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問題

2024-10-09 10:26:34 作者: (美)比爾·布萊森

  如果說我在過去的好幾個月里在專欄裡面說清楚了某個問題的話,我堅信那一定是:我這個人很不擅長技術方面的東西,哪怕是最基本的小玩意。比如說我剛剛才驚訝地得知,多年以來我一直將之叫作「鴨嘴寬膠布」的東西其實應該叫「銀色寬膠布」[1]。

  就我的經驗來看,對於這些東西你要麼生來就明白,要麼一輩子都弄不懂。我就是典型的後者。更糟糕的是修理工知道你根本不懂。我沒法告訴你有多少次就是因為發動機某種微顫音,我把車開進了修理廠,然後和修理工開始了如下的對話:

  「你的車近來活塞反轉的轉速是多少?」

  「我不知道。」

  「你的圓形淺盤有沒有感覺有點傳動損耗?」

  「我不知道。」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相信了我。「你的軸承架最近的曲率如何?」

  「我不知道。」

  他又慢慢地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好吧,我看都不用看就可以告訴你,」他說,「你的多支管上的『康寶雷』裂開了,還有你的動力傳動系統嚴重失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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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都不看就知道了?」

  「沒有,不過我知道你肯定不懂——那就別怪我要敲你一筆了!」

  當然,他們根本沒這麼說,至少原話不是這樣,不過你知道他們就是這麼想的。

  因此,那天布萊森夫人告訴我,洗衣機修理工馬上就要來,得由我來接待,因為她要出門。我聽到這消息的時候,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求你別讓我來管這事。」我乞求她。

  「為什麼不行?」

  「因為他五分鐘之內就會發現我是個白痴,然後隨即抬價。」

  「別傻了。」她開心地說,可是我從心底里知道,這一定又會是一件令我無比遺憾的修理經歷,以前類似的遭遇太多太多。

  修理工進門了,我告訴他洗衣機的位置——找洗衣機的位置就費了我九牛二虎之力——然後我就坐在書桌前,希望奇蹟出現,他小修小補一下,收我50美分,然後就靜靜地離開,不過我隱約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因為從來就是如此。

  果然如此,修理工進來之後半小時,他拿著滿是機油的金屬東西走進我的書房。

  「好了,我找到問題了,」他說,「你的橫向裁定器里的調速輪閥壞了。」

  「哦。」我嚴肅地點點頭,似乎這幾句話我聽得懂一樣。

  「還有你的分配器油盤裡有些滲漏。」

  「聽上去很貴嘛!」我說。

  「哦,那是自然!我要去把水閥關掉。」

  「好的。」

  「那你們家的後備隔離閘在哪裡?」

  我呆若木雞地看著他,心不斷往下沉,越跳越快,想到馬上就要顏面掃地不由得開始恐慌。「後備隔離閘?」我重複了一遍,拖延時間。

  「是的。」

  我清了清嗓子:「不太清楚。」

  他揚了揚一邊眉毛,意思好像是:這下回去可以給廠里的兄弟們講故事了。「你不太清楚?」他反問道,嘴皮一扯微笑起來,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不是完全清楚。」

  「我明白了。」這下不光可以講故事了,他敲我竹槓的錢都可以搞個非常盛大的聖誕派對了,甚至還能請舞娘來表演。

  他的表情清楚地表明在水管修理的歷史上,沒有哪個戶主不知道自己家後備隔離閘在哪裡的。我成了第一個,簡直受寵若驚。

  「實際上我家沒有那個閘。」我脫口而出。

  「你們家沒有?」

  我非常誠摯地點了點頭:「好像造房子的時候就忘了安。」

  「你們家沒有後備隔離閘?」

  「怕是沒有。」我做了個表情,表示我和他一樣對此極為驚愕。

  我本來以為這下他能夠想出什麼別的辦法修洗衣機,可是他就是不屈不撓地繼續問下去。

  「那你們家的原始隔離閘呢?」

  「那個他們也忘了安了。」

  「你在開玩笑吧。」

  「我也希望我在開玩笑。」

  「那好,你們家水管爆裂了以後,你怎麼辦?」

  這個我終於知道了。首先,我不停地跳來跳去,一邊叫:「哦天哪!哦天哪!哦天哪!」如果你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腿著火了,你也會是這樣吧。然後我會用諸如沙發靠墊之類的東西堵住裂口,讓情況惡化。接著我再跳來跳去。最後我會衝上大街揮舞小旗攔下路過車輛。這個時候,布萊森夫人會回到家裡,把一切打點好。至少,過去我們發生水管噴射事故的時候一直就是如此。

  很明顯我沒法對修理工坦白這個,所以我嘗試了一個新的行動計劃,對他說:「等一下。你剛才說的是『後備』隔離閘嗎?我以為你說的是『附屬』隔離閥。[2]」我假模假樣地咯咯笑起來,以示這場誤解很令人開心。「難怪你剛才那樣看著我呢。那個閘在閣樓上。」我開始引路了。

  他沒有跟著我。「你確定嗎?通常那個閘都在地下室。」

  「對的,完全正確,就在地下室。」我邊說邊立即調整了方向,引他去了地下室。我早該想到地下室嘛,那裡面有那麼多神秘兮兮的東西——又是管道又是套管又是鍋爐——任何一個都可能是隔離閘。我堅信修理工一定能夠馬上發現它,然後我就可以說:「就是這個,是的,就是它。」不過他什麼也沒做,只是等著我指明具體位置。

  「我想閘就在這裡。」我指著牆上的某樣東西不太確定地說。

  「那是保險絲盒,布萊森先生。」

  我們親愛的總統先生知道:撒謊之難在於,謊言肯定會跟你亦步亦趨。我終於崩潰了,向他坦白,我根本不知道我家裡的任何東西究竟在什麼地方,除了冰箱、電視和車庫以外。和從前一樣,最後對我的懲罰就是極度尷尬之餘,還要大把大把地往外掏錢。

  最最糟糕的是,聖誕節派對根本就沒有人來邀請我參加。

  [1] 作者把duct tape誤以為是duck tape,因其發音非常接近。

  [2] 原文這兩個詞是auxiliary和ancillary,發音很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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