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扶搖往事

  承澤大陸，東海道門之內，李庭君與霽月的劍道印證還在繼續，勝負，將決定著誰能掌握完整的仙劍。

  就在無邊大海之下，道門封印之中，曾經被道門鎮壓的仙人，此刻猛然睜開了雙眼。

  感受到師傅道天的氣息，靈境真人瀾小川手指微微屈伸。在承澤大陸被鎮壓千年之久的他，終於有了復甦的跡象。

  君境道天的氣息散發，並非是震懾諸天萬界，而是喚醒他的徒弟，瀾小川。

  「師傅，徒兒必不讓你失望。」

  瀾小川雖然不能行動，卻是有意識活躍，此刻正是他謀劃著名奪取承澤大陸大帝本源碎片的開始。

  「被下界生靈鎮壓，是徒兒學藝不精，不過也因禍得福，相較於和其他高手爭奪大帝本源碎片，不若由承澤大陸的生靈取得，如此一來，只消將其收為天一府弟子，就可得到大帝本源碎片。」

  對仙魔世界的生靈來說，取得大帝本源碎片，即有機會證道帝境，成就諸天萬界最強修士。

  帝塔最高層的大帝隕落，本源碎片流落諸天萬界，每一個生靈，都有成道機會。

  

  只不過，這大帝本源碎片無法被察覺，只有等待自身氣息流泄，方能被感知到。

  承澤大陸，便是一千年前，閃爍過這令無數修士趨之若鶩的大道氣息。

  也因此，仙魔大陸八大洞天洞府的高手，皆欲染指承澤！

  血煞天千手魔君，更是親身降臨，哪怕境界修為被壓制，也對大帝本源碎片志在必得。

  除此之外，每一處薄弱的空間節點，皆有君境生靈的暗中謀劃，而且，不僅是儒道釋三宗。

  天一府道天，也在謀劃著名大帝本源碎片，只不過他卻是派出了自己的弟子瀾小川與道門之人商談，卻是在揭露目的後，為道門鎮壓。

  仙魔一日，承澤千年，瀾小川終於在道天的呼喊中甦醒。

  既然此身已經被鎮壓，即便掙脫束縛，也難敵其他魔君，瀾小川將計就計，試圖培養一名天一府的弟子，讓其取得大帝本源碎片，如此瞞天過海，暗度陳倉，必然功成。

  在道門對瀾小川長達千年的鎮壓之中，有諸多道門先祖受其蠱惑，道心動搖，幾乎就要聽從瀾小川的命令行事了。

  但最終傳到張扶搖這一輩，已經千年過去。

  登仙道已毀，體悟天道的修士，成仙難度倍增，這正是慾念之因。

  「張扶搖，二十年的陽間壽元，現在，該是償還代價的時候了。」

  ……

  劍道印證最後一招，蒼玄道人本是憂慮得觀望霽月，轉頭卻見師兄閉目凝眉，似有煩心之事縈心。

  「師兄，你的面色，不太好。」

  那並不是一種病態的蒼白，也非衰老的枯竭，而是一種抉擇的艱難。

  張扶搖努力搖晃自己的腦袋，將天一府瀾小川的聲音從識海中擠壓出去，如此方得緩解。

  「師弟，你還記得我們的門規是什麼嗎？」

  「清心寡欲無為。」

  「不，不是這個，是師傅臨終前說於我們的，有關於鎮壓之地的變故。」

  蒼玄道人也頓時呼吸一滯，「師兄為何提起這個？」

  張扶搖像是陷入暴怒狀態，「回答我，你還記不記得師傅臨終前是怎麼說的？」

  「是！：蒼玄道人從未見過師兄這般失態，意識到不尋常後，只能依循他的話做答。「如有偏離本心，沉淪魔道者，天人共戮之！」

  「哈……哈……」張扶搖粗重的喘息聲，像是剛剛經歷過大戰，「好，師弟記得就好。」

  蒼玄道人看著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枯瘦的手，心中浮現不詳的預感。

  「師兄，你為何會有此問？是不是你察覺到了什麼？」

  張扶搖冷靜下來，努力克制著語調，道：「師弟，記住師傅的教誨，也記住你手中的伏神劍的意義。「

  伏神劍，道門傳承神器，是僅次於拈花、天一、君子的長劍，而在道門之中，伏神劍還有另外的職責。

  離經叛道者，斬！

  只不過，千年以來，道門弟子修身養性，外界又無魔族侵擾，已經許久沒有這種修士了。伏神劍，也被隱藏在蒼玄道人的拂塵中，不再顯現。

  如今，道門掌教張扶搖又提起此事，讓蒼玄道人震驚失色，連聲質問是為什麼。

  但張扶搖卻是一把甩開了蒼玄，「告訴我霽月與李庭君的勝負即可，師兄有事要辦，去去便回。」

  說吧，張扶搖直往青天二去，化光消失，留下一臉茫然的蒼玄。

  請出伏神劍，便代表鎮道門中有了叛徒，這個人會是誰？

  為何師兄早有發覺，卻不曾透露半分？以至於如此突兀？

  說是要考察霽月與李庭君，誰更有資格掌握完整的仙劍，又為何在最終一招前，快速離去？

  太多的疑惑，縈繞在蒼玄心頭，佛門被滅之後，他第一次感到了道門的危機，也許早已開始。

  張扶搖如同離弦之箭，直往雲霄而去，像是要破碎虛空飛升的修士。

  可是，在濃厚的雲層之間，竟然裂開了一道縫隙，足以讓張扶搖穿過，那裡，正是鎮壓瀾小川的所在。

  無邊大海之底，卻是映射在浩瀚蒼穹之上。

  大海積壓之力，加上蒼穹束縛之威，才堪堪困得住一名上界仙人。

  這還是，仙人境界修為被壓制的前提下。

  「你來的，晚了一些。」

  瀾小川的聲音穿過層層法陣，透過萬丈海水，掠過無垠蒼穹，清晰得傳到張扶搖的耳中。

  張扶搖，一個早已鬚髮皆白的老人，竟是在進入封印之地後，匍匐跪在地上。

  「上仙將我這條命拿去吧。」

  驚駭之語，得到的卻是瀾小川輕描淡寫的回應，「張扶搖你以為你是誰，想如何便如何嗎？我給了你二十年的陽間壽元。現在呢，該是你回報我的時候了。」

  「這肉身，這神魂，這陽壽，我統統不要了，上仙，拿走。」

  「呵呵呵……」瀾小川笑得胸有成竹，「張扶搖，你忘記了自己的師傅是怎麼死的嗎？」

  張扶搖跪在地上垂首，止不住眼眶的淚水決堤。

  「登仙道，是你們凡俗生靈成仙的途徑，只可惜大帝斷劍將承澤大陸的登仙道斬斷，自此，你們即便修行到仙境，也必然困守此界。」

  「而你的師尊，上一任道門的掌教，卻是仿效縱橫劍道，想要破碎虛空，飛升仙界。」

  「可是他忘了，又或者他明知不可為，卻也要為後人找尋出路。他，還是選擇了渡劫飛升。」

  「別說了，求求你，別說了。」張扶搖雙手捂住耳朵，卻是無法阻止瀾小川的聲音。

  「陪在你師傅身邊的，只有一個你。所以，你是當世唯一一個，知曉你師傅明確死因的人。」

  「不，別說了，求你……」

  瀾小川不管他，「你還記得真正的天威嗎？那種對於破壞規則秩序，強行碎裂虛空的懲戒，從天穹的無盡處，蔓延到九幽黃泉中。那是天道的威力，那是對違反規則者的判罰。」

  張扶搖雙目赤紅，唇齒之間涕泗橫流。

  「殺了我吧。」那是張扶搖心中最後的倔強。

  「呵呵呵……殺你？你從我這裡拿了二十年的陽間壽命，現在，沒有回報就想一死了之？你忘了你師父的死狀了嗎？焦黑的骨頭，凝成塊的血肉，猙獰扭曲的面龐……你記得，你都記得。現在，告訴我，你還想死嗎？」

  從威逼到利誘，從本心到道心，瀾小川用了一千年的俗世時間，才終於攻破了這一任道門掌教的心扉。

  「我……我知道……所以我不想死……」

  「哈哈哈……」張扶搖的反應，全在瀾小川的預料之中，「所以，聽我的命令行事，你不僅會得到二十年的陽壽，我還可以讓你飛升仙魔大陸，不用經歷仙、靈、君三境世界。」

  極端的魅惑，那是任何人都難以拒絕的條件。

  「這二十年來，我無一日可安心。」張扶搖開始悔恨，悔恨自己為了貪生怕死，悔恨自己背離道門，更悔恨，沉淪魔道。

  「安心？你的師傅走的倒是挺安心的，你也想與他一樣嗎？別忘了，登仙道已毀，破碎虛空更是面臨四九天劫。你的年歲，早已到了不可延續的階段，如非是我，你早該兵解，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與我談條件。」瀾小川語氣淡漠，帶著上位者的威壓。

  張扶搖緩緩抬起頭，眸中已無澄淨，「被慾念縈身的我，本就是該死之人。是我，慾念太深，是我執念太強。」

  「生老病死，乃是凡俗生靈的正常輪迴。你若是成仙，方有得脫此難的機會。跟隨我，你就可以得到這些。」

  「呵呵……」

  張扶搖無奈苦笑，他為了活下去，與仙人做了交易，用他的一成功體，換取十年壽元。

  從百歲大限將至開始，張扶搖腦海中便開始縈繞瀾小川的聲音，也是從那時開始，張扶搖明白了師傅臨終所說的，天人共戮之的情況，究竟是如何演變的。

  「師傅，徒兒，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