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2024-10-09 22:11:27
作者: 王小波
1
第二天早上,我們又來上班。把上面提到的故事寫在紙上之後,我又開始冥思苦想起來。昨天的事情說明,在暴躁、易怒的外表下,我內心柔弱,多愁善感,就像那個小妓女。說起來難聽,但我對此並無不滿。本著這種態度,我開始為領導考慮,有我這樣的下屬真夠他一嗆:報上來的研究題目盡在那些部位,怎麼向上級交待呢。我現在想了起來,我住院時他來醫院看過我,提來了一袋去年的紅香蕉蘋果。那種水果拿在手裡輕飄飄的,倒像是胖大海。這種果子我當然不吃,送給了一位農村來的病友,叫他拿回去餵豬——不知豬對這些蘋果有何評價。但不管怎麼說吧,他來看過我,還帶來了禮物……現在我是真心要擬個過得去的研究題目,但怎麼也擬不出。我覺得自己可以原諒:我剛被車撞過。所以,我把題目放下,又去寫故事了。
塞萬提斯說,堂?吉訶德所愛的達辛尼亞,是托波索地方醃豬肉的第一把好手。薛嵩也是湘西地方燒玻璃的第一把好手。假如他想在第二年春天燒玻璃,頭年秋天就到山上去割一大車蓑草,晾乾以後,交給寨子裡一個女人,叫她拿草當柴來燒,還給她一些罈子。這樣她就有了一車白來的乾草,但她只能把它燒掉,不能派別的用場——雖然蓑草還可以用來做蓑衣,還要把燒成的灰都收集起來。這樣,經過一冬,薛嵩就得到很多潔白如玉的灰,都盛在罈子里。這種灰有很大的鹼性——他得到了燒玻璃的第一種原料,就是鹼。他還到河灘上采來最潔白的砂子,這是第二種原料,到山上採集最好的長石,這是第三種原料,還有第四和第五種原料,恕我不一一盡數,搜集齊了一起放到坩堝里去燒;然後把燒融的玻璃液倒到熔化的錫上冷卻——一塊平板玻璃就這樣制好了。這塊玻璃有時厚,有時薄,這是因為薛嵩雖然很注意原料的配比,卻總忘掉它的總量。分量多了,玻璃液就多,澆出的玻璃就厚,反之則薄。假如太薄,玻璃上會有星星點點的圓洞,就如擀麵擀薄了的景象。這種玻璃使薛嵩大為歡喜。等到玻璃涼了,他把它拿起來,看著這些洞哈哈大笑。這種玻璃沒楞沒角,像塊麵餅。多數是方形,也有梯形和三角形的。薛嵩自會給玻璃配上窗框,給窗框配上房子,這些房子有些是三角形,有些是梯形,依玻璃的形狀而定。這種玻璃藍里透綠,透過它往外看,就如置身於深水裡。
請記住𝘣𝘢𝘯𝘹𝘪𝘢𝘣𝘢.𝘤𝘰𝘮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薛嵩還是打造銅器的第一把高手,他把銅皮放在木頭上,用木榔頭敲。隨著這些敲擊,銅皮彎曲起來,逐漸成形。他再用鐵榔頭砸出邊來,用錫焊好,一個銅夜壺就造好了。他還是製造陶器、澆鑄鐵器、編造竹器的高手,最優秀的皮匠和廚師。至於做木匠,他到湘西才開始學,也已成了高手。總而言之,他有無數手藝,多到他自己也記不清,像這樣的人當然很有用,只是要把他盯緊一些,否則他會胡鬧。在燒制玻璃時,他發現粘稠的玻璃液可以拉出絲來,就五迷三道地想用這種絲來造衣服。這樣平板玻璃就造不成——全被他拉成了絲。而這種衣服是透明的,穿上以後傷風敗俗。讓他造夜壺也要小心,稍不留神,夜壺就不見了,變成一個銅人。銅皮下面有滑輪,有腸衣做的弦牽動,還有一顆發條心臟,這樣就可以到處亂跑,還能說幾句簡單的話。雖然還有夜壺的功能,但很討人嫌。黑更半夜的,它每隔一小時就跑到你面前來嘀嘀嘟嘟地說:請撒尿。根本不管你想不想尿。老妓女就有這樣一把夜壺,她很不喜歡,把它放在柜子里,它就在柜子里亂轉,在柜子里滴滴嘟嘟地說,請撒尿。好在他還有從善如流的好處,你不喜歡這把夜壺,他馬上就去打另一把,直到你滿意為止。不過,這都是他迷上紅線以前的事。現在你再找他做事,他總是說:我忙,等下回吧。
根據現在這種說法,老妓女迷戀薛嵩,不只是迷戀他巧奪天工的手藝,還迷戀他勤勤懇懇的態度。以前,他來看老妓女,看到她因年邁走了形的身體,就說:大媽,你要是信得過我,就讓我給你做個整形手術。拉拉臉皮,墊墊乳房,我覺得沒什麼難的。老妓女不肯,這是因為她覺得人活到什麼年齡就該有什麼樣子,不想做手術;還因為學院派不喜歡這類雕蟲小技;但最本質的原因是:薛嵩沒做過這種手術。這傢伙膽子大得很,只在貓屁眼上練了兩次,就敢給人割痔瘡。後來,他一面和老妓女做愛,一面撥弄她癟水袋似的乳房,說道:越看我越覺得有把握。要是別人膽敢這樣不敬,老妓女就要用大嘴巴抽他。但是薛嵩就不同了。有一陣子,老妓女真的考慮要做這個手術。這是因為薛嵩小手小腳,長著棕色發亮的皮膚,頭上留著短髮,腦後還有一綹長發。老妓女喜歡他。既然喜歡,就該把身體交給他練練手。
有關這位老妓女,我們已經說過,她總把陰毛剃得精光。她嘴上有些黃色的鬍子,因為太軟,用刀剃不掉。薛嵩給她做過一個拔毛器,原理是用一盞燈,加熱一些松香,把鬍子粘住,然後使松香冷凝,就可以拔下毛來(據我所知,屠宰場就用這個原理給豬頭褪毛,直到發現松香有毒),現在壞了(確切地說,是沒有松香了,也不知怎麼往裡加),老妓女只好用粉把鬍子遮住,看上去像腿毛很重的人穿上了長統絲襪。有關這個拔毛器,還要補充說,薛嵩的一切作品都有太過複雜、難於操縱的毛病。如果不繁複,就不能體現自己是個能工巧匠。繁複本身卻是個負擔——我現在就陷人了這種困境……
2
後來,他們把薛嵩逮住,給他套上枷鎖,押著他去幹活。因為薛嵩已有兩年多不務正業,積壓的工作很多。但只要押著他的人稍不注意,薛嵩就會脫開枷鎖跑掉,跑到墳頭上去憑弔紅線,因為根據這種說法,紅線已經死掉了。薛嵩經常跑掉,使老妓女很不高興,雖然他不會跑遠,而且總能在墳頭上逮到,但老妓女害怕他在這段路上又會遇上一個小姑娘,從此再變得五迷三道。所以她就命令薛嵩造出更複雜的鎖,把他自己鎖住。造鎖對能工巧匠來說,是一種挑戰。薛嵩全心全意地投入這項工作。他造出了十二位數碼鎖、定時鎖,還有用鑰匙的鎖,那鑰匙有兩寸寬,上面有無數的溝槽,完全無法複製。這些鎖的圖紙任何人看了都要頭暈,它們還堅固無比,用巨斧都砍不開。但用來對付他自己,卻毫無用處。他可以用鐵絲捅開,也可以用竹棍捅開,甚至用草棍捅開這些鎖。假如你讓他得不到任何棍子,他還能用氣把它吹開。老妓女以為他在耍花招,就直截了當地命令道:去造一把你自己打不開的鎖。薛嵩接受了這個任務,他思考了三天三夜,既沒有畫圖紙,也沒有動手做。最後,他對老妓女說:大媽,這種鎖我造不出來。老妓女說:胡扯!我不信你這麼笨!此時她指的是薛嵩不會缺少造鎖的聰明。後來她又說:我不信你有這麼聰明!此時指的是薛嵩開鎖的聰明。最後她說:我不信你這麼剛好!這就是說,她不信薛嵩開鎖的聰明正好勝過了造鎖的聰明。實際上,聰明只有一種,用於開鎖,就是開鎖的聰明;用於造鎖,就是造鎖的聰明。薛嵩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走開去做別的工作了。
希臘先哲曾說:上坡和下坡是同一條路,善惡同體;上坡路反過來就是下坡路,善反過來就是惡。薛嵩所擁有的,也是這樣一種智慧。他設計一種機構時,同時也就設計了破解這種機構的方法——只消把這機構反過來想就得到了這種方法。在他那裡,造一把自己打不開的鎖,成了哲學問題。經過長時間的冥思苦索,他有了一個答案,但一直不想把它告訴老妓女。那就是:確實存在著一種鎖,他能把它造出來,又讓自己打不開,那就是實心的鐵疙瘩。這種鎖一旦鎖上了,就再不能打開。作為一個能工巧匠,我痛恨這種設計。作為一個愛智慧的人,我痛恨這種智慧。因為它脫離了設計和智慧的範疇,屬於另一個世界。
後來,薛嵩把這個方案交給了老妓女,老妓女雖然毫無智慧,但馬上就相信此案可行。此後,薛嵩又親手做了一個鎖殼,把鎖鋌裝上,用坩堝燒開一鍋鐵水,在老妓女的監督下,把它澆在鎖殼裡。他就這樣造了一把打不開的鎖,完成了老妓女交給他的任務。鎖是鐵鏈的中樞,扣住了他自己的手腳。這樣他邁不開腿,也掄不開手,既不能跑掉,也不能反抗,只能幹活。對這個故事無須解釋:自從紅線死了以後,薛嵩已經心喪如死,巴不得像行屍走肉一樣地活著。但作為講故事的人,也就是我,尚需加以解釋:這故事有一種特別的討厭之處,那就是它有了寓意。而故事就是故事,不該有寓意。坦白地說,我犯了一個錯誤,違背了我自己的本意。既然如此,就該談談我有何寓意。這很明顯,我是修歷史的。我的寓意只能是歷史。
我現在想,在我寫的小說定稿時,要把這一段刪掉——既已有了這種打算,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寫。在我看來,整個歷史可以濃縮成一個場景:一位賢者坐在君王面前,君王問道:有沒有一種方法,可以控制天下蒼生?這位智者、夫子,或者叫做傻逼,為了炫耀他的聰明,就答道:有的。這就是控制大家的意志。說他是智者,是因為他確實有這種鬼聰明。說他是傻逼,是因為他忘記了自己也是天下蒼生的一分子,自己害起自己來了。從那一天開始,不僅天下蒼生盡被控制,連智慧也被控制。有意志的智慧堅挺著,既有用,又有趣,可以給人帶來極大的快感;沒有意志的智慧軟塌塌的,除了充當歷史的臍帶,別無用場了……所謂學院派,就是被歷史的臍帶纏住的流派……照這個樣子寫下去,這篇小說會成為學術論文,充其量成為學院派的小說。幸虧在我的故事裡,紅線沒有被刺客殺死,薛嵩也沒有被老妓女逮住。我還有其他的可能性。這篇小說我還是做得了主的,作為自由派的堅定分子,我不容許本節這種可能發生。請相信,已經寫到的一切足以使我慚愧。我遠不是薛嵩那樣勤勉工作的人。
午後,萬壽寺里升起了一片炎熱的薄霧,響起了吵人的蟬鳴。我把寫著的故事放到一邊,又拿起了那份白色的表格,對著那三個紅色的叉子想了半天;終於相信這三個題目里毫無崇高,根本就是個惡意的玩笑。假如我努力想出三個更崇高的題目,它們會是更惡毒的玩笑。總而言之,我所有崇高的努力都會導致最惡毒的玩笑。
我把這張紙片貼到表格上,拿著它出了門,到對面配殿裡找我們的領導,也就是那個戴藍布制帽、穿藍布制服、帶有馬尿氣味的人,把這張表格交給他,與此同時,心中忐忑不安,生怕他會翻了臉打我……誰知他看了以後,把表格往抽屜里一鎖,對我說道:早就該這樣寫!雖然已經對這個結果有一點預感,但我還是被驚呆了……這是怎麼回事,我真的不懂了。
3
我終於從領導那裡得到了一句讚許的話。但這話在我心中激起了最惡毒的仇恨。懷著這種心情,我把刺客們行刺薛嵩的經過重寫了一遍:從前,有一群刺客去襲擊薛嵩。午夜時分,他們摸進了薛嵩的家,摸進了這位能工巧匠的內心。他們的目的是殺死紅線,把薛嵩抓走,交給僱主,就算是完成了任務。但是這個任務沒有完成。這是這個故事不可改變的梗概。在這個梗概之下,對那些刺客來說,依然存在著種種可能性。
舉例來說,有一種可能是這樣的:那些刺客摸到薛嵩家門口,那裡有座木頭門樓。打起火來一照,看到門樓上方掛了一塊柚木的匾,上面用綠油漆寫了兩個謙虛的隸字:「薛宅」。門的左側釘了一塊木牌,上面用紅油漆歪歪斜斜地寫著:「紅線客居於此」,底下是一段苗文。據我所知,當時的苗文是一種象形文字。那段文字的第一個符號是一隻鳥,仿佛是一隻鴿子。第二個符號肯定是一條蛇。再後面是顆牛頭。但你若說它是顆羊頭,我也無法反對;隨後是顆骷髏頭,但也可能是個湖泊、一個茄子或是別的瓜果,或者是別的任何一種東西。底下還有些別的符號,因為太潦草,就完全無法形容,更不要說是辨認。據說苗文就是這樣,頭幾個符號只要能讀懂,後面就可以猜到,用不著寫得太仔細。刺客里有一位飽學之士,他在火光下咬著手指,開始解讀這些文字。很顯然,這段苗文是紅線所書。這第一個符號,也就是鴿子,是指她自己。按照漢族的讀法,應該讀做「奴家」、「賤妾」,或者「小女子」、「小賤人」之類。第二個字,也就是那條蛇。該刺客認為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徵。雖然還不知怎麼解釋,但肯定不是個好意思。再往下怎麼讀,就很成問題。假如是牛頭,就是好意思。要是羊頭就是壞意思。總而言之,雖然是飽學之士,也沒讀懂紅線寫了些什麼。這只能怪她寫得太潦草了。這些刺客氣壯山河地來殺人,卻在門前被一片潦草的苗文難住,這很使他們氣餒。很顯然,這些刺客也屬學院派。學院派的妓女請來的刺客,當然也是學院派。
後來,那些刺客說道:不管她寫的是什麼,咱們衝進去。這種乾淨利落的態度雖然帶有自由派的作風,卻正是刺客們需要的……於是一腳踹開了門,吶喊一聲殺進了薛嵩家裡。隨即就發現,好像是到了一個木板橋上,橋面下凹,這橋還有點飄飄忽忽的不甚牢靠——好像是座懸索橋,只是看不到懸索在哪裡。那些刺客停了下來,經過簡短的商議,認為既然身處險地,只有向前衝殺才是出路。於是大家吶喊一聲向前衝去,沖了一陣,停下來一看,還在那座木橋上,而且還在橋面的最低點上。於是停下來商量,這一回得到的結論是:既然身在險地,還是速退為妙。於是吶喊一聲,朝後衝去。又沖了許久,發現還在原地。然後又一次合計,又往前沖;停下來再合計,又往後沖。其實,他們根本不在橋上,而是在一個大木桶里。這隻桶由一根軸擔在空中,他們往前沖,桶就往前滾,往後沖就往後滾。前滾後滾的動力就是這些刺客本身的移動。薛嵩和紅線遠遠看到了那隻桶在滾,也不來干涉,只是覺得有趣。直到天明,桶縫裡透進光來,刺客們才覺得不對,用刀把桶壁砍破鑽了出來。此時大家的嗓子也喊啞了,腿也跑軟了,自然沒有興趣繼續前進,去殺紅線、捉薛嵩,而是退了回去。按照這種說法,刺客們去殺紅線,卻衝進了一隻木桶。如你所知,這只是眾多可能中比較簡單的一種。
還有更複雜的可能性:薛嵩的家裡是一座精心設計的迷宮,到處是十字路口、丁字路口、環形路口、立體交叉的路口,假如不是路口,就是死胡同。到處是牆壁,牆上卻沒有門。好不容易看到一扇門,吶喊一聲衝進去,卻落進了茅坑裡。他們在裡面瞎摸了一夜,終於從原路退了回來。總而言之,刺客們在薛嵩家裡沒有找到薛嵩,也沒有找到紅線,只帶回了一大堆的感嘆:這個薛嵩,簡直是有毛病!
薛嵩的家裡還可能是一片湖泊,在水邊停了幾隻小船。那些刺客上了船,順著兩邊都是蘆葦的水道撐起船來。從午夜到天明,從天明又撐到午夜,每個人都筋疲力盡,飢腸轆轆,最後總算是回到了原來下船的地方。出於某種惡意,船上的篙、槳等等,全都難用得要命,後來才發現這些船具里都灌了鉛,而且都灌在最不湊手的地方。那些水道的水也很淺,他們在爛泥里撐船——甚至可以說是在陸地上行了船。有很多地方的蘆葦是假的,水也是假的——是塗在地上的清漆,但在朦朧中看不出真假,就把船撐上了山,又撐了下來。連設計這個圈套的薛嵩也不得不佩服這些刺客的蠻力。在陸地上行舟當然很累,撐了這一圈船之後,每個人的手上都起了燎漿大泡,並且感到腰酸腿疼。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也沒興趣繼續前進,去殺紅線、逮薛嵩。總而言之,薛嵩是如此的詭計多端,假如沒有一些他那些機關的情報,就沒法把他逮住。所以,他們就回去拷問小妓女,想要問出些有價值的口供。我已經說過,這些刺客是不可靠的。所以他們還想拷問老妓女。如果可能,他們還想拷問一切人。作為這篇小說的作者,我知道一切情報。所以,我才是他們最想拷問的人。
考慮各種可能性時,不應該把紅線扣除在外。如前所述,她和各種各樣的冷血動物都很有交情,養了很多青蛙、蜥蜴、毒蛇,還有癩蛤蟆。她讓這些爬蟲互相通婚,生出了各種千奇百怪的變種。當那些刺客衝到她面前時,她打開了一個竹簍,放出她的蝦兵蟹將來:有沒有腳的蜥蜴,長得像大頭魚,全靠身體的力量在地下一跳一蹦;有碩大無比的蟾蜍,腿卻短得要命,長著三角腦袋,看上去有點像鱷魚;有身材肥胖的眼鏡蛇,長了一百條腿,所有的腿都在飛快地挪動,但因為腿太多,互相妨礙,身體移動得卻不快;還有有毒的青蛙,嘴上長著角質的凸起,張開蜻蜓般的翅膀飛在空中。這種詭計絕非學院派所為。很顯然,紅線也是自由派。假如一個深山裡的苗族女孩也是學院派,只能說明學院派根本就不存在。所有這些妖魔鬼怪一起朝刺客們撲來,齜出了毒牙、噴射著毒液,嚇得他們轉身就跑。現在,他們很想找人打聽一下,這個紅線到底是個會妖術的女巫,還是僅僅患有精神病。假如是前者,他們就不想再去殺她;有妖術的人死掉以後會變成更加難纏的惡鬼,還不如不殺。假如是後者,就非殺她不可,因為他們這麼多大男人,總不能被一個女瘋子嚇跑了。總而言之,最後的結果是,如果沒有知情人領路,就找不到紅線,也找不到薛嵩。我的故事再次開始就是這樣的。而那位白衣女人則朝我厲聲喝道:越編越不像樣子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