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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2024-10-09 21:34:27 作者: 陳彥

  我做夢都沒想到,一條祖籍可考到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的名貴柯基犬,最後會以中國元雜劇里的小丑張驢兒的名字,落戶到一個千山深處一文不名的小鎮上。並且還大有可能,是永久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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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子很小,我主潘銀蓮帶我從上街頭走到下街頭,也就用了十一分半鐘時間。而從北城坡根,走到南河岸,才是七分二十秒。據說小鎮歷史也不短,現在正在開發一個有關唐朝詩人的隱居旅遊點。專家的爭論焦點是:詩人當初到底是騎驢來的,還是騎騾子來的。留了幾首詩,一時說花腳騾子,一時說跛腿驢。看來文人自古就沒個科學態度,好信口雌黃。關鍵是另一個縣的另一鎮,還在搶占詩人隱居的所有權。事實是詩人確實在人家那兒隱居了一年,還建了一個雲朵寺。並且明確研究出是騎著驢去的。因為雲朵鎮頭一個巨石上,有驢腳印,說確乎是唐朝的遺蹟。這樣一來,我看河口鎮的旅遊開發就有點懸。城裡人都多得溢出來了,可鄉下還是想方設法,盼著來很多很多的人。無非是指望他們把吝嗇的錢口袋,開出二指寬一個縫,擠出幾個鏰子兒來而已。其實他們永遠也不知道,城裡有錢人都會把錢揮霍到哪裡去。但這樣一個偏僻小鎮,想要發展經濟,不想些奇招,又何不是比讓柯基犬踩高蹺都更難的事體呢?以我的獵奇與考據癖,是要把小鎮的歷史沿革、來龍去脈翻個底朝天的。可作者一再交代,說小說快結束了,讓我不要婆婆媽媽,囉里囉嗦,得揀緊要的說。何況我的門牙,還被遭「炮斃」的賀加貝踢掉了兩顆,跑調漏氣,很是不關風。許多趣聞軼事、民俗掌故,就容我從略了。

  我得從我主潘銀蓮帶我回小鎮說起。

  首先是婚姻變故,讓她不得不抽身退步。以我的脾氣,是要跟賀加貝魚死網破的。可我主在與我前主史副教授托芬先生的最後談話中說:「那我咋辦,跟他打?跟他鬧?打完鬧完,他還是要跟那個女人好。心走了,死了,就是能打鬧個空殼留著,又有什麼用呢?殺了他……我還有娘在,哥在,賀喜在……(注意,沒有提到我,我也不生氣,作為寵物,我們還沒有爭取到與人生而平等的權利。人類在這個問題上始終自視甚高)不值得,想想真的不值得……我們還有我們的活路,我不做萬大蓮的影子了……這個影子……讓我做夠了!」我能聽出,我主對做別人影子這件事已惱火至極。

  我主急著離開西京,還有第二個原因,這是我獨家獲取的:她哥潘五福來了幾個電話,說他老婆好麥穗骨灰的事讓他娘知道了,鬧騰得不行,已瘋瘋癲癲。他也摔成半身不遂,一臥不起,家裡實在是砸鍋倒灶得提不上串了。因此,賀加貝逼我主在離婚協議上簽字時,她就顯得有點過於草率,甚至有種不抵抗主義的懦弱、草包感。知道內情的我,倒是理解了她那時的著急、無奈。只要有時間磨,誰會在這種事情上急頭絆腦、拱手相送呢?不耗他個一年半載,不打他個人仰馬翻,不詛咒他個遺臭萬年,人類誰能把婚離和諧、離整單、離零幹了?可許多重大事情,都是細節在起關鍵作用。我前主——那個瘦得跟猴一樣的史副教授就老愛賣弄說:一隻南美洲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以在兩周以後,引起美國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捲風。意思就在這裡,我主那麼急著離開西京,其實是遠在數百里外小鎮上的蝴蝶,在扇翅膀了。何況那翅膀對潘家來說,扇得有點天塌地陷。

  那天我和我主,包括我的小主賀喜,就像喪家之犬,淪落在西京的一個遠郊車站上。看來人類形容他們的敗落悽慘景象,從孔子以降,就是拿狗做比喻的。我主眼淚汪汪,小主哼哼唧唧。只有我,還保持著一種緊隨主人步伐的從容淡定。我是有過喪家經歷的犬,斯時,我也有很激烈的思想鬥爭:是追隨,還是逃離,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個不可知的遙遠鄉村,對於我,就像是面對地球以外的浩瀚星空,還沒有任何拿捏和把握。最終沒有在上車以前,選擇奪路而逃,還是因為對我主的那份感情和信任。信任起了十分關鍵的作用。我覺得跟她,不至於在無路可走時,被一腳踢開。何況我已沒有年齡優勢,折騰不起了。最最關鍵的是,我主在離婚協議簽字時,選擇了賀喜和我,而沒有選擇別墅、金錢或其他什麼。我覺得我有這樣一些思想鬥爭行為,都是十分可恥的。我應該忠誠而義無反顧地跟隨她走向不可知的一切,甚至地獄。

  需要補記一筆的是,我和我主在車站遇見了王廉舉。他已完全不認識我們了。他的現狀,介乎於瘋子與地攤藝人之間。除了那個油汪汪的「大背頭」還不時用礦泉水抿幾抿外,其餘只剩下那根文明棍還斑駁地躺在那裡做道具用了。他在滔滔不絕地講述著他的「梅開二度」「三度」「四度」,甚至「五度」浪漫史。還是那樣完全跳脫現實、沒有任何邏輯關聯度地極盡誇張之能事。有些等車人,閒得發慌,圍著他提些酸溜溜的問題,在努力逗他的笑料和包袱,他總是張口就來,對答如流。雖不著邊際,卻也會掀起一陣陣笑的狂浪。我主還從包里抽了三百塊錢,放在他面前一個已搪瓷斑駁的癟口碗裡。圍觀者都覺得莫名其妙,甚至還多看了我主幾眼。隨後,我們就上車了。那攤笑聲,隔著車窗玻璃,仍能聽到甚或有「王炸」般的動效。

  來到小鎮,比我預期要好很多。首先是沒有霧霾,那玩意兒十分討厭。人還能戴口罩,我們就只能死憋著,儘量不深呼吸,以免形成過多的肺部結節。再就是鎮子周邊的山上鬱鬱蔥蔥,比城裡種的樹木花草茂盛許多,也不見給樹身上亂掛吊瓶的。當然,挖得窟窿眼睛的地方也不少,都在真景觀上面造著假景觀,企圖吸引遊客。我想這些創造大概不會給小鎮帶來什麼財富,因為我知道城裡人願意為什麼掏腰包。他們連真雁塔、真鐘鼓樓、真博物館都已懶得去看,還來看你的什麼假鳳閣龍樓,那就是給水泥上刷了一層下雨就掉色的廉價顏料而已。我在客車上,還聽幾個乘客聊,說他們那兒搞了個什麼孫悟空水簾洞項目,外帶大型戶外景觀演出,又是「取經」,又是「鬧龍宮」的,背了幾十年都還不清的債,可遊客的鬼影子都難見到幾個。閒話少諞,言歸正傳,還是說我主的家事吧。

  我對好麥穗死亡的細節不大清楚。只知道,那段時間,我主一直朝醫院跑。她從來不帶我,也不帶賀喜。還要我老在家裡看著賀家這棵好哭好鬧的「苗苗」,真是沒把我活活累死。偶爾會聽到她與她哥的通話聲,連接起來的信息就是:一個叫好麥穗的女人病了,然後死了。這個女人是潘五福的老婆。這個老婆與其他男人還有染。人類就這點破事,搞得一代代文人還神秘兮兮地寫個沒完。其實依我看,路數大體已寫盡,無非都是在他們的時代里翻些燒餅,弄些技巧上的花樣,就以為自己有了創造力。恕我愛嘮里嘮叨。那個叫好麥穗的女人死了以後,骨灰一直在潘五福那裡保存著,直到帶回這個小鎮。

  而一切問題就都出在這壇骨灰上。

  大概是亡者逝去一周年的日子,潘五福要讓死者入土為安,誰知他娘堅決要把骨灰倒了餵狗。難道我們狗,給人類就留下了這樣的饞相,連骨灰都要咥?何況在潘五福他娘心中,那攤骨灰就是不亞於人類的×屎堆。我還是用×替代了對我們的污名化表述吧。可潘五福仍是堅持要入土,說他連續做噩夢,見好麥穗回來討要她的化身。要不然,她就始終飄蕩在半空里,做了《游西湖》戲裡的孤魂野鬼,說她也要演一出《殺生》了。然後,這個家庭就陷入了母子反目成仇的大悲劇中。潘五福也做了妥協,悄然把那壇骨灰安埋在老墳山的一個角落,只做了他明白的標記。誰知卻被他娘勘探出來,說離祖宗的魂靈太近,尤其是離他爹的墳,還不到八丈遠,說這是想讓婊子跟你爹合墳嗎?然後,他娘就把骨灰扒出來,要朝鎮上公共廁所里倒。潘五福在爭奪骨灰時,一跤跌下,竟摔成了半身不遂。我主就是在這時,帶著我和賀喜回到老家的。

  我主她娘,此時已經瘋魔,整天跑到鎮上的一些單位門口,破口大罵嫖客、婊子,整得一鎮的人都不得安寧。尤其是那個帶著好麥穗出逃的叫什麼張青山所長的原單位,竟然被她娘罵得經常無法開門營業。他們控訴給我主潘銀蓮說:我們也是受害者,張青山賭掉了營業所幾百萬,整得我們到現在都發不下工資。你娘天天來罵街,還給大門上抹狗屎(的確糟糕透頂)。我主一邊伺候著她哥,一邊還得把她娘也看起來。可轉過身,她娘又會從窗戶跳出去,直奔大街,罵得濤聲依舊。這樣我的責任就重大了,但見她娘有風吹草動,就得豁出命地狂吠起來。我天生是小嗓門,也不太習慣大喊大叫,何況日夜值守,嗓子還發炎沙啞著。她娘對我毫無好感,已用石頭、土塊、木屑、蒲籃、掃帚、板凳、鍋鏟、豬食瓢,反正抓住啥就是啥吧,把我渾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很不舒坦。可我還得忠於職守,一切都是為了儘量減少我主的痛苦和麻煩。

  這就是跟隨我主回到小鎮的基本情況。

  下面,我也得說說這個小鎮上我同類的一些信息。儘管這不是小說的需要,但我覺得與後邊的敘述有關,誰讓作者要把結尾的爛攤子撂給我呢,也就別怪我夾帶私貨、信馬由韁了。

  小鎮有很多犬,比我想像的要多許多,並且都活得很自由。不像城裡,一天才會被主人拉出去遛那麼一兩次。這裡的犬,都敞養著,因此,聚集的時候就很多。比如我來到小鎮,就是一件很大的事體,幾乎在一天內就傳遍了。立即,都三三兩兩地聚到潘家院子來看稀奇。我的長相和身材比例,明顯與它們有別。我能感到,它們是一種嘲弄的眼神。尤其是我的短腿和大屁股,在這裡成了笑柄。作為一條雌性狗,特別受到了雌性群體相互之間擠眉弄眼、交頭接耳、蹭胳膊拐肘的議論,好像河口鎮來了個怪物。它們尤其要在雄性面前,秀出自己的長腿和瘦弱翹臀,似乎是為了比對與強化我的「弱點」。而雄性犬們,倒是保持了客觀、冷靜與好奇的態度,也許是在調整固有的審美觀念。總之,在以後的日子裡,它們都對我表示出了友好和接納。我沒有暴露張驢兒這個惡名。我反覆強調,我是一隻叫柯基的犬。它們對柯基的解釋有所不同,有的甚至誤會成了簸箕。還有在鎮政府大院裡出來的,一口咬定,「科級」是一種級別,在鎮上最高最大,弄得有的狗還有點仰望。它們的名字也都叫得很特別,比如黃色的,就叫大黃、二黃、小黃;黑色的叫黑子、大黑、小黑;而有斑點的,叫花子;個兒矮的,叫矬子;眼睛有點毛病的,叫斜瞪眼,或者朝天望;也有叫虎子、豹子的;還有乾脆叫花生、土豆、蓼花糖的。我無法記清那些五花八門的名字,但我,很快就成了小鎮上一條叫「豁豁牙」的名狗,這都拜賀加貝所賜,是他踢的來。好在「豁豁牙」比張驢兒好聽多了。也許是潘家老有新聞發生,因此,這些同類,就老是要群集過來,企圖從我缺牙的嘴裡,套些「料」,好去滿街抖摟。

  比如,在我跟我主回到小鎮的第三天,就來了一個人,直住到現在都沒走。從他們的談話中,我才得知,他叫鎮上柏樹。真實名字叫彭躍進,挺樸實的嘛。過去曾是梨園春來的編劇,甚至堪稱賀加貝的「教父」。後來因愛上我主潘銀蓮,被斷然拒絕,而連夜逃走江湖,隱姓埋名至今。我主問他一直住哪裡,他說:四海為家,網絡為生。網絡咋為生?他說網上寫作。從他的穿著打扮、一應用度看,好像活得有些志得意滿。我主很好奇,說網上寫作怎麼賺錢?鎮上柏樹說:一天碼一萬字,月亮東升再西落一次,收入也在四位數以上。是不是吹牛我不知道,反正他手上戴的是江詩丹頓,那塊表我認識。自駕的車,也是頗為張揚的陸虎。我主問他都寫些啥,他說:網絡小說,有時也寫時評。都用的筆名,什麼鎮上柏樹、村上老樹、半生哽咽、寂寞寒塘……還有個什麼月鎖銀蓮(這名字未來還得費我時間考據一下)。所謂時評,他的解釋就是逮誰捶誰,看不順眼就捶。尤其是那些有毛病的,還會朝死里捶。比如「王廉舉時代」的低俗鬧劇,還有「史托芬時代」的惡俗「毒劇」,他都率先下捶,直捶到他們滿地找牙。我對「滿地找牙」一詞很敏感,賀加貝踢掉我的那兩顆門牙,至今還都不知在哪裡冒著。而他說捶得賀加貝他們滿地找牙,倒是引起了我的一點幸災樂禍。可憐我的主人,聽到賀氏喜劇坊關門大吉的事,還反覆責問鎮上柏樹:「為啥不給人都留一口飯?雪崩時,哪一片雪花能是無辜的?」這是我跟了我主以來,第一次聽她談哲學問題,並且像是在為賀加貝鳴冤,這個傻帽!總之,鎮上柏樹出現在河口鎮,是想圓他那個蓄謀已久的美夢,而我主幾乎沒有給出什麼縫隙。在察言觀色這個問題上,沒有比我更懂行的動物了。有些束手無策的鎮上柏樹,只好長期住在小鎮的一個賓館裡,繼續著他的網絡寫作和「實捶」。但每天他都會到潘家大院來溜達一圈。主人很客氣,可又從不讓他進屋,有話就在場院的石桌石凳上談。我也就照貓畫虎,給他些好臉色,卻會在他抬腿想進主人的臥房時,適時給以必要的警告和攔截。我怎麼越看鎮上柏樹越像《老人與海》里那個死守著那條馬林魚的古巴漁夫。

  這是第一個在鎮上引起熱議的人。

  第二個人來時,把我嚇一跳。怎麼是賀加貝?我都不敢相認。但我主很快就認出來了,說他是賀加貝的弟弟賀火炬。我到梨園春來時,他已離開,只是聽說過他的一些故事。說他的戲是冷幽默,而賀加貝是油鍋崩豆,連別直炸。我就服了,老天造人,怎麼就能造得如此毫釐不差:那個老火燒天我沒見過,可這小兄弟倆簡直是難分軒輊。包括賀喜,那菱形腦袋,那走路神氣,那音容笑貌(用詞可能不當),難道將來也只有演喜劇一條路了嗎?瞧我這思維,缺乏邏輯訓練,老是發散式。賀火炬是在鎮上柏樹來小鎮兩月後,才到潘家院子來的。他帶來了很多信息,比如我前主史托芬,已徹底棄營拔寨,回大學還當他的副教授去了。再比如,武大富「鵲占鳩巢」的那一百五十畝賀氏喜劇大劇院的土地,把兩個處長都栽進去了,還帶出一個局長來。而武大富與其他更大的「自然風景保護區」生態破壞案還有染,已是磨扇壓手取不利。最猛的料是:萬大蓮已跟前夫廖俊卿復婚,喜宴都在曲江池吃過了,一次擺了一百二十八桌。這對我主是個驚喜嗎?我看見我主聽得手直抖,覺得好像是在看外國諜戰片,而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其中的主角之一。還有更猛烈的呢,賀火炬故意放在了最後:賀加貝自殺了。

  聽到這話,潘銀蓮嗵地站起來,又撲塌軟癱下去了。急得賀火炬連忙說:「你別急嘛!」

  這可能就是喜劇了:賀加貝那晚從四樓窗戶栽下去,卻栽在了一汪剪不斷、理還亂的電線上。劇團正準備把這團亂線下沉到地下,壕溝都開挖了,要再遲三天,他就註定沒命了。可賀加貝卻偏偏被這團電線夾住了溜光的腦袋,在裡面糾纏了十幾秒鐘,才二次墜落。只是將那把芭蕉扇上的變形腦袋戳得更是沒了形兒,而他才摔斷了一條腿。當然,說他的頸椎也因骨折,而打了百日牽引。社會上有人傳言他已摔死。那個傳說,甚至在那一天比他的知名度都高,有很多人還哄去看現場了。結果讓大家覺得十分搞笑,甚或還有些莫名的失望。這讓我想起拿破崙最愛說的一句名言:從偉大到可笑只有一步之遙。偉大用在賀加貝身上,明顯高帽子戴不住,但從暴得大名到可笑只一步之遙,還是蠻有喜劇性的。賀火炬說,他哥還想在喜劇上東山再起。我對這個美好願景並不樂觀,因為丑星時代好像已告一段落,而小鮮肉已全麵粉墨登場了。

  賀火炬來的目的很明確,就是接他嫂子回去。

  潘銀蓮說她已不是他嫂子。

  賀火炬說:「你永遠都是我的嫂子!我哥說了,他要是脖子和腿能動彈,就親自接你來了。我娘也罵他:你賀加貝要不把我孫子和媳婦接回來,就乾脆再跳一回窗戶死了算了……」

  我主潘銀蓮搖搖頭說:「你別說了……我再也不想活在別人的影子裡了。」

  也就在這時,潘家又發生了一件大事:我主的瘋子娘,到底還是找到了好麥穗的骨灰罐,拿到橋上朝水裡倒時,一不小心,跌到了河裡,被人發現時,已僵硬如柴。我主抱著她半身不遂的哥,唱了好幾天「苦情戲」……

  好了,我該開最後一個新聞發布會了,我的同類已經急得在滿院子亂叫喚了,它們都特想知道我和潘家的那些猛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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