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認親（三）

  駱文軒心中像被重錘掄過，疼得他血肉模糊。

  不是的，楚晚寧不是那樣的。

  「不管他多富貴，我都不會占他便宜。」楚晚寧道，「他對娘親不負責任，我不要他！」

  「你娘親是不是和你說，她和一個貨郎……」

  「難道不是嗎？」楚晚寧立刻問。

  他之前只無意之中知道，他是楚塵音生的，卻不知道前因後果；後來兩人和解，楚塵音確實是那般對他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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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駱文軒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半晌之後，他苦笑著道：「寧兒，你覺得我對你如何？」

  「王爺對我，自然是極好的。在我心中，王爺和我爹一樣重要。」楚晚寧鄭重道。

  娘親說過，喜歡誰，就要大膽地說出來，不要讓別人去猜。

  楚晚寧想回屋裡找藥材包燉雞湯，在門口偷聽到這裡，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

  駱文軒這混蛋，不想認親就算了，還故意和寧兒提起這件事情，在孩子傷口上撒鹽。

  ——她救他做什麼！

  「那倘若我做了一件錯事，錯得很離譜，你會原諒我嗎？」駱文軒問。

  他的心砰砰砰地跳，幾乎就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目不轉睛地看著楚晚寧。

  「會。」楚晚寧毫不猶豫地道，「娘親說過，無論我做錯了什麼事情，都可以告訴她；她會批評我，但是會和我站一起，該彌補彌補，該挨打挨打，沒什麼過不去的。」

  楚塵音：那是我對你，不是讓你對駱文軒啊！

  然後就聽楚晚寧道：「我對王爺也是一樣的。因為我知道，我做錯了事情，王爺會罰我，但是也會護著我。」

  楚塵音聽得心梗，他哪有那麼好啊！他都不想認你！

  一腔真心餵了狗，心疼寧兒！

  「寧兒，」駱文軒抿了抿薄唇，從來沒有覺得有一刻，像現在這般難以啟齒，「我現在就犯了一個很大很大的錯……」

  「王爺，您想改換天地嗎？」

  楚塵音真的要死了，還是救不回來那種，死死捂著胸口。

  救命啊，這倆人瘋了！楚晚寧的聲音那麼冷靜，甚至還帶著興奮？

  「王爺，我早就知道了。我第一次聽你和葉赤翔說，要對付太子，就猜出來，您想做的，不止如此。您可以的！」

  楚塵音：我又不行了，快打１２０！

  「不說那個。」駱文軒道，「也不是那件事情……」

  楚塵音：我還能搶救搶救，好在這個大的還沒昏頭。

  然後駱文軒繼續道：「那……也不算什麼大錯。」

  楚塵音：可以收拾收拾下葬了。

  ——好好的日子不過，想什麼謀反啊！

  「我暫時也沒想那麼做。」

  楚塵音：我是誰，我為什麼在過山車上？

  「寧兒，我就是你生父。」

  楚塵音被這個炸彈炸成了渣渣。

  駱文軒，你鋪墊好了嗎？你這樣禮貌嗎？

  她非常擔心楚晚寧的反應，甚至做好了他衝出來，她要抱住他的準備。

  然而並沒有。

  楚晚寧驚訝地看著駱文軒：「王爺，我知道您喜歡我；但是對出身，我不介意的，您不必為我做到這個份上，我……」

  「寧兒，我說真的，你是我的親生兒子。」駱文軒道，「我原本猶豫過，想過很多退縮和隱瞞的理由，但是最終，我還是決定開誠布公地和你談，因為你是我的責任，錯過了你五年的成長，不想再繼續錯過。」

  他言語誠懇，眼中隱有星光閃動。

  楚晚寧卻很平靜，是那種反應不過來的平靜。

  他說：「王爺，您繼續說，我想想。」

  楚塵音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襟，忍不住淚流滿面。

  寧兒，能接受嗎？

  駱文軒是他的偶像和英雄，英雄幻滅，他受到的衝擊可想而知。

  駱文軒點點頭：「我和你娘親的相識，也並非她所說的那般……」

  既然決定坦誠，就不要再欺騙，尤其楚晚寧是那樣聰明又敏感的孩子。

  「……彼時她被母親虐待，身邊沒有親人疼愛，走了歧路；我身中劇毒，於解毒過程中生出偏差……」

  楚塵音這一刻，是真心感謝駱文軒的。

  他在為前身開解，他不是喜歡她，他是在給楚晚寧一個體面接受的藉口，他怕傷到他。

  「……陰差陽錯，我們都不知道。但是後來，我們還是遇到了。」駱文軒由衷感謝命運的慷慨。

  「寧兒，我曾因為那次的失控而自責許久；但是如果結果是有你，即使再來一次，我也不會後悔。我知道我錯過了許多，我很抱歉，我只能希望來日儘可能地彌補你。」

  楚晚寧終於緩緩開口，他說：「其實，您和娘親，也都不是故意的。你們給了我性命，我又有什麼理由責怪？只是我心裡……」

  「我知道你一時接受不了，」駱文軒道，「我不奢望你立刻認我，但是我要保護你，我們要一起保護你娘親。我所面臨的血雨腥風，你大抵也能知道一些……」

  「我不能認你，我想要給你平靜的生活。我和你娘親這件事情經不起推敲，當年知道這件事的人，你祖父和小舅，未必處理得乾淨，一旦揭開，對你們都不好。」

  「而且我正在做的事情，也不想牽連你，即使我知道，你願意幫我。」

  「寧兒，只有站得足夠高，只有擁有絕對的權力可以碾壓，才能夠任性，才能讓那些人閉嘴！」

  「我不要求你現在就認我，我知道這件事情，受傷最重的其實是你……」

  「父王！」楚晚寧淚落。

  駱文軒猛地要起身，卻因為牽動傷口而疼得瞬時冷汗涔涔，然而即便如此，他也在笑：「寧兒，再喊一聲，再喊一聲。」

  而楚塵音，卻已經慢慢靠著牆蹲下，捂著嘴哭成了傻子。

  寧兒，就這樣和六年的怨恨，和解了。

  她的好孩子。

  駱文軒忽然開口對著門外道：「聽夠了就走，接下來的怕你聽見睡不著。」

  楚塵音：「……」

  瞬時不想哭了。

  什麼父子情深，呸！就她寧兒一個好！

  楚塵音擦擦眼淚，氣鼓鼓地進去取了藥材包匆匆往外走。

  楚晚寧：「娘親，我……」

  「讓她去吧。」駱文軒道。

  等楚塵音走出去之後，他才對已經同意淚流滿面的楚晚寧道：「她哭了，不想讓你看見。」

  「不是，我是擔心王爺的傷……王爺，以後我還是這般稱呼您吧，我怕私下稱呼習慣，到時候說漏了嘴……」

  而且他也不好意思，他還需要適應。

  駱文軒點點頭：「怎麼稱呼都好，我沒事，讓她去忙。」

  他想單獨和楚晚寧待一會兒。

  不能讓兒子光明正大地稱呼他，不是寧兒的錯，是他無能。

  他伸手替楚晚寧擦去眼角的淚：「羞不羞？」

  楚晚寧同樣擦他的眼淚，反問他：「羞不羞？」

  父子倆相視一笑，多年的時空隔閡，仿佛就那樣煙消雲散。

  「王爺，我覺得我在做夢。」楚晚寧道。

  「我也是。」駱文軒用目光描畫著他的眉眼，只恨自己現在重傷不能把兒子摟在懷中。

  楚塵音坐在廚房，聽著雞湯在鍋里沸騰的聲音，腦海里卻全是父子倆剛才的對話。

  這也太好哭了！

  她忍不住抬起袖子擦拭眼淚。

  駱小妍發現了，小心翼翼地道：「母妃，您是捨不得雞嗎？」

  楚塵音：「……不是，我被煙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