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齋詩分體稿 姜齋詩分體稿卷一 五言古詩

  廣哀詩　序　辛酉

  追平生交遊凋替之頻仍，老棲岩谷，惟病相耦而已。夫之自弱冠幸不為人厭捐，出入喪亂中，亦不知何以獨存。諸所哀者，或道在死，或理不宜死，及其時相輳會，以靖其心，以安其命。而不肖獨參差孑然者，蔑論箴古，即告語亦杜口矣。德業、文章、志行，自有等衰，非愚陋所敢定。抑此但述哀情，不以隱顯為先後，因長逝之歲月序之。杜陵《八哀詩》，竊嘗病其破蘇李陶謝之體，今乃知悲吟不暇為工，有如此者。

  黃鶴高樓秋，酹酒邀江月。當時慷慨人，荏苒埋白骨。子靜如凝冰，心警言愈訥。示我濂溪蓮，清池噴馝馞。尋芳誠有徑，可造眾香窟。勿用學秦觀，眉山同汩沒。生死四十秋，奉此為津筏。欲言人不知，時語唐端笏。軾淫轍懷慝，如彼妖星孛。浮采悅初機，馳驟赴顛蹶。我友片言存，步趨力苦竭。轅駒慚蹭蹬，賴此相恤勿。況子非空言，高節峙突兀。皎潔秋泉清，荷沼幽香發。談笑涵碧流，臨難無倉猝。三楚二千里，降賊競崩厥。妖狐媚益工，封豕尾益揭。誰為傳幽貞，金管勒豐碣。

  文明經之勇　字小勇，丁亥藍山遇亂兵死。

  大學士章公曠　字於野，號峨山，華亭人。贈華亭伯，諡文毅。丁亥死事於永州。

  夏孝廉汝弼　字叔直，己丑避寧遠山中，幽憤而卒。

  太傅瞿公式耜　字在田，號稼軒，常熟人。庚寅留守桂陵，城陷死之。

  公死天下知，不借青史字。攜手江陵公，同歸鐘山侍。從來亂賊臣，未必安篡弒。遲回須臾間，俄頃千尺墜。追惟別公時，砌草承履綦。白鏑已飛攢，轅門猶鼓吹。不復問蒼天，微聞責僨帥。冬雷層雲裂，丹血飛霰灑。天怒自憤盈，公心如遊戲。玉鏡映練江，東皋荇藻地。清歡卜良夜，寸心托玄寄。後死非鄙心，全歸夫何惴。孰知西台客，半向犬豕媚。道廣固不謀，任物自醒醉。俯念奔行闕，孤灑憂天淚。聲影不相即，薦剡已先至。遽上拂衣章，非敢為嫌避。去就容孤欹，歡好益曲遂。脈脈有幽期，清苦函蓮薏。矢之以蓋棺，猶恐深怍愧。白日虞山心，懸光照薜荔。

  少傅嚴公起恆　字秋冶，山陰人，寓籍真定。辛卯以抗孫可望被害。

  

  管中翰嗣裘　字冶仲，說李定國迎蹕拒孫可望不果。甲午遇害於永安州。

  李孝廉跨鰲　字一超，避山中，乙未卒。

  昔從嶺海歸，未知慈日隕。毒痛息苟延，虀粉報益窘。情知無麥舟，微望垂執紖。狂奔叩顙血，旁觀爭笑哂。車笠盟者誰，恩禮亦何忍。感君獨雪涕，慰勉相援引。赤貧無炙雞，覶縷謝不敏。白髮侍孀慈，膳粥惟蔬筍。荼檗交相憐，存亡皆遘憫。君本酒人雄，飛揚越規准。折節從幽棲，嵲屼全玄鬒。勁羽難重鎩，壯歲篤危疢。迢遞阻重山，死別淚枯盡。周親翻覆雲，交道樓閣蜃。流目送歸鴻，杜口結寒蚓。

  歐陽文學惺　字叔敬，於予為中表兄弟，少予二歲。丙申溺湘水。

  漾漾湘江波，逝者悲相接。哀哉王延壽，遂蹈鮫龍劫。與子總角交，中外有枝葉。樾館覆新荑，春園飛紺蝶。對讀漁樵書，倦整苧衣褶。萬端片語存，千秋寸意攝。知予自清狂，規子勿拘怯。不然依隴畝，亦可舒眉睫。要之心所期，遂爾韻相葉。追憶無返魂，衿淚如新浥。同游有餘子，變態紛重疊。合離生旦暮，背憎等婢妾。亦既叛幽冥，何因念腐鯫。書卷已蕭條，人間無素業。

  南嶽僧性翰　丙申沒。

  鄭生顯祖　字忝生，襄陽冢宰公繼之之從孫，予內弟也。從予學，略成文章。庚子夭。

  管文學嗣箕　字弓伯，甲辰沒。

  飄搖嶺海舟，瘴黑天風苦。君家令兄弟，回首陰野土。剝蟹吸甜雪，摘橘噴香乳。酒酣吊湘靈，湖海遙吞吐。憶出潭州岳，辛勤謝豺虎。死竄付談笑，歸計有酸腐。誅茅傍溪峒，慰藉脫刀斧。西歸就蒸湄，接宇開蓬戶。游倏時把釣，歸雁有同數。紫蕨咀春膏，濁酒勞風雨。寂莫宿草悲，閉戶夕陽塢。剪韭復何心，荒煙蔽春圃。

  劉孝廉惟贊　字子參，祁陽人，避隱山中，丙午告終。

  青原極丸老人前大學士方公以智　字密之，桐城人。國亡披緇，稱愚者智。字無可，一號墨歷。壬子卒於泰和。

  青原千里書，白髮十年哭。遙問皖江濱，青冢何時築？八桂歌笑中，狂簡意不屬。國破各崎嶇，間關鑒幽獨。相知不貴早，閱世任流目。遙訊金簡峰，如搜禹書讀。北山念張羅，秋水浴孤鶩。遠舒摩頂臂，欲授金雞粟。山心自別存，慈渡勞深祝。烹煮《南華》髓，調和雙行粥。一意保孤危，為君全臣僕。螺江空杳靄，蠖屈方阻縮。緘此方寸珠，佁儗困幽谷。已矣無能宣，曾冰介喬木。

  劉孝廉象賢　字若啟，湘鄉人，丁巳沒。

  李孝廉國相　字敬公，避隱桃塢，戊午告終。

  雪竹山道者智霈　字茹檗，昆明人，本姓張，以鄉舉任衡山令。己未沒於嘉興之楊墳。

  蒙諫議正發　字聖功，崇陽人，己未沒。

  聚散心不屬，人生豈轉蓬。傾心與君吐，不畏多言窮。脫死詔獄日，妻子累清空。泉台聞此語，疇昔有苦衷。百戰相出入，九廟函怨恫。願君舍悲戀，奮氣為丹虹。楚王有荒台，馬殷有幽宮。志士千秋懷，滅散隨春風。我狂君不忌，非但愛雕蟲。投我漆園吟，點竄恣愚蒙。每與知者言，濁世孰昭聾。惟余船山叟，菸草吟荒蛩。羸病無芬參苓，奄息恐不充。豈期亞父憾，遽發彭城癰。太阿一銷蝕，孰者知王融。蕭條斗嶺山，遺孤未成童。雛燕飛竛竮，暝煙沉蒙蘢。誰能為荀息，只自悲翟公。迢遞徒望哭，遠岫迷霜楓。

  唐處士克峻　字欽文，己未沒。

  往昔君夢征，歡笑為我述。宛如兒得乳，不憂復捐失。男兒生戴發，如戴青天日。自然心所安，於君見昭質。天情屢簸蕩，君淚如泉溢。非無面欺客，心荼口自蜜。明珠與飄瓦，投我情難必。矧我鮮民悲，窮年自銜恤。垂涕述先子，婉娩視群侄。閒堂春燕飛，砌草剪容膝。磬折侍清歡，濁酒列茅栗。昊天無返照，從爾得委悉。寸草負陽暉，手澤無餘筆。君復歸泉台，流傳誰得實。冰雪送空山，含愁長臥疾。

  田家始春雜興　癸亥。此三首湘西草堂舊刊入《七十自定稿》，曾刻本無之，今錄於此。

  靈雨潤今茲，雲光漾微溫。參差春草生，曳杖行出門。仰視歸鴻飛，有叟過我前。知從罷遠遊，龐眉返郊原。欲因問疇昔，微笑無與言。但云歷冰霜，脆壤耕所便。春事相嘆息，稚子促夕飧。行行不相顧，空林棲鳥喧。

  其二

  林表春鳥飛，高原凍已釋。顧聞農人語，春事在旦夕。衣食亘中古，蠕動亦不息。風美草色齊，雷動土膏坼。天心及物理，往往見驅策。尊酒盈我前，長嘆悲往昔。天地無終窮，徒為百年役。欲罷終不能，翛然定何適。

  其三

  旦驅黃犢出，暮驅黃犢返。視彼芸芸子，居然無天損。寥寥羲農前，何者為混沌。耕桑起中古，戈戟迨衰晚。衣食無厭情，依依猶娩婉。偶從林下息，顧視春草滿。腰鐮行刈之，俄爾已盈畚。大化令自遂，物理故舒緩。無從問杳冥，滔滔道雲遠。

  夕涼

  微風自南來，庭樹知不知。宿鳥得初涼，未欲遷高枝。白雨過西岫，余陰生暗滋。物情各憺忘，吾心定奚疑。

  其二

  銀漢靜不波，東升欲西流。微雲時相即，曖若為綢繆。相去千萬里，測之安可求。白髮與青史，居然無所謀。

  遊仙詩八首

  其二

  其三

  郭生探月窟，旖旎試缺規。顏公沐秋仲，蘀葉離枯枝。微妙不可傳，下士為哀悲。柱下愛衰耋，乃欲守溪雌。青女鑄神劍，婉嫕弄靈威。傷哉一相失，終古成參差。流蕩桑田間，重訪無端倪。玉京倘同游，將為二士嗤。來歸何遲暮，春陽已後時。

  其四

  其五

  句曲為神館，羽客玩雲怡。位業序真靈，仿佛明堂儀。噌吰撞鯨鍾，霞裳覲帝閨。下蘇群倫災，止謁元皇嬉。未測清玄心，徒為下土疑。猶然簪紱志，竿牘相詭隨。末流紛營求，酒脯相煽欺。真宰不受哂，儒冠勿見嗤。堯禹從割裂，六經飾鬚眉。發冢珠未得，金紫紛葳蕤。橋門圜橫目，白日雜魅魑。清都接人世，何庸揀妍媸。長笑謝姝媛，天鈞無是非。

  其六

  紫煙為長斿，天畢為華槓。白月流明燈，駕言游絳宮。下視周與秦，居然相併雙。中間若絲髮，清濁分鴻濛。惜彼蠕動生，白日失昭融。昧昧趨末光，劫火焉終窮。我生亦衰晚，獨然驚世容。刀圭紛黍米，幽煉信微躬。霄路何空窅，孤游無與同。寶訣存雲笈，寄之南飛鴻。

  其七

  其八

  白日不在頂，金烏翔寸丹。世人慕春暄，不知黍米寒。歷歷明窗塵，銀芽生闌干。大造使我生，定非泥沙摶。往者游都市，今來臥雲關。持藥欲贈誰，酒內耽盤桓。青門及黃土，咫尺相交歡。雖復澹忘情，焉能已長嘆。不見蛟蜃城，璀璨憑危湍。

  偶然作　乙丑

  群芳歇朱火，悽然秋未生。零雨不知際，夕風已夙清。萬感各欣悅，獨心誰始萌。以茲煩郁蠲，測彼卉木榮。振魄領昭蘇，斂心潤華英。所以上古思，揮手謝屏營。

  其二

  其三

  其四

  昊氣滌遙岑，溫風變芸黃。明霞斂西晶，彴略飛朱光。群心悲中谷，顧我非堯湯，楊子臨中歧，南北各有方。清露已載滌，游心息大荒。

  其五

  玉衡指天駟，河漢俯庭戶。流先非永久，徙倚失躔步。四游有推遷，七政遞新故。鄜疇薦淫威，大澤起驚呼。汴流虧地維，並晉啟戎路。羲輪倏禺中，原壑卷晨霧。物情或杳茫，達者良先悟。今我獨奚為，痟首遲延寧。

  石門有靖康勒字

  種瓜詞　丙寅

  蕩蕩青天高，搖搖春風度。綠草昨夕生，黃鸝鳴高樹。所乘各有時，及茲理芸具。土脈既疏衍，靈雨時飛注。淑氣不相違，良苗浥清露。

  其二

  其三

  靈台無終塞，形開各有營。仰視歸雲飛，俯瞰游倏驚。玩物各天游，息心或外攖。瓜圃近檐際，胡為不可耕。

  其四

  江門披藤蓑，獨釣南海濱。時時雙鯉魚。遙寄一丸春。北斗挹天漿，其味甘且醇。後來尋芳客，悵望桃花津。秋架收寒瓜，吾生幸未貧。

  其五

  其六

  流雲過隴陰，瓠葉分深翠。雷雨喧昨夕，余潤留青膩。羲農去已邈，風教逮晚季。搴裳欲問之，迢遙不相綴。獨與蜉蝣俱，衣裳矜嫵媚。宵慮不及晨，悲哉自虧替。

  其七

  瓜荑生始弱，瓜實葉初長。螢鵲兩見欺，忮害疑天獎。對之長太息，羲皇結珠網。人物互相刑，不傷大造廣。吾生安能然，在機遵物養。

  其八

  孟夏卉木榮，悠然念仲秋。瓜苦森在架，元化不為憂。鼓缶吹匏笙，引唇發清謳。采采秋蘭芳，淫淫碧海游。鳳苞揚雲旍，鸞歌宴瓊樓。顧瞻瀛海內，清風自溫柔。蕭條足駘蕩，偓佺非所儔。

  讀史四首　丁卯

  靈雨沐方春，油雲護初曉。飄風良已濟，薄冷還相紹。山氣榮新英，天容澹歸鳥。吾廬適在茲，因之群動窅。悠然百年內，感彼千秋表。曠世如相接，夫誰惜縹渺。

  其二

  夏鼎沉泗水，民氣悲天伐。西郊無瑞麟，玉書孰與發。悠然南窗下，心情慾超越。夕陰斂西峰，徘徊露孤月。炯炯閱推移，寸意誰淪沒。引緒既繽紛，何庸矜緘默。

  其三

  圜儀易昏旦，方軌殊越燕。南北既分馳，箕畢各迴旋。靡草時已移，菁莪意將遷。居今念三後，遙遙歷歲年。亘爾窮指薪，誰能挽逝川。精意諶不殊，勿慚異話言。

  其四

  亭亭天宇高，迢迢良日永。萬匯競紛動，流觀自幽省。緘之穹谷深，孰測孤光耿。怡然抒幽獨，取適從俄頃。精魂有去來，消沉從浮影。焉知陵谷遷，非余秋駕騁。

  送伯兄歸塋已夕宿男公山莊

  滌滌高旻空，泠泠露葉脫。今古一蕭條，海岳誰棲泊。微生既孤煢，四表仍寥廓。怨窮神自迷，天損性亦鑿。荒荒寒日影，泯泯幽溪涸。言就幽人居，云何拯孤弱。

  感懷　戊辰

  種萱北堂下，采采及芳時。白露浥芸草，暫爾含榮滋。金石無久固，今昔有餘悲。扳條既不夙，荏苒及凋衰。豈悲歲華暮，久視增乖離。廣術橫九州，高天幕四維。戢意獨蕭條，悠然當語誰。

  孟冬書懷四首

  森氣收余曛，川原滌方夕。裴回弦月升，微映空林碧。頹齡畏清露，延賞情易釋。流心及俯仰，夙志存咫尺。年力有屈伸，天度無遷易。何者為久存，居然安旦宅。浩蕩虛明間，終古領天益。

  其二

  舊懷不可弭，新感復間之。秋氣倏已謝，玄天無需遲。木葉戀夕光，蕭條依故枝。憑風無勁力，寒雨詎榮滋。根柯自疇昔，時命安足疑。所以壯士懷，摧落無推移。

  其三

  征鳥迅南景，驚麚騖中林。序改非所測，氣至衷已諶。和靄不相即，去日焉足尋。微風靜霜候，回照轉東岑。宿草含余綠，抱暄棲岩陰。怡情俄頃間，資以舒悲心。

  其四

  玉霜息晁靄，珠雨倏靈飛。良耜樂冬興，土脈動宿肥。焉知負薪客，及此嘆無衣。所嗟非固窮，所悲在願違。禹甸彌九野，瀛海環中圻。悠悠日月遷，綿綿生理微。春氣在近遠，誰為惜芳菲。

  翠濤將下武昌恭省昭王洎諸故侯園墓馳書留別因感愴贈送

  《姜齋詩分體稿》卷一終

  姜齋詩分體稿卷二 樂府

  後行路難　壬戌

  昔歌行路難，閉門誰知霜雪寒。君不見門戶蕭條任東里，塋上芫花墜紅紫。空持顏面問旁人，相顧悠悠如逝水。丈夫有恩必有怨，五嶽須臾起方寸。生子能如孫仲謀，張昭猶勸作降侯。何況六朝金粉客，晨越東阡復西陌。彥升文藻散寒煙，枯木不留霜後碧。酌君酒，向君笑，蜀道千盤皆陡峭。飛鳥啄屋無定方，安得金丹駐年少。

  東飛伯勞歌

  東飛金烏西飛兔，滕郎青女還相妒。春飛緩緩寒夜長，眉柳妝梅隔煙霧。石城何處問莫愁，郢樹江雲鎖翠樓。碧天迢迢孤星出，錦衾繡鳳悲雙匹。畫裡彤雲夢中雨，相待殷勤定誰語。

  大牆上蒿　甲子

  採藥不採牆上蒿，食果不食路旁桃。青天冪歷亘今古，安能嗜蜜而吮刀。我生之初，人無遐心；迨我既耄，視不移陰。哀哉！牆上之蒿，其何以任？白髮垂頤，含心自知。不能見汝終零落，胡為顧汝而傷悲。涔蹄之水，可以活鮒。東海迢遙，誰為往訴？牆上蒿，浥晨露，聊爾青青旦復暮。

  樹中草

  玉山有禾鷗皇餌，丹穴迢迢千萬里。寧如飛蓬隨風以飄搖，安能托根樹中而枯死！仲尼適周，乞駕魯侯。周道如砥，君子所由。室有婦人，酒漿為仁。庭有小子，纓屨為恥。鑿坯作牖，其穴如缶。擁蓋為屋，必濡其足。樹中草，我欲拔汝樹之峚山之陽、緱嶺之岑，胡為徙倚而沉吟？蕩蕩九州，吾心安托？玄雲如膏，靈雨如濯。樹中草，空躑躅。

  朱鷺　乙丑

  朱鷺翔，漢道昌。朱鷺下，承天嘏。岐山未興，飛鴻在野。哀鳴嗷嗷，彎弓欲射。朱鷺千年不復降，鷹隼橫空掠女匠，蓬苕啾啾何所響？猶聞朱鷺飾雷鼓，我欲擊之淚如雨。

  君馬玄

  君馬玄，臣馬黃，相逐大道間，不知何馬良。氂牛朱纓紫貝埒，臣馬不如君馬飾。驅車隴坂霜雪下，石級冰滑狎豺虎，四顧無人白日暮。

  戰城南

  戰城南，死郭北。順高丘而望之，淫淫淚沾臆。春草不生磷火青，烏鳶迴翔不忍食。東馳樂浪西欽察，中國健兒自相殺。即且蟾蛇氣爭軋，鰷魚陳屍祭猵狙。生不成名死何補，白骨秋隨腐草腐。化為蛺蝶撲人飛，棠梨風冷將安歸？

  艾如張

  艾而張羅，黃雀麗之。鴻鵠顧笑，啾啾何為？生為樊籠死鼎俎，仰天悲鳴悔何補。博陵崔生繡文虎，強教鼯鼪作人語，九族何辜陰野土。

  聖人出

  朱草之莖珊瑚枝，醴泉香甘傍浥之，榮光渥溢流芳滋，於胥人心樂清嬉。人心諧，聖人出，我遙期之情慾竭。浮雲斂空星光奪，中天亭亭上孤月。天不我知，我生有涯。孔甲抱圖而翱翔，芒碭雲氣方淒迷。聖人出，何為期？

  上邪

  上邪！何意我今與君相訣絕。魂若游煙，依空而滅。人生天地而父母，謂之戴高而履厚。伊威濕生，亦資元氣。犢駒乳哺，依母以憩。三皇之先，循蜚之紀，既有君臣，爰有父子。地厚匪厚，天高匪高，匪鳶匪鶉，胡為孤煢而游翱？上邪！我今與君長命相訣絕。寓形飄忽，青天寥泬。熠耀陰光，幾何不滅？天漢竭，崑崙折，日輪墜地夏雨雪，涕泗血干哀歌闕。

  上之回

  雉子斑

  翁離孫

  翁離孫，行出門，翁牽衣，不忍離。爺娘瞋爾，濡滯亦何為！豆花紫，豆莢肥，豆葉枯黃風吹之。同根共株偶然耳，天地不使終竟相親依。翁離孫，行出門，十步九徘徊，含愁自煩冤。孫離翁，樂融融，爺娘他日還如此，隔歲夭桃不再紅。卻思聖主袒割養三老，蒼天生我胡不早？

  思悲翁

  思悲翁，思何極！孰履巨人而生后稷？我非鬥文，於菟是食。萍有莖兮荷有薏，中道絕之肝膽疈。皇天使我當亂離，豺狼晝嗥陰霾黑。嚴霜飛空，白日西匿。泣血四求，茫茫不得。生不我愉，死不我即。食彼稻粱，徒為蟊賊。憑空呼天天不聞，流泉不歸長東奔。南山崒嵂屯玄雲，松楸鬱郁落葉紛。思悲翁，裂心魂。天乎使我為鮮民！

  巫山高

  上陵

  大江何淼淼，上陵何崔嵬！龍氣將歇，素雲徘徊。我生繄何，託命不摧。皇天覆我上，后土以為依。相彼忍人，靡獺靡豺。酹酒未乾，燎帛未灰。躬為蟊蠹，伐其條枚。一日千年，雨絕雲頹。降自中阿，瞻望翠微。裂肝隕元，哀哉別離！蔓草盈阡，行路傷悲。悠悠旻天，不吊我哀。

  芳樹

  有所思

  有所思，思何期。空有火，燧人知。水無歸，神禹為。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茂荊蔓草，聖人剪之。馬文龜書，君子衍之。白日易匿，誰為挽之？有所思，心自悲。巫咸上天，將孰為期？眇眇之躬如晨露，大海滄茫迷煙霧。有所思，靜無語。秋夜長，淚如雨。

  臨高台

  臨高台，俯曠野。白日耀靈，齊州之下。江河委佗，其窪幾何？山谷崔嵬，無平不頗。悲風蕭蕭，鴻雁群飛。蠕動薰蒸，縈繞九圍。上柱青天下厚土，前憶千秋後萬古。父母生我不後先，遊魂未變將何補？臨高台，心獨苦。

  遠期

  遠為期，一日如三秋。三秋不得見，白日西南流。鳳之飛，岐山下。麟之游，魯西野。登高馬疲，臨水舟移。夕風動帷，疑是而非。千年不惜歲月長，哀我憚人心黯傷。悲莫悲兮望遠而不至，樂莫樂兮中道而相將。遠為期，得見之。霓為旌，星為麾，馭玄虬，驂文螭，天涯遙遙空徘徊。

  北風行　丁卯

  北風吹，日日易徂，流霜明月矜昭蘇。田牧邊郡已偃蹇，傳書河上仍畸孤。扁舟窅爾藏巨壑，西極不解留金樞。亭亭六宇皆精爽，古人之嘆何為乎？

  野田黃雀行　戊辰

  野田黃雀飛且鳴，俯啄飛蟲蟲暗驚。蒼天高高欲訴不得訴，晶丸雙碾空熒熒。我欲持竿驅黃雀，荒徑泥深春雨惡。投竿黃雀結群飛，亂拂含桃花盡落。黃衫挾彈誰年少，踏草旁皇逐晚照。鉤棘牽衣不得前，黃雀銜花復銜笑。

  烏棲曲

  金烏西飛飛欲沉，群鴉亂啼棲空林。梧桐片葉覆金井，靜夜誰為惜孤影。

  其二

  紅燭搖簾棲烏驚，玉繩光淺銀河傾。虎撥弦麼箏柱急，幽蛩無聲含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