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塞維魯擊敗敵手統一天下(193—197 A.D.)
2024-10-10 21:54:17
作者: 席代岳
塞維魯的才華和運道極其出眾,使得一位學識淵博的歷史學家拿他與第一位最偉大的愷撒相提並論,但是這種對比讓人感到汗顏。愷撒擁有豪邁的心靈、寬厚的仁慈和多樣的才華,能夠調和愛好享樂、渴求知識和開創偉業於一身。[259]在塞維魯的個性中,難道我們也能找到這些特質?唯獨有一件事可以相互媲美,那就是他們都以迅速的行動獲致內戰的勝利。塞維魯以不到4年的時間,[260]征服了富庶的東方和驍勇的西方,擊敗兩個既有名聲又有才能的敵手,殲滅許多在武器和訓練方面勢均力敵的部隊。凡是那個時代的羅馬將領,都通曉築城的技術和用兵的原則,塞維魯是一位優秀的戰術家,在運用上不僅匠心獨運而且別具慧眼,所以比起他的兩位對手更占優勢。我不再詳細敘述這些軍事行動,但是對抗尼格爾和阿爾比努斯的兩場內戰,整個過程和結局幾乎相同。我把影響到征服者性格發展和帝國形勢所呈現的最值得關注的情況,整理出我個人的看法。
謊言欺詐和虛偽作假被運用到公共事務上,雖然會損害到自己的尊嚴和信用,但不像在私人交往時,被視為無恥和墮落的行為。之所以會產生這些舉動,是因為缺乏道德勇氣。至於為政之道也是如此,那是追尋權力過程中所衍生的缺陷,因為即使是最有才華的政治家,也不可能只憑著個人的力量,征服數百萬的追隨者和敵人。所以,基於政治策略的名義,這個世界允許騙術詭計和偽裝掩飾大行其道。然而塞維魯所運用的策略,卻不能以維繫國家特權做理由來為他辯護。他為了出賣你而事先給予承諾,為了毀滅你而事先多方奉承,雖然有時也會受到誓詞和條款的制約,但是利害關係遠比良知良能更為重要,必要時不受任何責任義務的束縛。
若他那兩位競爭者因為共同的危險而能相互合作,毫不遲疑地向前挺進,則塞維魯可能會在他們的協力下潰散。或他們只是基於各自的立場,用各自所屬部隊同時向他發起攻擊,內戰也會拖很久,成敗也未可知。但他們卻在敵人高明的戰略和武力下,受騙於暫時的合約而感到安心,最終在塞維魯迅速的行動中被各個擊滅,輕易成為戰爭的犧牲者。
塞維魯害怕尼格爾的聲譽和實力,所以先向他進軍。塞維魯拒絕發布宣戰的告示,根本不提對手的名字,只是向元老院和人民表示,他意圖整飭東方各行省。他在私下稱尼格爾是他的老朋友和指定繼承人,[261]表現極為親切,且大力讚揚他要替佩爾蒂納克斯報仇的義舉,認為懲罰卑鄙的篡位者是每位羅馬將領應盡的責任。同時他也讓尼格爾了解,擁兵自重抗拒元老院承認的合法的皇帝,本身就是罪行。尼格爾的兒子和其他總督的兒女,都被他拘留在羅馬當作人質,當作父親忠誠的保證。[262]只要尼格爾的實力仍舊令人敬畏,他便會將尼格爾的兒女視為自己的子弟一樣,讓他們受到良好的教育和照顧。但他們不久也隨著父親的覆亡,在公眾同情的眼光下,先是被放逐,後來被處死。
正當塞維魯全力投入東方的戰爭時,他非常憂慮不列顛總督會越過大海和阿爾卑斯山,進而據有後防空虛的帝國,挾著元老院的權力和西方的軍隊,阻止他班師回朝。阿爾比努斯的舉措曖昧不清,他並未僭用帝王的頭銜,留下談判的餘地。但緊接著他很快就忘記了所宣示的愛國言論,對帝座起了覬覦之心,以愷撒這個危險的封號,作為他在生死攸關時刻保持中立的報酬。等到與尼格爾競爭的勝敗揭曉時,塞維魯對要毀滅的人還是保持很恭敬的態度,甚至在通知他已戰勝尼格爾的信函中,還稱呼阿爾比努斯是親密的兄弟和治理帝國的夥伴。塞維魯的妻子朱麗亞和兒女也致上對阿爾比努斯誠摯的敬意,特別請求阿爾比努斯忠於他們的共同利益,要保有軍隊來維持共和國的權力。送信的使者奉命要以表達對阿爾比努斯的尊敬為藉口,請求給予私下的接見,好趁機拔出短劍取他的性命。這件陰謀被發現,誤聽人言的阿爾比努斯,最後還是渡過海峽來到大陸,準備和他的對手進行力有不逮的競爭。這時,塞維魯親自指揮一支身經百戰的常勝軍對他進行迎頭痛擊。
東方最重要的征戰對塞維魯而言不過舉手之勞,只發生了兩次接戰,一次在赫勒斯滂附近,另一次在西里西亞狹窄的隘道,這兩次戰鬥決定了敘利亞對手的命運,歐洲的部隊對柔弱的亞細亞人一直保有優勢。但是接著在西方發生的戰爭略有不同,里昂之役有15萬羅馬人參加戰鬥,對阿爾比努斯之戰可謂存亡在此一舉。不列顛軍隊的驍勇善戰與伊利里亞軍團的嚴格訓練,正好形成一場猛烈而且勝敗難料的抗爭。在很短一段期間內,塞維魯的一世英名像是付諸東流,幸而善戰的皇帝收容殘破的部隊,領導他們打了一場決定性的勝仗,[263]就在那個值得紀念的日子裡結束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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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歐洲內戰之所以名聲響亮,不僅在於競爭派系之間存在的深仇大恨,更在於雙方鬥爭的頑強固執絕不退讓。他們通常揭櫫宗教、自由和忠誠的理念,或者至少要能以此為藉口。領導人物是有獨立產業和世襲勢力的貴族,部隊作戰就像人們吵架那樣要爭出一個結果,好戰精神和黨派熱情強烈充斥著整個社會;失敗的領袖很快又會有新的擁護者,渴望為同樣的理念灑下他們的鮮血。但是羅馬人在共和國覆亡以後,只是為了選擇主子而戰鬥。那些爭天下的候選人拿自己的名望當招牌,加入的人員中少數是因為真心敬愛,還有一些是感到害怕,人數最多的是追求個人利益,根本沒有人基於抱負和理念。軍團無法感受到黨派的熱情,他們在大量賞賜的誘惑之下參加內戰,接著要求更多的承諾。首領在失敗以後,無法兌現所開出的價碼,他的追隨者那用錢買來的忠誠也跟著瓦解,同時首領們也要顧慮到自己的安全,找一個無關痛癢的理由趕快逃走。[264]對於行省而言,無論是受到誰的壓榨或統治,完全一樣毫無差別。省民只顧眼前,聽命於那鞭策的權力,要是當權者屈服於更大勢力之下,他們就趕緊乞求新來的征服者大發慈悲。但是,這位征服者已欠下部屬龐大的債務,不得不犧牲那些有罪的城邦,來滿足士兵的貪婪。在幅員遼闊的羅馬帝國,幾乎沒有防備森嚴的市鎮能夠阻止潰散部隊的騷擾。要是沒有政府權力的支持,無論任何人、任何家族或階級,對一個沒落團體的主張都不可能再有興趣。
然而,在尼格爾和塞維魯的火併中,只有一個城市例外,這個城市確實值得讚揚。拜占庭是歐洲進入亞洲的主要通道,配置強大的城防部隊,一支有500艘船隻的艦隊停駐在港口。[265]塞維魯發起猛烈的攻擊,卻受制於嚴密的防衛,計劃無法得逞。他派部將留下來圍困拜占庭,攻克赫勒斯滂這個防衛較弱的通道,對退縮在城裡的敵軍置之不理,率領部隊前進尋求敵軍主力決戰。攻擊拜占庭的兵力逐漸增加,到後來整個帝國的海軍力量全部投入戰場,但是拜占庭懷念故主尼格爾,仍然保持著忠誠與信念,支撐了長達3年之久。公民和軍人(我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以同仇敵愾的決心並肩作戰,尼格爾的主要部屬知道赦免無望,也不屑向敵人屈服,全部來到拜占庭這最後的庇護所。此城池堅固無比,享有永不陷落的美譽,一個著名的工程師在這個古城,把畢生所知的技藝發揮得淋漓盡致。[266]拜占庭最後因饑饉而投降,官吏和士兵都被刀劍斬殺,城牆被摧毀推平,所有的權利被剝奪。這註定要成為東方首都的城市,現在完全像一個普通村落,臣屬於佩林里烏斯的羞辱統治下。歷史學家迪翁讚美拜占庭的繁榮富裕,後來也感嘆它的荒涼沒落,不免要譴責塞維魯的報復行動,使羅馬人民喪失對抗本都和小亞細亞蠻族的堅固城堡。[267]這觀點要到後代才能證實,那時哥特人的艦隊已滿布黑海,通過毫不設防的博斯普魯斯海峽,進入地中海的腹地。
尼格爾和阿爾比努斯逃離戰場被逮捕後處死,遭遇這樣的命運不會令人驚訝和同情。拿著生命來作為贏取帝國的賭注,就會有這種下場。塞維魯也沒有傲慢自大到能讓敵手以平民的身份活下去。他記仇的個性受到貪婪心理的刺激,沉溺於毫無諒解餘地的復仇之中。大多數省民對於這個幸運的候選人並無嫌惡之情,只是正好處於當地總督治下,不得不服從行省的命令,結果也受到失敗者一樣的命運,不是被處死就是遭到放逐,特別是財產也全被沒收。很多東方城市被剝奪自古以來的榮譽,被迫奉獻給塞維魯財庫的金額,是尼格爾統治下所繳總數的4倍。
在戰爭最後的決定性時刻來臨前,因為整個大局未定,塞維魯表面上還對元老院保持尊敬,讓他的殘暴多少還受到一點約束。不久,在隨著阿爾比努斯的頭顱落地而來的一封充滿威脅的信件中,他通告所有的羅馬人,對於不幸對手的支持者,採取絕不寬恕的態度。他一直在疑懼自己沒有受到元老院的愛戴,因而感到非常憤怒。雖然新近發現一些議員通敵的信函,他還是把宿怨隱藏在心頭,35名議員被指控支持阿爾比努斯叛黨,他毫不追究地加以赦免。從這個行動看來,他像是完全忘記和原諒了他們所犯的罪行。但是,就在這個時候,他將41名議員,[268]連同他們的妻子、兒女和部從[269]全部處死。西班牙和高盧一些高貴門第的省民,也都牽涉其中而被一網打盡。這些事情的始末和姓名在歷史上都有記載。塞維魯認為,只有嚴刑峻法,才是唯一能確保人民和平與皇權穩固的措施。而且他不勝惋惜地提到,要推行仁政,必先施重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