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三日
2024-10-10 23:58:42
作者: 櫻雪丸
說起來,我也不知道為啥,那個織田信秀要那麼恨我。其實我對他挺有好感的,要知道,在美濃和尾張這一圈兒的地盤上,能夠有實力跟我蝮蛇道三一決高下的,也就只有人稱尾張之虎的他了。
俗話說英雄惜英雄,這那小子偏偏是英雄恨英雄。
土岐賴藝被趕走之後,是織田信秀接納了他,還給他在尾張準備了超豪華的居所。
之后土岐賴藝想要反攻倒算,還是那信秀,答應了他,說自己一定好人做到底,幫忙幫到家。
於是在天文十四年(1544)的時候,信秀聯合了越前(福井縣)的朝倉家,帶了一萬多人直接就往美濃沖,一直殺到稻葉山城下,但好在我把這座城打造得是固若金湯,那兩位愣是沒能攻下來,不得已只能在城下放了一把火後悻悻而退。
這一回,他又來了。
出兵的原因是美濃最近不怎麼穩定,到處都有土岐賴藝當年留下的殘黨欲孽,說是要趕走道三,迎回主公。
本來這種人在我看來就跟嗡嗡叫喚的蚊子一般,揮一揮巴掌就能打成肉泥,根本就不值得去一鳥。
可織田信秀卻不這麼認為,也不知道哥們兒是吃什麼長大的,一聽土岐賴藝跟他說美濃國內有人反對齋藤道三,就興奮地仿佛是看到土岐家餘孽已經把稻葉山城打下一大半來的景象一般,當下就樂得直抽抽,表示願意出兵,幫助賴藝奪回美濃。
說真的,你出兵就出兵唄,誰也不攔著你,可咱倆好歹是鄰居,出手別那麼狠呢?
織田信秀是九月初發的動員令,九月中旬三軍糧草準備停當,開拔出征,總人數兩萬六千。
我了個去。
日本人口一直不多,在這個年代,雙方能湊個幾百人出來那就能打一場挺像樣的仗了,要是能有幾千人便夠得上「頗具規模」這四個字了,兩萬六,這得多大的仇啊?
但人既然都來了,咱也得接著不是?
當月二十二日,織田軍入境。跟之前提到的天文十三四年(1544)那場聯合朝倉家發動的井之口之戰一樣,在最開始的時候,他們憑藉著人數的優勢以及生猛的攻勢,如入無人之地一般,再度順利地殺到了稻葉山城之下。
然後他們還是跟上次一樣,放了一把火,搶了一把東西。
這次信秀沒有下令攻城,因為他知道儘管人多可這城卻未必能攻下,所以在收穫滿滿了之後,便下達了班師的命令。
在尾張軍大肆劫掠稻葉山城城下町的時候,我連一句話都沒說,一個兵都沒派出去跟他們對砍,只是靜靜地在城樓上看著。
當那些人準備揚長而去的時候,我笑了。
因為我就在等這一刻。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走的時候還不忘搶點東西回去當禮物,你也太囂張了吧?
追擊的命令是突然下達的,憋了一肚子火的美濃武士們拼了命地將鋼刀長槍舉過了頭頂,朝著織田軍的背後撲殺過去。
因為來得突然,所以他們也沒什麼防備,一下子就被殺亂了。再加上人數眾多,混亂之後便很難恢復過來,所以很快局面就變成了一邊倒。
就這樣一直把他們趕到了加納口,前面是一條河,叫荒田川。
此時的織田軍被這麼攆著打了老半天,早就士氣低落到了低谷,一看到有河,也顧不上危險,挨著個兒地就往裡面跳,打算渡河逃走。
這時節湊巧正趕上荒田川水位高水流急的那會兒,一下子就淹死了不少。
而緊緊跟在後頭的我美濃大軍也沒閒著,紛紛張弓搭箭,朝著河裡的尾張人就是一陣猛射。
這一仗織田信秀被打得無比悽慘,折了人馬將近五千,而且重臣也死了好幾個,最要命的是他弟弟織田信康,也死在了這場戰役里,並且連屍首都被我們給得了。
長期以來一直以猛虎自居的信秀,這回也不得不服軟了。
數日後,一個叫平手秀政的傢伙來到了稻葉山城,他是織田家的使者。
這人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八個字:飽經風霜,一臉苦逼。
飽經風霜倒是好理解,怎麼說那傢伙也是個年逾半百的老頭了,但這一臉的苦逼卻著實讓我不解,這傢伙不管是說話還是吃飯,都散發著一股子深深的苦大仇深氣質,仿佛是被人給欺負了很久,很久。
平手秀政這次來,主要為兩件事,第一件:要回織田信康的屍首;第二件,跟齋藤家交好結盟。
第一件我當場便允諾了。
在這個時代,整個國家每天都陷於不斷的戰爭之中,說句心裡話誰都不知道自己明天會不會就跟織田信康那哥們兒一樣身首分離,也不知道自己的身和首是不是會分離在自己的敵人手裡。
在這樣的情況下,每個人都沒有可能去為難任何一個死者,因為大家都明白,現在給人行個方便,興許就是在為將來的自己行方便。
至於第二件,我猶豫了很久。
說實在的織田信秀那傢伙也欺人太甚了,這土岐賴藝跟他非親非故,收留了人家不說,還屢次三番地打著恢復土岐家的名義跑來打我,明明坐擁尾張一國還虎視眈眈地盯著美濃,胃口太大了吧你?
而且一看打不過就馬上來示好,雖說這是戰國亂世的常態,可真要擱自己身上,總是會覺得對方不要臉的。
所以當我在表示信康屍首我現在就讓人給抬著送尾張之後,便只喝茶,不說話,意思就是雙方交好一事就當沒有,你喝完了這杯趕緊走人。
不曾想那老頭兒居然是個厚臉皮,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喝完了最後一口茶水,吮吸的滋滋聲兒都聽得真切,可他非但沒有起身離開的意思,反而還來了一句:「道三殿,美濃的水真甜啊,能不能再來一杯?」
我是真想說一句甜你妹,要喝滾回家去喝,可終究是拉不下這張老臉,只得讓人給他續了杯。
「道三殿,您就答應了老夫吧。」他一邊喝水一邊說道。
我搖搖頭,表示剛剛打完就結盟,這似乎有些唐突,還是等過一段時間再說吧。
「這年頭戰機瞬息萬變,道三殿為何這般猶豫?」他的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我。
我想了好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那就依你,和織田家修好吧。」
和信秀結盟,對美濃確實是有好處,這點是明擺著的。
而且,我實在是受不了那人的那張苦逼臉。
他到底背負著怎樣的血海深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