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第一百三十六 歷代三
2024-10-09 09:56:41
作者: (宋)朱熹 (宋)黎靖德編
因論三國形勢,曰:「曹操合下便知據河北可以為取天下之資。既被袁紹先說了,他又不成出他下,故為大言以誑之。胡致堂說史臣後來代為文辭以欺後世,看來只是一時無說了,大言耳。此著被袁紹先下了,後來崎嶇萬狀,尋得個獻帝來,為挾天子令諸侯之舉,此亦是第二大著。若孫權據江南,劉備據蜀,皆非取天下之勢,僅足自保耳。」雉。
曹操用兵,煞有那幸而不敗處,卻極能料。如征烏桓,便能料得劉表不從其後來。端蒙。
問:「先主為曹操所敗,請救於吳。若非孫權用周瑜以敵操,亦殆矣。」曰:「孔明之請救,知其不得不救。孫權之救備,須著救他,必大錄云:「孫權與劉備同御曹操,亦是其勢不得不合。」不如此,便當迎操矣。此亦非好相識,勢使然也。及至先主得荊州,權遂遣呂蒙擒關羽。才到利害所在,便不相顧。」人傑。必大錄小異。
劉備之敗於陸遜,雖言不合輕敵,亦是自不合連營七百餘里,先自做了敗形。是時孔明在成都督運餉,後云:「法孝直若在,不使主上有此行。」孔明先不知曾諫止與否,今皆不可考。但孔明雖正,然盆。去聲。法孝直輕快,必有術以止之。必大。
諸葛孔明大綱資質好,但病於粗疏。孟子以後人物,只有子房與孔明。子房之學出於黃老;孔明出於申韓,如授後主以六韜等書與用法嚴處,可見。若以比王仲淹,則不似其細密。他卻事事理會過來。當時若出來施設一番,亦須可觀。木之。
或問孔明。曰:「南軒言其體正大,問學未至。此語也好。但孔明本不知學,全是駁雜了。然卻有儒者氣象,後世誠無他比。」升卿。
忠武侯天資高,所為一出於公。若其規模,並寫申子之類,則其學只是伯。程先生云:「孔明有王佐之心,然其道則未盡。」其論極當。魏延請從間道出關中,侯不聽。侯意中原已是我底物事,何必如此?故不從。不知先主當時只從孔明,不知孔明如何取荊取蜀。若更從魏延間道出,關中所守者只是庸人。從此一出,是甚聲勢!如拉朽然。侯竟不肯為之!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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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道問孔明出處。曰:「當時只有蜀先主可與有為耳。如劉表劉璋之徒,皆了不得。曹操自是賊,既不可從。孫權又是兩間底人。只有先主名分正,故只得從之。」時可問:「王猛從苻堅如何?」曰:「苻堅事自難看。觀其殺苻生與東海公陽,分明是特地殺了,而史中歷數苻生酷惡之罪。東海公之死,雲是太后在甚樓子上,見它門前車馬甚盛,欲害苻堅,故令人殺之,此皆不近人情。蓋皆是己子,不應便專愛堅而特使人殺東海公也。此皆是史家要出脫苻堅殺兄之罪,故裝點許多,此史所以難看也。」時舉。
器遠問:「諸葛武侯殺劉璋是如何?」曰:「這只是不是。初間教先主殺劉璋,先主不從。到後來先主見事勢迫,也打不過,便從他計。要知不當恁地行計殺了他。若明大義,聲罪致討,不患不服。看劉璋欲從先主之招,傾城人民願留之。那時郡國久長,能得人心如此。」賀孫。
毅然問:「孔明誘奪劉璋,似不義。」曰:「便是後世聖賢難做,動著便粘手惹腳。」淳。
諸葛孔明天資甚美,氣象宏大。但所學不盡純正,故亦不能盡善。取劉璋一事,或以為先主之謀,未必是孔明之意。然在當時多有不可盡曉處。如先主東征之類,不見孔明一語議論。後來壞事,卻追恨法孝直若在,則能制主上東行。孔明得君如此,猶有不能盡言者乎?先主不忍取荊州,不得已而為劉璋之圖。若取荊州,雖不為當,然劉表之後,君弱勢孤,必為他人所取;較之取劉璋,不若得荊州之為愈也。學者皆知曹氏為漢賊,而不知孫權之為漢賊也。若孫權有意興復漢室,自當與先主協力並謀,同正曹氏之罪。如何先主才整頓得起時,便與壞倒!如襲取關羽之類是也。權自知與操同是竊據漢土之人。若先主事成,必滅曹氏,且復滅吳矣。權之奸謀,蓋不可掩。平時所與先主交通,姑為自全計爾。或曰:「孔明與先主俱留益州,獨令關羽在外,遂為陸遜所襲。當時只先主在內,孔明在外如何?」曰:「正當經理西向宛洛,孔明如何可出?此特關羽恃才疏鹵,自取其敗。據當時處置如此,若無意外齟齬,曹氏不足平。兩路進兵,何可當也!此亦漢室不可復興,天命不可再續而已,深可惜哉!」謨。
直卿問:「孔明出師每乏糧。古人做事,須有道理,須先立些根本。」曰:「孔明是殺賊,不得不急。如人有個大家,被賊來占了,趕出在外牆下住,殺之豈可緩?一才緩,人便一切都忘了。孔明亦自言一年死了幾多人,不得不急為之意。司馬懿甚畏孔明,便使得辛毗來遏令不出兵,其實是不敢出也。國家只管與講和,聘使往來,賀正賀節,稱叔稱侄,只是見鄰國,不知是讎了!」又問:「勾踐謀吳二十年,又如何?」曰:「事體不同。諸侯各有國,未便伐吳,則越亦自在,如此謀乃是。」揚。
孔明出師表,文選與三國志所載,字多不同,互有得失。「五月渡瀘」是說前事。如孟獲之七縱七擒,正其時也。渡瀘是先理會南方許多去處。若不先理會許多去處,到向北去,終是被他在後乘間作撓。既理會得了,非惟不被他來撓,又卻得他兵眾來使。賀孫。
誦武侯之言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從周。
問武侯「寧靜致遠」之說。曰:「靜,便養得根本深固,自可致遠。」揚。
孔明治蜀,不曾立史官。陳壽險甚揚錄作「檢拾」。而為蜀志,故甚略。孔明極是子細者。亦恐是當時經理王業之急,有不暇及此。
諸葛亮臨陣對敵,意思安閒,如不欲戰。而苻堅踴躍不寐而行師,此其敗,不待至淝水而決矣。方。
看史策,自有該載不盡處。如後人多說武侯不過子午谷路。往往那時節必有重兵守這處,不可過。今只見子午谷易過,而武侯自不過。史只載魏延之計,以為夏侯楙是曹操婿,怯而無謀,守長安,甚不足畏。這般所在,只是該載不盡。亮以為此危計,不如安從坦道。又揚聲由斜谷,又使人據箕谷,此可見未易過。賀孫。
先生說八陣圖法。人傑因云:「尋常人說戰陣事多用變詐,恐王者之師不如此。」曰:「王者勢向大,自不須用變詐。譬如孟賁與童子相搏,自然勝他孟賁不得。且如諸葛武侯七縱七擒事,令孟獲觀其營壘,分明教你看見,只是不可犯。若用變詐,已是其力不敵,須假些意智勝之。又,今之戰者,只靠前列,後面人更著力不得。前列勝則勝,前列敗則敗。如八陣之法,每軍皆有用處。天沖、地軸、龍飛、虎翼、蛇、鳥、風、雲之類,各為一陣。有專於戰鬥者,有專於衝突者,又有纏繞之者,然未知如何用之。」又問垓下之戰。曰:「此卻分曉。」又問:「淮陰多多益辦,程子謂『分數明』,如何?」曰:「此御眾以寡之法。且如十萬人分作十軍,則每軍有一萬人,大將之所轄者,十將而已。一萬又分為十軍,一軍分作十卒,則一將所管者,十卒而已。卒正自管二十五人,則所管者,三卒正耳。推而下之,兩司馬雖管二十五人,然所自將者五人,又管四伍長,伍長所管,四人而已。至於大將之權,專在旗鼓。大將把小旗,撥發官執大旗,三軍視之以為進退。若李光弼旗麾至地,令諸軍死生以之,是也。若八陣圖,自古有之。周官所謂『如戰之陳』,蓋是此法。握幾文雖未必風后所作,然由來須遠。武侯立石於江邊,乃是水之回洑處,所以水不能漂蕩。其擇地之善、立基之堅如此,此其所以為善用兵也。」又問:「陰符經有『絕利一源,用師十倍;三反晝夜,用師萬倍』之說,如何?」曰:「絕利者,絕其二三;一源者,一其源本。三反晝夜者,更加詳審,豈惟用兵?凡事莫不皆然。倍,如『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之謂。上文言『瞽者善聽,聾者善視』,則其專一可知。注陰符者分為三章:上言神仙抱一之道,中言富國安民之法,下言強兵戰勝之術。又有人每章作三事解釋。後來一書吏竊而獻之高宗。高宗大喜,賜號『渾成』。其人後以強橫害物,為知饒州汪某斷配。」人傑。
或問:「季通八陣圖說,其間所著陳法是否?」曰:「皆是元來有底。但季通分開許多方圓陳法,不相混雜,稍好。」又問:「《史記》所書高祖垓下之戰,季通以為正合八陳之法。」曰:「此亦後人好奇之論。大凡有兵須有陳,不成有許多兵馬相戰鬥,只袞作一團,又只排作一行。必須左右前後,步伍行陣,各有條理,方得。今且以數人相撲言之,亦須擺布得所而後相角。今人但見《史記》所書甚詳,漢書則略之,便以司馬遷為曉兵法,班固為不曉,此皆好奇之論。不知班固以為行陣乃用兵之常,故略之,從省文爾。看古來許多陳法,遇征戰亦未必用得。所以張巡用兵,未嘗仿古兵法,不過使兵識將意,將識士情。蓋未論臨機應變,方略不同;只如地圓則須布圓陣,地方則須布方陣,亦豈容概論也?」又曰:「常見老將說,大要臨陣,又在番休遞上,分一軍為數替,將戰則食。第一替人既飽,遣之入陣,便食第二替人。覺第一替人力將困,即調發第二替人往代。第三替亦如之。只管如此更番,則士常飽健,而不至於睏乏。鄉來張柔直守南劍,戰退范汝為,只用此法。方汝為之來寇也,柔直起鄉兵與之戰。令城中殺羊牛豕作肉串,仍作飯,分鄉兵為數替,以入陣之先後更迭食之。士卒力皆有餘,遂勝汝為。」又云:「劉信叔順昌之勝,鄉見張仲隆雲,親得之信叔,大概亦是如此。時極暑,探報人至云:『虜騎至矣!』信叔令一卒擐甲,立之烈日中。少頃,問:『甲熱乎?』曰:『熱矣。』『可著手乎?』則曰:『熱甚,不可著手矣。』時城中軍亦不甚多。信叔嘗有宿戒,遇戰則分為數替。如是下令軍中:『可依此飲食,士卒更番而上。』又多合暑藥,往者歸者皆飲之,人情胥快,元城劉師閔向張魏公督軍,暑藥以姜面為之,與今冰壺散方大概相似。故能大敗虜人。蓋方我之甲士甲熱不堪著手,則虜騎被甲來者其熱可知,又未免有困餒之患。於此時而擊之,是以勝也。」或曰:「是戰也,信叔戒甲士,人帶一竹筒,其中實以煮豆。入陣,則割棄竹筒,狼籍其豆於下。虜馬飢,聞豆香,低頭食之,又多為竹筒所滾,腳下不得地,以故士馬俱斃。」曰:「此則不得而知。但聞多遣輕銳之卒,以大刀斫馬足,每折馬一足,則和人皆仆,又有相蹂踐者。大率一馬仆,則從旁而斃不下十數人。」儒用。
「八陣圖,敵國若有一二萬人,自家止有兩三千人,雖有法,何所用之?」蔡云:「勢不敵,則不與斗。」先生笑曰:「只辦著走便了!」蔡云:「這是個道理。譬如一個十分雄壯底人,與一個四五分底人廝打。雄壯底只有力,四五分底卻識相打法,對副雄壯底便不費力,只指點將去。這見得八陣之法,有以寡敵眾之理。」先生曰:「也須是多寡強弱相侔,可也。又須是人雖少,須勇力齊一,始得。」蔡云:「終不是使病人與壯人斗也。」賀孫。
陣者,定也。八陣圖中有奇正。前面雖未整,猝然遇敵,次列便已成正軍矣。季通語。方。
用之問:「諸葛武侯不死,與司馬仲達相持,終如何?」曰:「少間只管算來算去,看那個錯了便輸。輸贏處也不在多,只是爭些子。」季通云:「看諸葛亮不解輸。」曰:「若諸葛亮輸時,輸得少;司馬懿輸時,便狼狽。」賀孫。
諸葛公是忠義底司馬懿,司馬懿是無狀底諸葛公,劉禪備位而已。道夫。
羊陸相遺問,只是敵國相傾之謀,欲以氣相勝,非是好意思。人傑錄云:「觀陸抗『正是彰其德於祜』之言,斯可見矣。」如漢文修尉佗祖墓,及石勒修祖逖母墓,事皆相近。必大。
晉元帝無意復中原,卻託言糧運不繼,誅督運令史淳于伯而還。行刑者以血拭柱,血為之逆流。天人幽顯,不隔絲毫!閎祖。
「湯執中,立賢無方。」東晉時所用人才,皆中州浮誕者之後。惟顧榮賀循有人望,不得已而用之。人傑。
王導為相,只周旋人過一生。嘗有坐客二十餘人,逐一稱讚,獨不及一胡僧,並一臨海人。二人皆不悅。導徐顧臨海人曰:「自公之來,臨海不復有人矣。」又謂胡僧曰:「蘭奢。」蘭奢,乃胡語之褒譽者也。於是二人亦悅。人傑。
問:「老子之道,曹參文帝用之皆有效,何故以王謝之力量,反做不成?」曰:「王導謝安又何曾得老子玅處?淳錄云:「人常以王導比謝安。」然謝安又勝王導。石林說,王導只是隨波逐流底人,謝安卻較有建立,也煞有心於中原。王導自渡江來,只是恁地,都無取中原之意,此說也是。但謝安也被這清虛絆了,都做不得。」又問:「孔子惡鄉原,如老子可謂鄉原否?」曰:「老子不似鄉原。鄉原卻尚在倫理中行,那老子卻是出倫理之外。它自處得雖甚卑,不好聲,不好色,又不要官做,然其心卻是出於倫理之外,其說煞害事。如鄉原,便卻只是個無見識底好人,未害倫理在。」義剛。
「溫太真處王敦事難。」先生云:「亦不佳,某做不得。」揚。
王祥孝感,只是誠發於此,物感於彼。或以為內感,或以為自誠中來,皆不然。王祥自是王祥,魚自是魚。今人論理,只要包合一個渾淪底意思,雖是直截兩物,亦強袞合說,正不必如此。世間事雖千頭萬緒,其實只一個道理,「理一分殊」之謂也。到感通處,自然首尾相應。或自此發出而感於外,或自外來而感於我,皆一理也。謨。
淵明所說者莊老,然辭卻簡古;堯夫辭極卑,道理卻密。升卿。
陶淵明,古之逸民。若海。
問:「苻堅立國之勢亦堅牢,治平許多年,百姓愛戴。何故一敗塗地,更不可救?」曰:「他是掃土而來,所以一敗更救不得。」又問:「他若欲滅晉,遣一良將提數萬之兵以臨之,有何不可?何必掃境而來?」曰:「他是急要做正統,恐後世以其非正統,故急欲亡晉。此人性也急躁,初令王猛滅燕,猛曰:『既委臣,陛下不必親臨。』及猛入燕,忽然堅至,蓋其心又恐猛之功大,故親來分其功也。便是他器量小,所以後來如此。」僩。
王猛事苻堅,煞有事節。苻堅之兄,乃其謀殺之。賀孫。
桓溫入三秦,王猛來見。眼中不識人,卻謂三秦豪傑未有至,何也?三秦豪傑,非猛而誰?可笑!揚。
晉任宗室,以八王之亂,自宋而後,皆殺兄弟宗室。以至召去知其不好,途中見人哭。問:「如何死?」曰:「病死。」曰:「病死何哭?」至有臨刑時,平日念佛者,皆合掌,願後世莫生王侯家!揚。
蘇綽立租、庸等法,亦是天下人殺得少了,故行得易。
「三代而下,必義為之,只有一個諸葛孔明。若魏鄭公全只是利。李密起,有一道士說密即東都縛煬帝獨夫,天下必應。」揚謂:「密不足道。漢唐之興,皆是為利。須是有湯武之心始做得。太宗亦只是為利,亦做不得。」先生曰:「漢高祖見始皇出,謂:『丈夫當如此耳!』項羽謂:『彼可取而代也!』其利心一也。郭汾陽功名愈大而心愈小,意思好。易傳及諸葛,次及郭汾陽。」揚。
漢高祖取天下卻正當,為他直截恁地做去,無許多委曲。唐初,隋大亂如此,高祖太宗因群盜之起,直截如此做去,只是誅獨夫。為他心中打不過,又立恭帝,假援回護委曲如此,亦何必爾?所以不及漢之創業也。端蒙。
高祖辭得九錫,卻是。端蒙。
高祖與裴寂最昵。宮人私侍之說,未必非高祖自為之,而史家反以此文飾之也。端蒙。
因論唐事,先生曰:「唐待諸國降王不合道理。竇建德所行亦合理,忽然而亡,不可曉。王世充卻不殺。當初高祖起太原,入關,立代王,遂即位。世充於東都亦立越王。二人一樣,故且赦之。至殺蕭銑,則大無理。他自是梁子孫,元非叛臣。」某問:「唐史臣論高祖殺蕭銑,不成議論。」曰:「然。」通老問:「以宮人侍高祖,在太宗不當為。」曰:「它在當時,只要得事成,本無救世之心,何暇顧此?唐有天下三百年。唐宗室最少,屢經大盜殺之。又多不出閣,只消磨盡了。」可學。
「唐太宗以晉陽宮人侍高祖,是致其父於必死之地,便無君臣父子夫婦之義。漢高祖亦自粗疏。惟光武差細密,卻曾讀書來。」問:「晉元帝所以不能中興者,其病安在?」曰:「元帝與王導元不曾有中原志。收拾吳中人情,惟欲宴安江沱耳。」問:「祖逖摧鋒越河,所向震動,使其不死,當有可觀。」曰:「當是時,王導已不愛其如此,使戴若思輩監其軍,可見,如何得事成?」問:「紹興初,岳軍已向汴都,秦相從中制之,其事頗相類。」曰:「建炎初,宗澤留守東京,招來群盜數百萬,使一舉而取河北數郡,即當時事便可整頓。及為汪黃所制,怏怏而死,京師之人莫不號慟!於是群盜分散四出,為山東淮南劇賊。」德。
唐源流出於夷狄,故閨門失禮之事,不以為異。祖道。
太宗奏建成元吉,高祖云:「明當鞫問,汝宜早參。」及次早建成入朝,兄弟相遇,遂相殺。尉遲敬德著甲持刃見高祖。高祖在一處泛舟。程可久謂:「既許明早理會,又卻去泛舟,此處有闕文,或為隱諱。」先生曰:「此定是添入此一段,與前後無情理。太宗決不曾奏。既奏了,高祖見三兒要相殺,如何尚去泛舟!此定是加建成元吉之罪處。又謂太宗先奏了,不是前不說。」
太宗誅建成,比於周公誅管蔡,只消以公私斷之。周公全是以周家天下為心,太宗則假公義以濟私慾者也。端蒙。
「太宗殺建成元吉,比周公誅管蔡,如何比得!太宗無周公之心,只是顧身。然當時亦不合為官屬所迫,兼太宗亦自心不穩。溫公此處亦看不破,乃雲待其先發而應之,亦只便是鄭伯克段於鄢。須是有周公之心,則可。」問曰:「范太史雲,是高祖處得不是。」曰:「今論太宗,且責太宗;論高祖,又自責高祖。不成只責高祖,太宗全無可責!」又問:「不知太宗當時要處得是,合如何?」曰:「為太宗孝友從來無了,卻只要來此一事上使,亦如何使得?」先生又曰:「高祖不數日,軍國事便付與太宗,亦只是不得已。唐世內禪者三。如肅宗分明不是。只如睿宗之於玄宗,亦只為其誅韋氏有功了,事亦不得已爾。」端。
又論太宗事,云:「太宗功高,天下所系屬,亦自無安頓處,只高祖不善處置了。又,建成乃欲立功蓋之。如玄宗誅韋氏有功,睿宗欲立宋王成器,宋王成器便理會得事,堅不受。」端蒙。
因及王魏事,問:「論後世人,不當盡繩以古人禮法。畢竟高祖不當立建成。」曰:「建成既如此,王魏何故不見得?又何故不知太宗如此,便須莫事建成?亦只是望僥倖。」問:「二人如此機敏,何故不見得?」曰:「王魏亦只是直。」揚。
因問太宗殺建成事,及王魏教太子立功結君,後又不能死難,曰:「只為只見得功利,全不知以義理處之。」端蒙。
太宗納巢剌王妃,魏鄭公不能深諫,范純夫論亦不盡。純夫議論,大率皆只從門前過。資質極平正,點化得,甚次第,不知伊川當時如何不曾點化他。先生嘗語呂丈云:「范純夫平生於書冊皆只從忙中攝過了。」所以諷呂丈也。
太宗從魏鄭公「仁義」之說,只是利心,意謂如此便可以安居民上。漢文帝資質較好,然皆老氏術也。揚。
或謂史贊太宗,止言其功烈之盛,至於功德兼隆,則傷夫自古未知有。曰:「恐不然。史臣正贊其功德之美,無貶他意。其意亦謂除隋之亂是功,致治之美是德。自道學不明,故曰功德者如此分別。以聖門言之,則此兩事不過是功,未可謂之德。」驤。
問:「胡氏管見斷武后於高宗非有婦道。合稱高祖太宗之命,數其九罪,廢為庶人而賜之死。竊恐立其子而殺其母,未為穩否?」曰:「這般處便是難理會處。在唐室言之,則武后當殺;在中宗言之,乃其子也。宰相大臣今日殺其母,明日何以相見?」問:「南軒欲別立宗室,如何?」曰:「以後來言之,則中宗不了;以當時言之,中宗亦未有可廢之事。天下之心皆矚望中宗,高宗又別無子,不立中宗,又恐失天下之望,此最是難處。不知孟子當此時作如何處?今生在數百年之後,只據史傳所載,不見得當時事情,亦難如此斷定。須身在當時,親看那時節及事情如何。若人心在中宗,只得立中宗;若人心不在中宗,方別立宗室。是時承乾亦有子在。若率然妄舉,失人心,做不行。又事多,看道理未須便將此樣難處來闌斷了。須要通其他,更有好理會處多。且看別處事事通透後,此樣處亦易。」義剛。
先生問人傑:「姚崇擇十道使,患未得人,如何?」曰:「只姚崇說患未得人,便見它真能精擇。」曰:「固是。然唐鑒卻貶之。唐鑒議論大綱好,欠商量處亦多。」又云:「範文正富文忠當仁宗時,條天下事,亦只說擇監司為治,只此是要矣。」人傑。
退之云:「凡此蔡功,惟斷乃成。」今須要知他斷得是與不是,古今煞有以斷而敗者。如唐德宗非不斷,卻生出事來。要之,只是任私意。帝剛愎不明理,不納人言。惟憲宗知蔡之不可不討,知裴度之不可不任。若使他理自不明,胸中無所見,則何以知裴公之可任?若只就「斷」字上看,而遺其左右前後,殊不濟事。道夫。
周莊仲曰:「憲宗當時表也看。如退之潮州表上,一見便憐之,有復用之意。」曰:「憲宗聰明,事事都看。近世如孝宗,也事事看。」義剛。
李白見永王璘反,便從臾之,文人之沒頭腦乃爾!後來流夜郎,是被人捉著罪過了,剗地作詩自辨被迫脅。李白詩中說王說霸,當時人必謂其果有智略。不知其莽蕩,立見疏脫。必大。
顏魯公只是有忠義而無意智底人。當時去那裡,見使者來,不知是賊,便下兩拜。後來知得,方罵。義剛。
史以陸宣公比賈誼。誼才高似宣公,宣公諳練多,學便純粹。大抵漢去戰國近,故人才多是不粹。道夫。
陸宣公奏議極好看。這人極會議論,事理委曲說盡,更無滲漏。雖至小底事,被他處置得亦無不盡。如後面所說二稅之弊,極佳。人言陸宣公口說不出,只是寫得出。今觀奏議中多雲「今日早面奉聖旨」云云,「臣退而思之」云云,疑或然也。問:「陸宣公比諸葛武侯如何?」曰:「武侯氣象較大,恐宣公不及。武侯當面便說得,如說孫權一段,雖辨士不及其細密處,不知比宣公如何。只是武侯也密。如橋樑道路,井灶圊溷,無不修繕,市無醉人,更是密。只是武侯密得來嚴,其氣象剛大嚴毅。」僩。
陸宣公奏議末數卷論稅事,極盡纖悉。是他都理會來,此便是經濟之學。淳。
問:「陸宣公既貶,避謗,闔戶不著書,只為古今集驗方。」曰:「此亦未是。豈無聖經賢傳可以玩索,可以討論?終不成和這個也不得理會!」人傑。
或問:「維州事,溫公以德裕所言為利,僧孺所言為義,如何?」曰:「德裕所言雖以利害言,然意卻全在為國;僧孺所言雖義,然意卻全濟其己私。且德裕既受其降矣,雖義有未安,也須別做置處。乃縛送悉怛謀,使之恣其殺戮,果何為也!」升卿。
牛僧孺何緣去結得個杜牧之,後為渠作墓誌。今通鑑所載維州等,有些事好底皆是。揚。
說者謂陽城居諫職,與屠沽出沒。果然,則豈能使其君聽其言哉!若楊綰用,而大臣損音樂,減騶御,則人豈可不有以養素自重耶?銑。
方伯謨云:「使甘露之禍成,唐必亡無疑。」壽昌。
唐租、庸、調,大抵改新法度。是世界一齊更新之初,方做得。如漢衰魏代,只是漢舊物事。晉代魏,亦只用這個。以至六朝相代,亦是遞相祖述,弊法卒亦變更不得。直到得元魏北齊後周居中原時,中原生靈死於兵寇幾盡,所以宇文泰蘇綽出來,便做得租、庸、調,故隋唐因之。賀孫。
唐六典載唐官制甚詳。古禮自秦漢已失。北周宇文泰及蘇綽有意復古,官制頗詳盡。如租、庸、調、府兵之類,皆是蘇綽之制,唐遂因之。唐之東宮官甚詳。某以前上封事,亦言欲復太子官屬,如唐之舊。
因論唐府兵之制,曰:「永嘉諸公以為兵、農之分,反自唐府兵始,卻是如此。蓋府兵家出一人,以戰以戍,並分番入衛,則此一人便不復為農矣。」僩。
唐口分是八分,世業是二分。有口則有口分,有家則有世業。古人想亦似此樣。淳。義剛錄云:「唐口分是二分,世業是八分。有口則有口分,寡婦皆無過十二」云云。
唐節度使收稅,皆入其家,所以節度富。淳。
「杜佑可謂有意於世務者。」問理道要訣。曰:「是一個非古是今之書。」理道要訣亦是杜佑書。是一個通典節要。方子。
朱梁不久而滅,無人為他藏掩得,故諸惡一切發見。若更稍久,必掩得一半。揚。
後唐莊宗善音律,好寵伶優。其卒也,得鷹坊人善友,斂樂器而焚之。所謂「君以此始,必以此終」,豈欺我哉!壽昌。
周世宗天資高,於人才中尋得個王朴來用,不數年間,做了許多事業。且如禮、樂、律、歷等事,想他見都會得,故能用其說,成其事。又如本朝太祖,直是明達。故當時創法立度,其節拍一一都是,蓋緣都曉得許多道理故也。一本此下云:「所謂神聖,其臣莫及。趙普輩皆不及之。」廣。
問:「世宗果賢主否?」曰:「看來也是好。」問:「當時也曾制禮作樂。」曰:「只是四年之間,煞做了事。」問:「今刑統亦是他所作?」曰:「開寶通禮當時做不曾成,後來太祖足成了。而今一邊征伐,一邊制禮作樂,自無害事,自是有人來與他做。今人鄉一邊,便不對那一邊;才理會征伐,便將禮樂做閒慢了。世宗胸懷又較大。」胡泳。
五代時甚麼樣!周世宗一出便振。收三關,是王朴死後事。模樣世宗未死時,須先取了燕冀,則雲中河東皆在其內矣。本朝收河東,契丹常以重兵援其後。契丹嫌劉氏不援,始取之。揚。
周世宗亦可謂有天下之量,才見元稹均田圖,便慨然有意。
周世宗大均天下之田。元稹均田圖世未之見。德明。
周世宗規模雖大,然性迫,無甚寬大氣象。做好事亦做教顯顯地,都無些含洪之意,亦是數短而然。揚。
晉悼公幼年聰慧似周世宗。只是世宗卻得太祖接續他做將去。雖不是一家人,以公天下言之,畢竟是得人接續,所做許多規模不枉卻。且如周武帝一時也自做得好,只是後嗣便如此弱了。後來雖得一個隋文帝,終是甚不濟事。文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