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024-10-10 15:31:33 作者: 刀豆

  她出了很多的汗,肌膚又熱又黏,李益抱她都要抱不住,感覺她渾身都是水,裡面也是水,外面也是水,像個剛出鍋的燙手的山芋,燙的他也跟著皮膚發麻。他幾乎感到疼痛,酸的整個人都跟著抖了一下,汗出如漿,汗毛都立起來了。

  天微微明時,李益出了宮。

  身上還殘存著昨夜歡愉的痕跡,他隱隱還能回想起她身體的觸感和肌膚的芬芳。一陣清風透衣而來,他想起她的手,她的嘴唇。

  他本打算先回署中更衣,然後去早朝。走到一半,才想起,今天是朝廷休沐,官員們都回家休假了。

  休假了。

  該回家了。

  他想起了家中的妻子,心情有些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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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妻子算不上恩愛甜蜜,但是作為夫妻是有感情的。他雖然在家的時候不多,但是也只是為了公務,從來沒有在外留宿過,也沒有同妻子以外的女人發生過關係。

  這是第一次。

  他認為夫妻是需要忠貞的。

  哪怕是感情不好,但既已經在一起了,組成了家庭,便需要承擔起家庭的責任,不該三心兩意。

  他這樣想,也一直是這樣做的。貴族男子們養妓蓄妾,追聲逐色,他離得遠遠的。妻子很信任他,所以兩人才能二十多年來相敬如賓,從未紅臉。

  而今他也不乾淨了。

  出了貞順門,他上了大道,過了朱雀大橋,又轉了兩個彎,沿著河邊的人行道一直走。

  平城的所有道路,他都很熟悉,閉著眼睛也能走回家。李家的宅子在城北邊,豪門貴族聚居的永興坊,離宮城七八里地。不算太遠。

  署中有馬車的,他不想坐。

  這個季節天已經很熱了,河邊種滿了楊柳,遮擋了一部分太陽光,不至於太曬。他走著走著,第一次發現家這樣近,沒過多久,就望見家門口了。

  兩株古槐,兩級石階,門就對著大街。看著不大起眼,但要在京城,這寸土寸金的地方有這樣寬闊一間宅子,非貴族之家不能辦到。

  僕人看到主子回來了,連忙出來迎接。

  慧嫻正在院子裡,教阿龍識字。搭著張桌子,一人坐著個小胡床。

  見到丈夫回來,她十分驚訝,放下教小孩握筆的手,從胡床上站起來,隔著幾丈遠和李益相對,問道:「怎麼回來了?」

  李益笑了笑,說:「休沐。」

  慧嫻說:「哦。」

  然後就再無話了。

  李益心說:慧嫻真的是個很粗心大意的人。

  是真的粗心大意呢,還是她不想去關心呢。

  他身上衣服有些褶皺了,還有些汗味,明顯是昨天的衣服。他有潔癖,從來不會將衣服穿過一夜的,他自己都能聞到自己身上殘留的馮憑的氣味。

  但是慧嫻就是沒看到。

  他走了幾里路,出了一身汗,衣服都有些濕了,腳下也是草屑泥土。他自從二十歲官顯以後,出行再也離不了馬車,怎麼會突然走路了呢。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不正常,但慧嫻全無感覺。

  她看不到也好,免了許多尷尬和解釋了。

  慧嫻說:「吃過早飯了嗎?」

  李益說:「還沒。」

  慧嫻便讓家人去準備早飯。

  李益穿過庭院進了門,慧嫻後腳跟著進來。

  李益背對著她:「走路出了汗,身上有些熱,讓我先洗個澡吧。」

  慧嫻讓僕人備水。

  到現在一夜,他還沒有洗澡。

  加上又走了長路,實在已難受得很了。水送進來,他便脫了衣服。

  衣服脫在衣杆上,也許上面會殘留著奇怪的氣味,或薰香、液體,種種蛛絲馬跡,但他不用隱藏。因為慧嫻是注意不到的。

  她不洗衣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婦,更不會去碰別人穿過的髒衣服,直接讓侍女拿走。

  李益挽了衣,坐到案前吃飯。

  慧嫻已經吃過飯了,只是坐在一旁看他,李益說:「吃完飯,我想睡一會教,昨夜沒睡好。中午你和阿龍自己吃飯吧,不用叫我了。」

  慧嫻說:「你睡哪個床?要不你睡書房吧,再過兩個時辰,阿龍要睡午覺了。」

  自從阿龍進了家門,李益便睡在書房了,慧嫻帶著孩子睡他們原來夫妻的正房。

  李益點頭:「好。」

  慧嫻說:「你久沒回來,那床被都許久未更換了,我去重新給你換換。」

  李益仍舊點頭:「嗯。」

  他們夫妻沒有孩子,慧嫻身體不太好。阿龍是過繼的大哥的孩子。

  這件事李益原本是不同意的,但慧嫻是有主見的人,不需要丈夫同意,堅決把阿龍養下來了。但那之後,夫妻的關係就有點僵,李益搬去書房睡,和她打起冷戰,平時休沐也不回家。

  當時鬧的那樣嚴重,一向脾氣好的人,竟然說出了要離婚的話。

  不是當面說的,是他和大哥說,大哥又告訴慧嫻的。但也只是說說,這麼多年夫妻,是不可能為了一點小事就離婚的。

  時間久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慧嫻旁若無人,自顧自的當起了母親,李益不可能一直反對下去。但是阿龍一天天長大,李益從來也不搭理這孩子。

  慧嫻覺得他心太狠了。那樣小的小孩子,是人看了都要心軟的,但他就是不為所動。阿龍牙牙學語,每每拉著他要玩耍,叫他爹爹,他也不理會。現在阿龍三歲多了,只跟慧嫻親,不跟李益親,見到他只是怯怯地不說話。

  慧嫻每每提起阿龍就很忐忑,然而看他沒有不高興的樣子,也就離開去收拾床鋪去了。

  平常不在,他的書房也每天都有人打掃除灰。床上的臥具還是春天的,慧嫻想著現在是夏天了,有些熱,讓婢女給他換了夏天的薄被和涼簟、竹枕。用扇子趕了趕蚊子,將紗帳放下來,窗子打開,香爐里換上驅蚊的薰香。

  李益確實累了,上了床不一會,便進入了夢鄉。

  夢中他又在宮裡,但環境,陳設卻是他的書房,以及書房的床。馮憑在他懷裡,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來的。她臉色蒼白,笑微微的,病好像是好了,柔弱無骨地偎依在他胸口。

  兩個人非常愉快,一邊親熱地撫摸著彼此身體,一邊甜蜜蜜地說話。你問一句,我答一句,我又問一句,都是眉開眼笑,話兒多的怎麼都說不完。說一會兒累了,又接吻。

  屋子外面,他妻子慧嫻的聲音在說話。

  也聽不清是說什麼,依稀聽得出是在交代丫鬟做事,對話也是你一句我一句,又清楚又模糊。過一會,又好像聽到他在叫阿龍,說:「阿龍乖,不要玩螞蟻,地上髒。」又喊丫鬟:「快把他抱過來,不要讓他戳螞蟻,螞蟻有毒,咬了要腫的。」

  阿龍奶聲奶氣的,不知道哪裡磕破了,還是摔著了,又哇哇哭了起來。慧嫻一邊心疼地哄:「哦,不哭不哭,阿龍不哭。」一邊罵丫鬟:「你是怎麼看著孩子的?我就一眼沒看見,他就摔到月季叢里去了。你看看扎的這一臉,全是口子,都流血了。」

  聲音就在門外,每一句話都如此真實,卻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傳過來,被耳膜阻撓,進不到大腦里。門外的人只顧說話,門內的人也只顧親熱,互不干擾,只是各自做各自的事,好像不知道有彼此的存在。

  一上午,李益接二連三的做夢,

  夢中的內容光怪陸離。

  起初還有人,還有場景,後來便看不清人,也沒有具體的場景了。很多畫面都像是碎片般一閃而過,畫面飛速地閃來閃去,拼湊不出完整的情節。

  這一覺睡的很累。

  醒來的時候,整個人像是爬了一百座山似的,四肢僵硬,腦子是木的,頭中一直在響。他打開房門出去,看到院子裡光線明晃晃的,太陽已經越過了天井,照到了台階和牆根上,日頭到了西邊。他大致判斷了一下時間,快要到黃昏了。

  他看到院中有胡床,想走過去,閉上眼睛,曬曬日頭,清醒清醒。不料那胡床在烈日下曬了一天,燙得都能攤雞蛋了,一屁股坐下去,他就飛似地跳了起來。

  太陽還很烈呢,外面站了一會,身上就像火在烤。

  他又不想待在屋裡,呆在外面又被烤得不行,移到陰涼處也還是熱。正感覺這日子過不下去了,慧嫻來了,看到他,說:「你醒了?」

  慧嫻神情有些不高興,李益問她怎麼了,慧嫻說:「阿龍上午玩耍,滾到月季花叢里去了,身上都扎破了。我讓他不要玩螞蟻他非要玩螞蟻,那小丫鬟在旁邊看著,也不長眼睛,就讓他到處亂鑽。」

  李益想起了睡著時做的夢,又聽到她說話,整個人有點恍惚,突然懷疑自己還沒醒,還在夢中。他頓時想起馮憑了,藉口要去喝水,悄悄回到房中,想看她還在不在,卻只看到空蕩蕩的大屋子,床上只有涼簟,和掀開的薄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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