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冕天子

  「爸爸去哪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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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欒書的兒子欒黶每天都站在家門口，念叨著這句話。

  就在悼公繼位幾個月後的一天早上，中軍將欒書去上朝，到了晚上還沒有回來。小欒發現不對勁了，到處派人找老欒。小欒還去問了當天一同上朝的叔叔、爺爺，他們告訴小欒，看見了老欒正常上下班。可小欒找來找去，張貼尋人啟事，就是找不到老欒。

  就這樣，晉國的二號人物成了失蹤人口。

  欒書這麼重要的人物，好端端地怎麼就人間蒸發了呢？全國上下都在議論紛紛。

  被人販子拐走啦？不可能，他太老了。賣給人家當不了兒子，只能當爺爺。

  難道升仙啦？也不可能，他平時也不修仙煉丹。

  那只有一個可能，被悼公殺了。

  很多人想到這裡不寒而慄。

  悼公對國家二號人物失蹤一案做出了重要批示，加強首都安保工作，杜絕此類事件再次發生，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欒書失蹤之後，有一個人精神極其緊張，他就是中行偃。

  中行偃害怕的是，當年跟他一起弒君主謀的欒書沒了，只剩他一個了，剩下的八卿對他虎視眈眈。他每天都在祈求：高高興興上班，平平安安回家。

  突然有一天，中行偃收到宮裡傳來的旨意，讓他第二天穿好朝服，參與宮裡新一屆八卿的任免儀式。中行偃聽完後，內心十分高興。欒書死後，按照晉國卿位晉級的慣例，通常按照職務大小，按順序依次晉級。欒書沒了，繼任中軍將的人選肯定就是中行偃。

  第二天，中行偃懷著激動的心情來到了朝堂，準備迎接他的巔峰時刻。然而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繼任中軍將的人是韓厥。其餘人各晉一級。空出的新軍佐的位置，悼公讓范匄擔任。小范可不是省油的燈，他的父親范燮就是因為害怕國內大貴族引發叛亂，所以才祈死的，小范最痛恨的就是亂臣賊子。

  每個人都歡天喜地，唯一失落的就是中行偃，只有他原地踏步。他現在徹底被眼前的這位少年折服了，悼公竟在短短几個月內，將朝堂內的大夫們分化瓦解。眾人對這位少年可謂心悅誠服。而自己在這一刻竟已成為孤家寡人，只能好好工作，否則下個人間蒸發的就是自己。

  悼公牢牢掌控晉國朝政後，他要實現自己的夢想——雄霸天下。

  中原大地平坦得像一塊圍棋的棋盤，能與晉國對弈的只有楚國。要想在這塊棋盤上大殺四方，就必須強占兩塊立足點：讓宋國與鄭國臣服於自己。可是這兩國一直在晉楚兩國之間來回搖擺。晉國打來了，它倆就倒向晉國。楚國打來了，它倆就倒向楚國。

  為了讓宋、鄭兩國徹底臣服自己，就必須抓住它們的命門。

  宋國的命門是彭城。

  彭城現在的名字叫徐州，它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是交通樞紐。古往今來，這裡爆發了無數次爭奪徐州的戰役。控制彭城就等於控制了宋國。

  對於晉國來說，徐州不光軍事價值高，它還有很高的外交價值。它是聯通晉國與吳國的戰略要道。只要彭城掌握在晉國手中，晉國就能向吳國不斷進行技術轉讓，讓吳國快速升級科技樹，從而更好地與楚國作對。

  鄭國的命門是虎牢。

  虎牢是一個地名，西周時的周穆王曾在這裡養大老虎玩，所以得名「虎牢」。它夾在黃河與嵩山之間，中間有一條狹長的隘道，與鄭國咫尺之遙，是中原鄭國通往洛邑的必經之路，也是洛邑的門戶。後世在這裡修建了著名的虎牢關，只要虎牢關失守，洛陽（洛邑後來的名稱）就不保。

  三國時的三英戰呂布就發生在虎牢關，隋朝末年奠定李世民戰神地位的虎牢關戰役也是發生在此。

  只要占據虎牢，向西可以控制洛邑周王室，向東可威脅鄭國安全。

  晉國看重的風水寶地，楚國同時也看中。就在悼公繼位的那一年，周曆六月，楚共王會同鄭成公一舉攻占宋國彭城，留下三百乘戰車戍守，然後就回國了。

  十四歲的晉悼公御駕親征，委任韓厥為主帥，會同魯國、齊國，幫宋國奪回彭城。留守彭城的楚軍見聯軍強大，覺得自己毫無取勝可能，所以主動撤軍了。彭城被晉國拿下後交還給了宋國，宋國這才緊緊投入晉國的懷抱。

  公元前571年周曆六月，堅決與晉國作對的鄭成公死了。鄭成公作為鄭國歷史上自鄭莊公後最硬氣的國君，雖然是一個小國君主，卻贏得了晉楚兩個大國的尊重。

  硬漢鄭成公死了，鄭國剩下的貴族都是軟蛋，他們為了能在大國夾縫中生存，就到底是跟晉國混，還是跟楚國混這個問題展開了激烈地爭吵。

  鄭國內部就這樣無休止地吵到了冬天，突然收到了一份情報，晉國會同齊、魯、宋、衛、曹、邾、滕、薛九國聯軍，直奔鄭國而來！沒了硬漢鄭成公的鄭國慌成一團，每個人都猜測，這將是晉國發動的滅國級戰役。

  然而九國聯軍從鄭國領土上拂袖而過，並沒有攻擊鄭國，而是直奔虎牢。十幾萬人在那裡，變身成建築工人，在極短的時間內，修建了虎牢城。這相當於在鄭國家門口修了一座炮樓，隨時隨地可以攻擊鄭國。

  鄭國人傻了，他們從春秋開始見過無數次敵軍來攻，但是第一次看見敵軍不是來打仗的，而是來搞土木工程的。

  看到自家領地上修建了那麼大的違章建築，鄭國貴族明白了，晉國是要死死抓住自己的命門不放。就這樣，不用大動干戈，鄭國就倒向了晉國。

  此時，全天下心裡最難受的就是楚共王。

  公元前570年，晉國收到東南盟友吳國發來的喜報。吳國在鳩茲（今安徽蕪湖）全殲楚軍兩萬人，順勢攻占邑駕（今安徽無為）。楚軍主帥令尹子重，因戰敗怒火攻心，死了！

  同年晉悼公在雞澤（今河北雞澤縣）舉行聲勢浩大的諸侯會盟，齊、魯、衛、鄭、宋、莒、邾、陳諸國參加會盟，由於吳國太遠，吳王壽夢沒有趕上。悼公做到了「號令諸侯，莫敢不從」。

  公元前565年，二十歲的晉悼公在邢丘（今河南溫縣）又舉行了一次轟動天下的諸侯會盟。會上悼公告訴與會諸侯，以後你們不一定朝覲周天子了，但必須按照規定的時間向我進貢。

  晉悼公姬周在洛邑待了十四年，他知曉周王室的點點滴滴，所謂的周天子只是徒有虛表，世間需要一個能真正統領天下的君王。

  晉悼公通過邢丘會盟，在向全天下宣布他是無冕天子，天下真正的主宰！

  悼公的風頭徹底蓋過了齊桓公晉文公，齊桓公晉文公見到周天子也得行禮朝貢，而現在的悼公，把周天子的活兒都搶了過來。

  在洛邑聽到這個消息的周靈王，那叫一個不淡定啊。姬周你自繼位以來，不朝覲我就算了；三番兩次率軍從洛邑過，不跟我打招呼，完全把天子腳下的王畿當公共廁所，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在我洛邑門口修個虎牢城，把我家大門給堵上了我也忍了；可你姬周擅自把諸侯朝覲天子的義務給取消了，讓諸侯向你進貢，你這不是大逆不道，謀朝篡位嗎？

  周靈王越想，心裡越慌。周靈王與晉悼公的老祖宗都是周武王，大家都姓姬，周王室是大宗，晉國公室是小宗。晉悼公的祖上就是曲沃代翼，小宗幹掉大宗，拿下了晉國。

  現在天下諸侯大部分臣服於晉悼公，如果按照這個套路發展下去，哪天晉悼公以小宗的身份把大宗的周王室幹掉，然後他自己當天子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啊！更可怕的是，晉悼公才二十歲，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對於他來說一切皆有可能。

  悼公的所作所為讓周靈王害怕至極。同樣還有一個人也非常害怕，他就是楚共王。

  楚共王繼位後繼承了老爹楚莊王留下的大好河山。可是先後遇到了晉厲公、晉悼公這兩個硬茬，整得楚國勢力範圍只剩下本土了。

  楚共王想得頭都疼，他到底和晉國國君差哪裡了？處理政務、御駕親征、會盟諸侯，一樣都不少。可為什麼一到晉楚交鋒時，人家晉國勢如猛虎，反觀自己卻是慘不忍睹。

  到了現在楚共王才明白，自己和老爹相比，真不是當王的料，只能用「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來安慰自己。

  要怪只怪楚共王命不好，他遇到了心狠手辣的晉悼公，晉悼公將要把楚國徹底打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