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2024-10-10 15:34:09 作者: 刀豆

  馮憑感覺身上有些黏膩, 叫人送進來熱水, 沐浴了一下。

  她思索李益剛才的態度。他不肯說愛她了,因為他不愛她了嗎?不愛她他幹嘛還那裡賣力地同她歡好,稍微一挑逗便來就範?

  他匆匆地來, 匆匆地去,時間加起來也不到一個時辰。只夠寬衣解帶地縱慾一場,來不及甜言蜜語, 也來不及耳鬢廝磨。不論他們在床上有多親密, 怎樣抵達彼此的最深處,到了白天, 還是只能假裝是不相干的人, 客客氣氣地保持著距離。

  我和他之間, 至多也只能這樣了?

  然而很快她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可不就是只有這樣了,除了這樣, 還想怎麼樣呢?他愛不愛她都一樣, 總歸只能是偷偷摸摸, 做對野鴛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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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其用愛來折磨自己,還不如承認現實, 只做一對尋常的良伴, 汲取一點肉體慰藉便夠了。想要的再多,對彼此都是傷害了。

  馮憑承認自己迷戀他的身體,甚至遠遠超過了精神。對她來說,精神的愛是虛無的,是遠遠不夠的, 不能滿足她的欲求。她需要的是實實在在的親吻和擁抱,需要被他的器官進入摩擦的充實感。

  反正,他的人是她的。

  馮憑不去計較這件事。次日,馮憑坐在梳妝鏡前,跟楊信吩咐說:「以後李令入宮求見,引他到內殿來,你知道了?」

  楊信笑說:「臣知道了。」

  馮憑說:「我同李令有要事商量,不希望被人打擾。那些宮人喜歡背後議論主子,胡亂揣測,管著他們的嘴,別什麼話都拿到外面去說。要傳到皇上耳朵里,或是引起什麼不好的流言,我唯你是問了。」

  楊信被她這句嚇的心一跳,忙笑了說:「娘娘放心吧,絕對不會的。娘娘身邊的人都是信得過的,絕不會到處亂嚼舌根。」

  馮憑側眼說:「那先前皇上為何會知道的呢?」

  楊信說:「娘娘,那話絕不是從您這宮裡出去的,只是有人無中生有,加上皇上多心罷了。」他忍著笑說:「皇上他也是瞎猜。他那性子您還不知道嗎?他要是有人通風報信,昨兒晚上就來抓您了。」

  馮憑面無表情說:「這事兒在你看來很好笑嗎?」

  楊信忙正色解釋說:「臣有罪,臣只是想說,眼下這後宮中,是太后說了算的。沒人敢嚼您的舌根。至於皇上,皇上最近流連後宮,連往太后宮中請安的次數都少了,只要沒人說,他不會來關心的。」

  馮憑抱怨說:「我只是奇怪了,我是太后,太后就不是人了?我就不能親近誰,喜歡誰?就不能單獨和誰在一塊說說話了?這叫什麼理由。如果我是個男人,如果我是皇上,我單獨見他,旁人是不是也要說我和他怎麼怎麼了?」

  楊信說:「就算娘娘是男人,也會有人說的。」

  馮憑說:「為何?」

  楊信說:「因為娘娘垂簾聽政,因為娘娘手中掌握著權力。娘娘喜歡誰親近誰,就意味著誰能得到好處,意味著權力會向哪個方向傾斜。而權力會向哪個方向傾斜,這是人人都關心的事。所以一有風吹草動,他們免不了要議論。此乃人之常情。娘娘能做的,只是遵循法度,處事公允,不因為喜歡誰親近誰就一味偏袒。」

  馮憑目光看向一旁的馮珂,無奈嘆氣說:「不徇私偏袒,誰做的到呢?漢武帝還任人唯親呢。衛青,霍去病,到貳師將軍李廣利,哪個不是他的親戚?衛青霍去病功勞卓著,封侯拜將自理所應當。李廣利數度出征大宛皆敗績,漢武帝不但沒處罰他,還一再予以重用,這不是徇私是什麼?反觀李陵李廣的下場,所謂好的君主任人唯賢,只是某些人編造出來欺騙無知者的笑話罷了。我可沒瞧見賢者在哪。哪個賢者又不是為了自己的私利了?李大人難道不賢嗎?別人都只為了一家一姓私利,恨不得把你踩下去,自己爬上來。你倒來天下為公了。」

  楊信知道她只是抱怨立後受阻撓的事,笑說:「娘娘說的是理,可眼下畢竟力量有限。」

  小姑娘正在玩一種殘忍的遊戲,用一根新鮮的狗尾巴草穿透了一隻蜻蜓的肚子,那蜻蜓還是活著的,眼睛還在轉,翅膀還會飛。她將那狗尾巴草在空中揮舞著,好像蜻蜓在低空飛行。

  馮憑突然看見了,說:「你玩的是什麼?」

  馮珂把蜻蜓給她,仰著頭天真地笑說:「姑母,這個是蜻蜓。」

  馮憑看那蜻蜓腸肚都出來了,只是噁心極了,說:「誰給你做的這個,還不拿出去丟了。」

  馮珂小聲說:「是高岳給我做的。」

  馮憑把那叫高岳的小宦官叫過來訓斥:「讓你帶著她玩,不要給她玩這種東西。」那小宦官嚇的連忙認錯:「奴婢只是聽小郡主說想要蜻蜓,捉住一隻,怕飛走了小郡主要哭鬧,所以才想著用個草繩穿了。奴婢知錯了,下次絕不再這樣了。」

  馮憑教育馮珂:「好好的蜻蜓,你把它捉過來,把它肚子穿了,你覺得疼不疼?換做是別人把你捉去,這樣對你你疼不疼?」

  馮珂說:「可是高岳說,蜻蜓和植物一樣,它們不會叫,它們不疼。它們是綠色的,身體裡沒有血,不會流血,所以不疼。要是小貓或者小狗,我就不敢了。小老鼠我也不敢,它們會叫,會流血的。」

  馮憑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她吃驚地問楊信:「這真的假的?」

  楊信說:「這臣倒是沒研究過。」

  那高岳說:「奴婢也是小時候在鄉下聽別人說的,說蜻蜓蚱蜢什麼的,不會疼。掰掉一條腿也能跑,肚子扎個洞也還能活,奴婢覺得好玩所以就給小郡主玩了。」

  楊信笑說:「小郡主並非殘忍,只是不懂事罷了。」

  他逗馮珂笑說:「蜻蜓要吃蚊子,是益蟲,你不要玩蜻蜓。你可以玩螳螂蝗蟲或者壞甲蟲,大瓢蟲什麼的,那些是害蟲,你可以把它們捉來玩。」

  馮珂高興說:「我昨天在御花園裡捉了一隻大瓢蟲!它會放臭屁,被我捏死了,好臭啊,它還流黃色的水!」

  馮憑笑說:「這孩子怎麼整天淨愛玩這些,哪天我給你找個師傅,來教你讀書。」

  上午,李益進宮來,就見上次見的那小姑娘擋在殿門口,穿著身漂亮的鵝黃衫子,頭上戴著珠花。他認得這是馮憑的侄女,遂親切地問候她:「小郡主在這做什麼?」

  馮珂手裡牽著根棉繩,棉繩那頭繫著只綠色的甲蟲,她一本正經說:「我在放蟲。」

  李益笑,不解說:「放蟲?」

  馮珂也認得李益,知道他和姑母的關係親近。她見對方好奇,便有意要給對方展示,說:「我給你看看吧,這個叫綠甲蟲,是在橘樹上捉到的,它很厲害的,它會推磨。」

  她把那棉繩提起來,在空中打轉甩動,甩了兩圈過後,那甲蟲就自行飛起來,嗚嗚嗚地在空中繞圓圈。李益看她那棉繩綁在蟲後腿上,飛了幾圈,馬上就要鬆脫了,笑的連忙提醒她:「繩子鬆了,繩子鬆了,它要飛走了。」

  馮珂連忙去捉那甲蟲,哪知道蟲飛的太快了,她捉不住。眼看甲蟲掙脫了繩子,就要飛走了,李益兩手一捧,給它抓住了。

  馮珂高興湊上來,李益說:「棉繩給我。」

  馮珂把棉繩給他,李益說:「你要系它的腿根,繫緊一點,不要系在前面關節上,這樣它容易鬆脫跑了。」

  他把綠甲蟲腿系好,還給她。馮珂牽著蟲跑去玩了。

  李益看那小姑娘,有些喜歡。他感覺馮憑小時候應該就是這樣的。如果沒有家庭的變故,沒有入宮,她應該就是這個模樣。

  這小女孩比她的姑母當年要幸福多了。

  這一年時間裡,馮憑和李益保持距離,召見他總是在外殿,身邊留著宮女和侍從,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昨夜過後,李益又再次被引入幕中了,一切正如兩人的默契。

  馮憑正在畫畫,畫一叢蘭花。看到李益進來,她笑了笑,招手說:「你看我畫的畫。」

  李益走上來,立在跟前,端詳面前的墨蘭圖,說:「很有風致了。」

  馮憑取了一隻小毫筆,蘸了墨遞給他,說:「你來題詩。」

  李益寫了首小詩題上:「孤蘭生幽園,眾草共蕪沒。雖照陽春暉,復非高秋月。」

  馮憑笑說:「這個畫給你要不要?」

  李益驚訝說:「給我嗎?」

  馮憑說:「等晾乾了,裝裱一下再給你。」

  李益點頭說:「好。」

  馮憑往床上去坐,李益默默地也坐過來。他從袖中取出一隻小匣子,打開來,取出一個綠盈盈的東西,頭也挨過來,低聲問她說:「你喜歡這個嗎?」

  馮憑說:「耳墜子?」

  李益說:「這個是從別人手上得的一塊好玉,我繪的圖,讓玉工打磨鑲嵌的,覺得挺好看的。本來去年年底就做好了,沒機會給你,昨天回去之後想起來,你看看喜歡嗎?」

  馮憑喜歡翡翠顏色,見那玉石綠的非常鮮艷,顏色通透如冰,好像要活了似的,形狀是個小豆莢。鑲嵌的非常精緻。她昨夜的一點愁緒又散了,面露了歡喜之色,說:「這個很漂亮。」

  李益見她喜歡,也高興,笑說:「我給你戴上。」

  馮憑轉過去,把耳朵給他,李益伸出手來,小心將她耳朵上原來的那對珍珠取下來了,將綠色的翡翠墜子給她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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