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生命像大河一樣流淌
2024-10-11 05:15:17
作者: 程應峰
坐在夕陽西下的河邊,看著眼前清澈明淨、一刻不停地流淌的河水,心裡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淡淡的回憶伴隨著淡淡的憂傷。此情此景,同朋友閒聊,不免會觸及生活的諸多困頓和煩擾,朋友總是笑笑,語調平靜地說:「其實沒什麼,順其自然就行了。」
有一次,他凝視著眼前的河水,像沉入了往事,但俄頃眉頭一展說:「人生好比一條河,這條河在雪山的冰川上誕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但它會毫不猶豫、不假思索地一直往前流淌,不問去向,也不怕前面有多少崇山峻岭。當前面有高山攔阻時,它會停下來休息,使自己形成一片湖泊,蓄積自己的勢力能量,最後總能找到一個缺口,再次向前奔流;當遇到斷崖時,它從不擔心自己會粉身碎骨,而是縱身一躍,成為一道風景。『順其自然』是什麼?就是以水的姿態,像大河一樣流淌。」
「像大河一樣流淌。」不久前我恰好聽過一個故事,這句話也正是那個故事的切入點。
有個年輕戰士,長著一張標緻的娃娃臉,白淨、細嫩、紅潤,像個女娃子。但他心性靈動、身手敏捷,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很快地馴服一匹烈馬。這一幕恰好被縱隊司令員看到,司令員即刻下達了讓他到縱隊隊部報到的命令。
然而,就在這時,發生了走火事件。旁邊一位戰士低頭擺弄一支剛繳獲的美式卡賓槍,稀里糊塗擊發了一粒子彈,正中他的右小臂。就這樣,他在縱隊戰地醫院留了下來。雖然醫生進行了精心治療,但他的右小臂尺骨粉碎性骨折,失去了再上前線的可能。
照看他的護士有一次無意中看到了他一身洋學生打扮的照片,才知道他畢業於一所師範學校。這以後,她對他暗生情愫。
有一次,她和他閒聊,他對她描摹了參軍時的情形:當時,一支部隊從他所在的小城經過,他被一股從未嗅到過的來自戰場的氣息所震撼——硝煙、鋼鐵、血腥、死亡和劫後餘生,以及被強力摧折的花朵草木、被撕碎的空氣和雲彩……
這種鋪天蓋地洶湧而來的氣味一下子震懾了他的心。他著了魔般,什麼都沒想,給父親留下一封簡訊,便尾隨在隊伍後面走了。在形容那種著魔般的感覺時,他的眼神柔和明淨,表情迷醉燦爛。他說:「像大河一樣流淌!」
在醫院轉到離戰地不遠的一個小鎮上後,一天晚上,他奔孟良崮方向溜走了。
護士再次與他相遇,是在新婚後的第三天。那一天,她在河邊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一塊孤石上,望著剛開凍的河床出神。她走到他的正面時,看到他手中握著一根拐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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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又怎麼啦?」她怔怔地望著他。
他卻像沒事似的,平靜地笑了笑,抬手指了指左腿,說:「膝蓋骨這兒中了一槍,碎了。」
交談得知,他果然在那天晚上去了孟良崮,也是在那兒被人抬了下來。
這次道別後,她再也沒有見過他。新中國成立後的一天,她匆匆走過病區小花園,突然聽到有人叫她。她感到耳熟,遲遲疑疑地停住了腳步。她看見不遠處的一棵松樹下,坐著一位年輕的傷病員,但她不認識他。
她問過之後,才知道正是失聯了多年的他。眼前的他,臉上有好幾處疤痕,慘不忍睹,而且雙目好像也失明了。可他仍然能準確地認出她,這令她頗為驚奇。她強忍著沒有落下淚來。
在他的生命里,戰場的魅力實在太大,他沒有辦法抵禦。在他的潛意識中,他只有走入戰場才有完整的人生。好像那裡等待他的,不是流血和死亡,而是一種無以言說的人生境界……
「像大河一樣流淌。」那個曾經面容清秀、目光純淨的軍人,以自己穿越戰爭煙雲的生命,踐行了這樣一句話。
是啊,生命就像一條河,路上雖然有無法預知的變數,但終歸會以或沉著、或歡快、或緩慢、或激盪的方式無怨無悔地流淌。就算暫時處於靜止狀態,也是在蓄積生命力,提升生命取得突破的能量,譜寫下一程的生命篇章。這樣一種流淌,是一種詮釋、一種境界,它昭示著永不懈怠、有始有終、頑強堅韌的生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