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再見媚娘

2024-04-27 06:38:34 作者: 霂子已

  長安,宰相府中。

  上官儀將几案搬至徐有功身旁辦公等候徐有功醒來;

  霄歸驊忙裡忙外,從換藥到煮粥,因知曉徐有功總廢寢忘食,打算提前燉爛肉糜,接下來查案還有的熬,一路提著,隨到飯點,隨時給他用。

  元理難得無事,琢磨當日的鐵爪,又怕發生徐有功說的那樣被誣陷,於是,閉眼心算,手指抽抽點點,在上官儀眼裡,就像是得發了癲病,中途詢問霄歸驊要不要給元理治病。

  霄歸驊搖頭說不用,心中想的卻是,元理只要不轉圈就不會出事,而轉圈這事是跟「控制和陰影」有關,可見,元理的過去不全是陰影…也有真情,不然看到林如海應當發病才對。

  這麼想時,徐有功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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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有功睜開眼輕輕一聲「嗯」就讓屋內的三人都齊齊看過來,緊隨霄歸驊上前摸脈,元理湊過來看,上官儀則滿臉愁苦:「徐賢弟,你可算醒了,你也都看見了,當真不是不幫,是許敬宗權傾朝野,若不是他授意,怎會吃得那麼多閉門羹……」

  「上官大人少說幾句。」霄歸驊冷眼掃了掃上官儀,她沒有興趣到官場,但是徐有功這脈剛平穩就又虛了起來。

  「咳咳咳咳……我會想出……對策……咳……」徐有功儼然還虛,霄歸驊從他身上拿出瓷瓶倒了兩粒藥丸在熬好的粥內,想要餵他,但還是讓徐有功自己來。

  霄歸驊平時看起來還蠻正經的,只是發狠的時候,身上有種莫名冷意,上官儀也退了一步:「先吃,先吃……」

  徐有功吃完藥和粥,也沒想出對策,有些急火攻心,案件難得有進度,難道就要卡在這?霄歸驊掐著他的脈,跟著他的脈搏而臉色不善時,陡然,外面傳來一陣喧鬧——

  「宰相大人!宰相大人不好了!」

  從外面跑來的家僕直接撲倒在地。

  上官儀連忙起身,「何事?」

  那家僕道:「來,來了好多官兵!把府門口……全,全圍起來了!」

  徐有功臉色一頓,下意識握拳,卻不想,抓到霄歸驊的手。

  手,很快撒開。

  徐有功道:「扶我起來。」

  霄歸驊知道攔不了他,點頭:「嗯,慢些。」

  哪慢得了。

  上官儀在前,徐有功在後,不多時抵達府門前,裡面一圈是大張旗鼓的官兵,面色肅冷!外面一圈是看熱鬧的百姓,翹首往裡探腦袋。

  上官儀先行一步:「不知……」

  沒說完,對面的士兵突然立正,高呼:「我等,奉中書令,許大人之命,前來送四檔案卷!」

  高呼聲,伴隨另一側兵甲圍堵的路上,緩緩走來幾位官差,不是旁人……正是昨日上官儀要找,而找不到的幾個大人。

  「宰相大人莫怪,徐大人莫怪,這下面的人沒有那麼靈活消息,口諭一經傳達到位,可不就趕緊來了。」

  「對對對,昨日讓兩位大人吃罪了。」

  「我等真是該罰啊。改日我們擺酒,再請罪!您可宰相肚裡能撐船,勿怪勿怪啊!」

  面對三方官員突然轉變嘴臉,上官儀是鬆口氣,雖然覺得疑惑,「這……是所有案卷?」

  他看著面前遞交來的四卷文書,徐有功在後側微微眯眸。

  他可不信這群人是真想通,他被元理和霄歸驊扶著,稍微沉思,很快明白了許敬宗的意圖……直接轉身。

  上官儀那邊送走人,想要喊徐有功來一併送人,一回頭才發現人都走了…只能自行送走眼前幾位官員。

  同景,以許敬宗為首的許黨官員們,正圍坐在許敬宗家的廳堂內,旁邊三個位置空著,茶盞卻還裊裊生煙。

  「中書大人不愧才華橫溢,才高八斗,這下,全長安的人都看到了,咱們多麼配合上官儀辦案!」

  「豈止!要我說,朝堂中素來說,咱們對武后雖言聽計從,可武后要是有問題,也是咱們第一個出來嚴查!這於公,咱們是對天后陛下信任,所以,才敢於都給出來,讓他查!

  於私,咱們也是不包庇天后陛下,當然天后陛下一準兒沒問題!

  但下官要說的是,中書大人,您這一步棋走的妙!無論公私,都落個公正分明,挑不出錯啊!」

  「……」

  跟隨著是一派附和誇讚,雖然他們說的有些道理,但並沒有說到許敬宗的心裡。

  他只笑,低頭舉杯:「茶不錯!都嘗嘗……」碗蓋擋住面,他才是眼眸划過壓不住的冷意。

  他的意圖可不盡於斯,他要給天后陛下掃清一切障礙!所有人都知道他許敬宗是歸武則天的勢力,只要保住武則天,就等於保住他的榮華富貴。

  茶盞聲此起彼伏後,有人憂問:「對了,許大人,天后陛下身體好些了嗎?咱們再去請個安?」真實意圖是順帶把這一切告訴天后陛下。

  「不必了」,許敬宗也放下茶盞,理好情緒,「天后陛下身體抱恙,我等要盡臣子職,為天后陛下分憂,努力查清案件才是真正的請安。」

  「對對對,中書大人說的是。」

  「中書大人簡直是國之棟樑……」

  ……

  「許敬宗不會這麼好心,你快看看卷宗有沒有問題!」

  上官儀帶著三卷案宗回來就對洗面中的徐有功說道。

  徐有功淨手拿起卷宗,翻看道:「這裡沒有七年前的卷宗。」

  上官儀道:「你先緊著天後來……」

  徐有功目光冷了三分,「可方才,我分明看到四卷。」

  上官儀沒想到徐有功全注意到了,他還以為這個病秧子沒見著,不過——

  「七年前的案查起來難度很大,你把眼前的案子……」

  「看來宰相大人也只是想利用徐某。」

  徐有功把三卷丟在了桌上,這三個,他不用看都知道有問題。

  上官儀眼角還有淤青,咬牙帶起疼痛有些猙獰,沉聲道:「徐有功!天后命你查案,就說明天后是知曉你的心思,順水推舟讓你查案,只是……你的心思可不許散,你如果不能查完天后的案子,那一卷你別想要!」

  徐有功沒想過,素來外界君子之名的上官儀也會阻攔他,奸佞之臣許敬宗生厭,上官儀這等清流與武后不慕,故意推三阻四不給他,也挺不齒。

  「都有理由推三阻四。你也不過是怕我查七年前的案子沒得幫你扳倒武后……」直接說明,無視上官儀尷尬的神色,徐有功拿起案卷,翻看了下。

  汝陽案,汝川案,石縣案。

  石縣的上報並不是徐有功上報,是府衙里官差,很可笑,他不認識…而無論是汝川還是汝陽或者官差,對他的查案隻字不提,通篇在宣揚當地官府是如何解決案件。

  汝川案歸結於梁惠識的報復;死掉的許純是不慎落馬入懸崖;四圈家僕隻字不提;

  汝陽案的真兇歸於幾個巡捕;死掉的汝陽縣令,以突發大火,不慎走水結案;東婆和毒物倒提了,提到了鐵匠們的消失,結論是——

  鐵匠們藏匿深山用嬰兒來冶玄鐵……結果遭天譴報應,被毒發,產生幻覺,自行斷頭。

  通篇下來,竟完成了個完美的閉環。

  財產不提,賭債不提,最終冶鐵的鐵器去了哪,也不提!

  徐有功看完都想鼓鼓掌,這撇的太乾淨。

  「這裡跟你寫的信上,十之對有一九,」上官儀是反覆閱過徐有功遞交的告天子書訴狀,在外面也看過了所有卷宗,他嘆息道:「這些年武后一手遮天,上風不正,下風歪,帶起一堆糊弄完事兒的廢物!你要怎麼辦?從哪裡查?」

  心裡暗戳戳想著前太子,正要說不能查那邊,徐有功放下手道,「魚鱗圖沒送,從魚鱗圖查吧。怎麼找?」

  徐有功早就想知道那些田地都到了長安哪裡。

  上官儀對此倒是信心滿滿:「魚鱗圖是近些年興時的,長安還在採取黃冊,不過,我可以帶你去找!那邊是我的人!」

  黃冊,魚鱗圖都是記錄的土地,徐有功緊隨其後,果真有收穫,查到的人是——

  王伏勝。

  徐有功不知曉王伏勝是誰,上官儀再次失神了。

  徐有功道:「怎麼,又是一個不可能的人?」

  上官儀這次直接不說,轉身就走。

  徐有功直接沒追問,翻看其餘圖冊,元理也跟隨,而最終所有經手的土地,都歸於王伏勝…這次,徐有功不用上官儀說,自行出去詢問一些官差,官員誰是王伏勝。

  但不知是避他徐有功,還是避王伏勝,竟都沒人知曉。

  此刻,長安城外,一名白臉內監正站在李素節面前,笑說:「殿下,都辦妥了,陛下的意思是,您可以退出了,接下來就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事了。」

  李素節道:「二哥拿到兵器和盔甲了?」

  內監頷首道:「已經開始起草了。」

  李素節扶起內監:「伏勝叔,我有些擔憂。你說父皇會不會只是利用我們,他知曉你與我的關係,利用我們除掉大哥二哥。」

  王伏勝緩緩起身道:「不管是否利用,大皇子和二皇子,尤其是二皇子,絕不可留,借陛下之手,解決您的問題,若出事,老奴擔著,殿下不必憂心。」

  李素節抓緊他的胳膊:「可我擔心你。」

  王伏勝笑:「老奴有殿下這句話,死而無憾。」接著想起什麼,「對了,那寺廟裡的財寶,殿下都拿到了嗎?」

  「後山佛像下的財物都拿齊了,多謝伏勝叔。」李素節給他拜禮,王伏勝把他扶起道:「知道當年秘密的宮裡也只有老奴了,蕭淑妃對老奴有救命之恩,若老奴不死,此番能扳倒妖后,那麼一切……就都是殿下的!」

  李素節拍了拍他,遠處有人催促轉身離開,可待蹬上馬車後,他便立刻冷臉擦了淚珠道:「伏勝叔必死,回去把一切關於伏勝叔的往來全部銷毀!」

  ……

  放有魚鱗圖冊與黃冊的樓內,徐有功問了一圈無功而返。

  霄歸驊給他弄了粥,他邊看邊翻田地律法(1),本就算是了熟於心的他全身心投入看書,全然沒發現後側不知何時多了武則天和崔玄的身影。

  徐有功吃完粥,翻完律法就再次去查之前沒看完的案件,幾乎都是——

  「「某」(受害者)戶有田百畝,其妻賣出百畝,舊管百畝,今賣與王伏勝,當開除戶下田百畝,彼買者新收百畝,而此戶實在則無畝。因買者為別都人,另立子戶,登記清楚。」

  由此可見,設計讓王伏勝拿到田地的人,定也查閱過黃冊,知曉哪些戶主,又以戶為主,滅絕戶以吞併。

  可恨的是——

  黃冊,原本是做出來「限制兼併土地」的!

  可徐有功在蒲州任職遇到過,遇到過人家,家田從別都遷入,直接變亂黃冊,把新收改成舊管(1)。就如同,帳籍制度,初創本是精密記錄的用意,卻還是弊端叢生,這才又演練出黃冊,魚鱗圖冊(2)……

  而魚鱗圖冊出現,本也以為好用,可圖冊上的田地四至縱然準確,業主花名卻依然混淆,還是一筆糊塗帳!!

  「黃冊也好,魚鱗圖冊也罷,帳冊戶籍,遇到有心鑽空子的,基本等同於廢棄!」

  徐有功捏緊手中的帳冊,霄歸驊則看了一眼又一眼後側的武則天和徐有功,輿圖引起他的注意。

  最終,徐有功沒有回頭,崔將軍把霄歸驊帶出去,房內只剩徐有功一人沉浸在土地買賣上。

  翻閱近幾年,新法推崇後,原本只有永業田可以傳給子孫,結果,口分田也可以買賣了!這不就是赤裸裸的吃地,雖然,徐有功不知道王伏勝是誰,可他所吞併的糧地,產出的畝產量絕對到不了農戶手中,更到不了……朝廷,國家的手中。

  而一個王伏勝尚且如此,更別說其餘的王公貴族。

  「難怪武后要著農書。」

  均田制,儼然崩壞!

  徐有功合併又一冊時,目光深沉,他起初上訴天子書,是真要告武則天,不過,卻不是為了告倒武則天,是怕日後案件平復,土地歸於武則天,有他這麼一告,土地應當會回歸到百姓手中。

  可現下看,也許……天后也有此意?這般想時,突然,徐有功耳邊響起武則天聲音,「土地到底是給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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