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

2024-10-11 04:30:53 作者: 依然月牙

  喜歡「天真」兩字,像露水在花上,月在水中,又乾淨,又無邪。

  年齡往深處長,內心的滾燙趨於安靜,卻有天真,依然無邪。

  天真是孩子的歡顏,不經思考,不經雕琢,不摻雜世故;天真是一百歲的張充和穿旗袍、練書法、唱崑曲;天真是五十歲的漢子攀到岩上折一枝野百合送給他的妻……

  一顆歡喜心,是天真的底色。

  對著一盆小小的雛菊,也能津津有味地看上大半天,是天真;聽一首情深意長的樂曲會流淚是天真;遇到久違的天藍與壯闊的星海會歡呼是天真。天真的人有著龐大、細膩、豐富的觸覺,那花香,那清風,那暖陽,總能在天真的土壤里生發流轉顧盼的喜悅。

  天真是一種氣息,簡單,明淨,如同植物,含著動盪,散著香味,混著泥土與陽光的氣味。

  讀老舍的《養花》讀出天真,滿院的花草中,老舍彎腰曲背,澆水、施肥、搬進、搬出,他在快快樂樂地忙碌,送牛奶的人進門就喊:「好香!」他的神情,又驕傲,又得意。

  

  這樣的他,天真如赤子。

  看豐子愷的畫,看出天真。

  寥寥數筆,尋常的光陰,尋常的畫面,偏偏,有天真迎面而來。天上搖搖擺擺的風箏,地上奔跑嬉戲的兒童,那情,那景,似曾相識,又親切,又熟悉,有感動從心底一波波地漾出。

  當小孩還是小孩的時候,他們在自己的世界忙碌,過家家、抓蟋蟀、追月亮、孵雞蛋,會將一把蒲扇當車子,會相信月亮里住著嫦娥,會遵從內心的意願,讓高興、失望、憤怒、奇思妙想,肆無忌憚地奔跑。

  豐子愷將孩童的「天真」一一捕捉,用畫作來表達,用文字來歌詠,在《給我的孩子們》中他這樣寫著:

  瞻瞻!你尤其可佩服。你是身心全部公開的真人。你什麼事體都像拼命地用全副精力去對付。小小的失意,像花生米翻落地了,自己嚼了舌頭了,小貓不肯吃糕了,你都要哭得嘴唇翻白,昏去一兩分鐘。

  這是孩子的天真,純真,透明、簡單、全力以赴,如同會發光的珍珠,倒影成人所謂的「沉默」「含蓄」「深刻」的美德。

  鄭板橋,清代著名書法家,書畫家,詩人。一些生活的細節,透露他飽滿的天真。瓦壺天水菊花茶,滿架秋風扁豆花,居住大悲庵的他,春食瓢兒菜,秋吃扁豆,布衣斗笠行走在鄉間稻田,作詩作文,字裡行間無不流露出至情至性。

  說到天真,再不能忘了大文豪——蘇東坡。

  林語堂寫蘇東坡:深厚、廣博、詼諧,有高度的智力,有天真爛漫的赤子之心。

  蘇東坡保持天真淳樸,終生不渝。他的詩文、畫作、書法生動有趣,懇切誠篤,帶著詩人自身的氣質,隨性而來,隨情而發,字字光風霽月。

  詩人的內心有一汪純潔天真的本性,這滿腔的赤誠,養就詩人的作品,遒勁朴茂,閃亮美好,無所畏懼。

  老樹的畫,老樹的詩,也天真:

  你不靜下來聽一聽春風就會吹過了

  再不去郊野看一看那些花兒就落了

  這樣的語句,在老樹的畫作里很多很多。一叢花,一壺酒,一個人,幾條淺淺淡淡的線條,幾行歪七八扭的字,亦禪語,亦打趣,讓人豁然開朗。

  新浪博客里遇見一個叫彼岸的女子,讀出不一樣的風味,她的文字極有特色,像攤開的詩集,像內心的囈語,像薩頂頂的歌,特立獨行,不可模仿。

  她在《做一個天真的小婦人》里寫著:「這一生,我就是一個天真的小婦人,不要迫我於俗世的相爭。我用我微薄的收入足以打理我的生活,使它豐美。我不要錦衣玉食,我只喜歡我手指上戴著的潦草的銀戒,我頸上鏽跡斑斑的鎖子,以及我手工縫製的布衣裙,我吃著粗茶淡飯,這絲毫不妨礙我優雅地聽著鋼琴曲看著朝陽想著我卓越的理想。」

  沉浸在這樣的文字中,久久回味,有許多相似的情感,在一個叫「共鳴」的詞語上,生發出美麗的花朵。

  做一個天真的小婦人,也是我的理想。

  梳洗,打扮,去早市,讓每一刻的自己,乾淨,美麗,是天真。

  看花、看草、看世間一切的美好,是天真!

  吳山廣場,上班的必經之路,總有人唱歌、跳舞。她們化著妝、穿著鮮艷的衣裳,旁若無人的律動著,我會一一地看,這樣的他們讓人羨慕。老了,我也要這樣。穿紅的衣裳,著綠的裙子,大聲歌唱,盡情跳舞。

  早晨的菜場,熙熙攘攘,熱氣騰騰,我也喜歡看。

  帶水的蔥花,含露的黃瓜,活蹦亂跳的魚蝦,一扭頭,瞧見那拿著大刀的賣肉姑娘,紅唇鮮艷,眉眼汪汪,婷婷秀氣。這畫面,又奇異,又驚心,讓我一看再看。

  也喜歡廚房。

  將紅的蘿蔔、綠的菠菜一一淘洗,將白的米飯,鮮的黃魚一一蒸上。火苗撲騰,霧氣騰騰,只覺這活著的樂趣。

  翻舊衣,翻出碎花的裙,棉麻的衣裳,細細地賞,舊時光在舊衣里寸寸蔓延,也覺得好。

  看到花開會感動,聽到鳥鳴會雀躍,想到一些迷人的細節會歡喜。

  居陋室,著布衣,吃著青菜白米飯,與音樂相鄰,與文字結伴,與植物相依,安靜淡然地向前走。

  這是我的天真,亦是我今生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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