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百家詩選卷十五

  盧仝十三首

  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

  日高丈五睡正濃，軍將打門驚周公。口雲諫議送書信，白絹斜封三道印。開緘宛見諫議面，手閱月團三百片。聞道新年入山里，蟄蟲驚動春風起。天子須嘗陽羨茶，百草不敢先開花。仁風暗結珠琲瓃，先春抽出黃金牙。摘鮮焙芳旋封裹，至精至好且不奢。至尊之餘合王公，何事便到山人家。柴門反關無俗客，紗帽掛頭自煎吃。碧雲引風吹不斷，白花浮光凝椀面。一椀喉吻潤，兩椀破孤悶。三椀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四椀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椀肌骨清，六椀通仙靈。七椀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蓬萊山，在何處，玉川子，乘此清風欲歸去。山上群仙司下土，地位清高隔風雨。安得知百萬億蒼生命，墮在顛崖受辛苦。便為諫議問蒼生，到頭合得蘇息否。

  憶金鵝沈山人

  君愛煉藥藥欲成，我愛煉骨骨已清。試自比校得仙者，也應合得天上行。天門九重高崔嵬，青空鑿出黃金堆。夜叉守門晝不啟，半夜醮祭半夜開。夜叉喜歡動關鏁，鏁聲地生風雷。地上禽獸重血食，性命血化飛黃埃。太上道君蓮花台，九門隔闊安在哉？嗚呼沈君大藥成，兼須巧會鬼物情，無貪長生喪厥生。

  

  楊州送伯齡

  伯齡不厭山，山不養伯齡。松顛有樵墮，石上無禾生。不忍六尺軀，遂作東南行。諸侯盡食肉，壯氣吞八紘。不唧溜鈍漢，何由通姓名。夷齊餓死日，武王稱聖明。節義士枉死，何異鴻毛輕。努力事干謁，我心終不平。

  嘆昨日

  天下薄夫苦耽酒，玉川先生也耽酒。薄夫有錢恣張樂，先生無錢養恬漠。有錢無錢俱可憐，百年驟過如流川。平生心事消散盡，天上白日悠悠懸。上帝版版主何物，日車劫劫西向沒。自古聖賢無奈何，道行不得皆白骨。白骨化土鬼入泉，生人莫負平生年。何時出得禁酒國，滿瓮釀酒曝背眠。

  月蝕詩

  新天子即位五年，歲次庚寅。斗柄插子，律調黃鍾。森森萬木夜殭立，寒氣贔屓頑無風。爛銀盤從海底出，出來照我草屋東。天色紺滑凝不流，冰光交貫寒曈曨。初疑白蓮花，浮出龍王宮。八月十五夜，比並不可雙。此時怪事發，有物吞食來。輪如壯士斧斫壞，桂似雪山風拉摧。百鍊鏡，照見膽，平地埋寒灰。火龍珠，飛出腦，卻入蚌蛤胎。摧環破璧眼看盡，當天一搭如煤炲。磨蹤滅跡須臾間，便似萬古不可開。不料至神物，有此大狼狽。星如撒沙出，爭頭事光大。奴婢炷暗燈，揜烏感菼如玳瑁。今夜吐焰如長虹，孔隟千道射戶外。玉川子，涕泗下，中庭獨自行。念此日月者，太陰太陽精。皇天要識物，日月乃化生。走天汲汲勞四體，與天作眼行光明。此眼不自保，天公行道何由行。吾見陰陽家有說，望日蝕月月光滅，朔月掩日日光缺。兩眼不相攻，此說吾不容。又孔子師老子云，五色令人目盲。吾恐天似人，好色即喪明。幸且非春時，萬物不嬌榮。青山破瓦色，綠水冰崢嶸。花枯無女艷，鳥死沉歌聲。頑冬何所好，偏使一目盲。傳聞古老說，蝕月蝦蟆精。徑圓千里入汝腹，汝此痴骸阿誰生。可從海窟來，便解緣青冥。恐是眶睫間，揞塞所化成。黃帝有二目，帝舜重明之。二帝懸四目，四海生光輝。吾不遇二帝，滉漭不可知。何故瞳子上，坐受蟲豸欺。長嗟白兔搗靈藥，恰似有意防奸非。藥成滿臼不中度，委任白兔夫何為。憶昔堯為天，十日燒九州島。金爍水銀流，玉煼音炒。丹砂焦。六合烘為窯，音遙。堯心增百憂。帝見堯心憂，勃然發怒決洪流。立擬沃殺九日妖，天高日走沃不及，但見萬國赤子??生魚頭。此時九御導九日，爭持節幡麾幢旒。駕車六九五十四頭蛟螭虬，掣電九火輈。汝若蝕開齱齵輪，御轡執索相爬鉤，推盪轟訇入汝喉。紅鱗焰鳥燒口快，翎鬛倒側聲醆鄒。撐腸拄肚礧傀如山丘，自可飽死更不偷。不獨填飢坑，亦解堯心憂。恨汝時當食，藏頭腦不肯食。不當食，張唇哆觜食不休。食天之眼養逆命，安得上帝請汝劉。嗚呼，人養虎，被虎齧。天媚蟆，被蟆瞎。乃知恩非類，一一自作孽。吾見患眼人，必索良工訣。想天不異人，愛眼固應一。安得常蛾氏，來習扁鵲術。手操舂喉戈，去此睛上物。其初猶朦朧，既久如抹漆。但恐功業成，便此不吐出。玉川子又涕泗下，心禱再拜額榻砂土中。地上蟣虱臣仝告愬帝天皇，臣心有鐵一寸，可刳妖蟆痴腸。上天不為臣立梯磴，臣血肉身無由飛上天，揚天光。封詞付與小心風，颰排閶闔入紫宮。密邇玉幾前擘坼，奏上臣仝頑愚胸。敢死橫干天，代天長。東方蒼龍角插，尾捭風，當心開明堂。統領三百六十鱗蟲，坐理東方宮。月蝕不救援，安用東方龍。南方火鳥赤潑血，項長尾短飛跋躠，頭戴井冠高達枿。月蝕鳥宮十三度，鳥為居停主人不覺察。貪向何人家，行赤口毒舌。毒蟲頭上吃卻月，不啄殺，虛眨鬼眼赤突音抉，鳥罪不可雪。西方攫虎立踦踦，音幾。斧為牙，鑿為齒，偷犧牲，食封豕。大蟆一臠，固當軟美。見似不見，是何道理？爪牙根天不念天，天若準擬錯準擬。北方寒龜被虵縛，藏頭入殻如入獄，虵筋束緊束破殻。寒龜夏鱉一種味，且當，其肉。一底板，沒信處，唯堪支床腳，不堪鑽灼與天下卜。歲星主福德，官爵奉董秦。忍使黔婁生，覆屍無衣巾。天失眼不弔，歲星胡其仁。熒惑矍鑠翁，執法大不中。月明無罪過，不糺蝕月蟲。年年十月朝大微，支盧謫罰何災凶。土星與土性相背，反養福德生禍害。到人頭上死破敗，今夜月蝕安可會。太白真將軍，怒激鋒鋩生。恆州陣斬酈定進，項骨脆甚春蔓菁。天唯兩眼失一眼，將軍何處行天兵。辰星任廷尉，天律自主持。人命在盆底，固應樂見天盲時。天若不肯信，試喚皋陶鬼一問。一如今日三台文昌宮，作上天紀綱。環天二十八宿，磊磊尚書郎。整頓排班行，劍握他人將。一四太陽側，一四天市傍。操斧代大匠，兩手不怕傷。弧矢引滿反射人，天狼呀啄明煌煌。痴牛與騃女，不肯勤農桑。徒勞含淫思，旦夕遙相望。蚩尤簸旗弄，旬始搥天鼓鳴璫琅。枉矢能虵行，眊目森森張。天狗下地，血流何滂滂。譎險萬萬黨，架構何可當。眯目舋成就，害我光明王。請留北斗一星相北極，指麾萬國懸中央。此外盡掃除，堆積如山岡，贖我父母光。當時常星沒，殞雨如拼漿。似天會事發，叱喝誅奸強。何故中道廢，自遺今日殃。善善又惡惡，郭公所以亡。願天神聖心，無信他人忠。玉川子詞訖，風色緊格格。近月黑暗邊，有似動劍。須臾痴蟆精，兩吻自決拆。初露半個璧，漸吐滿輪魄。眾星盡原赦，一蟆獨誅磔。腹肚忽脫落，依舊掛穹碧。光彩未蘇來，慘澹一片白。奈何萬里光，受此吞吐厄。再得見天眼，感荷天地力。或問玉川子，孔子修《春秋》，二百四十年，月蝕盡不收。今子咄咄詞，頗合孔意不？玉川子笑答，或請聽逗遛。孔子父母魯，諱魯不諱周。書外書大惡，故月蝕不見收。予命唐天，口食唐土。唐禮過三，唐樂過五。小猶不說，大不可數。災沴無有小大愈，安引衰周，研核可否。日分晝，月分夜，辨寒暑。一主刑，一主德，政乃舉。孰為人面上，一目偏可去。願天完兩目，照下萬方土，萬古更不瞽。萬萬古，更不瞽，照萬古。

  有所思

  當時我醉美人家，美人顏色嬌如花。今日美人棄我去，青樓珠箔天之涯。娟娟恆蛾月，三五盈又缺。翠眉蟬鬢生別離，一望不見心斷絕。心斷絕，幾千里。夢中醉臥巫山雲，覺來淚滴湘江水。湘江兩岸花木深，美人不見愁人心。含愁更奏綠綺琴，調高弦絕無知音。美人兮美人，不知為暮雨兮為朝雲。相思一夜梅花發，忽到窗前疑是君。

  樓上女兒曲

  誰家女兒樓上頭，指麾婢子掛簾鉤。林花撩亂心之愁，卷卻羅袖彈箜篌。箜篌歷亂五六弦，羅袖掩面啼向天。相思向天情不斷，落花紛紛心欲穿。心欲穿，憑欄干。相憶柳條綠，相思錦帳寒。直緣感君恩愛一回顧，使我雙淚長珊珊。我有嬌靨待君笑，我有嬌蛾待君掃。鶯花爛漫君不來，及至君來花已老。心腸寸斷誰得知，玉階羃歷生青草。

  新月

  仙宮雲箔卷，露出玉簾鉤。清光無所贈，相憶鳳凰樓。

  悲新年

  新年何事最堪悲，病客遙聞百舌兒。太歲只游桃李徑，春風肯管歲寒枝。

  訪含曦上人

  三入寺，曦未來。轆轤無繩井百尺，渴心歸去生塵埃。

  寄崔柳州

  使者立取書，疊紙生百憂。使君若不信，他時看白頭。三百六十州，克情唯柳州。柳州蠻天末，鄙夫嵩之幽。花落隴水頭，各自東西流。凜凜長相逐，為謝波上鷗。

  蕭二十三赴歙州婚期仆客揚州，早春寄一絕。

  淮上客情殊冷落，蠻方春早客何如。相思莫道無來使，回雁峰前好寄書。

  出山作

  出山忘掩山門路，釣竿插在枯桑樹。當時只有鳥窺窬，更亦無人得知處。家僮若失釣魚竿，定是猿猴把將去。

  於鵠三首

  題鄰居

  僻巷鄰家少，茅檐喜並居。蒸梨常共灶，澆薤亦同渠。傳屐朝尋藥，分燈夜讀書。雖然在城市，還得似樵漁。

  過凌霄斷天謁張先生祠

  戢戢亂峰里，一峰獨凌天。下看如尖高，上有十里泉。志人愛幽深，一住五十年。懸牘到其上，乘牛耕藥田。衣食不下求，乃是雲中仙。山僧獨知處，相引沖碧煙。斷崖晝昏黑，差泉橫只椽。面壁攀石棱，養力方敢前。累歇日已沒，始到茅堂邊。見客不問誰，禮質無周旋。醉臥枕欹樹，寒坐展青氈。折松掃藜床，秋果顏色鮮。錬蜜敲石炭，洗澡乘瀑泉。白犬客衣，驚走聞腥膻。乃知軒冕徒，寧比雲壑眠。

  寄盧儼員外秋衣詞

  寄遠空以心，心誠亦難知。篋中有秋帛，裁作遠客衣。縫製雖女功，尺度手自持。容貌常目中，長短不復疑。斜縫密且堅，遊客多塵緇。意欲都無言，澣濯耐歲時。殷勤托行人，傳語慎勿遺。別來已年老，亦聞鬢成絲。縱然更相逢，握手唯是悲。所寄莫復棄，願見長相思。

  朱慶餘一首

  題薔薇花

  四面垂條密，浮陰入夏清。綠攢傷手剌，紅墮斷腸英。粉著蜂須膩，光凝蝶翅明。雨中看亦好，況復值初晴。

  張祜十三首字永吉，以處士居蘇州，令狐楚嘗薦其詩於朝，不報。

  江南雜題

  積潦池新漲，頹垣趾舊高。怒蛙橫飽腹，鬭雀墮輕毛。碧瘦三棱草，紅鮮百葉桃。幽棲日無事，痛飲讀《離騷》。

  賦得福州白竹扇子探得輕字。

  金泥小扇謾多情，未勝南工巧織成。藤縷雪光纒柄滑，篾鋪銀薄露花輕。清風坐向羅衫起，明月看從玉手生。猶賴早時君不棄，每憐初作合歡名。

  哭京兆龐尹

  楊子津頭昔共迷，一為京兆隔雲泥。故人昨日同時吊，舊馬今朝別處嘶。向壁愁眉無復畫，扶床稚齒已能啼。也知世路名堪貴，誰信莊周論物齊。

  入關

  都城連百二，雄險此迴環。地勢遙尊岳，河流側讓關。秦皇曾虎視，漢祖亦龍顏。何事梟凶輩，干戈自不閒。

  潤州楊別駕宅送蔣侍御收兵歸揚州

  冷氣清金虎，兵威壯鐵冠。揚旌川色暗，吹角水風寒。人對輜軿醉，花垂睥睨殘。羨歸丞相合，空望舊門闌。

  觀泗州李常侍打球

  日出樹煙紅，開場畫鼓雄。驟騎鞍上月，輕撥鐙前風。斗轉時乘勢，旁梢乍迸空。等來低背手，爭得旋分驄。遠射門斜入，深排馬迥通。遙知三殿下，長恨出征東。

  寄遷客

  萬里南遷客，辛勤嶺路遙。溪行防水弩，野店避山魈。瘴海須求藥，貪泉莫舉瓢。但能堅志義，白日甚昭昭。

  閒居

  僻巷新苔徧，空庭弱柳垂。井欄防稚子，盆水試鵝兒。喜客加籩食，邀僧長路棋。未能拋世事，除此更何為？

  題金山寺

  一宿金山頂，微茫水國分。僧歸夜船月，龍出曉堂雲。樹影中流見，鍾聲兩岸聞。因悲在朝市，終日醉醺醺。

  題惠山寺

  舊宅人何在，空門客自過。泉聲到池盡，山色上樓多。小洞穿斜竹，重欄夾瘦莎。殷勤又城市，雲水暮鍾和。

  送楊秀才游雲南

  鄂渚逢遊客，瞿唐上去船。江連萬裏海，峽入一條天。鳥影沉沙日，猿聲隔樹煙。新詩北來便，為草寄巴箋。

  薔薇花

  曉風抺破燕支顆，夜雨催成蜀錦機。當晝開時正明媚，故鄉疑是買臣歸。

  洛中感寓

  擾擾都城曉四開，不關名利也塵埃。千門甲第身遙入，萬里銘旌死後來。洛水暮天橫莽蒼，邙山秋日露崔嵬。須知此事堪為鏡，莫遣黃金漫作堆。

  曹唐二首

  暮春戲贈吳端公

  年少英雄好丈夫，大家望拜漢金吾。閒眠曉日聽鶗鴂，笑倚春風杖轆轤。深院吹笙從漢婢，靜街調馬任奚奴。牡丹花外簾鉤下，獨憑紅肌捋虎鬚。

  和周侍御買劍

  將軍溢價買吳鉤，要與中原靜寇讎。試掛窗前驚電轉，略拋床上怕泉流。青天露拔雲霓泣，黑地潛擎鬼魅愁。見說夜深星斗畔，等閒期克月支頭。

  賈島二十三首字閬仙，為倉曹參軍，會昌二年卒。

  寄遠

  別腸多鬰紆，豈能肥肌膚。始知相結密，不及相結疎。疎別恨應少，密離恨難袪。門前南流水，中有北飛魚。魚飛向北海，可以寄遠書。不惜寄書遠，故人今在無。況此數尺身，阻彼萬里途。自非日月光，難以知子軀。

  和劉涵

  京官始雲滿，野人依舊閒。閉扉一畝居，中有古風還。市井日已午，幽窗夢南山。喬木覆北齋，有鳥鳴其間。前日遠岳僧，來時與開關。新題驚我瘦，窺鏡見丑顏。陶情昔自澹，此意復誰攀？

  答王參

  寸晷不相待，四時互如競。客思先覺秋，蟲聲各知瞑。霜松積舊翠，露月團新鏡。詩負屬景同，琴孤坐堂聽。相期黃菊節，別約桃花徑。每把《式微》篇，臨風一長詠。

  延康吟

  寄居延壽里，為與延康鄰。不愛延康里，愛此里中人。人非十年故，人非九族親。人有不朽語，得之煙山春。

  戲贈友人

  一日不作詩，心源如廢井。筆硯無轆轤，吟詠作縈綆。朝來重汲引，依舊得清冷。書贈同懷人，詞中多苦辛。

  哭柏岩禪師

  苔覆石床新，師曾占幾春。寫留行道影，焚卻坐禪身。塔院關松雪，經房鎖隙塵。自嫌雙淚下，不是解空人。

  山中道士

  頭髮梳千下，休糧帶瘦容。養雛成大鶴，種子作高松。白石通宵煮，寒泉盡日舂。不曾離隱處，那得世人逢。

  哭孟郊

  身死聲名在，多應萬古傳。寡妻無子息，破宅帶林泉。冢近登山道，詩隨過海船。故人相吊後，斜日下寒天。

  南池

  蕭條微雨後，荒岸抱清源。入舫山侵塞，分泉稻接村。秋聲依樹色，月影在蒲根。淹泊方難遂，他宵關夢魂。

  寄龍池寺貞空二上人

  受命終南住，俱妨去石橋。林中秋信絕，峰頂夜禪遙。寒草煙藏虎，高松月照雕。霜天期到寺，寺置即前朝。

  訪李甘原居

  原西居處靜，門對曲江開。石縫銜枯草，查根漬古苔。翠微泉夜落，紫閣鳥時來。仍憶尋淇岸，同行采蕨回。

  題李疑幽居

  閒居少鄰並，草逕入荒園。鳥宿池中樹，僧敲月下門。過橋分野色，移石動雲根。暫去還來此，幽期不負言。

  百門陂留辭從叔謩

  幽鳥飛不遠，我行千裡間。寒沖陂水路，醉下菊花山。有恥長為客，無成又入關。何時臨澗柳，吾黨共來攀。

  懷博陵故人

  孤城易水頭，不忘舊交遊。雪壓圍棋屋，風吹飲酒樓。路遙千里月，人別十三秋。吟苦相思處，天寒江急流。

  送友人游蜀

  萬岑深積翠，路向此中難。欲暮多羈思，因高莫遠看。卓家人寂寞，楊子業凋殘。惟有岷江水，悠悠帶月寒。

  再投李益常侍

  何處初投刺，當時赴尹京。淹留花柳變，然諾肺腸傾。避暑蟬移樹，高眠雁過城。人家嵩岳色，公府洛河聲。聯句逢秋盡，嘗茶見月生。新衣裁白紵，思從曲江行。

  送惟一游清涼寺

  去有巡台侶，荒溪眾樹分。瓶殘秦地水，錫入晉山雲。秋月離喧見，寒泉入定聞。人間臨欲別，旬日雨紛紛。

  酬張籍王建

  疎林荒宅古坡前，久住還因太守憐。漸老更思深處隱，多閒數得上方眠。鼠拋貧屋收田日，雁度寒江擬雪天。身事龍鍾應是分，水曹芸閣枉來篇。

  方鏡

  背如刀截機頭錦，面似升量澗底泉。銅雀台南秋日得，照來照去已三年。

  渡桑乾

  客舍并州已十霜，歸心日夜憶咸陽。無端更渡桑乾水，卻望并州是故鄉。

  贈梁蒲秀才班竹拄杖

  揀得林中最細枝，結根石上長身遲。莫嫌滴瀝紅斑少，恰是湘妃淚盡時。

  宿杜家亭子

  床頭枕是溪中石，井底泉通竹下池。宿客未眠過半夜，獨聞山雨到來時。

  三月晦日贈劉評事

  三月正當三十日，風光別我苦吟身。共君今夜不須睡，未到曉鍾猶是春。

  趙嘏六首會昌二年擢進士第，終渭南尉。

  長安秋望

  雲物淒涼拂曙流，漢家宮闕動高秋。殘星幾點雁橫塞，長笛一聲人倚樓。紫艷半開籬菊靜，紅衣落盡渚蓮愁。鱸魚正美不歸去，空戴南冠學楚囚。

  長安月夜與友生話故山

  宅邊秋水浸苔磯，日日持竿去不歸。楊柳風多潮未落，蒹葭霜在雁初飛。重嘶匹馬吟紅葉，卻聽疎鍾憶翠微。今夜秦城滿樓月，故人相見一沾衣。

  重寄盧中丞

  賤子來還去，何人伴使君。放歌迎晚醉，指路上高雲。此夜雁初至，空山雨獨聞。別多頭欲白，惆悵惜余曛。

  汾上宴別

  雲物如故鄉，山川知異路。年來未歸客，馬上春色暮。一罇花下酒，殘日水西樹。不待弦管終，搖鞭背花去。

  獻淮南李僕射

  早年曾謁富人侯，今日難甘失鵠羞。新諾似山無力負，舊恩如水滿身流。馬嘶紅葉蕭蕭晚，日照長江灩灩秋。功德萬重知不惜，一言拋得百生愁。

  曲江春望懷江南故人

  杜若洲邊人未歸，水寒煙暖想柴扉。故園何處風吹柳，一雁南來雪滿衣。目極思隨原草徧，浪高書到海門稀。此時愁望情多少，萬里春流遶釣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