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2024-10-11 02:24:16
作者: (美)D.M.普利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七日星期四
「拉莫尼,我們在這樓上究竟幹啥?這層樓是空的。」
「吧嗒」一聲走廊里的一盞燈亮了。燈光漏過門框射入比阿特麗斯正在睡覺的廢棄辦公室。她一驚,猛地坐了起來。她剛安睡在臨時的床鋪上準備過夜。隨著他們接近房門,腳步聲越來越響。房門是鎖著的,但是前來的保安有鑰匙。她能夠聽見鑰匙在叮噹作響。
「最近電梯運轉很奇怪。」一個深沉的聲音回答。
這個聲音比第一個聲音聽起來更加接近。香菸的煙霧從門底下鑽了進來。比阿特麗斯急忙離開臥床,爬入黑暗的盥洗室。她輕輕關門後依然能夠聽見他們交談。
「『很奇怪』,你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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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我是什麼意思?在過去幾天裡,夜間任何時候電梯廂都會上升到這裡來。」
「那又怎樣呢?它們也許只是出了故障。得了吧,老兄。在這個垃圾樓里一切都很奇怪。你昨天不是說過嗎,那些監控攝像頭經常出故障?我們還是回去玩撲克吧。」
「我穿著這個制服表示什麼?表示我是『撲克玩家』?」嘶啞的嗓音低沉而發怒地說,「不,它沒這麼說。它表示我是『保安』。我在這裡是來工作的。」
「你是想當月度優秀員工什麼的?沒人在這裡監督你,拉莫尼。」
腳步聲越來越輕。比阿特麗斯聽見辦公室另一側的幾扇門開了又關,直到聽見電梯鈴聲響起,保安的聲音消失,她才開始自然呼吸。
比阿特麗斯打開盥洗室的電燈,往臉上潑冷水。她神經緊張地緊緊抓住台盆。保安注意到她使用電梯。她得更加小心。她在燈光下仔細打量盥洗室,意識到這裡沒有不被發現的藏身之處,如果保安在另一個房間的地板上發現了她的東西之後,就更加沒處躲藏了。關燈的時候,她看了一眼抽水馬桶旁邊那個通風口上很大的格柵,隨著房間黑暗下來,她不由得顫抖起來。
從那一刻起,從九樓女廁所登上緊急樓梯再到她的臥床成為一次使心臟幾乎停止跳動的苦難煎熬。每拐一個彎,她都確信拉莫尼或他的朋友會從一個黑暗的角落裡跳出來抓她。晚上她不敢走出她秘密的臥室一步。
更加糟糕的是,她沒有任何運氣找出辦公室里誰是吉姆或者泰德。那天半夜他們在她的門外交談之後,他們的聲音持續不斷縈繞在她的心頭;但是打那以後,除了她在自己的頭腦里聽見他們說話以外再也沒有聽見他們的聲音。不知怎麼的,托尼仍然需要她發現他們的真姓實名。距離她與托尼下次見面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一旦情況變得太危險,我要你離開銀行!」每次在黑暗中她以為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她就會重複警探說過的話。這是個好主意,可是她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她填寫了租借大街南邊公寓房的表格,但是沒法提交它們。她沒有適當的證件。另外,托尼需要她幫忙找到馬科斯,以便他能重啟對銀行的調查。她必須想個辦法,有沒有危險都要干。
星期六清晨,整棟大樓寂靜無聲。比阿特麗斯透過灰塵撲撲的百葉窗出神地看著樓下的尤克利德大街。街上闃無一人。陽光照在馬路對面摩天大廈的一扇扇窗戶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使這個被遺棄的房間顯得更加憂傷。她已經好幾天沒見到太陽了。甚至在午餐時間,太陽也是躲在冬日厚厚的雲層後面。
她昨晚就應該離開這裡,但實在沒法面對又一個周末在醫院過道里四處遊蕩。重症監護室簽名簿上R.T.哈洛倫的名字依然浮現在她的腦海里。
樓下一百英尺,一個身穿深色外套頭戴帽子的男子穿過尤克利德大街,走向銀行的大門。她一邊觀察著他一邊皺起了眉頭。幾分鐘後,外面過道里的電梯嗡嗡地開始運轉。大樓不是空的,甚至周六也不空。
天色黑了以後,她才終於鼓起勇氣偷偷地下到三樓人力資源部辦公室去尋找泰德和吉姆的檔案。緊急樓梯井只有懸掛在每扇門之上的微弱的泛光燈照明。無窮無盡盤旋的欄杆和台階從十一樓通向三樓。她朝下凝視著黑暗的深谷,幾乎想轉身回去。但一想到馬科斯她就止住了腳步。馬科斯失蹤了,泰德和吉姆也許知道其中的原因。她緊抓樓梯扶手,只穿長統襪子開始順著台階往下走。
當她終於到達一扇標著「3」的米色門時,她將耳朵緊貼著冰冷的金屬門,傾聽有沒有聲音。幾分鐘之後,她確信過道里沒人,於是就輕輕拉開門。鉸鏈吱嘎的聲響令她十分緊張,她擠過門縫,又輕輕地將門關好。比阿特麗斯蹲伏著,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裡等了好幾次心跳的時間,以確定是否有人,然後才順著過道躡手躡腳向前走。人力資源部辦公室位於三樓另一側電梯廳的對面。自從上班第一天以後她再沒去過那裡,但仍然能夠想像它是怎麼個樣子。在前往人力資源部的一路上,她都是後背貼著牆壁。辦公室的門鎖著。
馬科斯沉重的鑰匙圈在她的口袋裡。比阿特麗斯尋找鑰匙,試了一把又一把,終於找到了匹配的那把。門一下子開了。她溜進了辦公室,又隨手將身後的門輕輕關好。進黑屋走了三步,她穿長筒襪的一隻腳砰地踢到了一隻垃圾桶,垃圾桶發出沉悶的噹啷聲,腳趾的疼痛一下子使她眼前金星直冒,她輕聲地喊叫,「哎呀!哎喲!啊唷!啊唷!」
她一瘸一拐地走過椅子和咖啡茶几,朝接待櫃檯走去,這時她才突然想起自己沒有明確的方向。她來人力資源部是要調查兩個陌生人——泰迪和吉姆。她心中一沉。她沒有很好地準備這次夜間探查。這不是好像一張人事圖就躺在接待台上那樣簡單。她太害怕,甚至不敢開燈。
輕微的腳步聲沿著過道啪嗒啪嗒地過來。比阿特麗斯嚇得呆住了。腳步聲越來越響,直至她能分辨出聲音來。
「比爾,住手!你太可怕了!」一個女人咯咯地笑著說。
比阿特麗斯往後退縮著遠離聲音來源。她迅速掃視了昏暗的辦公室,尋找藏身之處。
「別在這外面,有人會看見的。」女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一把鑰匙插進比阿特麗斯剛才打開的鎖里,透過磨砂玻璃,她能看見一個高大影子。她奔向最近的那扇敞開的門,進門後馬上關掉,就在這時人力資源部的門一下子開了。更多的腳步聲,一個垃圾桶被踢了,一扇門砰地關上,辦公桌被撞擊發出隆隆的聲音,這聲音掩蓋了比阿特麗斯在另一個房間裡的微弱喘息聲。就在她藏身地的外面低沉的各種聲音混雜成一片。她豎起耳朵傾聽,直至聽到濕潤的親吻聲和劇烈的喘氣聲,這把比阿特麗斯嚇得蹣跚著退到她能找到的最遠的角落裡。
退後五步,她撞上了某樣堅硬和金屬的東西。它是一個文件櫃。她的雙手順著它的邊緣摸索,直至她發現了一個又一個柜子。她是在一個文檔室里。她通過點文檔櫃的數目儘量使自己的頭腦不去想隔壁的哼哼聲和金屬嘎吱聲。一共十個柜子。
她決定冒險在黑暗中打開一個柜子。微弱的咔噠一聲柜子滑開了。她用雙手快速在文檔上面擼了一下。抽屜里放滿了各種文件。比阿特麗斯心裡痒痒的,想打開電燈看看它們。但是燈光會從門縫裡漏出去,她會被逮住的。
隔壁的哼哼聲和呻吟聲還在繼續,比阿特麗斯輕輕嘆息了一下。男人的哼哼聲越來越響,漆黑的文檔室讓人透不過氣來,直至男人的聲音聽起來仿佛就在文檔室與她在一起,在黑暗中喘息。她嚇得縮成一團,將腦袋夾在雙膝之間,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終於她聽見男人大叫一聲,隨後聲音停止了。
「比爾!你是個畜生!」女人喘著氣說。
男人疲憊地壓著嗓子咯咯地輕聲笑。比阿特麗斯聽見一下微弱的「啪」聲。「沒了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蘇西……」
「呀,親愛的!」空間再次充斥著馬虎的親吻。「我不相信這個戒指!你不必給我買任何東西!」
「我看見這個戒指時就想到了你。這塊藍寶石與你的眼睛正好相配。」
比阿特麗斯聽到女人在柔情低語。
「只是不要到處炫耀,好嗎?這應該成為我們的小秘密。」
「哎呀,我非常討厭所有這些秘密!」女人埋怨說。
「你以為我不討厭?我想在房頂上高聲呼喊我們的愛情。我討厭這樣東躲西藏的。」
這些話與她姨媽情書里的話一模一樣。這是多麗絲姨媽的比爾在說話。比阿特麗斯豎直耳朵聽他的聲音,這聲音聽上去像她的老闆,比爾·湯普森,但是她不敢打開門去證實它。
「我也愛你,」女人嘆息道,「喲,它太漂亮了!它是真的嗎?」
「我是什麼人,吝嗇鬼嗎?當然是真的。」一陣沉默,比爾清了清嗓子。「嗨,你收到我星期五發的那個文件了嗎?」
「什麼?噢,收到了。我想就在這裡哪個地方。」抽屜開關的聲音打破了此時尷尬的安靜。「我討厭在這裡約會,你知道嗎。我們為什麼不能去某個好地方?我的辦公桌硬得像塊石頭。」
比阿特麗斯聽見比爾咯咯地輕笑,還有女人的尖叫聲:「比爾,你永不滿足!住手!」
「我不!」
文件的聲音。「喏,它們在這裡。我還是不明白這都是些什麼意思。」
「考慮把它作為我們的退休計劃。我正在策劃一筆交易,但我不能使用我的名字。我需要一個像你這樣漂亮的合作夥伴。這事成功之後我們將終身享福,蘇西。幾年以後,我們將離開這個被上帝遺棄的城市。我們將在某個海濱度假勝地找一處世外桃源。瑪格麗特島瑪[44]。」更多的親吻。「不再東躲西藏。」
「那你的妻子怎麼辦?」蘇西溫柔地問。
「讓她和她的老爹見鬼去吧!這些年來一直受他的支配。我發誓,要不是為了你,我早就在幾個月之前就想用槍把自己的腦袋打開花了。不過事情快要了結了。相信我。」
「好吧。不過下一次我們去賓館,就像我們過去那樣?」
「行,寶貝。隨你。」
又一次親吻,隨後摸索衣服的聲音和腳步穿越地板的聲音。一縷縷煙霧穿過文檔的門縫飄了進來。
「你非得吸那玩意?要知道我討厭煙味。」比爾的聲音越來越輕,門關上了。
腳步聲逐漸消失。
比阿特麗斯站起身來,厭惡得渾身顫抖。她等待了幾分鐘,然後打開文檔室里的電燈。屋裡除了文件櫃和一盞日光燈以外沒有其他任何東西。她拉開一個抽屜,裡面裝滿了個人檔案,按照姓氏的字母順序排列。比阿特麗斯拍了一下自己的前額。這樣的話就不可能在這一抽屜一抽屜的文件中找到吉姆和泰德了。單在這一個抽屜里就有兩個詹姆斯。她不知道這兩個人姓什麼。這是最無奈的。這次冒險下樓探查是一次失敗,更加糟糕的是,她還不得不親耳聽見了比爾和蘇西在辦公桌上的風流事。現在她所能做的只是別去踢文件櫃出氣。
她決意想有所收穫,於是就跺著腳走到標著「Da-Dr」的抽屜去尋找多麗絲。這是不大可能有所收穫的事情,但值得一試。不幸的是,這個抽屜里沒有一點多麗絲·戴維斯的資料。
比阿特麗斯接著尋找馬科斯的檔案。就在這當兒,她覺得自己有權知道所有一切。而這裡恰恰應該是所有信息歸檔的地方。比阿特麗斯抽出文件夾,將它翻開。馬科欣·雷·麥克唐奈一九五二年八月二十二日生,一九七一年開始在銀行工作。
她翻到第二頁,看見一份手寫的記錄:「因故開除,擅自進入,現場逮住。」旁邊蓋了日期印章——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二十八日。這是馬科斯偷了多麗絲的鑰匙後的第二天。比阿特麗斯將文件夾夾在自己的腋下,關了抽屜。
比阿特麗斯閉著一隻眼睛去打開文檔室的門。讓她感到寬慰的是,儘管她剛才親耳聽見了浪漫的情愛,辦公桌卻看上去好像沒受騷擾一樣。在文檔室射來的一片燈光底下,她凝視著這張桌子。桌子的角落裡放著名字牌,上面印著「蘇珊娜·佩普林斯基。」比爾剛才叫她蘇西。
比阿特麗斯關掉電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