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特護
2024-10-13 09:27:42
作者: 魯班尺
婺源縣人民醫院住院病房內,孟紅兵的病情基本穩定住了,頸椎以下雖然仍不能動,但精神卻是格外地好,因為自今日開始,服侍他的人就要換成蘭兒了。
父親釆用了黃建國的計謀,對吳楚山人和蘭兒軟硬兼施。首先是由鎮上通知吳楚山人,他們一家是外鄉人,如要居住在南山村,必須提供原籍政府的介紹信和一系列相關證明,否則,將無限期收容審查或遣送回原籍,但如果家裡有人在本地國營單位有正式工作的可以除外。
吳楚山人一家十分著急,但又苦於沒有其他的解決辦法。
就在這時,孟主任登門拜訪,並表示,縣人民醫院有幾個新招護士名額,他可以通過關係給蘭兒弄到一個名額,月薪50元,在當時的年代,相當於四級工人的待遇,是很具有誘惑力的了。
事情如此簡單地就辦好了,蘭兒正式來到縣人民醫院上班,屬於國營職工,吳楚山人夫婦也就無須再要介紹信和那些證明文件了。
蘭兒有了正式工作,自是歡喜不已,醫院提供職工宿舍,食堂吃飯有補貼,價格也相當便宜。經過幾天簡單的培訓,蘭兒就正式上崗工作了,而且是院長親自談的話,充滿了鼓勵和鞭策,並要她努力學習與積極工作。
她今兒早接到了她的第一個工作崗位,全職護理一位高位截癱的病人。護理工作內容包括有,病人的飲食,打針吃藥,全身的清洗和按摩,以防止生褥瘡與肌肉萎縮,以及協助病人大小便等。
於是,蘭兒一大早就身穿嶄新的護士白大褂,英姿颯爽、精神抖擻地來到了二樓的二零一號病房,這是一間單人高幹病房。
她輕輕推開病房的門,輕手輕腳地來到了病床前。
那病人忽然轉過頭來,笑眯眯地看著她,嘴裡說道:「蘭兒,你來啦。」
蘭兒大吃一驚,她怎麼也想不到,那病人竟然是孟紅兵……
「怎麼是……是你?」蘭兒嚇得轉身就走。
「你不想要這份工作了嗎?」身後傳來孟紅兵「哧哧」的笑聲。
蘭兒慢慢地停住了腳步。
「你們一家三口想去收容所嗎?」孟紅兵的聲音變得冷酷起來。
蘭兒慢慢地回過頭來。
孟紅兵的口氣緩和下來,輕聲說道:「蘭兒啊,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為難你的。我還要等寒生來給我治病呢,我哪兒能那麼傻呢,得罪了你不就等於得罪了寒生嗎?」
蘭兒站在那兒靜默不語,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蘭兒啊,我想小便,可我實在動不了,麻煩你把尿壺取過來。」孟紅兵故作尿急的樣子。
蘭兒在地上緩緩地移動著腳步,彎腰將床下的白色搪瓷便器拿起來,背過身去遞到床上……
「我的好蘭兒,這讓我怎麼尿?」孟紅兵心懷叵測地說道。
蘭兒似乎打定了主意,二話不說,將便器往被子上一撂,轉身就向門口走去。
門開了,院長和孟祝祺走了進來。
「院長,我要求換一個工作崗位,再苦再累都行。」蘭兒急切地向院長央求道。
院長臉色頓時沉下來了,說道:「蘭兒同志,革命工作怎麼能挑肥揀瘦呢?你要做一顆革命的螺絲釘,把你放在哪兒,就在哪兒發光發熱。你說,你為什麼要換工作?」
蘭兒的臉一下子變得緋紅,嘴裡說道:「他是個男的,我……」
院長異常嚴肅地訓誡道:「你錯了,蘭兒,你要把他看做是你的革命同志,是你的階級弟兄,是同一條戰壕的革命戰友。」
「可他是光著身子的……」蘭兒漲紅著臉囁嚅道。
院長和藹可親地說道:「蘭兒同志,在你的眼裡,不存在男人與女人的區別,也不存在光著身子與穿著衣服的區別,他們都是你的革命兄弟。難道我們能眼睜睜地看著病魔正在一歩步地吞噬著我們階級弟兄的身體,而不管不顧逃避嗎?況且,護士工作就是要接觸病人的身體嘛,做什麼都有第一次的,時間一長也就習慣了。」
蘭兒緊咬著嘴唇,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最後,她想到了寒生,眼睛裡終於有了光彩,臉色也越發剛毅了。
「院長,我不做了。」蘭兒平靜地說道。
「你……」院長臉色立時變得難看起來。
「哎,蘭兒姑娘得到這份工作很不容易的,院長,我看就再派一個有經驗的老護士過來,革命工作也要傳幫帶嘛,就讓蘭兒先慢慢熟悉著。好了,你們先到外面聊聊,我有話要對我兒子說。」
院長和蘭兒出去了,並把門帶上。
孟祝祺臉色變得興奮異常,他顫抖著聲音說道:「小兵,我接到你姑父從京城打來的電話,太極陰暈他媽的真是太神奇了……」
孟紅兵頓時也睜大了眼睛,急切地問道:「老爺子不是才葬下去半個多月嗎?怎麼這麼快就有作用了?」
孟祝祺神秘地笑笑,道:「你建國表哥剛剛回京幾天,就被任命為北大的學生會主席和團委書記,並且是校黨委的委員啦。」
「就這麼大點個官啊。」孟紅兵不屑一顧地嘟囔著。
「你懂什麼?北大是國家棟樑的搖籃,是紅色革命接班人的基地。你想想,建國在這個搖籃里是頂尖人物,將來還愁上不去嗎?太極暈啊太極暈,這麼快就開始發了啊!」孟祝祺心馳神往地憧憬道。
孟紅兵撅嘴道:「那寒生的老爹有沒有放回來啊,我可急等著寒生來給我治病呢。哦,對了,爸爸你上次說,寒生可以讓我長出新的蛋蛋?」
「他是這麼說的。」孟祝祺回答道。
「要是那樣的話,我就能硬起來了,到時候……」孟紅兵沉浸在幸福的亢奮之中。
「唉,朱醫生還沒有回來,爸爸會繼續追問的。」孟祝祺嘆口氣道。
「爸爸,那個姦夫朱彪弄死了嗎?」孟紅兵咬牙切齒地問道。
孟祝祺眉頭一皺,說道:「奇怪,朱彪和孟五他們三個人一起失蹤了,我派人去到臥龍谷看了,連個人影都不見,這不,昨天孟五家裡還來要過人呢。」
「不會跑了吧?」孟紅兵擔心地說道。
孟祝祺陷入沉思之中。
孟祝祺走出了醫院大樓。
「院長,談好了嗎?」孟祝祺問道。
院長點點頭,說道:「蘭兒同志還是有一定的階級覺悟的。孟主任,我遵照你的意見,馬上派一位有經驗的老護士到二零一病房,蘭兒同志先不必動手,可以邊看邊學習,等完全適應了以後再說。」
孟祝祺對蘭兒說道:「蘭兒啊,有什麼困難就跟組織上說,組織上一定會妥善解決的。另外,我正在設法請朱醫生早點兒從京城裡回來。唔,寒生外出還沒有回來嗎?」
蘭兒回答說還沒有回來。
是啊,寒生,你怎麼還不回來?蘭兒心中說道,眼眶中噙滿了眼淚。
新派來的是一位護士長,四十多歲,做事乾淨利落,左右逢源,但正義感挺強,是個阿慶嫂式的人物。剛一見面就把蘭兒拖過到一邊,悄聲問道:「蘭兒,那個沒蛋蛋的傢伙是不是看上你了?」
蘭兒吃了一驚道:「什麼?我不明白。」
護士長神秘一笑,說道:「你是特護,明白嗎?如果是親戚還好說,可是你又是假裝招工招來的,指定負責二零一房,所以嘛……」
「特護?假招工?」蘭兒越發糊塗了。
護士長解釋道:「特護就是專門特別護理,不干別的事兒,我們也都管不了你。醫院目前人浮於事,根本不缺人手,怎麼會突然招工呢?而且就你一個人。」
蘭兒疑惑道:「不是說招了一批嗎?而且還是正式國營職工,還要給套工人級別呢。」
護士長笑得更厲害了,說道:「你政審了嗎?你體撿了嗎?你填寫過國營企業職工登記表嗎?」
蘭兒搖搖頭,表示都沒有。
「這就對了,他們有意要你服侍二零一房,但卻以假招工的形式來辦。所以,我想那個沒蛋蛋的人是喜歡上了你,而你又不知道,不然費勁兒繞這一圈兒幹啥?」護士長說道。
蘭兒徹底愣住了。
「咱們都是女人,我是看你單純得有點傻,這才提醒你的。沒有蛋蛋的男人絕對是不能要的,一輩子守活寡,到時候後悔就晚了。」護士長真切地說道。
蘭兒默默無語,一會兒後,她開口說道:「我懂了。」
「這個社會上,吃虧的總是女人,你再好好想想,我先去二零一房了。」護士長同情地望了蘭兒一眼,匆匆走了。
蘭兒回到自己的寢室,簡單地收拾一下,然後溜出了醫院。
在回南山村的山路上,寂靜的群山秋風瑟瑟,枯葉飄零,蘭兒一面走一面大哭起來,積鬱在心中的委屈一下子爆發出來。
回到家裡,蘭兒把事情如實地告訴了父親。
吳楚山人沉吟了半晌,說道:「蘭兒,爹讓你受委屈了。孩子,我們走吧。」
「走?寒生還沒有回來啊。」蘭兒驚訝道。
「等不及了,他們隨時會將我們收容審查的。在那種地方,你娘親的身體是承受不了的。至於寒生和朱醫生,等我們安全了以後再設法聯繫。」吳楚山人說道。
「我要給寒生寫封信。」蘭兒說道。
「好的,孩子。」吳楚山人嘆了口氣,走進西屋去與荷香商議。
黃昏時,他們一家人帶著簡單的行囊,戀戀不捨地離開了南山村。
已經走了很遠,回頭望去,剛剛長出點新毛的笨笨仍站在路口,痴呆呆地望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