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堅持就是勝利(二)
2024-10-13 06:51:18
作者: 未央長夜
「這個是什麼?」
「這是夏末草,滋潤經脈的。」
「顧遙妹子你懂的真多,那這個呢?」
「這個我知道!」林青看的眼都紅了,這齊盛看著虎了吧唧的,竟然三兩句就變成了「顧遙妹子」,剛才還敢說什麼一家人,靠,當我是死的!
不要臉啊不要臉!
齊盛瞪眼:「沒問你!」
兩人大眼瞪小眼,就差衝上去掐上一架了,十七弱弱飄過:「都是給狗蛋叔治腿的……」
一句話,效果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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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齊刷刷的朝輪椅上事不關己的東方潤看去,眼中的落寞一閃而逝,大有「奪妻之仇不共戴天」的哀怨。
東方潤狹長的眸子一閃,對上一邊專心整理草藥的顧遙,溫情褪去換上了拒人千里的冷漠:「顧姑娘,在下說過不止一次,這腿是治不好的,不勞費心。」
拾取藥草的手微微一頓。
這雙手不像尋常女子的柔軟白皙,沾了髒黃的泥土,纖細的指尖有不少被石子枝葉劃刺的細小傷口,「顧遙也回答過不止一次,我雖不才,但醫者仁心永不敢忘,也無法在不做嘗試的前提下視若無睹……」
東方潤皺眉打斷:「連雲山癲道人都說治不好,你憑什麼?」
這話說的極不客氣,在場的眾人皆不敢出聲,一時尷尬無比。
顧遙緩緩的仰起臉,俏麗的容顏在夕陽下有著讓人心顫的堅持,目光如水,不卑不亢:「術業有專攻,顧家祖上對此等病症極有研究,雖然到得顧遙這一輩落末了,只存下少許微末之技,但重新站起也是有可能的。」
東方潤轉動輪椅,冷漠的回了竹屋。
顧遙咬住下唇,思索的望著那決絕的背影,只片刻恢復到鬥志昂然,自嘲一笑,繼續整理著地面散落的如山藥草。
黃昏褪去,周遭林青齊盛看著她將少許草藥撿了出來,細緻的搗碎放入藥鍋中,在爐火上大汗淋漓的煮著……想說點什麼,終究嘆氣一聲,勾肩搭背互相安慰著走了。
戰十七更是早就帶著三個弟弟溜去了廚房,這邊氣氛太壓抑,走為上計!
顧遙擦去額上的汗珠,從藥簍里取出個包袱,裡面裝著她早晨帶著的乾糧,兩個饅頭已經冷了,這時才有功夫坐在石墩上大口的吃著,夜色漸漸爬上天際,眼前出現了一雙纖細的腳踝。
冷夏輕笑著蹲下:「北烈做好了飯,一起用?」
顧遙眨眨眼:「烈王爺做的飯……」說實話她還真不敢吃。
冷夏也不意外,他們雖然是隱居但是並沒有隱瞞身份,互相的稱呼也能看出來,尤其「戰」是大秦的國姓,稍微有點見識的人都明了。顧遙和這裡的村民不一樣,雲下村的人避世而居,極少出去外面,顧遙卻是在大陸上遊走行醫的。認出他們的身份還能這麼淡定,足以見得胸襟之廣博,和普通女子不同。
她並不堅持,轉了個話題:「有什麼功效?」
說起和醫術有關的事,顧遙的臉上呈現著一種醉人的專注,她將藥鍋取下,藥汁緩慢的傾瀉到碗中:「他的腿傷想必已經有兩三年了,若要醫治方法比較極端,這些只是一些補藥,為了讓他能承受的住治療的痛楚。」
她端著藥碗聳聳肩:「可惜,已經接近半個月的時間,浪費了十幾碗。」
「那麼祝你好運。」
顧遙笑吟吟的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朝著遠處竹屋走去……
竹屋內,昏黃的油燈將東方潤的影子影影綽綽的映到牆上。
房間裡一桌一椅一床一書櫃,除此之外沒有多餘的東西,他卻怡然自得似一個山中雅士,順滑的髮絲散開鋪展在背後,坐在輪椅上安靜的翻著本古籍,微微垂著的側臉完美的詮釋著寧靜,優雅高華的讓人迷失其中,不忍褻瀆。
顧遙就是其中一個,她站在門口,靜靜的望著那靜靜翻書的男子,連呼吸都不自覺的放輕放緩。
眉毛一蹙,東方潤狹長的眸子眯了起來,只片刻再次恢復如初,好像完全沒發現門口的人。
顧遙再次深呼吸,象徵性的敲了敲竹門,將藥碗擱置到桌面上,並不打擾,退了出去。
「在下已經說過多次,不需要姑娘費心。」
身後傳來東方潤冷漠至極的話語,顧遙歪了歪頭,沒有轉身:「難道同樣的對話,我也要再重複一次麼?」
「對於在下來說,姑娘未免多管閒事了。」
「你是不想站起來,還是不敢?」
東方潤翻書的動作一窒。
顧遙轉過身目光猶如實質定在他的身上,澄澈的仿佛將人心底一切的情緒都穿透,她再次重複:「是不想,還是不敢。」
「是不敢對麼?」
「你在害怕什麼?我來的第一日你並不冷漠,當我說出希望為你醫腿的時候你卻突然轉變,這雙斷腿對你而言象徵著什麼?過去和現在的分水嶺麼……」
「夠了!」
東方潤倏地出言大喝,頃刻他再次恢復溫潤,他淡淡道:「出去。」
顧遙眼中黯淡了一瞬,隨即坦然一笑,目光在桌面上的藥碗上流連片刻,沒有人知道每日這些草藥是她花費怎樣的心思采來,她也不需要人知道,做與不做事她的選擇。
她聳聳肩,輕快的道:「明日我還會再來。」
說完,也不管身後那男子氣息多麼的疏冷,轉身出了竹屋。
顧遙沒想到,冷夏還站在外面,負著雙手唇角含笑,眼中卻藏著少許的思索。
分水嶺……
他們在這雲下村同住良久的時日,之前的多年既是對手又是敵人,卻不如一個外來的姑娘半月的觀察,若是沒有良苦的用心,誰會看清一個外人的心事。
也許東方潤偶爾夢回會浮現出以前的畫面吧,所有不堪的讓他恐懼的畫面,所有他不再願意想起也不願承認的畫面,如今的他只想做這個隱居山村的「狗蛋」,而不是曾經叱吒風雲的東楚大皇。
夜涼如水。
夏日快要過去,蟬鳴聲聲叫的衰弱。
「你喜歡他?」
冷夏問的直白,沒有任何鋪墊。
這個他指的是誰,兩人都清楚,顧遙的回答也直白,她搖了搖頭,沒有女兒家的嬌嗔,坦白直率雙目澄清:「我不知道,稱不上喜歡吧,我傾慕他。」
「那日我在雲山上莽莽撞撞,誤入了奇門陣法之中,待到醒來時已經在山腳下了,小歌謠救了我。」
她到一旁石墩上坐下,雙手無意識的撥弄著散落滿地的草藥,仰頭望著遙遠的天際,那不是心酸的神色,而是沉浸在美好的追憶中:「那時我還不知道小歌謠身邊的人就是慕二,一路在雲下村里打聽著,才找到了這裡。我一眼見到的不是烈王爺的英武,不是王妃你的清冽,更不是神醫慕二的淡漠,那麼一桌子的人,那麼一桌子的熱鬧,他如一道風景鬧中取靜……讓人見之難忘。」
顧遙轉過頭,直視著冷夏,舒朗的笑意之後,是細膩的敏感和勇敢的心思:「我只是想,如果他能站起來,如果他不再坐在輪椅上,那會是怎樣的丰姿?我傾慕他,欣賞他,想盡我所能的幫助他,這是我一個人的事,是我的選擇。」
冷夏挑眉:「不求回報?」
顧遙失笑:「他接受我慶幸,他拒絕……」
「拒絕如何?」
顧遙眨眨眼,濃密的睫毛似蝶翼撲閃,極是俏皮:「我就堅持到他接受!」
「……也許要很久。」
「小時候,我極是好動調皮,最煩膩對著草藥觀察辨識,這些不能給予我回應的東西枯燥又乏味,爹爹說,要懂得在其中自己尋找樂趣。那時我就想,草藥也有樂趣麼,為了尋找這樣的樂趣,我渡過了自己的一整個童年。」
顧遙耷拉下眉毛:「是不是很傻?」
冷夏含笑聳肩:「的確很傻,被你父親騙了。」
「是啊,我被他騙了,可是等到長大之後,我能用自己的手去救人,這種感覺是無法言喻的滿足!」她站起身,張開雙臂在夏日的夜風裡暢快的呼吸:「堅持,童年的枯燥乏味教會了我堅持,也讓我慶幸這個堅持。」
雙臂自由的伸展向天空,顧遙一身髒兮兮的衣服在微風中浮動,自有一股難言的氣質,獨特的,堅韌的,灑脫的,胸襟坦蕩的,像是暗沉的天幕中被雲霧遮擋的一顆星,在大片的星空中光芒微弱到不易察覺……
但只要用心感受,會予人移不開目光的璀璨。
明亮,而振奮!
「王妃,你那時曾告訴我,雲山癲道人最是怕麻煩,我每日去雲山上煩他,他總會答應收我為徒!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和家父的欺騙有異曲同工之妙……」
顧遙笑的開朗,對著天際高喊:「堅持就是勝利!」
回聲蕩漾中,空中似有一顆星星湛湛閃爍,明亮了整個黯淡的夜色,也明亮了冷夏的眼睛。
冷夏撫掌站了起來,拍了拍這姑娘單薄的肩膀,在遠方竹屋中打開的半邊木門上一掃,瞭然一笑。
也許這姑娘的堅持,真的離著勝利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