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節 賈南風廢太子

  就是這樣一位荒唐太子，賈家人也容不下。賈謐在賈南風那裡搬弄是非，他說道：「太子大量購買田產，用錢財收買一些來路不明的人，聽說是用來對付您。他還在私下說：『皇后死後，我要把她當作魚肉一樣千刀萬剮。』如果皇上駕崩，他登上皇位，依照楊駿家的例子，把我殺死，再把您囚禁在金墉城，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我們不如提前下手，重新立一個聽話的太子，這才是萬全之策。」

  賈南風認為賈謐說得很有道理，正合她的心意，於是開始肆意放大宣傳司馬遹的缺點，使遠近皆知；又在肚子上綁上枕頭，假裝自己已經懷孕，並讓宮人準備稻草等物供其「分娩」時使用，然後把自己妹妹賈午和韓壽的小兒子韓慰祖偷偷弄進宮來，準備立他為太子。

  

  這時滿朝文武都知道賈南風要謀害太子。中護軍趙俊曾奏請司馬遹先下手為強，逼迫惠帝司馬衷廢掉賈皇后，司馬遹不聽。如今賈南風開始了廢太子的行動，東宮左衛率劉卞趕緊向張華稟告賈南風的陰謀，但張華裝糊塗，說道：「我壓根不知道有這事。」劉卞道：「我本來個小吏，受您的提拔才有今天。士為知己者死，我感激您的知遇之恩，所以才直言相告，難道您還懷疑我？」張華問：「如果真如你所說，你打算怎麼辦？」劉卞接著說道：「太子宮人才濟濟，四率(1)手握一萬精兵。您身居高位，如果得到您的配合，太子便可以控制朝政，到時把賈皇后送到金墉城囚禁，只需兩個小宦官就夠了。」張華猶豫不決，他說道：「如今我沒有得到天子的命令，突然參與這種大事，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何況權臣貴戚布滿朝廷，我的權威不夠，哪裡有必成的把握？」當時，賈南風在宮內宮外廣布耳目，劉卞見張華的事她也聽到了風聲，於是就將劉卞調任為雍州刺史。劉卞知道消息泄露，怕被賈南風等加害，就服毒自盡了。

  元康九年（299）十二月，太子司馬遹的大兒子司馬虨（bīn）(2)生了重病，司馬遹上書請求封大兒子一個王爵，但朝廷不准——這自然是賈南風的主意。司馬虨病情不見好轉，司馬遹請巫師作法為兒子祈福。賈南風得到消息，認為時機已經成熟，就謊稱惠帝司馬衷身體不適，命太子司馬遹進宮問安。

  司馬遹進宮後，賈南風不見他，叫他待在別的房間，派宮女陳舞假稱惠帝的命令，賜給司馬遹三升酒，要他全部喝光。司馬遹推辭說喝不了三升，陳舞威脅道：「這是不孝呀！天子賜酒你卻不喝，難道是怕酒中有毒嗎？」司馬遹迫不得已，勉強喝下，醉得一塌糊塗。

  賈南風讓黃門侍郎潘安擬就了一份草稿，又讓宮女承福拿著草稿和筆墨紙硯，趁著司馬遹呈醉態，謊稱惠帝命他抄寫一遍。潘安擬的草稿中寫道：「陛下應當自己了斷，否則我就親自送他歸西；皇后也應當自我了斷，如不了斷，我親手處理。我與謝妃（司馬遹母親謝玖）約定日期，一起行動，不能猶豫不決招來後患。事成之後，立道文（司馬虨小名）為王，立蔣俊（司馬虨母親）為皇后。如能遂願，我將用三牲供奉北君，大赦天下。」司馬遹迷迷糊糊，不能辨別內容，照抄了一遍，不過字體歪歪扭扭，大半都不能成形，賈南風命人修補後送交了司馬衷。

  元康九年（299）十二月三十日，晉惠帝司馬衷駕臨式乾殿，召集文武群臣，命黃門令董猛拿出太子寫下的歪歪扭扭的稿紙和一道青紙紫泥制的詔書，詔書上說：「司馬遹信件在此，鐵證如山，此子大逆不道，現在賜死。」然後把司馬遹的信給王公大臣們傳閱，群臣都不敢作聲。

  關鍵時刻，還是張華首先發話，他說道：「這是國家最大的不幸！古往今來，常因為廢黜太子導致國家動盪，而且我朝立國時間還不算長（三十四年），望陛下三思！」

  裴頠認為當先調查傳遞這封信箋的人，再核對太子平時的筆跡，否則可能有假。賈南風命人拿出司馬遹平時寫的十幾張啟事，眾人對照之下，沒有人敢說信箋不是司馬遹寫的。

  賈南風一黨的董猛又把長廣公主(3)抬出來了，假傳她的話對司馬衷及群臣說道：「事情應該迅速決斷，如果誰不遵詔令，按軍法處置。」賈南風還借司馬遹請巫師的事，說他是為了詛咒惠帝早死。但茲事體大，大臣們議論紛紛，直到日頭西沉，仍然沒有結果。

  賈南風看見張華等大臣態度堅決，恐怕時間久了事情生變，就讓了一步，提出赦免太子死罪，只把他廢黜為平民。張華等人一看，覺得這也許是最好的結果，也就同意了。於是尚書和郁持節，謝結為副使，和梁王司馬肜、淮南王司馬允、東武公司馬澹、趙王司馬倫、太保何劭等人一起來到了東宮。

  司馬遹得到消息後，穿上平民衣服，從崇賢門出來，兩次跪拜接受詔書，然後走出承華門，登上了破舊的牛車。司馬澹押送太子司馬遹、太子妃王惠風及他的三個兒子到金墉城。尚書令王衍見風使舵，上書請求女兒王惠風和司馬遹離婚，得到賈南風的批准。王惠風得知消息放聲痛哭，但沒有辦法，只能拜別司馬遹回到家中。不久，司馬遹的母親謝玖和司馬虨的母親蔣俊被拷打致死。

  雖然朝中阻力很大，賈南風還是決心要對司馬遹趕盡殺絕。永康元年（300）正月，經賈南風暗中安排，一個宦官投案自首，招認說自己之前跟太子一起預謀要殺害晉惠帝。惠帝（實際上是賈南風）在各位公卿大臣面前公布了宦官的招認書，然後命司馬澹率一千士兵將司馬遹押往許昌，由治書御史劉振持節看守，同時又下令說，太子出城押往許昌的當天，任何官員不能前去送別。

  太子洗馬江統、潘滔和太子舍人王敦、杜蕤（ruí）、魯瑤等違令來到伊水（洛陽南部的一條河流）旁，同司馬遹灑淚而別。司隸校尉滿奮逮捕了這些膽敢前去送別的人，把他們押往河南獄和洛陽獄。押到河南獄的，河南尹樂廣把他們全部釋放；押到洛陽獄的，被當地長官繼續關押。

  都官從事（司隸校尉的高級幕僚）孫琰對賈謐說道：「太子宮的舊屬前去送別，雖然違令，但也在情理之中。如今對他們嚴厲處罰，等事情傳播開來，反而是宣揚了司馬遹和部屬之間感情深厚的美事，還不如釋放了他們。」於是賈謐命洛陽縣令曹攄釋放了關押的眾人，樂廣也沒有因擅自放人而受到追究。

  司馬遹到了許昌，寫信給前太子妃王惠風，述說自己被冤枉的詳細經過，希望王惠風把信轉交給王衍，然後呈送晉惠帝。但王衍看到信後選擇明哲保身，不予呈遞。

  (1) 東宮有前、後、左、右四率，負責保護太子。

  (2) 司馬遹一共有三個兒子，分別是司馬虨、司馬臧、司馬尚。

  (3) 初封京兆公主，後改封長廣公主，她是晉武帝司馬炎的姐姐，晉惠帝司馬衷的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