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唐律和姦

2024-04-27 06:40:09 作者: 霂子已

  鐵爐前,老四血流如注,氣若遊絲,原本喊打喊殺紅了眼的兄弟也是愣住,連忙扶住他,可他只是看徐有功——

  

  「徐大人……我,我犯了罪,我……承擔後果。我也只是一時失手……我自裁!你讓我哥哥們……入朝……」

  老四說完閉眼,可是老大直接道:「大人不必為我們擔憂,依唐律,家中有刑者,不可入朝為官。我們……做別的也是一樣可以為國為民盡心盡力……」

  徐有功從開始就覺得張家老大能擔當重任,如今眼看他維護律法而包容老四更是讚許,「誰說你家中有了?他不是領養的麼?」

  霄歸驊也是說:「他都弒父了,張家難道還要他?」頓了頓,「當然,他如果不是你們家的,也就……沒有弒父,只是一時失手……」

  霄歸驊說的也很複雜,徐有功掃她一眼,沒話,隨後,轉身往外,「我就當這案子沒來過。張家的老父親……是真自縊。」

  走到門口,老大喊住了徐有功,沒說話,只是禮拜,徐有功還禮後又道:「等我調令,哪兒都別去。」

  霄歸驊也是走過去:「這給你防身。」

  「蟲……嗎…」張家老大有些蒙,但還是接住,霄歸驊道:「放在身上,有人要害你,能捕捉到殺氣,會第一時間跳出來保護你。」

  老大接了,老二老三跟出來就有些眼巴巴,霄歸驊看了一眼徐有功,徐有功點頭後,她也分給了他們,這才是告別張家——

  下一家。

  徐有功翻看手冊和霄歸驊漫步於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霄歸驊看得出來徐有功心情不算好,主動道:「二哥哥,其實,我一直以為這世間活到盡頭,就是三種人生。」

  徐有功轉頭看向妹妹,「什麼?」

  霄歸驊深吸一口氣,開始解釋:「第一種,看到的人,都是好人和壞人,也就是說,人世間只有善惡之分,非黑即白。」

  「第二種?」徐有功追問。

  「全是壞人。」霄歸驊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無奈,「人在世間活著就是一種壞,比如剛才這家,其實老大沒有約束好下面的,下面的老四也怨恨老爹,而老爹也沒有及時察覺,都有壞的點。」

  徐有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麼第三種呢?」

  「第三種,都是好人。」霄歸驊微笑,「因為即是惡人,也有他們善良的一面,也比如剛才的……」

  徐有功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我以為還有第四種。」

  「第四種?」霄歸驊露出疑惑的表情。

  「是的,都是人。」徐有功堅定地說,「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和道路,可能會清高一生,也可能會墮入深淵。但無論如何,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著自己的路要走……」

  霄歸驊微愣,「所以,二哥哥一直尊重所有人,包括……罪人。這才是徐無杖的真正意義。」

  徐有功看著前方的馬,上馬才道,「沒有無杖的說法,我走到今日這一步,只是愈發確認,都是人生的經歷罷了,命運推到哪,從來不是我們能決定……」

  霄歸驊這次聽出了二哥話語中的無奈和感慨,「二哥哥……你以前可從不說這樣喪氣的話。」

  徐有功輕笑,「人都是會變的。快走吧,時間不早了。」

  霄歸驊看著徐有功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因為,她突然意識到,二哥不再是那個只知道追求正義的耿直神明了。

  這件事讓他成長了許多,也……蒼老了許多。

  策馬走會兒,徐有功忽然眉頭緊皺,「崔玄和元理?」

  霄歸驊快速道:「他們兩個…正在做和二哥哥一樣的事情。不過,崔玄選擇籠絡的是軍中的人,而元理則是單純地跟隨而去『玩』。」

  徐有功聽後,苦澀地笑了笑:「看來,大哥的算計又開始了……」

  霄歸驊只是摸摸鼻子,轉移話題,「下一戶是去哪兒?」

  「下一戶人家,要遠些……」徐有功說的時候打馬,穿過外郭城,準備出城。

  殺手冊記錄的很詳細,死的都是管理糧食的官職。

  如今大唐分管糧食的除了大司農、郡縣倉官、糧官和糧食監察使外,還有一些小的特設官職,雖小,可也是負責管理糧食生產和供應,且是位於各個郡縣的倉庫,死者多是管理糧食分發、糧食收購、儲存及監察糧食生產、儲存,可以說……聚少成多,也非常重要。

  知道的,這是為了農田回歸農戶手;

  不知道的,就怕是以為兵馬未動而糧草先行,是要謀反…

  「繞路走吧。」路過大街,徐有功擔心會遇到一些不相干的人,霄歸驊也明白,隨即調轉馬頭。

  長安下屬的郡縣幾乎每一個郡縣都有受害官員,徐有功最先抵達美原縣,抵達死者洪城家,如詢問張大人一般,徐有功道明來意,洪家人倒是全程陪著,配合。

  只是事發久遠,人也早下葬了。

  洪家人口少,只有洪城的妻子和洪家老母親。

  老母親眼睛瞎了,寡婦孤母的,徐有功有意和妻子保持距離,但霄歸驊看了看躁動不安的蟲子,過去和徐有功說,「她有了身孕。」

  徐有功有些淡淡喜悅,至少,洪家有後。

  左右鄰里人探頭探腦,徐有功觀察到,自己不便跟洪妻詢問,便是跟霄歸驊交代,自己去了一邊走訪,詢問,不想,那些鄰人居然個個關門,不跟他說!

  徐有功起初以為,是因為官服!

  再稍後,霄歸驊出來給他轉述:「洪大人是被發現死在宅門口,這起案件在美原縣引起了很大的轟動,因為,當時洪大人就趴在門口,你的腳下。」

  徐有功趕緊挪走,霄歸驊故意逗他:「也可能是你現在站著的地方。」

  徐有功就不動了,冷冷看她,又不算太冷。

  霄歸驊清清嗓子:「他的妻子因為懷有身孕睏乏,在那夜睡著,據說屋裡都被翻空,也據說是因為主屋有光,所以,盜賊沒進屋,只拿走了書房桌子上收來的銀兩就走了。二哥似乎沒有問到什麼啊?」

  徐有功是沒問到,他正打算去找地方換下官服,不想仵作主動上門來,「您是……徐大人吧?」

  徐有功有些意外,那仵作則是主動介紹,以前曾經去過蒲州,所以見過,也直接給出驗屍鑑定結果,「洪大人……是被歹人一刀斃命的。大人,驗屍記錄都在這裡……」

  徐有功打開記錄,開始以為是殺手乾的,畢竟如此乾脆利索,可餘光又發現仵作欲言又止,左右看了看:「大人沒聽到什麼風言風語嗎?」

  徐有功壓下不談,只說:「沒有。」

  「那您一定要好好查!」

  似是別有隱情。

  徐有功眯起眼來,前面都發生兩起「殺手白拿錢」事件了,是得仔細查一查,避免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也沒有詢問仵作是不是知道什麼,徐有功直接帶著仵作和當時的物證一起回去,「那就回去再看一次。」

  回去的時候,洪妻沒有出門迎客,霄歸驊說她不太舒服睡下了,徐有功帶仵作進門。

  洪宅棟兩層建築,房內裝飾簡約,地毯厚實,徐有功根據仵作的提示大概能還原現場情況。

  走到樓上,霄歸驊掀開地毯一處,蟲子就爭先恐後鑽了下去,霄歸驊立即給徐有功一個眼神,接著,直接掀開木板……竟是間暗室!

  仵作卻並不意外的樣子,徐有功皺眉,警惕的拔劍下去,這暗室直通一樓隔間,裡面——

  只有一張大床,木板的隔間外,有幾條縫。

  從縫隙里竟然能看到……方才的洪妻臥室。

  洪妻正在床上,卻不是休息,而是翻來覆去,似乎不安。

  仵作這時才說,「一定是那個賤人聯合姦夫,殺了洪大人!」接著靠在徐有功耳邊一通耳語,徐有功皺緊眉頭,霄歸驊也聽到了,裝作沒聽到的樣子,看著縫隙外的洪妻……

  徐有功遇到這樣的案子也不少,「光是說,證據不夠,得再去看看其他證據。」徐有功轉身出去,仵作跟隨,「縣衙的停屍所還能找到線索,還有一處腳印!可以給大人作證!大人稍等!這就去取來!」

  小縣城距離近,很快筆錄和腳印拿來,「現場記錄,大人過目。」

  仵作遞過來腳印,徐有功其實有些欣慰,至少,這邊沒有官官相護。

  記錄很詳細,徐有功掃了一圈,走向院子裡。

  「這個腳印是院子裡的腳印」,徐有功回頭再問:「你記錄了,這個腳印在牆邊?且只有出,沒有進?」

  「回大人,根據現場證據和線索,是沒有!而且……」那人靠近徐有功說完,徐有功皺緊眉頭,雖然他心中對女子總是頗為容忍,尤其是她懷有身孕,可是——

  「你能發誓你說的是真的?」

  「可以發誓,但是,這個嫌疑人在長安有關係,滿美原都知道他和洪妻眉來眼去,大街上都勾勾搭搭,洪城是個老實人,他就只會喝悶酒,下官驗屍,事發當天也喝了酒……」

  隨著仵作說的話,徐有功腦海里忽然划過去那幾條縫隙,對著床的縫隙……

  「兇器的指紋是誰的?查出來了嗎?」

  「是……洪大人的。當時我對外說是和歹徒搏鬥的匕首,被反殺,但是我猜,他根本是拿著匕首要去跟那個人拼命,然後……那人實在是可惡,您看,匕首柄上留有清晰的指紋。卻是……洪大人的!按照多年的經驗,必然是洪大人痛苦的抓住匕首想要拔出,但已經……」

  仵作低頭抹眼淚。

  徐有功再把所有的線索過一遍,嘆氣:「把那人名字告訴本官。這就去找……」有點累的語氣,這裡竟然也不是殺手?那這還是什麼殺手冊?根本是冤案冊!等等,還是說……

  徐有功突然睜大眼,看向霄歸驊,「這也是計謀?又是大哥的新的計謀?這冊子……」

  但霄歸驊這次沒想到,眨眨眼不太明白:「二哥怎麼了?」

  徐有功就沒說話,問仵作:「那個人叫什麼?」

  仵作雖不知道他們兄妹在說什麼,卻是佩服得看著徐有功,從來都知道徐無杖以不畏強權、鐵面無私著稱,蒲州他遠遠看過,可接近了才知道,如此剛正不阿。

  可越是如此,仵作反而遲疑,似在權衡。

  徐有功卻明白,再度道:「說吧,什麼權力和地位都不能成為逃脫法律制裁的藉口!下官也不會說是你告訴下官……」

  「不是這麼回事,」仵作在這一行見多了生死,更見多了權貴,他好久沒有聽過這種話,律法根本像是……不存在,許有功這樣的太少了,「下官是怕您出事。可使,您的這句話讓我點燃了心中的熱火!」仵作的眼神忽然變得堅定起來。他對著徐有功道:「嫌犯是趙梓銘!是一手遮天的許敬宗的外甥,我願意死證!陪大人去找他!」仵作的聲音充滿了決心!他本身出身仵作就沒找到老婆,老母親也去世了,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可不等他介紹,徐有功拒絕道:「不必。地址給我,你是個好官,好好活著,有需要,我會找你!」

  仵作一愣,熱淚盈眶,徐有功在拿上地址後,就一路帶著霄歸驊走。

  也不用怎麼問路,就來到了最繁華的地段,趙梓銘就在酒樓里。

  一眾衣著華麗、花枝招展的女子簇擁著他,那場面頗為香艷。

  仵作說過,這些女子都是趙大人的情婦,關係複雜,常常互相爭風吃醋。

  在徐有功抵達酒樓後,那些女子起初不知道徐有功是誰,看到趙大人面不改色的喝酒不理人,才是對徐有功個個的出言譏諷,「哪裡來的病癆鬼!」

  「哪裡來的瘦鬼……我們大人可不是誰都見的。」

  ……

  徐有功對這些嘲諷不動聲色,只給霄歸驊眼神,霄歸驊拿出蟲,一群蜈蚣出動,直接讓女子們尖叫,嚇的臉色蒼白,該躲的都躲了開。

  有兩個跑到趙梓銘的懷裡,趙梓銘也害怕,一把推開這些女子,站到屏風邊,臉色難看的一句:「滾下去。」

  酒樓隨著鶯鶯燕燕下去,頓時變得冷清起來。

  「徐有功,早聽聞你帶著個傻子和一個邪師,還真是令人噁心。」面對徐有功的到來,趙梓銘的神情緊張,眼神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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