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回到長安

2024-04-27 06:40:05 作者: 霂子已

  一堆人嘰嘰喳喳,許敬宗只品茶聞香,等人都停了才是悠悠道:「所以,你們要好好商量。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

  立即有人拍馬屁道:「我們能說什麼計謀啊,還得大人……也得虧了許大人庇佑,聽聞現下天子天后不和,天后又掌控朝綱,而天后……又那麼看重許大人……許大人,你可要多幫幫我們!徐家那個混小子,真不知道要怎麼闖禍!」

  許敬宗卻搖頭,對這事,心中完全沒譜,也終於站起來踱步,逐一略過眾人面前,沉沉道——

  「徐有功,老夫早就研究過,此人早年就跟家族斷絕關係,在朝堂上是獨樹一幟的清官徐無杖;

  他信念堅定,心中又有民,對權力和利益,也從不動搖,更別說他大哥霄冬至,曾為天下農田歸農戶而設計許多計謀,只怕,徐有功此人也在算計中……諸位看得太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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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一句,讓所有人目瞪口呆——

  「良田……那……那不都過去七八年了……他不是也失憶了嗎?」

  「怎麼還在追查?」

  許敬宗只冷笑,「沒那麼簡單,霄冬至此人心機深沉,能從滅國之子,走到天子身邊,他絕對做了什麼……一切都是表象罷了……深得東西還沒出來。」

  許敬宗說的不單單是霄冬至,更是他自己,他一路走來,深深明白,朝堂之上,權力鬥爭的殘酷。

  也知道,在這個血淋淋的漩渦中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有多麼艱難。

  「不過……」

  話鋒一轉,許敬宗捋著鬍子道:「徐有功人雖清廉,但身處環境中,若沒有些許手段和心機,是難以生存下去的。」

  眼看眾人都沒有想到,許敬宗繼續道:「什麼清官,好官,都是假的,是人就有七情六慾……」

  此話像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人活在世,儒釋道都給了幾道一致的關卡——

  說的高雅點,祿,欲,命,權。

  直白點,是財是錢,是情是欲,是壽是運,是權是勢。

  有人眼珠子一轉,流露出色相——

  「妙啊,大人,若是才子佳人。情海欲望……就怕他英雄難過美人關!」

  「還不夠,要上金銀財寶!」有人附和,有人加註:「或者權勢滔天!就算沒有權勢,我們給他權勢!不信他吃了好處……還不要!」

  「對對對!正所謂手中無劍不用和手中有劍不用,是兩碼事!」

  「老傢伙我可不信,人拿了這麼多,還能放得下!」

  「……」

  一群人嘰嘰喳喳,仍舊是許敬宗作為總結,「是啊,有說不要,和無說不要,那是兩回事,他都沒有得到過,就說不要……老夫也不信,不過……」

  許敬宗盯著杯子中不肯沉下,豎的筆直的茶葉,他對易經頗有研究了,易深者,觀各色情況就可為卦,這不是個好兆頭,但是,他心中略有佩服——

  「若是他能一直秉持這樣的耿直作風,老夫倒是敬佩他是個正人君子……老夫……就還沒見過正人君子。」

  他的目光掃過在座的各位,莫名,那些人明明都是他一夥兒的,可都羞愧的低下頭,因為……誰不是正人君子裝出來的做派,最後……不都成了眼前這樣!

  可越是如此,他們越也有些好奇了,徐有功到底能否受得住他們的考驗。

  不想徐有功的考驗還沒到,天子的詔書下來了……

  「聖旨到,許敬宗,前來聽旨!其餘臣等,一併聽之……」

  伴隨太監的高聲呼喊,屋內原本喝茶的一些大臣嚇得碗都砸碎了好幾個,這讓許敬宗的臉色不太好,他是相信外應的,這不是好兆頭。

  他放下碗,眾人也不敢吭聲,一路走出去,外面,太監見人跪齊,直接就宣——

  「奉天承運,詔曰:

  朕以薄德,承嗣皇位,兢兢業業,惟恐有所失。然朝中之事,繁雜多端,百官之行,亦或有失。朕聞徐有功為人正直,處事公道,舉世皆稱其有廉明之德。今朕特旨召徐有功再度進京,辦理百官買兇之案件。望諸位臣工,無分彼此,均需全力配合,不得有誤!欽此!

  天子陛下:李治

  天后陛下:武則天……

  諸位大臣們,許大人,接旨吧?」

  許敬宗等他說這句,才是抬起頭,卻是一掃方才的臉色,笑著接到聖旨後,就示意給與錢財。

  拿了錢財後,許敬宗才是詢問,為何這天子詔書,又有天后又有陛下?

  太監拿錢塞到袖子裡,只是神色淡淡,「小的只是負責宣讀的,哪懂這個。」

  許敬宗卻是明白,他真正的話里意圖,這就是個宣讀,沒什麼特別的意思,裡頭什麼意思就是什麼意思。

  「大人,告退!」那太監走後,眾人卻是慌亂了,「這這,這肯定不是天后的意思!天后厭惡徐有功是眾所周知的事了……不會突然召他進京辦案?!」

  「重點難道不是,徐有功要進京了……還是已經在了?」

  還有關係更好一些的,湊過來在許敬宗身邊看,睜大眼道:「這確實是陛下的印!可詔書……卻以天后的結尾發出,又蓋有陛下的印章,這到底……」

  許敬宗終於開口:「別猜了,這什麼都不表示。」

  其實表示了,天后這是在向他表達,天子還沒有被完全架空,而天后真正的意圖……突然下旨到許家,必然是知道他們在幹什麼!

  武則天的眼線眾多,許敬宗一直是知道的,她出身與眾不同,從底下爬上來,到處都是她留下的恩惠。

  只是許敬宗從聖旨中看出點別的——

  「是為了拉攏徐有功。也只有這樣,才與你們的計劃不謀而合。」

  許敬宗說的是「你們」,其餘人敏銳的發現了,但是恍若不知,睜大眼說:「這麼看來,天后陛下,這是知道了,明面的支持許大人啊!果然……天后陛下厚愛您啊!」

  許敬宗很喜歡這句,但是他腦海里每次浮現武則天那張臉,就什麼歪曲心思都沒有了,那張臉,恍若神佛,沾染不得。

  合起來聖旨,許敬宗掃了一眼周圍,雖然不知道眼線何處,但是,他是願意被武則天監視的,手握聖旨,他直接道:「現下就行動,各自配合,拿出你們的看家本事,明日,找到徐有功……老夫親自見他!」

  許敬宗沒說太多,但是,這一封聖旨下的含義他意識到了,天后陛下要做的可能是一場要改變朝廷格局的政治風波……

  徐有功,也許只是開始,不過具體的情況他還是需要去和武則天親自面談,而不過多時,徐有功通過城門,是連夜持天子手信來到長安的消息就到了許敬宗的耳中。

  耳聽下人描述了天子手信的內容,許敬宗愈發的篤定,天子天后確實開始爭奪權利了,徐有功……則是他們爭搶的第一步。

  「很好,徐有功……老夫就是豁出去,無論如何都要給天后爭過來!」

  「二哥哥這次入長安,真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以前沒覺得一石激起千層浪這句話是真的,見了二哥才知道是真的。」

  從東方露出魚肚白,到走到長安並不遠。

  霄歸驊和徐有功並肩騎馬長安城中,眼看著許多門戶逐漸開張,熱鬧非凡,霄歸驊卻想到什麼,嘴角掛著止不住的笑意,「倒是有個趣事想要跟二哥哥討論。」

  「嗯?」徐有功環顧四周,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低笑,「什麼趣事?」

  霄歸驊歪頭,頭上的琳琅髮飾叮噹作響,像是星辰叮咚,「要二哥猜,你猜……長安城中,誰最頭痛?」

  徐有功微一沉思,道:「是真頭痛,還是……頭痛。」

  他一說「真頭痛」霄歸驊就笑了,「看來二哥想到了,李老四這次恐怕是痛死了,我把他丟到城外,眼看他爬起來去找城門守衛……你是沒看到,他像是一條臭蟲!」

  霄歸驊少有捧腹大笑,她一笑,立即讓徐有功慌了神,不是因為她的笑,而是那模樣在他腦海里划過去……是大哥的臉。

  曾何時,大哥好像也是這麼笑的,雖然記不起太多,可是記憶中恍惚划過二人一起蹲在血淋淋的案發現場,頭對頭的苦思冥想破案的場景,也是碰了頭,霄冬至扶住他,然後拉過他的手說,「手總這麼冷!一點都不像是男人!過來,大哥幫你捂……」

  被這突如其來的回憶撞了腰一樣,徐有功在馬上晃了晃被霄歸驊扶住,「二哥哥,你沒事吧?」

  對視著的漂亮的雙眼,是大哥的模樣,又不是,記憶里的那一雙漂亮的眼,滿是笑意好像再也看不到了。

  「沒事。」

  徐有功其實有事。

  日雖出陽,可深秋入冬,長安城有昨夜的雪花被風從屋頂紛紛揚揚地吹落下,徐有功仰起頭,呼出白氣,感覺雪花每一片都像記憶的碎片,又似冰冷的刀片,割在心頭。

  他眼神迷離,腦海中還在閃現一些大哥的笑的畫面,可每次試圖抓住,它們又像被冷風和日光撕裂的雪花,轉瞬消融。

  「二哥哥,真的沒事嗎?手給我……我給你看看。」霄歸驊發現徐有功的狀態不對,拉過他的手,觸及脈搏沒有什麼太大問題才是鬆口氣,可是——

  「二哥……」

  徐有功的臉色還是白!

  「沒事,就是突然想到一些大哥的事,三妹妹……你知道,我最初查案就最想查什麼嗎?」徐有功看著街道逐漸熱鬧,染雪的眉眼帶著迷茫,自問自答,「我起初想查大哥的案子,可是現在……忽然不想查案,只想查清楚……算了。」

  他低下頭,覺得自己不配說下去。

  他想查大哥的一生。

  但是他也沒有時間和機會了,如今他也已經髒了,更也許他和大哥之間……早就有了裂痕,只是他蠢,沒有早早發現,而錯誤就像數一樣,無論怎麼說,存在終究是存在。

  錯了……就是錯了……

  「都錯了,都站錯了位置。」徐有功喃喃自語,霄歸驊也不好說什麼,她知道他所想,主動說:「二哥哥,可以把位置復原的。」

  徐有功一愣,低頭,沉默,再稍遲,「去一趟張家吧。」

  話題轉的如此快,霄歸驊都沒反應過來,「哪個張家?」

  徐有功卻不說話,他知道在哪,他少年時和張家的長子一同拜入國子監,然而,他離開長安後,張家就因耿直彈劾許敬宗而被許敬宗派人暗殺!只是……證據不足。

  徐有功現在就要去找證據,不僅僅是張家,還有王家,孫家,鄭家……他全部記在腦子裡,就算是冊子丟了他都能再寫一份!

  陽光透過稀薄的雲層,斜斜地照在長安城的石板路上。

  刑部和大理寺門口分撥站了兩批人,天子天后一併下旨,協助破案,文武百官只要沾點兒的,都來相迎了。

  然而,徐有功根本不在這。

  霄歸驊不僅給徐有功帶來了手信,還有一身臨時授命的紅袍。

  身著緋袍的徐有功此刻步履沉穩,繞過繁華的街市,走進尋常百姓的生活區。

  眼前這些被陰影籠罩的狹窄巷弄內,住著不少的文官清流,朝廷雖然有房子撥給他們,但是不少人仍舊選擇在這裡深入民心,了解民情。

  事實上,徐有功也不想要穿官服來,但是,當他終於抵達張家時,就知道自己穿對了。

  張家的兒子們正在吃飯。

  當他們看到一個身穿緋紅色官服的大官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都感到有些驚恐,而不是激動,他們一下站起來,惶恐的看著徐有功。

  逆光的徐有功面色冷峻,瘦削若鬼,抬起手行禮:「下官徐有功,來遲一步,特來謝罪!」行李完畢,徐有功直接跪下。

  這一跪,那些人就更是蒙了,稍遲才是有人回過神來,「徐有功?蒲州的……大清官,無杖大人!!!」

  「父親常常夸的……」

  「徐大人!」

  「徐大人快起來!!」

  那些人跑過來,攙扶的,呼喊的,還有不慎摔倒的,害怕沒有了,可是徐有功反而更不敢起來。

  他不知道,不確定這裡有沒有大哥的算計成分,但是……他理解一個道理,那就是——

  朝中無人不做官。

  光是張家就這個光景,他就能肯定不僅是張家一蹶不振,其他被害人家肯定也都是被逐出長安的逐出;被貶的被貶……

  而徐有功也不難想到,張大人死後,必然是要被斬草除根的,一想到他們一家人過得如此貧苦,徐有功抬不起頭,但架不住幾個小伙健碩,給他拉扯起來。

  徐有功站穩了,那些少年才是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給這一身緋紅行禮——

  「……參見徐大人!」

  他們大概不知道自己現下是什麼,直接一句參見,而徐有功也不需要多問,直接告明他來到這裡的目的——

  「你們……曾在哪裡任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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