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七天
2024-10-10 11:04:24
作者: 迪盧厄爾
羅牧不知道自己躺了到底有多久,這間屋子裡的黑夜好像永無止境,雲抽完那顆煙就從羅牧身上離開了。
不再坐在羅牧身上的雲在黑暗中未停下過一刻,她不停地在這間屋子裡走來走去,嘴裡吐著不乾不淨的語言,她仿佛一刻都不能安靜不停地發出著聲音,有時不停地擊打著咒罵著什麼東西,仿佛遇到了世界上最惡毒的仇人,有時她仿佛變成了兩個人,自己和自己對話著,一個是頂癲狂的女孩,一個是頂兇惡的男人。
羅牧從未發出聲音,就像真正的屍體一般靜靜地躺著,在這裡,睜著眼睛,不睜眼睛沒有任何的區別,而躺的越久,羅牧甚至感覺到在這裡,呼吸或者不呼吸都沒有任何區別了。
羅牧的意識慢慢模糊,他好像開始做了一場夢,他穿著褐色的長袍,坐在狹窄的木桶里,那木桶載著他飄蕩在一片無垠的湖裡,木桶劃開水面卻帶不起任何波紋,這片汪洋的湖仿佛永沒有盡頭,而羅牧卻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因為他好像知道,這片無盡頭的湖的盡頭,就是沒有夜晚的昨天,那天他也沒有出行,父母妹妹依舊在身邊。
就在羅牧即將變成一具真正的屍體的時候,喚醒他的,又是一記清脆的耳光,經驗老道,力道狠辣,聲音清脆,就像不知多久前她做過的一樣。
羅牧的眼睛已經完全適應了這裡的昏暗,他能微微看清雲的輪廓,她此刻正蹲在羅牧臉前,羅牧用僅剩的眼睛轉向雲那邊,可他仍舊只能看清一團黑影。
雲的聲音聽起來年歲並不大,卻依舊自然而然的透著一股艷麗「死了嗎」
羅牧又閉上了眼睛「沒」
雲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的她在地上不停地打滾,瘋癲的笑聲在這間不知大小的屋子裡不停的迴蕩,雲不知笑了多久笑聲才慢慢停歇,聽聲音,仿佛她一邊擦著淚水一邊仍帶著笑意道「你可真是有趣的人」
羅牧卻仍舊無動於衷,而雲仿佛也從未在意過他究竟能不能聽見自己的話,她站起身,仿佛又找到了什麼解悶的方法,大聲尖叫著,然後就開始一邊數著數一邊拖動著什麼東西,羅牧也在哪漫長的黑暗中仿佛積蓄了一些力量,他慢慢地起身,胸腹仍傳來劇烈的疼痛,可無時無刻的疼痛早已讓羅牧麻木了,他用一隻胳膊撐在地上用力滑動著,另一隻手向前伸,他想找個地方靠著坐一會。
地上滿是粘稠的液體,散發著羅牧無比熟悉的腥氣,可此刻的羅牧卻對自己身處的環境再沒有絲毫的顧慮或是恐懼,他向前不知爬了多久,應該也並不遠,卻摸到了無數具冰冷的屍體,羅牧終於摸到了冰冷的牆壁,他用盡全身力氣扭過了身體,靠在了冰冷的牆上。
奎恩仿佛感受到了羅牧的思想,慢慢在羅牧眼前凝聚成型,一如在深海,在這個沒有光亮的屋子裡羅牧依舊能清晰的看到亡靈,而「睜」開眼的羅牧看到,這間其實並不大的屋子裡竟然充斥著數不清的亡靈,它們的數量多到那些亡靈全緊緊的擠在一起,因為羅牧的存在,這些亡靈比以往更緊密的靠在另一邊,可他們竟然不能穿過這個房屋的牆壁。
羅牧望了那些亡靈一眼,僅剩的一隻眼睛,微微抬了抬眼皮看向了仍舊一襲白衣,面無表情的奎恩,奎恩的眉頭皺的很緊,他看得出來,羅牧其實隨時都處在死亡的邊緣,羅牧靜靜地看了奎恩片刻,說道「我想變強」
羅牧吐出這句話後,他能感覺到正在他身邊拖動屍體的雲突然停了一下,緊接著發出了一聲極刺耳的嗤笑聲,隨即,她又繼續拖著屍體,在地面上發出著地面不平整撕扯衣服的刺啦聲。
奎恩靜靜地看著身前面色枯槁的羅牧,輕輕地點了點頭,奎恩伸出一隻手輕輕撫了撫羅牧的頭頂,猛地如煙一般消散不見,緊接著羅牧脖頸後的湛白色紋身傳出了一股巨大的熾熱熱流,洶湧的湧向羅牧的四肢百骸,奎恩好像從未拒絕過羅牧任何事。
熱流洶湧的在羅牧身體內肆掠,羅牧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變化,身後冰冷的牆壁不再冰冷,那並不是羅牧的身體讓這牆變熱了,而是羅牧的身體在這滾燙的熱流下慢慢變得和這牆壁一般冰冷。
羅牧閉著眼睛,他無比的相信著奎恩,從他見到奎恩的第一面起。
洶湧熱流慢慢的消散,奎恩的聲音頭一次出現一絲疲憊「你可以不用在乎觸魂所帶來的對本身靈魂的影響了,但是,從現在起,除了今天以前的記憶,在此之後,你只能大概記住七天內發生的事情」
羅牧點點頭,奎恩說完這句話仿佛又陷入了沉睡一般再沒有了聲息,羅牧閉上眼睛,心中默默地說著「七天,足夠了」
熟悉的熱流從身體內慢慢的涌動而出,而房屋內的亡靈們也仿佛收到了召喚般,不再緊緊地縮在一起,而是慢慢的舒展開,慢慢圍向了羅牧,而此刻羅牧才看清,這些靈魂竟然都不大,儘是與他年齡相仿的孩子。
羅牧輕輕探出手,觸碰離他最近的一個靈魂,不再像第一次在深海中一般整個人都迷失在了靈魂的記憶中,羅牧清醒無比,只一瞬間,就像多了一段記憶一般,羅牧一陣顫慄,他仿佛又死了一次。
羅牧慢慢的縮回手,隨著羅牧手離開,那靈魂慢慢的消散,而一塊黑色的暗質並沒有如上次一般停留在羅牧觸碰靈魂時的手心裡,而是在羅牧的身體裡歡暢的運行了一圈之後融入進了身體中,羅牧雖清醒,可死亡帶來的巨大恐懼仍讓他身體不住的發著抖,不知過了多久,羅牧伸出另一隻手狠狠地捏住了那仍在顫抖的手的手腕,而後堅定地又伸向了另一個靈魂,在熱流又一次流淌的時候,羅牧發現,那存在於體內的第一塊暗質仿佛融化在了熱流中,跟隨著那股熱流一般運行了起來。
隨著一個又一個靈魂的消散,身體裡運行的暗質越來越渾厚,羅牧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以驚人的速度恢復著,在羅牧從最後一個靈魂體中抽出手時,羅牧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甚至比正常的自己強盛太多,羅牧甚至感覺現在的自己能一拳在身後這面牆壁上搗一個大窟窿,但是讓羅牧失望的是他的眼睛雖然已經完全無礙,但是失去的眼球依舊沒有重新生長出來。
羅牧閉著眼睛,依舊靠在牆上,他的身體從這以後再沒有過絲毫溫度,也再沒有感受過絲毫溫度,如果此刻不是他還在極細微的呼吸,任何人看到他都會以為這不過是一具骨瘦如柴的屍體。
雲走了過來,踩在地面的液體上發出啪嘰啪嘰的聲音,突然,羅牧感覺到一隻手抓住了自己的腳踝,把自己向前扯去,而就在那隻手覆上羅牧冰冷的腳踝時,羅牧渾身一個激靈,這觸感他太熟悉了,在這一屋子亡靈死前最後的記憶,都拜這雙手所賜,它們的記憶都是一片漆黑,而後便是這雙手所帶來的的巨大痛楚。
羅牧就這麼被雲拉著向前走,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兩條胳膊在地面上劃開液體時的戰慄觸感,羅牧的聲音也在此刻變得冰冷無比,仿佛出口都帶著徹骨的風「他們都是你殺的?」
羅牧能感受到雲的手沒有絲毫顫動,而僅僅是停下了。
隨即雲就鬆開了羅牧的腳踝,轉過身走了,仿佛用鼻子哼一般,「嗯」了一聲。
羅牧還仍舊躺在地上,問著「為什麼不殺我?」
雲絲毫沒有停留向前走著「那時我以為你已經死了」雲頓了頓道「就像剛才一樣」
雲仿佛走到了盡頭,而後停下了,不知是暗質的積累還是因為失去了一隻眼睛,所以另一隻眼睛的視力得到了提升,羅牧能隱約看到雲正站在一片極大極高的黑影前,雲正兩手扒著向上爬去,等到雲爬到了最頂層時,羅牧身後一扇門猛地被推開了,熾烈的白光如同一道道長槍從那道門外猛烈的照射了進來。
照在那羅牧面前他根本無法辨認究竟有多少的屍體上,這間屋子四壁皆黑而狹小,但卻極高,那屍體就靠在一面的牆上,就仿佛一塊塊不規則的磚塊堆砌在一起,而那稱呼自己「雲」的女子就坐在哪巨大屍牆最頂端兩手撐在兩邊,搖晃著腿。
雲穿著一身藍白條,最常見的患者服,可那身患者服此刻卻被無數的血污浸滿了全身,雲挽著兩隻袖子,一邊的褲腿已經被撕扯的只剩些布條,露出她那條蒼白修長的腿,雲沒有穿鞋,她就坐在那屍牆最上方,晃著兩隻腳丫。
熾白的光柱從門中照射進來,屍牆實在太高了,羅牧根本不知道雲是怎麼做到將這麼多的屍體一層層壘上去的,那光線只能照到雲的領口,和那尖尖的下巴。
羅牧就靜靜的躺在滿地血污中看著上方,他看到那猩紅的嘴唇在那扇門打開後露出了一個他這輩子都沒見過的,最癲狂的笑容。
「小垃圾,你很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