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懂得愛

  一

  8歲以前，他和所有的孩子一樣，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9歲那年，他的父親突然因病去世，從此他的生活開始蒙上一層陰影。

  不料，三個月後，母親又往家裡領回一個男人，並對他說：「孩子，以後叔叔就住在我們家了，因為我們家需要叔叔的支撐。」他憤怒地大聲說：「不要，以後我能養家！」看著兒子強硬的態度，母親說：「孩子，有些事，媽必須讓你了解……」還沒等母親把話說完，他跳起來大哭道：「我不聽，我不聽，你讓他滾出去！」「不許你這樣跟叔叔說話！」緊跟著一個響亮的耳光打了過去。他愣怔了片刻，用力拉開門，又狠狠地把門砸上，一溜煙跑了出去。

  暮色四合的夜晚，他蜷縮在一堆雜草里，心就像這黑夜一樣暗淡，想著父親就這樣離他而去，母親也這麼快有了別人，一顆小小的心像刀割一樣疼痛，眼淚也跟著撲簌簌地掉下來。

  突然，門開了，是那個男人。聽到男人呼喚自己的名字，一個念頭頓時在他的腦海里浮現，他決定要教訓教訓這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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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男人在尋他無果返回家時，便有了重重摔倒的那一幕。看著滿臉血跡的他，拎著那條絆倒他的繩子進屋後，他的心裡升騰起一股怒氣，這個男人準會告他的狀，母親一定不會輕饒自己的。

  果然，他聽到屋子裡傳來母親的責罵聲，這個可惡的男人，就是成心來分裂他和母親的感情。

  二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母親的身體似乎變得越來越孱弱，可是，因為對男人的憎恨，對母親的不解，他從沒有過問過母親的病情。

  男人每天早晨早早地起來給他做飯，打掃衛生，然後出去上班，下班後再忙裡忙外。就這樣日復一日，男人的背居然有點微駝了。對於男人的一切，他更是漠不關心。

  上高中那年，他報考了一個離家較遠的學校，因為這樣他就可以住校，再也不用整天看那個男人的臉了，雖然那個男人在他面前一直表現得很謙卑，但他從心裡厭惡這個男人，因為他的介入，他原本可以相依為命的母親，現在卻與他形同陌路。

  當他得意地把住校的消息告訴母親時，母親卻是滿臉的愁容。他心想，不就是以後的開銷高點兒嗎？之後，他便很少再回那個家。男人只是定期到學校去給他送錢和衣物。每次見面。他從不肯跟男人說一句話，男人亦很知趣，每次送完東西就急忙轉身離開了。

  一次，男人又來給他送衣物，在宿舍門口，他接過東西後扭頭就回了宿舍。這一幕，恰好被同宿舍的一個同學看到，便好奇地問他：「你父親大老遠來給你送衣物，你怎麼連聲招呼都不打？」他惱羞成怒地說：「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同學也不甘示弱，大聲對他說：「我偏要管！」

  聽到同學把那個男人當成了自己的父親，壓抑在他心裡的憤怒，頃刻間爆發了出來。他抓起宿舍里的一隻茶杯，用力向同學的頭上砸了過去，頓時，同學的頭上開始血流不止，昏倒在地。他一下子嚇傻了，也癱在地上不知所措。恰好同宿舍的另外兩名同學從外面歸來，看到眼前的一幕，急忙把受傷的同學送到醫務室。

  好在，同學沒什麼大礙。可是，這件事，同學的家長卻不依不饒地向學校提出開除他的要求。

  想到自己也許真的不能再讀書了，他更加憎恨那個男人，要不是他，自己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三

  轉眼間大學即將畢業，他和幾名同學為寫畢業論文一起回到家鄉做調研。那些日子，他不願回家，和同學住在招待所。

  那天，他們約好去一家石料場做採訪。彼時，正是夏日，火辣辣的太陽像個火球一樣炙烤著大地，熱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突然，在石料場的一個坡道上，他們看到一個腰彎得像鐮刀一樣的男人正吃力地拉著一車的石料，艱難地往前挪著腳步。

  幾名同學心照不宣急忙跑過去幫男人推車。一直到上完了坡道，男人才扭過頭氣喘吁吁地說：「謝謝！謝謝！」就在男人扭頭的剎那，男人的眼睛與他的眼睛撞在了一起，兩個人一下子都僵在了那裡。

  這是怎樣一個男人啊！一條大褲衩，除了眼睛黑白分明，全身一片灰黑。看著眼前這個卑微的男人，他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扎了一下，扭頭就跑走了。

  他一口氣跑回了家。一進家門，他就迫不及待地問母親：「媽，那個男人不是有份不錯的工作嗎？怎麼會去干那種活兒？他到底圖什麼呢？」母親看到他突然回來，先是驚喜，而後才悠悠地說：「孩子，他什麼也不圖，他只為了一個承諾，那就是用盡全力來愛你！」「還記得那次他出去找你嗎？你用繩子絆倒了他，摔得頭破血流，可他從沒有一句怨言；你上高中那年，他就從原單位辭了職，那工作雖然輕閒卻掙錢少，你要上學，我要吃藥，所以，他從那時起就換了一份拉石料的工作；還有那年，你和同學打架，學校準備開除你，他背著你找到那位同學的家長，給他們跪下才取得了他們的原諒……」說著，母親從枕頭底下抽出一封信。那是父親臨終前寫給他的信。

  四

  原來，那一年，父親患上了不治之症，母親也被查出患上了一種慢性病，從此不能再干體力活兒。男人和父親是工友，因為是個孤兒，到30多歲也沒結過婚。就在這個家岌岌可危之時，男人主動承擔起照顧他們的責任。

  一直到父親臨終前，父親拉著男人的手說：「我這一走，最放不下的就是他們母子，你能幫我照顧他們嗎？」男人重重地點了點頭，可父親說：「我的意思是，孩子還小，他不能沒有父親。」男人起初死活不答應，可看著父親祈求的眼神，男人只好應允下來。為了讓父親走得安心，男人向父親承諾，一定用盡全力來愛這個家。

  看完了信，他早已經淚流滿面，問母親：「為什麼不早點兒告訴我這一切？」母親說：「開始的時候你還小不懂事，等你長大了，他卻不讓我把信交給你，他說要用愛讓你來接受他。」「可是，這些年我卻對這些愛視而不見！還口口聲聲讓他滾出去！」說完，他便發瘋似的又跑了出去。

  來到了石料場，遠眺，尋覓，他終於看到了那個比落滿地面的塵埃還要低的拉車男人。他幾步就跨到了男人的面前。男人看到他，卻嚇了一跳，急忙卑微地低下頭說：「你？你怎麼又來了？」他卻上前一把抱住了這個男人，心痛到無法呼吸、無可名狀，卻又悔恨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