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大錢制的流弊顯現,幣制改革失敗
2024-10-11 05:26:30
作者: 吳晗
銀票頒行後,錢法派提議鼓鑄大錢。同年五月辛未鑄當十大錢,八月庚子鑄當五十大錢,四年二月甲午鑄當百當五百當千大錢。三月鑄鐵製錢當十大錢。六月鑄鉛制錢(《咸豐朝東華錄》卷二〇一二六)。銅「大錢當千至當十凡五等,重自二兩遞減至四錢四分。當千當五百淨銅鑄造,色紫。當百當五十當十銅鉛配鑄,色黃。百以上文曰咸豐元寶,以下曰重寶。幕滿文局名」。(《清史稿·食貨志》五)
在當十當五十大錢頒行以後,當國的王大臣又請鑄當百當五百當千大錢,王茂蔭上折極力反對。他說:
當五十之錢,市人已多私議,奸人已多私鑄,第為時未久,尚未見大阻格耳。今王大臣奏請添鑄當百當五百當千三種,而當千但以重二兩為率,其餘以次遞減。為裕籌經費起見,誠為至計。此法果行,豈非大利。顧臣考歷代錢法,種類過繁,市肆必擾,折當過重,廢罷尤速。……若當千之錢重二兩,非所謂折當太重,分量過懸殊耶?論者謂折當太重,謂其嫌於虛耳。大錢雖虛,視鈔票則較實,豈鈔可行而大錢轉不行!不知鈔法以實運虛,雖虛可實,大錢以虛作實,似實而虛。故自來行鈔可數十年,而大錢無能數年者,此其明徵也。論者又謂國家定製,當百則百,當千則千,誰敢有違!是誠然矣。然官能定錢之值,而不能限物之值,錢當千民不敢以為百,物值百民不難以為千。自來大錢之廢,多由私鑄繁興,物價涌貴,斗米有至七千時,此又其明徵也。……顧使當千當百雖不行,而當十當五十猶可行,似不妨於一試,而臣又慮其不能也。信為國之寶,現行大錢鈔票,皆屬權宜之計,全在持之以信,守而不改,庶幾可冀數年之利。今大錢分兩式樣甫經奏定,頒行各省,大張曉諭,刊刻成書,未及數月,全行變更;當五十者較向所見而忽大輕,當一百者較向之五十而猶見輕,且當五百當千紛見錯出,民情必深惶惑,市肆必形紛擾,而一切皆不敢信行。錢為人人日用所必需,裕國便民,所關甚重。萬一如臣所慮,誠恐貽悔。(《王侍郎奏議》卷六《論行大錢折》)
制錢一文重一錢二分,當十錢重四錢八分,算是以四制錢的重量當十錢之用。相差尚不甚遠。當千錢只重二兩,則以十六制錢的重量當一千錢之用,這折當未免太懸殊了。王茂蔭指出通貨膨脹和物價的關係:「錢當千民不敢以為百,物值百民不難以為千。」因為「官能定錢之值,而不能限物之值」。這是很有道理的。奏入政府置之不理。接著他又第二次上書反對,指出大錢之病國病民的三難二弊。他說:
今行當百以上三種大錢,與原行當五十大錢分兩式樣,無甚可辨。若恃字為辨,則此何以貴?彼何以賤?愚民莫解,恐致瞀亂。此其一難。錢本以便零用,今一錢而當五百當千,竊恐以易市物,難以分析,以易制錢,莫與兌換。此其二難。大錢雖准交官項,然現在准以五成搭交者有官票,有寶鈔,再加大錢,何能並搭。此其三難。
然此猶其小也。最大之患,莫如私鑄。論者以為私鑄正可增官鑄之用,可以無患。不知官錢以當千發之,以當千收之,故可無虧。若奸人以四兩之銅,鑄兩大錢,即抵交一兩官銀,其虧國將有不可勝計者。舊行制錢每千重百二十兩,鎔之可以得六十兩,以鑄當千,可抵三十千之用。設奸人日銷以鑄大錢,則民間將無制錢可用,其病民又有不可勝言者。即此二弊,已無法杜,無論其他。
最後,他明知政府絕不肯取消認為有利可圖的當五百和當千大錢,只好提出兩種補救辦法。第一是在當千和當五百當百三種大錢上加鉗銀點,「當千者十點,當五百者五點,當百者一點」,以示貴重,辨別較易,造偽較難;第二是請求把戶工兩局所鑄當十當五十兩種大錢劃一重量。原來這兩局是各自為政的,戶局鑄當五十錢重一兩八錢;工局鑄的卻只一兩五錢,戶局鑄當十錢重六錢,工局鑄的卻只重五錢。請一律照工局重量改鑄,使「新錢舊錢式樣無甚懸殊,市肆行用,不致瞀亂」(《王侍郎奏議》卷六《再論加鑄大錢折》)。這奏摺政府也還是置之不理。
王茂蔭所指出的大錢制的流弊和必然的後果,不久即由事實證明了。咸豐四年七月戶部奏:「當千當五百大錢,甫經行使,即形壅閼者,以折當過多,私鑄益眾,利之所在,法難盡除。……請將寶鈔發錢行經紀,驗明局鑄大錢,如數收回。」並停鑄當二百三百四百大錢。又以當百以下大錢,有奸商折筭等弊,嚴令照錢面數目行使,不准折減(《咸豐朝東華錄》卷二八)。但仍壅滯不行(《清史稿》列傳二○九《文瑞傳》)。咸豐五年八月揚州軍營以大錢不便兵民交易,奏請停收停放(《咸豐朝東華錄》卷三四)。至咸豐九年當十大錢僅值制錢一文,據袁希祖奏:
咸豐初以道梗銅少,改鑄大錢。未幾當百、五十皆不行,惟當十行之。始直制錢三五,近則以十當一。銀直增貴,百物騰踴,民間重困。……向日制錢重一錢二分,大錢重四錢八分,以之當十,贏五錢四分。今以十當一,是反以四錢八分銅作一錢二分用也。民間私鎔改鑄,百弊叢生。今天下皆用制錢,獨京師一隅用大錢,事不劃一。請悉復舊規,俾小民易於得食,盜源亦以稍弭。(《清史稿》列傳二〇九《袁希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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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錢制行不通,只好「悉復舊規」,不再講幣制改革了。
一九三七年三月於北平 (原載《中國社會經濟史集刊》 第6卷第1期,1939年6月,原題名 《王茂蔭與咸豐時代的新幣制》)
(1) 這一篇《神道碑銘》是王家請李鴻章寫的,李鴻章又請方宗誠代筆。所以文中述說用李鴻章的口氣。除收入《柏堂集》外,此文又見繆荃孫編《續碑傳集》卷一一。
(2) 《清史稿》本紀卷二○:「咸豐三年五月戊申始制銀鈔。」按銀鈔即官票,亦即銀票。
(3) 按據羅爾綱先生所藏寶鈔,旁八字為「天下通行,均平出入」。《清史稿》所記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