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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之國的傲慢——聖德太子的對華觀

2024-10-11 02:45:28 作者: 王新生

  「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沒處天子無恙乎」,聖德太子因這封給隋煬帝的國書而被吹得神乎其神——倭國終於可以與大陸王朝平起平坐了,其頭像也因此長期占據戰後日本最高面額鈔票,直到被福澤諭吉所取代。實際上,無論在內政還是外交,聖德太子均沒有獲得明顯的成功,只是為後來的為政者提供了一個說不上正確的發展方向。

  大凡名人都有一段異常的出生經歷,如同基督教的聖子耶穌一樣,聖德太子也出生在馬棚里,因而其名字為「廄戶」,也因其十分聰明而稱為「豐耳聰」,聖德為後人所封。據說武功也十分了得,16歲時在兩軍對壘中射殺敵將物部守屋,為此在大阪難波建造至今尚存的四大天王寺以感謝眾佛的保佑,但在其執政活動的背後總能看到蘇我家族的陰影。

  蘇我家族大概最初是從朝鮮半島移居日本列島的渡來人——據說祖上是百濟王國的大將,並廣招具有較高文化和技術的移民為其服務,從而掌握了大和政權的財政大權。掌握國家錢袋子終究要比掌管祭祀重要得多,因而天皇家族(此時尚稱為大王)也處在蘇我家族的影響和控制之下。即使掌握軍事大權的物部家族也抵不過財政大臣,最後在是否引進外來佛教的「宗教戰爭」中為蘇我家族所滅。當然,蘇我家族還有一個屢試屢爽的重要招術——後來為著名的藤原家族所繼承,即嫁女兒給天皇,以外戚的身份挾天子以令諸侯。

  蘇我稻目將兩個女兒嫁給欽明天皇,所生之子先後成為用明天皇和崇峻天皇,稻目之子蘇我馬子殺掉不聽話的崇峻天皇后立自己的外甥女為歷史上首位女天皇——推古天皇,第二年又立既是自己外孫、又是女婿的聖徳太子為攝政,處理政務,時為593年。

  聖德太子除秉承蘇我家族旨意大力推廣佛教並建造佛寺外,恐怕其他舉措均是在大陸帝國的壓力下實施的。589年,隋統一中國,但此時高句麗在朝鮮半島坐大,不僅南攻新羅與百濟,還北侵隋朝邊境。591年,大和政權在北九州集結2萬大軍,對新羅施加壓力,要求恢復在朝鮮半島丟失的據點。新羅擔心腹背受敵,趕緊在594年派使朝貢隋朝並結成冊封關係,迫使大和政權第二年解散集結的軍隊。但到600年,百濟吃緊,與其有淵源關係的蘇我家族及大和政權出兵朝鮮半島,同時派遣使節到隋朝,打探其底細。

  

  萬餘軍隊出兵半島未果,但遣隋使到達長安。來者既無國書,也沒有官位,想必衣冠穿戴得也不怎樣,所以隋文帝「令所司訪其風俗。使者言倭王以天為兄,以日為弟。天未明時出聽政,跏趺坐,日出便停理務,雲委我弟。高祖曰,此大無義理,於是訓令改之」。挨訓終究不是好事,所以不能記錄在《日本書紀》等史料中。儘管如此,還是爭取更文明些,至少在樣子上也要努力。於是在602年再次準備出兵朝鮮半島未能實現後,聖德太子開始整理官場的衣冠和法規。

  無論如何,在朝貢國中日本使節的裝束比較寒磣。11世紀後半期臨摹的《職貢圖》是南朝梁元帝蕭繹在539年所畫。從畫面上看,日本使節弄兩塊布隨便往頭上和身上一纏,居然光著腳。實際上,倭武王最後遣使梁朝是在502年,元帝作畫時已經近40年不見日本使節,有人猜測他可能是參考《魏志·倭人傳》中「以木綿招頭,其衣橫幅,但結束相連,略無縫……,皆徒跣」。儘管如此,600年的使節可能也不怎麼樣,所以聖德太子加快文明進程,在603年制定冠位十二階,即按照德、仁、禮、信、義、智的大小分為十二個等級,並以紫、青、赤、黃、白、黑等色的濃淡裝飾冠戴,分別授予各級官員。那時的貴族十分重視冠戴,據說夜間睡覺時也不摘下來,但也有人對十二色表示懷疑,因為白色實在是難以區別濃淡。

  在604年制定《十七條憲法》,其精神多來自儒家以及佛教思想,例如「承詔必謹,君則天之,臣則地之」、「國靡而君,民無而主,率土兆民,以王為主」、「農桑之節,不可使民」等。名為憲法,但無法律約束力,僅為官員的道德規範或行為準則。概括地說,十七條的內容為「以和為貴、敬崇佛教、服從天皇、遵守禮儀、公平裁判、勸善懲惡、各司其職、早出晚歸、信為義本、平息怒氣、賞罰分明、公正徵稅、熟知業務、不妒他人、消除私心、據時使民、勿獨斷專行」等。

  經過一番努力後,聖德太子在607年派出小野妹子出使隋朝,並壯著膽子在國書中寫著本文開頭的那句話。脾氣暴躁的隋煬帝當然不高興,訓斥負責處理外交事務的官員:以後再有這種無禮的蠻夷之書,不要讓我看。但是,為教化日本列島的居民,同時也為朝鮮半島的局勢,隋煬帝派遣裴世清前往日本「宣諭」。由於國書的開頭是「皇帝問倭王」,所以小野妹子不願讓日本朝廷看到,謊稱在途經百濟時被搶,差一點兒被治罪。但《日本書紀》中有此國書,只是將「皇帝問倭王」改為「皇帝問倭皇」,可能是裴世清攜帶去的國書。

  脾氣暴躁的隋煬帝當然不高興,訓斥負責處理外交事務的官員:以後再有這種無禮的蠻夷之書,不要讓我看。

  倒是推古女皇很高興,十分謙虛地說道:「我聞海西有大隋禮儀之國,故遣朝貢,我夷人僻在海隅,不聞禮儀,是以稽留境內不即相見,今故清道飾館以待大使,冀聞大國惟新之化。」對此裴世清回答說:「皇帝德兼二儀,澤流四海,王慕化之故,特遣行人來宣諭。」確實不錯,《通志》里評論日本服飾受大陸影響的狀況時指出:「先時,其王冠服仍其國俗,至是始賜於衣冠,乃以彩錦為冠,飾裳皆施襈,綴以金玉。」

  608年,裴世清歸國時,聖德太子再次派遣小野妹子攜帶國書使隋,同時派遣8名大陸移民後代的留學生、留學僧到隋朝學習。此次不再使用「天子」一詞,而是「東天皇敬白西皇帝」,沒有聽說隋煬帝有什麼不良反應。儘管聖德太子小心翼翼地尋求對等交往,但從兩國使節的官位來看卻未必如此。日本使節小野妹子的官位是12個等級中的第五位大禮(因外交有功後升為第一位的大德),而根據《日本書紀》的記載,隋朝使節裴世清是鴻臚寺的掌客,在《隋書·倭國傳》中記為文林郎。鴻臚寺掌客是處理番夷事務機構鴻臚寺典客署所屬的官員,定員有10人,其品位為正九品。文林郎所屬秘書省,撰寫文史、檢查舊事的屬官,定員20人,其品位為從八品。

  顯然,聖德太子在內政外交上的努力沒有得到成功,甚至遭到有力氏族貴族的抵制與反對,同時也經常遭到蘇我氏的牽制,因而聖德太子晚年意志消沉,沉迷佛教,時常在宮中講解佛經,並撰寫《三經義疏》等,「世間虛假,唯佛是真」之語顯示了其孤獨的心態。不過其大力推崇佛教的結果不僅使日本列島到處是寺院,624年時,全日本共有寺院46所,僧816人,尼569人,而且出現較為燦爛的「飛鳥文化」。壯觀的寺院建築遍布全國各地,肅穆的佛像雕刻既有中國北魏文化的風格,也有中國南梁文化的風格,前者莊嚴古典,後者溫情高雅。當時的工藝美術品不僅受到朝鮮、中國等東北亞國家的影響,同時也受到古波斯王國、東羅馬帝國、古希臘等中亞、歐洲各國的影響,目前保留下來的文物有法隆寺釋迦三尊像、供奉佛像的玉蟲廚子等雕刻及工藝美術品,因而有人稱「絲綢之路」的東方終點是日本的奈良。另一方面,從朝鮮半島傳入的紙、墨製造方法以及曆法、天文地理等書籍,不僅改變了日本列島居民的生活方式,同時對其思想意識的變化也產生了較大的影響。

  622年,心情鬱悶的聖德太子以49歲的年齡去世,其姨母推古天皇6年後去世,但享年76歲。但現在許多學者懷疑聖德太子業績的真實性,史書上並沒有記載聖德太子參與「冠位十二階」的事情,雖然有「皇太子親自製定憲法十七條」的記錄,但既沒有實施,也很有可能是後人強加給聖德太子的業績,而且派遣遣隋使是推古女皇的決定,《三經義疏》也不是真實存在。另外,當時在繼承王位問題上實施大兄制,沒有大兄稱號的廄戶皇子被封為「太子」顯然有些超前意識。甚至有人推斷歷史上並沒有聖德太子其人,而是由藤原不比等、長屋王、道慈等三人在《日本書紀》中憑空捏造的人物,並將其與法隆寺聯繫起來。

  也許敢於向大陸政權叫板的姿態滿足了日本人挑戰強大對手的願望,所以才將聖德太子精心打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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