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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相認

2024-10-10 15:04:12 作者: 魯班尺

  朱醫生撐著那把跟隨了他多年的油紙傘,沿著鄉間土路朝南山村走去。

  秋風瑟瑟,厚厚的雲層裂開了縫隙,一道皎潔的月光灑了下來,四下里清涼一片。朱醫生抬頭望了望明月,自言自語道:「都過糊塗啦,今天應該是農曆十五了吧?」

  「十四,明日十五,唉……」耳邊傳來一聲極陰柔的嘆息聲。

  月光下,道路中間有一瘦長之人負手而立,仰面瞧著月亮。

  「你是誰?為何深夜獨自在此嘆息?」朱醫生問道。

  那人緩緩轉過身來,說道:「迷途之人不知歸路,借問南山村如何去得?」

  

  朱醫生詫異道:「深夜去南山村,莫非是求醫?」

  「正是。」那人道。

  「什麼人生病了,我就是醫生。」朱醫生問道。

  「我的病一般人治不了,不必多問。」那人冷冷道。

  朱醫生感到此人有些奇怪,但他以前也遇到過許多慢性病人性情變異的情形,於是和顏悅色道:「不知你要去南山村找什麼人來醫治你的病呢?」

  「南山村,寒生。」那人道。

  「寒生!」朱醫生嚇了一跳,看來兒子名聲在外呢,他苦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那人說道,言語中裹挾著一股陰森森的味道。

  「那是我兒子。」朱醫生答道。

  「寒生是你兒子?」那人疑惑說道。

  「對啦,我是南山村朱醫生,寒生是我的兒子。」朱醫生解釋說。

  「哎呀,原來是小神醫的父親,失敬失敬,我是您兒子的病人,我叫劉今墨,寒生神醫約我十五來南山村治病。」劉今墨誠惶誠恐道。

  「哦,既然如此,跟我一同去南山村吧。」朱醫生熱情相邀。

  於是,兩人沿山路奔南山村而來。

  剛剛行至村東草屋前,劉今墨突然止住腳步,掩身上前,低聲道:「且慢!有埋伏。」

  朱醫生聽了聽,除了風聲、雨聲,整個村子裡一片靜寂,連犬吠之聲都聽不見。

  就在此時,月光下,一條白光悄無聲息地撲了過來……

  劉今墨伸出食指,正欲催動真氣射出指甲,忽聞那道白光口中「嗚嗚」叫喚著,並搖起了尾巴。

  「笨笨。」朱醫生叫了一聲,隨即笑了起來。

  劉今墨此時看清原來是條無毛大狗,雪練似的一身白肉。

  「它是寒生的狗,叫笨笨。」朱醫生道。

  回到草屋內,點起了油燈,蘭兒過來見過禮,愣愣地望著劉今墨,奇怪這人怎麼連頭髮、鬍子、眉毛都不生呢。她看見二人衣衫濕透,便趕緊去灶間熱了些飯菜和一壺酒端上來。

  劉今墨也是飢腸轆轆,遂不客氣地與朱醫生對飲起來,身子也熱乎了。

  「劉先生,你在什麼地方遇到寒生的?」朱醫生問道。

  「臥龍谷。」劉今墨道。

  「他這些天也不知搞些什麼,連個面都不露。」朱醫生皺皺眉頭,不滿地說道。

  劉今墨悶頭飲酒,未作言語。

  「劉先生得的是什麼病?」朱醫生問道。

  劉今墨想了想,道:「寒生說是陰毒侵入陽維陽□兩脈,引發每月一次的血崩,若不自宮,則血枯而亡,是走火入魔的一種吧!」

  朱醫生聞言吃了一驚,自己都不明白劉今墨所說的症狀是什麼,這小小的寒生真是奇了,可別是信口胡謅吧?想我朱家乃青囊世家,行醫正道,最後可別出來個江湖術士。不過,見其醫治蘭兒娘的「冰人」絕症和蘭兒的「泣血」怪病,儘管招數詭異,但是確實是有奇效,總之,這小子要走正道啊!

  村里已聞雞鳴,東方現出魚肚白,有汽車馬達聲由遠而近,不一會兒,院子裡傳來了腳步聲。

  「寒生!」蘭兒發出驚喜的喊聲。

  「老爹,我回來了。」寒生風塵僕僕地走進屋來,身後有兩名身背半自動步槍的漢子,其中一名漢子身上背著一個熟睡的年長者,那人也是光頭光臉,沒有毛髮鬍鬚,同劉今墨一般,正是吳楚山人。

  漢子將山人放到床鋪上,然後告辭離去,汽車聲又漸漸遠去了。

  「你來啦,」寒生同劉今墨打了個招呼,轉身指著熟睡的老者對父親說道,「老爹,他就是吳楚山人,蘭兒的生父。」

  門開了,蘭兒攙抉著她娘蹣跚著走了進來。

  屋子裡的人都沒有再說話,大家默默無語。

  蘭兒娘扎著兩根斑白的小辮子,顫抖著來到了床前,仔細地端詳著吳楚山人……

  許久,許久,她伸出乾枯的手掌,輕輕地摸了摸山人的額頭、鼻子和嘴巴,自己的臉頰驀地飛起了兩朵紅暈。

  「是他……是他……我的魏大哥。」淚水如泉涌般滾滾而下。

  「他就是我的爹爹?怎麼不生頭髮和鬍鬚呢?」蘭兒呆呆地盯著吳楚山人看,回頭又望了下劉今墨。

  寒生趕緊解釋說:「他們原來都是長有頭髮和鬍鬚的,後來都被那些蝙蝠給拔了。」

  劉今墨聞言也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尷尬地對蘭兒笑了笑。

  蘭兒問道:「我爹怎麼一直沉睡不醒呢?」

  寒生道:「我給他服了藥,再過一陣就該甦醒了。」

  蘭兒娘緊緊地拉住山人的手,再也不願分開。

  寒生見狀,對劉今墨說道:「麻煩你把山人抱過西屋去吧。」

  劉今墨應道,隨即輕輕抱起了山人,跟隨著蘭兒娘倆去了西屋,輕輕地放在床上,然後悄悄退出。

  「老爹,這些天……」寒生說道。

  「不急,孩子,這位劉先生是請你治病的?」朱醫生謹慎地打斷寒生的話,問道。

  寒生點點頭,對劉今墨說道:「今天晚上子時開始醫治,另外首長提出了兩條,若能滿足,便不再追究你的事兒了。」

  「哪兩條?」劉今墨平靜地問道。

  寒生說:「第一條,要你此生永不踏進京城一步。」

  劉今墨點點頭道:「這容易,不去就是了。」

  「這第二條嘛,」寒生望了望父親,說道,「就是要我們全家人都到京城裡工作和居住。」

  劉今墨聞言急道:「不可,江湖險惡,這京城裡又是藏龍臥虎、魚龍混雜之地,一旦踏足進去,就會身不由己,危機四伏啊!想你寒生生性淳樸,毫無戒心,哪裡懂得官場裡的鉤心斗角和爾虞我詐,千萬不要陷進去。」

  朱醫生以讚許的目光瞥了下劉今墨。

  寒生眼睛望著父親。

  朱醫生頓了頓,說道:「寒生啊,劉先生講的也不無道理,自古以來,京城裡都是達官貴人較力的地方,如果不心狠手辣的話,是很難在那裡生存的。孩子,你絕非是貪圖富貴之人,一日三餐有個溫飽就可以了,何苦涉足那種地方呢?」

  「老爹,我只是想,若是不同意的話,首長還會派人繼續追殺劉今墨,恐怕他病還未治癒,就已經死了。我如果同意,實際上就是救了他一命,老爹常說,醫者醫人,目的在於救人,別的就不管那麼多了,不是嗎?」寒生誠懇地說著。

  劉今墨在一邊聽這一席話,心中早已是感激涕零,熱淚盈眶,自己以前只是官場之中的一件工具,始終生活在一種沒有任何人情溫暖、沒有任何正義道德的麻木狀態下,如同一具行屍走肉。

  如今,他被深深地打動了……

  寒生,一個孩子,竟然有如此的胸懷。他不會絲毫武功,手無縛雞之力,可是卻甘願為救一個曾經敵對的人,一個曾經差點兒一掌殺死他的人而身犯險地。淚水終於止不住,從劉今墨的臉上流淌下來。

  朱醫生想了想,說道:「此事不妨從長計議,沒有這麼急吧?」

  寒生回答道:「也就這一兩天就要回復。」

  朱醫生道:「劉先生,你是否可以對我講一講你的來歷,以及為什麼會遭首長追殺?這樣我們就好想法子了,當然,不方便的話,你也可以不說。」

  劉今墨看了看寒生,此刻還有什麼話不能說呢,於是他便從自幼和癩頭僧躲在雁盪山學藝開始講起,十年後下山返回青田老家,父母和哥哥慘遭逼殺,自己浪跡閩粵沿海一帶,後來遇到首長的兒子,追隨至今。青田六百年之約如何起源,自己如何奉命活葬老爺子入太極陰暈以求速發及臥龍谷中遇到寒生,云云。

  「哦,原來劉先生乃是劉伯溫之後,失敬失敬。如此說來,你的病是練獨門武功所致,這可能與你師父是宮中太監,武功偏陰柔一路有關,若是一直練下去,人的整個性情都會改變,說話的聲音、動作甚至思維都在朝女性化的方面發展。寒生,此種怪症有治嗎?」朱醫生說道。

  「可以治。」寒生答道。

  「你準備用什麼藥來治?」朱醫生好奇道。

  「佛袈裟,至於藥引子嘛,有點那個……」寒生吞吞吐吐有點說不出口。

  朱醫生笑了笑,心想不說也罷,這渾小子上次用過月經帶,這次說不定又搞出些什麼埋汰的新花樣。

  「是『人中黃』。」劉今墨大聲說道。

  朱醫生皺了皺眉,說道:「『人中黃』需冬制春用,咱們家沒有現成的呀。」

  寒生憋不住笑出聲來:「要新鮮的。」

  劉今墨也陪著樂了。

  「孩子,劉先生乃劉基的後人,那劉伯溫是我們朱家列袓向來敬重之人,如今他的後人有難,我們要幫他。你若有辦法,抓緊先治好他的病,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朱醫生正色道。

  「孩兒知道啦!」寒生應允道。

  「多謝你們一家人相救。」劉今墨由衷地說道。

  就在這時,門被突然推開了,蘭兒興奮地衝進來說道:「我父親醒啦!」

  大家趕過去,站在門口,都愣住了。

  吳楚山人眼噙著淚花,雙手緊握著一把梳子,正在為蘭兒娘編那兩根記憶中的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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