第153章 十個死人

2024-04-27 06:41:11 作者: 霂子已

  徐有功在外審訊了一天,時間緊,任務重,並不能面面俱到,思來想去,決定第二天再重新審訊,用畫的方式。

  還就是之前說過的,每一個真兇看死者的畫像時,都會表現出異樣!

  至於死者畫像這件事,除了交給元理和畫師去算數復原以外,徐有功自己也親自到了受害者的家中拜訪,探討死者模樣,直接落筆,他等不了逐一算數。

  縣丞對此舉動表示不理解,因為死者已經找到了,為何還需要畫畫像?顯擺他徐有功會作畫唄!

  霄冬至在後側聽得翻白眼,對霄歸驊道:「不理解去死。」這麼蠢,怎麼當的縣令,哦,還是個代的。

  霄歸驊沒理會他,直接上前道:「徐大人這麼做,自然有徐大人的用意,你若能,你怎麼不上?」

  比起徐有功總是耐心,她更善於抓取人心。

  

  但徐有功還是表示出耐心來,說就當是對死者的尊重,不然,大費周章把人都帶來看死者就太不尊重了,另外,也總不能讓每個人都來看死者。

  「那為啥要看啊?」縣丞再不理解,徐有功這次皺眉,也覺得話不投機半句多,可畢竟這是汝川的地盤,該說的還是要說一邊:「因為只有通過每個嫌疑犯對死者的表情,神態,才有助於審訊排查,無論是輕蔑,害怕,閃躲……真正的罪犯是一定會表示出沒和死者發生過爭執或如何,反倒是那些清白的人,才敢承認和說出對死者的看法,至於罪犯,則大多覺得自己無辜,這也是……我一直以來的辦案經驗。」

  縣丞被說服了,或者說,他想不到什麼反駁的東西,「隨你怎麼說唄。」

  霄冬至有些忍不住,往前踏出去一步:「你就非得抬槓唄!不是,你認清點局勢好不好?是你開門哭天搶地的過來抱大腿!」

  霄冬至不說這個還好,一說,縣丞臉色就晴轉陰,冷冷道:「有這事嗎?本官不知道!你又是誰?什麼官職,這麼大吵大叫,這就是徐大人的下屬風格?」

  「退下。」徐有功看一眼霄冬至,儘管他日常不想要看到,但是沒得辦法,而霄冬至也自知眼下的徐有功還只是縣尉,論起來,還不如這個縣丞呢!

  「總之,人只有先騙過自己,才能騙得了別人。要想要揭開罪犯的面具,這是最快速最省時間的辦法……另外,你說到你是否求我辦案,我倒是有一事……若我協助你辦案,你也要協助我,重新再審白皮書案,當時還有兩具白骨,我需要找到,以及……」

  徐有功的話沒說完,被縣丞打斷,「哎,不是!徐有功,就事論事,咱們可別掰扯別的,這個案子是你自己主動來的,我可沒求你,你說話要講證據的!」

  縣丞和朝堂上的許敬宗等人沒區別,就是拿捏了徐有功此人,遇案子是一定要破的,是個好人,才敢如此放肆,「你可不能拿這個作為交換,白皮書案那是天子定下已經結案了,你這要翻案……我說你是不是翻案有癮啊?徐縣尉!就算你是,這兒可不是河陽!」

  很顯然,縣丞這幾日也把徐有功摸索清楚了。

  可他千算萬算沒料到的是,徐有功點點頭:「那既然如此,我先去找天子,這裡的案子,縣丞大人就自求多福吧,順便,我也會如實上奏,你是如何不務正業,不理民聲,任由百姓哭天搶地,緊閉衙門……」

  「停!徐有功!你!你怎麼能背後打小報告!這不是你的人品!能做出來的事!」

  縣丞慌了,他還是堅信徐有功是個好人,咽了咽口水道:「你是故意嚇唬我是不是?是不是!我告訴你,徐有功,我不怕你!我……我就沒怕過你!」

  從第一次見面,在牢獄中,這兩個人梁子就結下了,好不容易,今日他壓了徐有功一頭,他痛快的很,可眼下,也痛得很——

  「哎呦呦!大人!我錯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

  縣丞再次抱住徐有功,對著他,索性,實話實說了——

  「我就是……就是之前被你欺負……我又,又怕你搶了我的縣令……你別去告我啊!」

  真誠,它是唯一無懈可擊的武器。縣丞眼中泛著淚水,聲音哽咽。

  他以為自己淚眼汪汪就可以看,但是霄冬至和霄歸驊在旁側都笑了。

  第一,何必呢?

  第二,兩個人都看徐有功,恐怕這招不靈了。

  徐有功的眼神如同寒冬中的冰湖,冷靜而深邃。

  他低頭俯視著縣丞,語氣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想要我不說,難。除非……」他的話語如同鋒利的劍,直指縣丞的內心。

  縣丞被徐有功的話語震得愣住,他眼中的驚訝不加掩飾,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徐有功你變了……」這是他對徐有功最直觀的感受,那個曾經的他,坦誠而直接,但現在的徐有功,卻讓他感到了一種難以言明的陌生,是怎麼回事?

  徐有功並沒有否認。他微微抬起頭,目光有些失焦:「是啊,我早就變得不一樣了,我不再是之前的徐有功了。所以,我需要什麼……我會『婉轉』的表達,我也有想要的。」

  他想要的,不過是這世間的太平,百姓的安康,沒有傷害,沒有殺害。這是一種深沉而偉大的願望,是他內心深處最真摯的想法。

  但是他不會說出來了,因為……走了很多地方,他才發現,並不是每個人都和他一樣的想法,更多人聽到這樣的想法——

  只會嘲笑。

  可縣丞聽著徐有功的話,心中的驚訝慢慢轉化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敬佩。

  他明白徐有功的為人,所以他的變化更顯得珍貴。

  這樣不單純的徐有功,反而讓他覺得有擔當,有理想,還懂得變通,雖然感到陌生,但也讓他莫名的對徐有功敬佩和尊重起來,尤其是方才的對話,這哪裡是之前的徐有功會說的話?

  縣丞突然撒開手跪下道——

  「都可以!大人做什麼,什麼都可以!接下來,汝川……都聽大人的!」

  徐有功微微一頓,嘴角竟然苦笑,原來他那一套耿直真的不管用,反而只會讓人……輕慢,會讓人……加以利用。

  無論是之前的朝堂辯論,還是眼下……

  「去把張良帶來。」

  徐有功說完,走向審訊房,這次縣丞什麼話都不說,轉身就走。

  稍遲,張良就被帶到。

  徐有功有些意外這個速度,但看到縣丞討好又崇拜的樣子,又不算意外,但……還有一點淡淡的不解,「你為何這樣看我。」

  「大人,我覺得,您比之前更可靠!」縣丞拍馬屁,想了下又看了看張良道:「您先忙!有什麼吩咐再說!」

  在縣丞退出去時,張良目光驚愕。

  他之前給縣丞上過眼藥了,不應該啊?

  來的路上,他也給了錢……

  也是說起錢,縣丞突然轉身又回來了,他已經到了不差錢的階段了,直接把兩袋子錢都放在了桌子上,「大人,他給的。」

  指了指張良,張良徹底蒙了……

  不過,這也讓他更沉默和小心翼翼了。

  徐有功沒想到縣丞居然這麼配合,雖然不知道為何,可他還是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而幾經思索後的張良等門關閉後,又是老樣子,直接道:「我說大人,您又把我帶來什麼事?不是那日……已經發現了吃人兇手?那您也看得出來,我就不是罪犯……要說來,該說那個梁惠識罪犯了,您抓了他後,所有的生意都到了我這裡,我忙的厲害,甚至於,吃肉的病,我還在查原因,其實我不排除之前梁惠識到底給他們吃了什麼肉……還請您,如果方便可以查查,人肉……也許您可以順著這查。」

  張良的話,徐有功離開汝川前就想過,只是,當時都是熟肉,現在啃得都是生肉,所以他雖然朝著那邊想了想,但是沒有想得太多。

  只是,當他看到林間的那一抹袖子的絲質,才有些懷疑眼前這些是否和之前的案子能串聯。

  「看來你很多話要說,那你講吧。」徐有功思緒混亂,混亂的時候,就多交給對方來說,從對話的話里找漏洞,遠遠比自己說話,讓對方戒備要更方便。

  不過,他還是有自己的節奏,適當的宣誓一下主權,把畫好的畫交給霄冬至道:「你去把畫張貼和挨家挨戶的問。有嫌疑的帶過來……」

  霄冬至一聲是,轉身出去,徐有功留了一張,一張紙上七個受害人的臉,直接面對張良。

  張良心跳狠狠一頓,眼下的肌肉都有些顫抖,控制不住的顫抖讓他趕緊低下頭按照思考好的說下去——

  「其實,說不說的,也是分地域的,如果此刻在長安或者洛陽的話,或許,我那就不能按照現在這樣跟你暢所欲言了,長安那些酷吏,一旦我承認任何事情,任何話都是『證據』。興許他們就會以「我為了查吃人肉的案自己鋌而走險」以此來給我棍棒相加……是你徐有功讓我願意說這些。」

  他表露出一種對徐有功的認可,但徐有功也表示,「你說的話,是對的。酷吏可不會因為誰的誠實放過一馬,相反,還會將一些子虛烏有的話,屈打成招。遇到酷吏,唯有沉默沉默再沉默,然後,趕緊找錢,找一個好的訴訟師,這才是正道。」

  往常徐有功大概不會說這些,他只會嚴加律法,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提升道德……可眼下,他必須要給張良一些空間,好釋放出更多的線索來,但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徐有功查問的過程中,又一起案件發生了……

  截至目前為止,死亡人數,累計——

  九個人。

  第九個人跟第八個人沒有區別。

  徐有功看完現場後,不得不再次放了張良,縣丞則給他找來了流竄犯,說在吃人的現場附近,抓到的逃跑的流竄犯。

  處於對徐有功的佩服以及認清楚自己的立場,縣丞不僅把流竄犯人帶來,更把他的祖上戶籍,還有所有資料能帶來的都帶來了……

  這確實給徐有功省了不少事兒,翻閱才發現這位名叫陸漢的男子,原來並非是流竄人緣,只是經過了一些家中變故,被侵吞了家產後,才被迫成為流民,流竄各地混口飯的,縣丞這邊還從他的家地窖里搜到些物證,一些刀具,全部打磨好——

  「他看起來是要干一票大的!當時追到他家他就不見了,還好他在地窖放了個屁!要不還真找不到他這孫子!大人你瞧瞧,這都是他家裡找到的……」

  兵器被一股腦的丟在徐有功和陸漢面前的空地。

  徐有功卻道:「弓、箭、刀、木盾、短矛,這幾個,不屬於違禁。」

  律法,徐有功熟讀於心。

  縣丞一愣,「啊?這不是?」

  徐有功語速清晰道,「大唐律中,任何私人持有違禁兵器的,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半,其中有鎧甲、弩、矛、矟(即長矛,也稱槊)、具裝(馬的鎧甲)等才屬于禁品,他的那些都不具備成為矛、矟,不用判刑。」

  徐有功說到此處,陸漢本來準備好的辯詞都用不上了。

  但是徐有功也是從此處看得出來他確實是寒門之後,因為不是家中了解,他不可能全部完美避開律法。

  「那這東西「收藏」這些,也不懷好意!一定就是他!他出現在吃人現場附近!」縣丞迫不及待的想趕緊結案去做白皮書案。

  他不是被徐有功洗腦也不是害怕,純純覺得跟著徐有功做一票大的,他升官絕對有希望,就算!就算他眼下不能夠升職,那徐有功做也做不久,因為以徐有功眼下的改變,他只要不是那個耿直的破性子,那麼未來成為朝堂的一品大員絕非虛言……

  所以,無論如何,這大腿他抱定了!

  徐有功可不知道他的改變會帶來這樣的老年迷弟,只是問道:「說吧,你為何出現在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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