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兩黨相爭

2024-04-27 06:38:30 作者: 霂子已

  回答武則天的是上官儀,他講完案件便接彈劾武則天:「天后是否弄權朝綱,尚未查清,若涉案其中,還請早早請出吾皇陛下前來受理此案。」

  武則天沒說話,長嘆了口氣,許敬宗便甩著破碎朝服,又指著上官儀怒罵:「混帳東西,徐有功小混帳!你老混帳!敢懷疑天后陛下,難道你們都不知,天下都是皇室的嗎!天后陛下何須如此!簡直,大放厥詞,滿嘴噴糞,目無法紀……天后陛下趕緊給他拉下去,掌嘴!」

  「我上官儀受命於天子,何曾需要你個髒貨匹夫來拉下去掌嘴!要我看,該洗刷嘴的是你這個老不羞!一把年紀,十八個妾室!我呸!」

  「……」

  眼瞅著,又要打。

  這次,武則天抬手,示意內監來將其分開。

  隨即,她人也往外走了幾步,隔著垂簾,那垂珠似幻化成筆墨,像畫般朦朧,綴出她的肢體,曲線貴雅,面目則因朦朧顯出立體濃艷的神佛相來。

  她的聲音是依然的神性貴氣,「吵來吵去,也沒個定論,還是本宮來說,這冤屈若洗得不乾不淨,殺了他也堵不住悠悠眾口,讓他去查,把他七年前的案一併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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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則天說完,沉迷於她側影的許敬宗才回過神來,深吸了一口氣,「陛下說什麼?」

  武則天沒理,轉身回去。

  上官儀自會替她開口:「天后陛下要查案的話,卻不知,他去查的他是誰?」

  許敬宗這時被提醒回過神說:「自然是臣,臣願去查!」

  裡面幽幽傳來武則天的聲音——

  「讓徐有功查,本宮早便聽聞,他對他大哥的死也頗有怨言,或者說!」武則天忽然聲音加劇:「他是壓根對朝廷不滿!或者說,是對本宮不滿!」

  伴隨一盞燈被武則天氣憤推倒,這話一出,上官儀臉色很沉。

  方才,武則天提起之前的案件他默不作聲就是因為……怕談起徐有功過去的案件,會引發許黨對說他對朝廷不滿,不想卻被武則天給說了出來!

  「天后陛下倒不必給徐有功扣帽子,左右他都是死人了。」

  上官儀改口,說的目露惋惜。

  許敬宗聞此,卻眼珠轉動,眼亮了。

  不愧是天后陛下,他之前怎麼就沒想過這條呢?方才武則天提起當年案件,他默不作聲的原因是因他牽涉其中!現下,徐有功自己找死,天后也給了理由,那就別怪他斬草除根了——

  「上官儀,你少胡說八道,天后陛下寬宏大量不與你計較,老臣看,這徐有功就是亂臣賊子之心!其心當誅!不過,天后陛下已經網開一面讓他死個明明白白,老臣佩服!至於你上官儀,你要是再說一句,老夫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在天后面前正法!」

  上官儀沒話,但他深深看了一眼許敬宗,他看得出來許敬宗就是武則天的一把刀。

  於是他猛然跪下——

  「既天后陛下開恩,那便讓臣來傳達旨意,讓徐有功一五一十地查清楚,全權審理!」

  武則天一句:「准。」

  上官儀一直深沉的臉色終於浮現一絲釋然:「多謝天后陛下!」說完起身,旁側許敬宗卻飛快道:「天后陛下,臣還有話說,徐有功他是戴罪之身查案,且不能戴罪立功,只是讓他死個明白!不如讓他將鐐銬戴上……」

  沒說完的話,在裡面宮女傳來的「天后陛下」驚呼中,許敬宗的話,猝然終止。

  「天后陛下又暈過去了!太醫!傳太醫!」

  一名宮女高呼,另一名內監則從帘子後走出,送人:「哎喲,快走吧諸位大臣!天后陛下本就疲累……」

  許敬宗還想說,讓上官儀撞了一下,「就讓你氣的。」

  許敬宗吹鬍子瞪眼:「上官儀,你別以為老夫不敢打你!」

  「呵!本官無心理會你,宣旨去!」上官儀著急去找徐有功,許敬宗拉他不讓走:「你站住!天后陛下還沒說準不準他放出來,他得戴著鐐銬——」上官儀一把將人甩開拱手道:「那你請好旨意再來!」放下手,拂袖:「先走一步!」

  「你!」許敬宗追了幾步,愣沒追上,氣得不輕,可很快就沉下臉來道:「天后陛下是沒有準奏,可也沒說不準!」一回頭看向跟隨身邊的內監道:「你回去喊上刑部大理寺一同前往,就說這是關乎天后名譽的事,就算天后陛下仁慈,我等也要為陛下分憂!明白嗎!」

  說完趕緊繼續追,生怕上官儀先把人先放走了。

  許敬宗要徐有功死,他知道徐有功是個文弱書生,如今已被打過五十鞭…再遭些罪,鐐銬枷鎖的磨磨,相信也就離死不遠了。

  ……

  上官儀奉旨挨家挨戶搜查徐有功下落,這次大抵是來勢洶洶的緣故,棺材鋪子老闆也不敢隱瞞,將小院地址告知,很快,官差就摸索到小院附近。

  越過小院前的長巷,一頂密不透風的轎子外,兩名漂亮的少年跟隨。

  一個眼睛紅紅的,臉煞白,一個噤若寒蟬好像在看誰臉色。

  上官儀雖然心急,卻也揮手讓士兵靠右,讓轎子先走。

  稍遲,抵達院門口,上官儀才抬手屏退了眾兵差,自行上前有禮叩門,這是他對於徐有功視死如歸者的尊重。

  然而,叩門一聲又一聲,始終無人應答。

  心下察覺有異,上官儀面露沉色,退後一步,一揮手——

  砰!

  官差破門而入,院內,乾乾淨淨…只餘一口黑幽幽的棺和打翻的水盆……

  「大人,水和床榻都是熱的,人才剛走!」

  有官差上前摸了摸後,上官儀也摸了一下,接著想起在狀元樓的回覆,以及傳聞中徐有功身邊始終帶著兩個少年,驀得回頭——

  「是方才的轎子!」

  「啊?他跑了?」

  「不是跑了,他是……一定是去了狀元樓!」

  上官儀說的眾人不明白,可上官儀卻目光露出讚賞。

  看屋內這血繃帶和衣,他就明白徐有功一定傷得不輕,床榻也是還溫的……徐有功必是醒來就要走的!

  徐有功此刻人確實在——

  狀元樓。

  片刻前,他也確實剛醒來。

  這一次他昏昏醒醒,可謂是真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回來,全身的血都快換了一遍,但他迷迷糊糊還記著自己要在狀元樓等候,因此,起來後,發現自己不在狀元樓客棧,便又再次用了自殺的法子。

  「帶我去,或,我死。」他抓起桌子邊的碗,隨手砸碎,瓷片落在脖頸一片血紅,卻抵不過霄歸驊眼圈的紅。

  「二哥,你用自己的命作為要挾,我是就範的,可我需你知曉,你之所以能以命要挾,是我把你的命看得比我更重要。」

  徐有功昏迷的三日,霄歸驊一直在用自己的血做藥引,因而臉色發白,愈顯得眼眶紅的像是無辜兔子。

  徐有功有剎失神,可他後背劇痛牽扯他無法用武,只能——

  「賤命一條,你無需跟我比。」

  霄歸驊只是轉頭抹眼淚,徐有功也紅了眼,再道:「送我去狀元樓!」

  元理剛端著熱水來,眼看屋內徐有功醒來本是高興,可——

  「三哥,醒了就行了……你怎麼還掉小珍珠了!」

  元理還不清楚,但霄歸驊已然不想說,直接轉身撞開他,出門……

  「我找轎子去!」

  -

  中秋後的正午,仍舊熾熱,烈日下的狀元樓前,徐有功端坐。

  他病了三日,本就瘦削的臉,陰鬱蒼白,愈病態顯出涼薄淡漠,但儘管如此,他仍端正坐在這裡,搭放在膝蓋的那雙利爪樣的手,因瘦而骨節愈分明,突出,指愈顯長,握劍和握筆的地方繭子也愈顯眼,當然,殘舊的傷疤痕跡也是。

  路過眾人,異國宗教者不計其數,人來人往,並無人認得他,只是目光不約而同掠過他那張臉和那雙手,但只是掠過。

  因為這裡是長安,是兼容並包,文化大同,是太宗曾書明的「道無常名,聖無常體。隨方設教,密濟眾生」的大唐長安。

  看到各國奇裝異服走馬燈般從眼前掠過,徐有功記憶里浮現出當年科舉,不過,又犯病,怎麼都回想不起支末細節了,依稀只記得那年是大哥陪同科考。

  想到大哥,徐有功的手指才微微收攏,他有恨。

  恨沒來及查大哥的案……

  若因此而亡,做鬼也不會甘心。

  大約是攥拳的緣故,後背發力,讓虛汗和血,瞬間打濕衣衫,但徐有功寬闊肩背仍挺得筆直,身影若高山上挺拔的孤松,傲然獨立。

  孤松,快要傾倒時,元理買了傘和飯回來,見霄歸驊一面扶住徐有功,一面給他遞過去一小瓶藥丸道:「二哥,這是我為你熬製的補藥,一日一粒……切不可忘記吃。你已留下病根……若不好好治,以後恐……無法為國為民。」頓了頓又補充,「便是好了也要吃,對身體好,有精力才更好辦案。」

  藥丸里,是她的血和藥相結合的產物,老倪秋前日又給她派下任務,讓她給徐有功下毒,她答應了,下毒的計量不用多,讓他慢慢死去就可。

  於是霄歸驊做藥丸,當著毒蠍的面放毒,過後又加進去雙倍量的血。

  這樣既補了他之前的毒,又解這一丸的毒,在敵人眼皮下,一舉兩得,就是苦了她自己,原本可以飛檐走壁,現在氣血兩虛,只能在徐有功旁側,站一會就頭暈…

  「這邊好吃的好多哦,比以前還多…」元理掏出吃的來,又說:「林前輩在長安也有朋友,都兩天沒回了……我想去找他……」邊說邊分胡餅給徐有功和霄歸驊。

  徐有功剛吃完那酸甜帶鹹的藥丸,胃口略開,只是剛要拿過來,遠處馬蹄聲動…

  這頓飯,自是沒吃上了。

  許敬宗出宮門還要帶上幾個刑部大理寺的官員前來,路上又換了衣,耽誤些時間。

  不過,他獲取的情報就是狀元樓,反倒是與上官儀一同抵達。

  上官儀離得老遠就看兩個漂亮少年站在一個病秧子面前,直接指揮:「那就是!」激動得咧。

  不想對面也是一堆人馬官轎子過來…是許敬宗!

  兩波人,搶著同時抵達徐有功面前,但看到徐有功的模樣,一時都有些凝。

  上官儀和許敬宗一樣,都不是頭回看徐有功。

  以前遠遠看是俊朗少年,豐朗如玉,溫潤清秀,又是太傅的得意弟子,總歸是權貴家世。可那件事後……據說師生家族,全數恩斷義絕。

  徐有功也在看許敬宗,他想到許純,他們的臉很相似!再聽到旁側人稱呼他許大人,立刻察覺二人有關係,因而對許敬宗面色陰冷,這人怕不是來抓他去牢房或者……處死。

  他一臉冷峻的看著許敬宗身後的鐐銬,沉默的等他們開口。

  上官儀的角度只覺得他……一股子陰沉死氣。

  果然,不等徐有功開口,許敬宗先發制人——

  「大膽!區區草民,也敢在這裡擺譜攔本官的路!來啊,拉過去!打二十大板!」

  許敬宗故意裝作不認識徐有功,他本身就奔著弄死徐有功來的,上來就打,不帶廢話。

  上官儀直接攔住一句:「誰敢!」

  許敬宗冷笑一聲,扯著他的破衣服說:「上官儀,你好好收拾你自己吧!還管別人,堂堂上官大人,也不怕丟了朝廷的臉面!」

  說白,就是讓上官儀滾!

  上官儀這個名字,徐有功聽過,有些詫異他這樣子。

  上官儀深吸一口氣攔在徐有功面前,對徐有功主動道:「徐有功,天后陛下親自下旨,宣你去查,把七年前的案一併查了!你是奉旨查案,不用管他!」

  許敬宗冷冷道:「那他也是平民,侮辱天后也要挨打!」

  上官儀轉身道:「許敬宗,你上來就一直要打板子,莫不是想要他死,我告訴你,若天后的冤屈不能平……到時,恐怕你也不好過!?」

  許敬宗對這倒無所謂,「呵!你說是就是啊,我還說天后的案,根本就不可能是天后做的!你是污衊,你跟他一夥的!」

  徐有功在後側好久才回過神,忽然一句——

  「徐有功,接旨。」

  他始終一言不發,只這麼一句,很輕,且開口說完就是咳,上官儀下意識拍他後背,拍了一手的血,一時愣住。

  許敬宗的人也看到了,他們不敢對上官儀做什麼,但許敬宗的身份不低,趁著上官儀愣神,許敬宗一個眼神後,兩名刑部官差就直接推開上官儀,去拉徐有功——

  「對不住了!」

  說完手要拉起徐有功,然而——

  「大唐律何時規定,官員可以私自對官員動刑了?」

  徐有功說時,手在椅子側,抓住霄歸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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