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積塵（四）

  羅牧靜靜的看了阿爾瓦片刻，而阿爾瓦也保持著淡淡的笑容，眼神卻半步不退的望著羅牧，站在門外的七星所屬似乎早就知道會發生這一幕，他們靜靜的站著，眼觀鼻鼻觀心，並未傳遞出任何異樣的眼神，因為他們都清楚，在這不起眼的檔案館大廳中，站著的或許是他們所有人，甚至是這個國家的救命恩人。

  西瑞思望了望面前陌生的年輕男子，也察覺到了目前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對，但是西瑞思卻能很清晰的感知到羅牧的身上並沒有逸散出哪怕一絲殺氣，這就說明，面前這個似乎位居高位的男子並不是敵人。

  西瑞思微微挑了挑眉，便只是拉起了羅牧的手，未發一言。

  阿爾瓦自始至終都沒有望向西瑞思一眼，只是靜靜的看著羅牧，羅牧望著阿爾瓦，也不禁心中暗暗讚嘆，他上次見到阿爾瓦，他不過是一名不知道被誰丟出來的棋子，不過是個孩子，可現在他竟然能一躍成為整個七星的首腦，若他沒有什麼奇遇，任誰也不會相信。

  但是羅牧始終相信，無論是什麼樣的奇遇，所有人遇到它的機會都是平等的，只是在於誰能抓到它，誰又能走的更遠。

  羅牧點了點頭，說道「好久不見」阿爾瓦在羅牧出聲後，其實心裡才暗暗鬆了一口氣，任誰面對著曾經一劍擊潰萬軍惡魔的男人，又怎麼可能保證心裡真的沒有一絲波瀾？但是阿爾瓦現在也絕非泛泛之輩，他雖然看不出羅牧的深淺，但是阿爾瓦卻很清楚，羅牧現在的真實實力絕對支撐不了他揮出那曾經讓他救下女王和科爾沃的一刀。

  阿爾瓦心裡雖然有些嘀咕，但是這並不影響他對羅牧保持尊敬，阿爾瓦輕輕頷首，問道「女皇陛下有請，請問羅牧先生是否有時間？」

  雖然羅牧和西瑞思的臉上一臉平靜，但是阿爾瓦的話卻讓仍舊站在檔案館小窗子裡面的男子嚇得臉色蒼白，別說醉酒了，他感覺這輩子都沒這麼清醒過，面前這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的男子究竟是什麼人？出動剛剛上任的七星首領阿爾瓦就算了，甚至連女皇陛下請他過去都要問他有沒有時間？！這個世界究竟怎麼了？

  羅牧臉上平靜，其實心裡有一絲猶豫，他知道，今天如果去和史蒂芬妮見面，那麼必然會和科爾沃王室產生聯繫，雖然這種聯繫對於普通人來說求之不得，但是對於羅牧來說，卻是一種無形的負擔，因為這種聯繫可能會讓他做一些事情的時候有所顧忌，雖然現在這種事情並不存在，但是這不代表著未來不會發生。

  

  羅牧已經和太多的人或是組織產生聯繫了，這並不是他喜歡的生活方式，這會讓他有所顧忌，有所忌憚，在捨棄的時候畏手畏腳，羅牧真正的處事原則甚至是世界觀的形成，都是在伊格尼茲時發生的，儘管羅牧在七日記憶的影響下已經很大程度上摒棄了這種植入，但是伊格尼茲對羅牧的影響絕對是深刻的，而在羅牧的認知中，這種顧忌、忌憚、畏手畏腳，就意味著軟弱。

  阿爾瓦似乎看出了羅牧的猶豫，雖然心裡有些不滿，但他仍舊望向羅牧，尊敬的說道「陛下為您留出了今天一整天的時間」

  哐當一聲，站在檔案館小窗後的男子沒站穩，跌坐在了椅子上，可是在場卻沒有任何一人眼睛向他那邊瞟過一眼，羅牧聽到了阿爾瓦的話，最終還是略有一絲無奈的在心裡輕嘆了一口氣，他的眼神也變得堅定，說道「走吧」

  阿爾瓦點了點頭，做了請的手勢，便率先走出了檔案館，在前為羅牧引路。

  羅牧走出檔案館時，正前方有一輛五匹白馬牽引的金色華麗馬車，這馬車的金色卻不顯得耀眼，而是透著一股深澈沉穩的意蘊，馬車停在路邊，七星戰士位列檔案館到路邊的兩側，他們均穿著那獨屬於七星的軍裝，手中並未執武器，可任誰也不敢忽視他們的戰鬥力，因為這裡站著的每一位七星戰士，都是魂力不弱的御魂師。

  就在羅牧走出檔案館的一剎那，所有七星戰士齊齊併攏雙腳，將拳頭抵在了自己胸前，那整齊劃一的聲音仿佛是一個人發出的，除了衣服和拳頭摩擦還有鞋跟碰撞的聲音，再沒有發出任何其他的聲音，羅牧知道，這絕對是整個七星最高規格的待遇了。

  此刻檔案館前整條馬路空無一人，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中，但是羅牧能感覺到，無數道視線從無數個窗口射出，遍布在自己、西瑞思和阿爾瓦身上，暴露在這種密集的視線之下讓羅牧有些不適應，他微微皺了皺眉，還是抬步向著馬車走去，阿爾瓦保持著領先半個身位的速度，提前幫羅牧拉開了車門，在羅牧坐定後，阿爾瓦也走上了車廂，而後馬車便徐徐走動起來。

  羅牧能察覺到，車廂下有精妙的微小魂陣，將馬車的顛簸全部抵消，讓坐在車廂里的人如果不看向窗外，完全感覺不到馬車在移動。

  而坐上馬車後，阿爾瓦的眼神也是第一次落在了西瑞思身上，西瑞思全程未出一聲，只是靜靜的站在羅牧身邊，而就在阿爾瓦的眼神剛落在西瑞思身上，西瑞思就敏銳的偏過了看向窗外的頭，輕輕地對著阿爾瓦笑了笑。

  阿爾瓦心裡暗驚，他從西瑞思身上完全察覺不到一絲魂力波動，可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擁有如此敏銳的察覺力，所以要麼就是這女子是個武力極強的人，要麼就是她的魂力水平甚至遠超羅牧，讓阿爾瓦根本發現不了端倪。

  阿爾瓦的心神已經足夠堅定，但是他也寧願相信第二種，因為西瑞思的纖弱外貌實在太具有迷惑性了，實在無法讓人把她和那些強大的武學大師聯繫起來，當然，任阿爾瓦想像力再豐富，也根本想像不到，羅牧竟然敢帶著一個混血的惡魔就這麼在赫爾利斯的街上走，那實在和自投羅網沒什麼區別。

  西瑞思的微笑如同清月流光，清淡卻深入人心，阿爾瓦也不禁讚嘆，面前這女孩的容貌絕對當得上舉世頂尖。

  而就在此刻，阿爾瓦也想起了他第一次與羅牧見面時的場景，便不禁問道「羅牧先生，繆小姐和班克先生可好？」

  羅牧，繆雲和班克在科斯特海域所做的一切完全籠罩在路西菲爾的領域之中，現今世上知道個中情況的人絕對不超過一隻手，也正是他們維持著這個世界的真正平衡，所以儘管阿爾瓦已經身居如此高位，但是仍舊不清楚羅牧在見過他一面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而阿爾瓦當年儘管年輕，但是卻能很清楚的辨別出來，無論是繆雲還是班克，都是站在羅牧這一邊的，當年繆雲坐在牆頭不屑的說出「不過是個小小七星罷了，有什麼可遮遮掩掩的」這句話就足以讓阿爾瓦明白。

  西瑞思能感覺到，在阿爾瓦說出繆雲那個名字的時候，羅牧的手指輕輕動了動，阿爾瓦也在這一瞬間捕捉到了羅牧眼神的異樣，他頓時有些後悔，兩人的關係根本還沒有熟悉到能夠這樣攀談的地步，更何況，他根本就不清楚他們幾人究竟發生過什麼，阿爾瓦說道「抱歉」

  羅牧搖了搖頭，卻沒回答阿爾瓦的問題。

  馬車行進的平穩而又迅捷，本紛擾的大路此刻暢行無阻，早已經有人將馬車之前的一切阻礙全部清空，羅牧雖然並未看向窗外，但是他也能感覺到，他距離那座富麗堂皇的科爾沃宮，越來越近。

  可就在馬車即將駛進皇宮前的廣場時，西瑞思卻突然輕輕的捏了捏羅牧的手，羅牧偏過頭，西瑞思望著羅牧的眼睛，微不可查的輕輕抬了抬自己光潔的下巴，西瑞思的脖子上戴著一條黑色的紗織頸環，讓她那修長而優美的脖子橫生了幾分誘惑的氣息，但是羅牧卻很清楚，西瑞思並不是為了美才帶著條頸環的，她是為了遮擋自己脖子上的鱗片。

  而羅牧細細感覺之下，也察覺到了這空氣中逸散著的細微波動，整座皇宮似乎都被某種強大的魂陣所守護著，而這魂陣無疑具有對惡魔毀滅性打擊的能力，儘管西瑞思身為女巫，血脈覺醒後身上的惡魔氣息也根本微不可查，但是西瑞思的血統仍舊是不爭的事實。

  西瑞思的眼神很平靜，她並不怕死，可她怕為羅牧帶來麻煩，所以她只是靜靜的等待著羅牧的命令。

  羅牧望了西瑞思一眼，輕輕的點了點頭，望向阿爾瓦說道「她要去買些東西」此刻馬車正行駛在赫爾利斯的中心商業街上，這裡也被稱為富人的就聚集地，所以羅牧說出的這個理由絕對挑不出任何一點瑕疵。

  阿爾瓦點了點頭，輕輕敲了敲車廂，馬車便慢慢停了下來，西瑞思又望了羅牧一眼便鬆開了羅牧的手，她向阿爾瓦輕輕笑了笑，便走下了馬車，很自然的向著一邊的商鋪走去。

  車門關上後，馬車又向著皇宮行駛了過去，而阿爾瓦卻也望向羅牧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羅牧並未看向他，而是低垂著眼瞼，和之前並沒有什麼不同，但阿爾瓦卻好像感覺到了什麼，絲毫不誇張的說，阿爾瓦能有今天的地位，絕不是什麼輕而易舉的事情，純粹是一件件的戰功積累而成，他殺過的惡魔甚至比很多戰士一輩子見過的惡魔都要多，這也培養出了他對惡魔無與倫比的甄別力。

  阿爾瓦略有一些疑惑，但是他也僅僅是疑惑，而馬車也已經行駛到了皇宮的正門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