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傀儡

2024-10-10 20:56:06 作者: (美)R.A.薩爾瓦多

  當這支從巫士塔(路斯坎城的巫師行會,也是該城的實際統治機構)出發的法師車隊看到凱恩巨錐的雪峰漸漸從地平線上升起時,馬車上的人都鬆了一口氣。這趟從路斯坎(被稱為千帆之城,一座位於冰風谷以南的大城)前往被稱為「十鎮」(位於冰風谷中,環繞三個大湖的十個小城鎮。由於與被遺忘國度的其他地區相隔甚遠,被統稱為十鎮。十鎮裡除了最大的布林山德之外,其他幾乎都是以捕魚為生。十鎮分別是為布林山德鎮、凱迪內瓦鎮、凱柯尼鎮、道根之洞鎮、東流亡地、蜜酒鎮、獨林鎮、塔爾歌斯鎮、塔馬蘭鎮、布理門鎮。三個湖泊分別為都爾登湖、迪尼夏湖、迪侖魯恩湖,其中迪侖魯恩湖現在被稱作紅水湖)的北疆聚落的旅程足足花費了三個多星期的時間。

  

  路上的第一個星期還不算艱難。這支隊伍一直沿著寶劍海岸前進,儘管他們行進在被遺忘國度的極北疆域,但是從無痕之海吹來的夏日清風還是很舒服的。

  但是當他們繞過世界之脊的最西端,進入這道被許多人認為是文明世界北部邊疆的山脈以北,真正向冰風谷進發的時候,法師們很快就明白了為什麼大家都不建議他們踏上這趟旅程。冰風谷是一片方圓數千里,貧瘠崎嶇的苔原。在傳說中,這裡是整個被遺忘國度環境最惡劣、對外人最不友善的地方。只在世界之脊的北側走了一天,艾爾德路克、斑衣法師丹帝巴和其他一同來自路斯坎的法師們就都認同了這種說法。他們南邊是高聳入雲的群山,東邊是一望無際的冰川,東北方是一片漂浮著數不清的冰山、根本無法通航的大海。只有一條緊貼海岸,穿過世界之脊隘口的小路通向冰風谷。而這條路也是人跡罕至,只有一些不怕死的商人才冒險通行。

  這些法師在他們的餘生中每當回憶起這段旅程的時候,都會有兩件事清晰地出現在他們的腦海中。這兩件事也是來過冰風谷的人們都絕對無法忘記的。

  其中第一件是寒風無休止的哀號,仿佛這片大地正在永恆的折磨中發出一陣陣呻吟;第二件是無盡的空曠,無論走過多遠,能看到的只有灰褐色的地平線。

  這支車隊的目的地是這片遼闊凍土上唯一與別處稍有不同的地方——由三湖拱衛、坐落在凱恩巨錐山麓的十鎮。就像來到這片荒涼之地的其他所有人一樣,這些法師的目標是十鎮著名的工藝品——用當地湖中特產的硬頭鱒頭骨雕刻的飾物。

  但有一些法師卻懷著更加陰險的企圖。

  十鎮之一,東流亡地,路斯坎法師們臨時寓所中的一個小房間。

  細長的匕首輕易便穿透了老者厚重的多層長袍,深深刺進衰老的身軀,讓手握匕首的人不由得稍稍驚嘆了一下。

  紅袍法師莫凱轉過身,瞪大了驚愕的雙眼看著這個被他當作兒子養育了二十五年的叛徒。

  阿卡爾·凱色鬆開匕首,從恩師面前向後退去。受了致命傷的老人仍然站立著,兇手感到非常恐懼。但他很快就沒有了退路——他的後背撞到了小房間的牆壁上。也許這位學識精深的老法師甚至還有辦法戰勝死亡?這種懷疑在凱色的心中變得越來越強烈,也讓他的身體開始止不住地顫抖。

  強大的導師會如何懲罰他的背叛?像莫凱這樣握有非凡力量的真正巫師又會對他施加怎樣的魔法酷刑,讓這片大陸上的行刑者都聞之變色?

  老法師只是緊盯著阿卡爾·凱色,直到最後一點生命的光彩在他垂死的雙眼中黯淡下去。他沒有質問這樁罪行的原委,甚至沒有問一下凱色的動機。他很清楚,其中一定牽涉到了權力的爭奪——這永遠是背叛的原因。讓他感到困惑的不是原因,而是下手的人。凱色?這個連念誦最簡單的咒文都會結巴的蠢笨學徒怎麼會殺唯一真正關心他的人?他又在妄想能夠從這種罪行中得到什麼好處?

  紅衣莫凱倒在地上死去了。他一生中很少有無法解答的問題,而他的頭腦在臨死前卻充滿了困惑。

  凱色依然靠在牆壁上,他需要這種可靠的支持。他的身子又顫抖了很久。漸漸地,將他置於這種危險境地的信心又在他的心中漸漸膨脹起來。現在他是大人物了——艾爾德路克和斑衣法師丹帝巴,還有其他幾個參與了這次旅行的法師都是這樣說的。只要他的導師一死,他,阿卡爾·凱色,就能在路斯坎的巫士塔名正言順地得到屬於自己的冥想室和鍊金室。

  艾爾德路克,斑衣法師丹帝巴,還有其他法師都是這樣說的。

  「事情辦成了?」一個身材高大的人向凱色問道。這時凱色剛剛鑽進暗巷,來到事先約定的地點。

  凱色迫不及待地點點頭,「路斯坎的紅袍法師再也不能施法了!」就連他的同夥都覺得他說話的聲音實在是有些太大了。

  「小聲一點,傻瓜。」身形單薄的斑衣法師丹帝巴縮在暗巷裡,用乾癟單調的聲音命令道。他很少說話,就算是說話的時候也不會顯露任何情緒,還總是用低垂的長袍兜帽遮住臉。和他打交道的人往往會因為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冷血氣勢而感到神經緊張。在走過了一千兩百里路來到極北之地十鎮的這支隊伍里,丹帝巴是身材最矮小,看上去最沒有威脅性的人,但凱色最害怕的就是他。

  「紅袍莫凱,我曾經的導師已經死了。」凱色又輕聲說了一遍,「從今天開始,阿卡爾·凱色就是紅袍法師凱色了,我將成為路斯坎法師公會的一員!」

  「放輕鬆,朋友,」艾爾德路克伸手按住凱色因為緊張而抽動的肩膀,想讓他寬心。「等我們返迴路斯坎的時候自然會為你舉行正式的入會典禮。」他站在凱色身後,微笑著向丹帝巴使了個眼色。

  凱色的意識陷進了各種白日夢形成的旋渦里。雖然他的晉升被推遲了,但應該屬於他的遲早會屬於他。他再不會受到其他學徒的嘲弄。那些男孩中有一些比他還要年輕不少,他卻只能在公會漫長的晉升序列中吃力地和他們一起向上爬。現在,他們要對自己恭敬些了,因為自己將一舉超越所有同學,進入地位最崇高的法師行列,就連那些在他剛開始成為學徒的時候就已經站在他前面的人也不例外。

  但就在幻想著未來歲月的美好時,他容光煥發的臉突然變得灰暗下來。他猛地向身後的人轉過身,神情格外緊張,仿佛發現了一個可怕的錯誤。看到他的變化,艾爾德路克和巷子中的另外幾個人也都感到有些不安。他們都明白,一旦巫士塔的大法師知道了他們的暗殺陰謀,會有怎樣的後果等著他們。

  「那件長袍?」凱色問道,「我是不是應該把那件紅袍子拿來?我穿上它才算是紅袍法師。」

  艾爾德路克立刻放下心來,甚至不由自主地笑了兩聲,而凱色只是將這笑聲當作新朋友對他的安慰。

  我早該知道,這種人只會因為這種小事大驚小怪,艾爾德路克想。而他只是對凱色說道:「不必擔心,巫士塔里有許多長袍。況且,如果有法師被殺,你卻穿著他的衣服出現在大法師的房門口,宣稱要繼承他的位置,難道不會令人起疑嗎?」

  凱色思考片刻,才表示贊同。

  「也許,」艾爾德路克繼續說道,「你不應該穿上紅袍。」

  凱色的眼睛在惶恐中四處亂瞟。從他小時候起就無法克服的自卑感又開始在他心中作祟了。艾爾德路克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他們難道已經改變了心思,不打算將他應得的位置給他了?

  艾爾德路克一直在用各種模稜兩可的話逗弄凱色,不過他還不想讓凱色產生過度懷疑,以免他把事情捅出去。他又偷偷向丹帝巴眨了眨眼——斑衣法師正饒有興致地欣賞著這場遊戲——隨後,艾爾德路克回答了可憐的凱色沒有問出口的問題,「我只是說,也許一件不同顏色的袍子會更適合你。比如藍色就和你眼睛的顏色很配。」

  凱色放下了心,「咯咯」地笑了起來。「也許吧,」他一邊表示同意,一邊緊張地玩弄著手指。

  丹帝巴突然厭倦了這場鬧劇,示意同伴趕快結束和這個笨蛋可憐蟲的談話。

  艾爾德路克便遵照丹帝巴的意思,帶領凱色走出巷子,向凱色命令道:「現在,回到馬廄去,告訴店家,法師們今晚就要離開路斯坎。」

  「但屍體該怎麼辦呢?」凱色問。

  艾爾德路克露出邪惡的微笑。「不必管。那個房間是專門為南方來的商人和有身份的人準備的,很可能直到明年開春都不會有人住。我向你保證,在這個窮鄉僻壤發生的謀殺案不會有多少人感興趣。就算是東流亡地的好心人們知道了事實真相,他們也不會愚蠢地來干涉法師的事務!」

  來自路斯坎的這一行人都已經回到了陽光逐漸消失的街面上。「快去吧!」艾爾德路克再次發出命令,「日落的時候再來找我們。」然後他就看著凱色興高采烈地像小孩子一樣跑走了。

  「能找到這樣一件好用的工具還真是好運氣。」丹帝巴說,「那個法師的蠢學徒給我們省去了很多麻煩。我本以為我們不可能有辦法幹掉那個狡猾的老傢伙。也許只有眾神才知道,為什麼對這個可憐的小學徒,紅袍莫凱的心腸會這麼軟!」

  「軟到足以讓一把匕首捅進去!」另一個聲音笑著說。

  「而且這個地方還真是方便下手,」又有一個人說道,「在這個邊荒之地,來歷不明的屍體只不過是清潔女僕的小麻煩而已!」

  艾爾德路克也大聲笑了起來。這個陰險的任務終於完成了。他們終於能離開這一望無際的荒涼,回家去了。

  凱色邁著輕快的腳步走過東流亡地的集鎮,趕往法師們的馬匹所在的馬廄。他覺得自己仿佛已經成了一位法師,自己生活的每一個方面都會發生變化,就好像某種神秘的力量正在注入他的身體,給予他前所未有的超凡天賦。

  想到即將擁有的力量,他的心中就充滿了期待。

  一隻野貓昂首闊步地從他面前走過,警惕地瞥了他一眼。

  凱色眯起眼睛向周圍掃視了一圈,看有沒有人注意他。「有何不可呢?」他喃喃地說道。然後,他向那隻貓伸出一根致命的手指,念誦出能夠召喚爆裂能量的咒文。看到這個人類氣勢洶洶的樣子,小貓緊張地往遠處躥去。但並沒有魔法飛彈[1]向他激射過去,應該說什麼都沒有出現。

  凱色低頭看著自己被燒焦的指尖,不知道是哪裡做錯了。

  但他並沒有感到非常沮喪。能把自己的指甲燒黑,已經是他用這個法術造成的最強效果了。

  [1].譯者註:龍與地下城設定中的最初級法術,一級法師施展一次只能射出一枚包含破壞能量的魔法飛彈,隨著法師等級提高,一次射出魔法飛彈的數量也會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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