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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神秘的段總

2024-10-11 00:01:31 作者: 王強

  中午的時候溫連榮走到雲蔚桌邊說:「別忙了,先去吃飯吧。」

  雲蔚抬頭看看周圍,其他人都已經走了,一時想不出其他藉口只好說:「你先去吧,我得把這點寫完。」

  「回來再寫也行啊,走吧。」溫連榮見雲蔚仍坐著不動,問道,「你是不想和我一起吃飯吧?這幾天你好像對我有情緒?」

  「沒有沒有,」雲蔚勉強笑了下,「你是領導嘛,和你吃飯我……拘謹。」

  

  「我又不是這幾天才當領導,你以前可不拘謹。」

  「以前我不是還沒……犯錯誤麼,如今我是戴罪之人,當然處處得謹慎小心啦。」

  「那還不走?」溫連榮嘿嘿一笑,「你要是拒絕可就罪加一等。」

  在地下二層的餐廳里找到位子坐下,雲蔚立刻埋頭開吃。溫連榮說:「你吃得再快也沒用,我沒吃完你不能先上去。」雲蔚不理他,溫連榮又說,「你別成天好像竇娥似的,我不就那天說了你幾句嗎?」

  「沒勁!」雲蔚鄙夷地說,「全公司還有誰像我一樣被封殺?有嗎?做都做了何必還遮遮掩掩的。」

  「那天我不是都給你解釋了嘛,」溫連榮掃一眼四周,壓低聲音說,「那是段總迫不得已,你把銷售公司那幫人惹急了,他們要藉機找段總和咱們法務部的麻煩,所以段總才……。等過了這陣就會一切恢復原樣,有我呢,你擔心什麼。」雲蔚又不說話了,溫連榮忍不住數落,「而且也不算太冤枉你,誰讓你盯著電磁污染這事沒完的。」

  雲蔚甩了下頭髮,說道:「除了我,公司還有誰關心電磁污染的事?我再不管就沒人管了。」

  「瞧你這話說的,人家公關部忙得四腳朝天,不都是為了這個?銷售公司都像熱鍋上的螞蟻了,你還說人家不關心?」

  雲蔚不禁冷笑:「那也叫關心?他們和我關心的一樣嗎?我關心的是究竟有沒有電磁污染,有沒有辦法不要傷害到客戶。他們呢?只關心怎麼讓公眾徹底忘掉電磁污染這個詞!你知道麼,那麼高級的手錶放到咱們DQ車裡都變得不准了,這還不是電磁污染?」

  「這又是誰在聊電磁污染呢?讓我也聽聽。」段總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桌旁,把餐盤一放也坐下來。溫連榮忙欠下身子,把自己的餐盤挪開些,雲蔚的頭壓得更低了。段總見沒人言語,一邊把一次性筷子掰開一邊問道:「剛才是雲蔚說的吧,又是手錶又是車的,怎麼了?」

  「哦,我聽人說有一種專門抗電磁干擾的手錶,在DQ車裡放了三個小時結果快了四分鐘。」

  「什麼人說的?」段總像是很隨意地問。

  雲蔚的腦袋登時「嗡」的一下,她顧不上後悔怎麼又多嘴也來不及設想被段總查出實情的後果會怎樣,情急之下她的腦筋轉得飛快,脫口而出:「網上的人說的,我昨天在冠馳車友會的論壇里看到一個帖子,說他有塊名表能屏蔽一千高斯的電磁場,但還是受到了DQ車的電磁干擾。我今天早上又想找那個帖子,可是怎麼也找不到了,估計是被網絡監控及時發現就讓版主給刪了,咱們新換的這家公關公司還真挺給力的。」

  「是嗎?」段總想了下,又問道,「什麼表?」

  「勞力士,好像叫Milgauss,千高斯,歐洲的一個什麼研究所還給它認證過,說是世界上最能抵禦電磁干擾的手錶。」

  「真能忽悠,手錶能遇到多強的電磁場?誇大其詞吧。」段總不以為然,吃了幾口飯又隨口問道:「說沒說那表是靠什麼屏蔽電磁場的?」

  「哦,帖子裡沒說,就算說了我也搞不懂。」雲蔚的心漸漸放下來,「不過它提了一句,說這種表必須由勞力士自己的技師才可以打開,外人私自拆開的話裡面的東西會自動破壞,所以外人永遠不可能知道裡面有什麼秘訣。」

  段總忽然定住,正要夾菜的右手懸停在餐盤上方,眉頭微微皺起,像是陷入了冥想之中。

  雲蔚以為段總聽得入迷,料定自己已經矇混過關,立刻感覺有些飄飄然,乘興說道:「您看,專門抗電磁干擾的手錶遇到DQ車也出現問題,這樣的事例可能會越來越多,我們是不是應該向第四事業部反映一下?或者找一找EMC小組,可能他們應該把電磁兼容做得再好一些。」

  段總仿佛沒聽到雲蔚這段話,反問道:「你剛才說是種什麼表?」

  「勞力士。」

  「不是,我問那個英文名字,怎麼拼?」段總指了下餐巾紙,「寫下來。」

  溫連榮忙從兜里掏出筆遞給雲蔚,雲蔚有些懵懂,但還是一筆一畫寫了出來。段總把餐巾紙疊好揣進口袋,把餐盤一推說:「不吃了,我有事先上去,過一會兒你們倆找我一下。」說完就起身急匆匆地走了。

  回到辦公室,段總反手把門關嚴,然後從手機里找出一個號碼,撥了出去:「哎,是我,有件事你馬上辦一下,要快。你幫我在外面買一塊手錶帶回來,牌子你記一下,勞力士的,這款叫M-I-L-G-A-U-S-S,記清了嗎?你念一下我聽聽。……還有,你千萬記住買表的時候不要透露身份,隨便留個什麼人的信息就行,絕對不要和冠馳扯上絲毫的關係。……對,所以我才不在國內買,才讓你從外面搞回來。……你說我要它幹嘛?買回來拆的,我的表夠多了,……你別管為什麼,咱們專門買回來拆解的車都不知道有多少輛了,拆一塊表算什麼……」

  放下手機段總在沙發上坐了一陣,前前後後又想了幾遍,這才起身把門打開,見溫連榮和雲蔚已經等在外面便招手讓他倆進來。段總嚴肅地看看兩個人,目光落到雲蔚臉上不動,雲蔚不禁暗暗發毛。段總說:「剛才的事不要再對任何人講,還要記住,你們也從沒跟我提過什麼手錶的事,明白了嗎?」

  雲蔚其實不太明白,但已經把腦袋重重點了好幾下。段總的臉色和緩下來,又說:「從現在起不要再四處打聽有關電磁污染的事情,反正官司遲早要去美國打的,由那邊的律所為主來應對,你們就把精力轉移到其他工作上去吧。」

  下午的時候雲蔚在座位上呆坐了很久,近幾天她經常如此,按說年末原本應該挺忙的,但分配到她手裡的活兒比以前倒少了,她當然明白這是因為什麼。閒下來也是好事,雲蔚之前總是做得多想得少,如今正好可以多想一想。想得深了她忽然意識到有很多東西原來是經不住琢磨的,越琢磨她就越發現一些原以為毫不相干的事情竟然有了關係,有些看似偶然的事情原來卻是必然,有些顛撲不破的東西原來竟經不起推敲。她偶爾會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好像頓悟一樣,但更多的時候卻很痛苦,因為越想越想不清楚。原以為對的如今似乎不那麼對了,她嘗到了原本根深蒂固的觀念被徹底顛覆的滋味,是非、好壞、善惡,都亂了套,她不清楚誰是對的,也不清楚究竟誰和她是一夥的。寂寞是一種主觀的心境,而孤獨是一種客觀的狀態;寂寞是因為失去了存在感,而孤獨是因為失去了歸屬感。雲蔚曾經有過不少寂寞的時候,但長這麼大她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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