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愛情

  歡歡愛上虎子的時候，恰好是三月。三月是個令人歡喜的月份。

  春山暖日和風，闌干樓閣簾櫳，楊柳鞦韆院中。

  啼鶯舞燕，小橋流水飛紅。

  瞧瞧，連古詩詞中都有如此曼妙的描寫，關於三月，歡歡愛上虎子的三月。歡歡那時就是這樣想的。

  她一個人走在暮春的暖陽下，就這樣想著，心裏面就開始輕漾起陣陣甜蜜幸福的漣漪。

  於是，她又想，其實，我是個幸福的女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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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許多愛情的開始，都是甜蜜幸福的。但是到了最後，卻會留下傷痛的疤痕，即便年華逝去，那些疤痕也難以抹平。幾年後的春天，仍舊是陽春三月，當歡歡一個人坐在街心花園的木椅上時，她在心裡這樣想。

  而彼時，距離虎子離開她離開這個世界，已經三年。

  三年前，虎子在駕車帶著父母去旅行的高速路上，不幸遭遇車禍，從此，離開了人世。

  而那時，歡歡也已經愛上虎子好幾年了。

  歡歡與虎子的愛情，算是一種徹頭徹尾的暗戀吧。

  因為，從一開始這就是歡歡一個人的愛情。她在心裡暗戀虎子，但卻一直都沒有勇氣告白。所以，虎子直到離開這個世界，都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溫柔秀美的女子，那麼喜歡他那麼愛他。

  歡歡和虎子並不在一家公司。她們的相識源於一次行業會議。當時，歡歡是參會者，而虎子則代表公司在會議上做了一場報告。虎子的報告很是精彩，得到了大家的熱烈掌聲。然而，對歡歡來說，她眼裡更多的是虎子的氣質和長相。虎子身材高大魁梧，聲音也分外洪亮，更令歡歡心動的是，虎子的眼睛懵懂又清澈。看樣子，他是個非常單純的男人吧……歡歡忍不住在心裡不斷地想。

  虎子自然不會知道歡歡對自己的喜歡。

  他依舊每天按部就班地過著自己波瀾不驚的日子。

  略有不同的是，三月末的一天，他收到了一份禮物。打開來看，是一支英雄鋼筆，裡面還有一封簡短的信。信里說，你很棒，我喜歡你，但是，請你不要問我是誰。

  這封非常簡短的信，並沒有署名。

  而當時虎子的工作非常忙，也就漸漸，漸漸地淡忘了這件事情。

  於是，這場一開始就屬於歡歡一個人的愛情，到後來，也仍舊只是歡歡一個人的愛情。

  歡歡有時會悄悄地去虎子的寫字樓下。她並不做什麼，只是一直等待著虎子從辦公樓里走出來，然後，再保持著約百米的距離，跟隨在虎子的身後。直到虎子進了他家的小院，徹底消失在自己眼前。

  也有些時候，虎子會出差一段時間。歡歡也仍舊會在虎子的寫字樓下等待虎子。等不到的時候，她想，也許虎子出差了。那麼，我就沿著虎子每天走過的這條路，步行到他家……於是，歡歡總會一個人安靜地走過那條虎子回家的路。

  那條路，安靜且美麗。特別是在每年的春天，花朵都盛放了。一簇簇、一朵朵，色彩鮮艷，十分美麗。整條路，仿佛都是芳香裊繞的。歡歡就這樣一個人慢步走著的時候，整個人都幸福快樂了起來。

  她的心裡依舊想著虎子。

  她想，再過五年，如果我還不能忘記虎子的話，而那時候，虎子也依然還是一個人，那麼，我一定要去向他表白……

  歡歡想到這裡的時候，感覺到了臉頰的緋紅。

  她想，此刻，我的臉頰大約是和那早春的桃花一樣絢爛美麗了吧。

  歡歡也常常會在心裡期盼著時間能夠過得快點再快點。

  歡歡之所以非要等到五年之後才向虎子表白，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她還不夠自信。

  歡歡想，給我五年的時間，我一定要讓自己優秀美麗起來！

  於是，從喜歡虎子的那個陽春三月開始，歡歡就給自己報了瑜伽班。除了瑜伽班，她還給自己報了印巴熱舞班。這還不夠，每個周末，歡歡還會定時去美容院。歡歡想，除了這些，也還是不夠呀。自己要能夠配得上虎子才行啊。

  於是，歡歡又為自己網購了許多書籍。每天，她都要抽出一兩個小時，安靜地認真地讀書。

  這樣堅持了大約兩年，歡歡發覺自己果真比以前漂亮了。至少，膚色白亮了，走路輕盈了，身姿挺拔了，甚至，連氣質，也比以前好出了許多。

  雖然自己比以前漂亮了，但是歡歡仍舊不滿意。她想，再給我三年時間，我一定會配得上虎子的！

  於是，她繼續堅持著，堅持著自己的那些好習慣。她心中堅信，我一定會更加漂亮的，也一定會配得上虎子的！

  三年後，讓歡歡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虎子竟然離開了這個世界。

  歡歡大約等了半年都沒有在虎子的寫字樓下等到過虎子。

  終於，她按捺不住自己了。

  拋下那些不自信，以及會遭遇被人笑話的可能，歡歡終於找到了虎子的同事。

  然而，當歡歡問起虎子的時候，他們卻都哽咽了。

  「虎子是個好孩子，老天不該這樣對待他啊！……」

  「虎子駕車帶著父母出去旅行，不幸在高速公路上遭遇了車禍……」

  歡歡聽到這些的時候，幾乎暈厥過去。

  她勉強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也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悲傷地離開了虎子曾經工作過的那幢寫字樓。

  在得知虎子離開這個世界之後，歡歡給虎子寫了最後的一封信。

  這封信，很長。

  其中有段話，歡歡是這樣寫的：虎子，我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那年的三月。那天，你在做十分精彩的報告，而我，就是在那一刻，愛上你的！虎子，你可知道，我是個多麼自卑的女孩啊，我喜歡你，卻沒有勇氣向你表白。我唯有不斷地努力和提升自己才能配得上你。我想，五年的時間，一定會提升我的氣質和容貌。於是，我去練習瑜伽，去跳印巴熱舞，去做護理，也每天都讀書。虎子，在愛情中，我是不是有點過於怯懦了？但是我多麼害怕因為我的不夠優秀，而讓你轉身離去……所以，請你原諒我的怯懦。我想，這場愛情，自始至終都只是我一個的愛情吧……

  三月的風兒吹過來，吹亂了歡歡的長髮。

  兩行清淚滾落而下，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濕了歡歡的粉色毛衫。

  歡歡沒有去擦眼淚，她只是抬頭看著不遠處的樹。那些花兒，開得錦簇而熱鬧，它們是否知道，此刻歡歡內心的悲傷？

  幾隻鳥雀飛了過來，在樹丫上棲落。嘰嘰喳喳地鳴唱。

  早春三月的陽光正好，明媚溫暖的陽光照耀著也試圖溫暖著美麗的歡歡。

  原來，一段發生在明媚三月的愛情，也是十分憂傷的。

  黃昏之後，四周安靜了下來，而歡歡，依舊沉浸在傷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