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狼頭人 第一章

  突然颳起陣陣強風，但隨後又戛然而止。

  根據氣象預報，今夜並不平靜。從樹林間的空隙可以窺見飽含雨氣的奶白色天空，氣溫已經變得酷寒刺骨，宛若噩兆臨頭。

  而她卻穿著迷你裙。

  「你覺得我們是不是應該接吻？」

  「史蒂芬諾，你去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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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所有同事中，她最不想一起搭檔的就是這個白痴卡波尼。

  他們開著白色的菲亞特500進入了郊區。兩人必須假裝成為歡愛找尋偏僻地點的情侶，但琵雅·利蒙蒂警官實在難以保持冷靜，她不喜歡「擋箭牌作戰計劃」，認為這是人力與資源的無謂浪費。警察總部還不到四十輛車，卻得巡守羅馬的所有郊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想要用這種方式逮到那個惡魔，簡直就像第一次買彩票就中大獎一樣。

  而且，他們選擇讓她執行這項任務，多少含有性別歧視的意味。

  她之所以被挑中，就和其他女性警員一樣，都是因為美貌。而她們夥伴的評選標準就顯然不同，看看她旁邊這位就知道了，史蒂芬諾·卡波尼，警察總部最鬼祟、最令人倒胃口的男人。

  明天她得找其他參與行動的女同事討論討論，還得一起去向工會反映一下。

  不過，還有一點是琵雅·利蒙蒂一直不願意承認的。她的確心生恐懼，而且，她感受到的那股從大腿爬升的寒意，不只是因為她穿著迷你裙。

  她經常會伸手摸門邊的置物袋，找尋她的手槍。她知道槍在那裡，觸摸它的感覺讓她踏實多了。

  卡波尼似乎很能自得其樂。這兩年來他拼命想要搭訕的女子居然就和他一起坐在車內，他簡直無法置信。他真的覺得這次任務就會讓一切改觀？真白痴。果然，這傢伙一直講笑話與雙關語撩她。

  「誰能想到呢？」他哈哈大笑，「我可以告訴別人我們曾共度良宵。」

  「你為什麼不閉嘴專心工作？」

  「什麼工作？」卡波尼指了一下周邊環境，「我們在荒郊野外，根本不會有人來這裡，相信我，臭屁的莫羅根本什麼都不懂。不過，我還是很開心能出這趟任務，」他挨到她身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我應該要好好把握機會。」

  琵雅伸手抵住他的胸膛，用力推開他：「要是我讓伊萬知道的話，你就不妙了吧？」

  伊萬是她的男友，超級愛吃醋。不過，他就和所有愛吃醋的男人一樣，到頭來比較氣的是她，而不是卡波尼。他會責怪她怎麼沒有稟告上司，把她調去其他任務。他會罵她其實心裡開心得要命，說她就和天下所有的女人一樣，都喜歡被人追求的感覺。換言之，到了最後，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當警察已經夠艱難的了，而身為女警，更需要隨時展現自己的能力和男性同儕並無二致，但要告訴伊萬這一點也沒有意義。正因如此，她也不會因為沒得到公主般的待遇而特地跑去向上級抱怨。不行，最好還是不要讓伊萬知道。

  史蒂芬諾·卡波尼就是個渣男，就算他今晚無法得逞，明天也會在同事面前大肆吹噓。最好還是讓他一直講廢話，她只要和他保持距離，撐到任務結束就沒事了。

  但迫在眉睫的問題是她尿急。

  她已經忍了一個多小時，現在她覺得自己隨時會爆出來。天冷，加上緊張，讓她快要憋不住了，所幸她找到抵擋尿意的方法：雙腿交疊，然後把重心移向身體的左側。

  「你要幹什麼？」

  「放點兒音樂，不介意吧？」

  卡波尼打開廣播頻道，但琵雅幾乎立刻伸手關掉：「萬一有人接近車子，我會聽不到。」

  卡波尼悶哼一聲：「利蒙蒂，不要擔心，放輕鬆就是了。你講這種話就像我女朋友一樣。」

  「你有女友啊？」

  他不爽地回嘴：「當然。」

  琵雅不相信。

  「等等，我拿照片給你看。」卡波尼拿出手機，給她看屏幕保護程序的照片，果然，是在海邊拍的照片，他摟著一個女孩。

  琵雅發現這女孩很漂亮，但繼續想想，覺得她真可憐。她開始損他：「她要是知道你在撩我，難道不會生氣嗎？」

  「男人理所應當的事，當然不該退讓，」他說道，「要是我在這種狀況下不撩你，也不配當男人了。我想要是我女友知道自己和一個半殘男子在一起，她也不會開心。」

  琵雅搖頭，這傢伙倒有一套歪理。不過，這番話並沒有讓她覺得哪裡好笑，反而讓她想到了黛安娜·德爾高蒂歐。在奧斯提亞松林兇案發生的那天晚上，和她一起出去的那個男人並沒有保護她，反而為了自救，把刀子插入她的胸膛。這種男人還算男人嗎？如果換作伊萬，他會作何反應？

  或者，史蒂芬諾·卡波尼呢？

  這是她一整晚都不敢去想的問題。要是他們真的遭到「羅馬殺人魔」的襲擊，她的同事有辦法保護她嗎？或者，這個已經調戲她兩個多小時的男人，最後只會乖乖聽從殺手的指令？

  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時候，汽車內的無線電傳來聲響：「呼叫利蒙蒂、卡波尼：一切都還好嗎？你們在哪裡？」

  是中央指揮部。他們每小時都會與散落在鄉間的車輛聯絡，確定一切無恙。琵雅拿起對講機：「回報總部，這裡沒問題。」

  「你們眼睛睜大一點兒，夜晚還長著呢。」

  琵雅結束通話，瞄了一下儀錶板上的電子時鐘，才凌晨一點而已。她心想，真的，「來夜方長」。就在這時候，卡波尼伸手摸她大腿，琵雅惡狠狠地瞪他，然後又狠捶他的前臂。

  他痛得大叫：「啊！」

  她真正氣惱的倒不是他的這個動作，而是她被迫變動位置，害她完全忍不住尿意了，她揪住卡波尼的衣領：「喂，我要到外頭找棵樹。」

  「要幹什麼？」

  琵雅不敢相信這個人真的這麼蠢。她沒理會他的提問，繼續說道：「你站在車子旁邊，等我上完之後才可以上車，知道嗎？」

  卡波尼點點頭。

  琵雅帶著手槍下車，卡波尼也是。

  「好夥伴，別緊張，我守在這裡。」

  琵雅搖搖頭，開始往前走。卡波尼在她後面吹口哨，然後，她又聽到強力水柱落地的聲響，原來他也決定撒尿。

  「只要我們爽快，不管在哪裡或是什麼時候都可以解決，這就是當男人的好處。」他得意地大聲嚷嚷，然後又開始吹口哨。

  不過，對琵雅來說，在這種崎嶇不平的地方，實在很難找到她的如廁點。她的膀胱脹痛，而且她的迷你裙更讓她難以行動自如，更別提那可怕的狂風，宛若一隻不懷好意的隱形之手，緊攫住她不放。

  她隨身帶著手槍與手機，所以靠著手機的光線找尋地點。終於，她選到了一棵合適的樹，旋即加快腳步。走到那棵樹旁邊的時候，她小心翼翼，四下張望，最後把手槍與手機放在地上。然後，她有些不安，脫下褲襪與內褲，把裙子撩到屁股上方，蹲了下來。

  她背後一陣冷，直覺就是不舒服。不過，雖然她尿急，但就是無法釋放，仿佛被卡住了一下，她低聲說道：「拜託拜託，拜託一下。」

  那是恐懼。

  她拿起手槍，緊貼腹部，卡波尼從遠方傳來的口哨聲響徹樹林，讓她安心了不少。不過，狂風一陣陣襲來，哨音也越來越微弱，突然之間，完全消失了。

  「拜託，可以請你繼續吹口哨嗎？」她一講完就後悔了，不該讓他聽到這樣的乞求語氣。

  「當然！」他又繼續吹下去。

  琵雅的膀胱開始解放。她半閉著眼，享受快感，熱燙的液體從她體內直奔而出。

  卡波尼的口哨聲又沒了。

  她自言自語：「這傢伙真渾蛋。」不過，口哨聲又再次響起。

  她快要尿完的時候，一陣強風颳過來，害她搖晃了好一會兒，就在此時，她聽到了砰的一聲。

  琵雅僵住不動。那會是什麼聲音？是真的，還是她的幻聽？它出現得太快，被風聲掩蓋了。現在她真的希望卡波尼不要吹口哨了，因為她現在只聽得見他的聲音。

  一股不理性的恐懼油然而生。她站起來，努力把褲襪拉回去，拿起手機與手槍，開始快跑，迷你裙被推到肚臍上方，她陷入驚慌，模樣自然狼狽。

  她拼命往前沖，每一步都差點兒摔倒，現在卡波尼的口哨變成了她唯一的指引。

  拜託，千萬不要停。

  她隱約覺得有人在跟蹤她，這可能是出於她的幻想，但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現在她一心只想要趕快回到車內。

  她終於到達他們停車的那一小塊空地，看到她的同事坐在車裡，車門大敞，她趕緊進入副座。

  她立刻發出警告：「史蒂芬諾，不要再吹口哨了，那裡有人！」

  但他依然沒有停止。這傢伙這麼蠢，琵雅真想甩他一巴掌，然而她一看到他瞪大的雙眼以及張開的嘴巴，立刻愣住了。他的胸口有一個大洞，黏稠的黑血不斷汩汩流出，剛才聽到的爆裂聲原來是槍響。

  有人依然在吹口哨，就在她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