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第九十六 程子之書二002
2024-10-09 09:53:06
作者: (宋)朱熹 (宋)黎靖德編
問:「王祥孝感事,伊川說如何?」曰:「程先生多有此處,是要說物我一同。然孝是王祥,魚是水中物,不可不別。如說感應,亦只言己感,不須言物。」可學。
問:「伊川『奪嫡』之說,不合禮經,是當時有遺命?抑後人為之邪?」先生曰:「亦不見得如何,只侯師聖如此說。」問:「此說是否?」曰:「亦不見得是如何。」淳。
「世間有鬼神馮依言語者,蓋屢見之,未可全不信。本卷何以曰『師巫降言無此理』?又好談鬼神者,假使實有聞見,亦未足信。或是心病,或是目病,外書卻言『不信神怪不可,被猛撞出來後,如何處置』?」先生曰:「神怪之說,若猶未能自明,鮮有不惑者。學者惟當以正自守,而窮理之有無,久久當自見得。讀書講明義理,到此等處雖有不同,姑闕其疑,以俟它日,未晚也。」謨。
「程先生謂:『莊生形容道體之語,盡有好處。老氏「穀神不死」一章最佳。』『莊子云:「嗜欲深者,天機淺。」此言最善』。又曰:『謹禮不透者,深看莊子。』然則莊老之學,未可以為異端而不講之耶?」曰:「『君子不以人廢言』,言有可取,安得而不取之?如所謂『嗜欲深者,天機淺』,此語甚的當,不可盡以為虛無之論而妄訾之也。」謨曰:「平時慮為異教所汩,未嘗讀莊老等書,今欲讀之,如何?」曰:「自有所主,則讀之何害?要在識其意所以異於聖人者如何爾。」謨。以下異端。
遺書說:「老子言雜,陰符經卻不雜,然皆窺測天道而未盡者也。」程先生可謂言約而理盡,括盡二書曲折。友仁。
「持國曰:『道家有三住:心住則氣住,氣住則神住。此所謂「存存守一」。』伯淳曰:「『此三住者,人終食之頃未有不離者,其要只在收放心。』此則明道以持國之言為然,而道家『三住』之說為可取也。至第二卷,何以有曰:『若言神住氣住,則是浮屠入定之法。雖言養氣,亦是第二節事?』若是,則持國當日之論,容有未盡者,或所記未詳,如何?」曰:「二程夫子之為教,各因其人而隨事發明之,故言之抑揚亦或不同。學者於此等處,必求其所以為立言之意。倘自為窒塞,則觸處有礙矣。與持國所言,自是於持國分上當如此說,然猶卒歸於收放心。至辟之以為浮屠入定之說者,是必嚴其辭以啟迪後進,使先人之初不惑乎異端之說云爾。」謨。
「外書錄伊川語:『今僧家讀一卷經,便要一卷經中道理受用。儒者讀書,卻只閒了,都無用處!』又,明道嘗至禪房,方飯,見其趨進揖遜之盛,嘆曰:『三代威儀,盡在是矣!』二說如何?」曰:「此皆嘆辭也。前說嘆後之學者不能著實做工夫,所以都無用處;後說嘆吾儒禮儀反為異端所竊取。但其間記錄未精,故語意不圓,所以為可疑耳。」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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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端伯所記第一條,力辟釋氏說出山河大地等語,歷舉而言之。至論聖人之道,則以為明如日星。及其終也,以為會得此『便是會禪』。至與侯世興講孟子『浩然之氣』,則舉禪語為況云:『事則不無,擬心則差。』十五卷論中庸言『無聲無臭』,勝如釋氏言『非黃非白』;似又以中庸之言,下與釋氏較勝負。至如所謂灑掃應對,與佛家默然處合;與陳瑩中論『天在山中,大畜』,是『芥子納須彌』,所引釋氏語不一而足。如其辟異端之嚴,而記者多錄此,何耶?」曰:「韓持國本好佛學,明道與語,而有『便是會禪』之說者,蓋就其素所講明者因以入之。今人多說辟異端,往往於其教中茫然不知其說,馮虛妄語,宜不足以服之。如明道諸先生實嘗深究其說,盡得其所以為虛誕怪僻之要領;故因言所及,各有其旨,未可以為苟徇其說也。」謨。
問:「遺書首篇,明道與韓持國論禪一段,看來韓持國只是曉得那低底禪。嘗見范蜀公與溫公書,說韓持國為禪作祟,要想得山河大地無寸土,不知還能無寸土否?可將大樂與喚醒歸這邊來。今觀明道答它:『至如山河大地之說,是它山河大地,又干你何事?』想是持國曾發此問來,故明道如此說。不知當初韓持國合下被甚人教得個矮底禪如此?然范蜀公欲以大樂喚醒,不知怎生喚得它醒?它方欲盡掃世間之物歸於至靜,而彼欲以鬧底物引之,亦拙矣。況范蜀公之樂,也可可地。」用之問:「此等說,如何是矮底禪?豈解更有一般高底禪?」曰:「不然。它說世間萬法皆是虛妄,然又都是真實。你攻得它前面一項破,它又有後面一項,攻它不破。如明道云:『若說幻為不好底性,則請別尋一個好底性來,換了此不好底性。』此語也攻它不破。它元不曾說這個不是性,它也說『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何嘗說這個不是性?你說『性外無道,道外無性』,它又何嘗說『性外有道,道外有性』來?它之說,有十分與吾儒相似處,只終不是。若見得吾儒之說,則它之說不攻自破,所以孟子說『遁辭知其所窮』。它到說窮處,便又有一樣說話,如雲世間萬法都是虛妄,然又都是真實。此又是如何?今不須窮它,窮得它一邊,它又有一邊,都莫問它。只看得自家『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分曉了,卻略將它說看過,便見它底不是。所以明道引孔子『「予欲無言」,子貢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只看這數句,幾多分曉!也不待解說。只是玩味久之,便見。『天高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興焉。』『天有四時,春夏秋冬,風雨霜露,無非教也;地載神氣,神氣風霆,風霆流形,庶物露生,無非教也。』多少分曉!只是人自昏了,所以道理也要個聰明底人看,一看便見,也是快活人。而今如此費人口頰,猶自不曉。」又曰:「釋迦佛初間入山修行,它也只是厭惡世諦,為一身之計。觀它修行大故用功,未有後來許多禪底說話。後來相傳,一向說開了。」僩。
伊川謂:「釋氏之見,如管中窺天,只見直上,不見四旁。」某以為不然。釋氏之見,蓋是瞥見水中天影耳。方子。
「禪家言性,猶日下置器」,謂輪迴也,如以蟻性與牛,是傾此於彼。方子。
問:「昨日先生說佛氏『但願空諸所有』,此固不是。然明道嘗說胸中不可有一事,如在試院推算康節數,明日問之,便已忘了。此意恐亦是『空諸所有』底意。」曰:「此出上蔡語錄中,只是錄得它自意,無這般條貫。顏子『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不失』,孟子『必有事焉而勿忘』,何嘗要人如此?若是個道理,須著存取。只如易系說『過此以往,未之或知』,亦只是『雖欲從之,末由也已』之意。在它們說,便如鬼神變怪,有許多不可知底事。」德明。以下論記錄之疑。
伊川曰:「實理者,實見得是,實見得非。」實理與實見不同。今合說,必記錄有誤。蓋有那實理,人須是實見得。見得恁地確定,便有實見得,又都閒了。淳。
先生顧陳安卿曰:「伊川說實理,有不可曉處。云:『實見得是,實見得非。』恐是記者之誤,『見』字上必有漏落。理自是理,見自是見。蓋物物有那實理,人須是實見得。」義剛曰:「理在物,見在我。」曰:「是如此。」義剛。
問:「『不當以體會為非心』,是如何?」曰:「此句曉未得。它本是辟橫渠『心小性大』之說。心性則一,豈有小大!橫渠卻自說『心統性情』,不知怎生卻恁地說?」
問:「『不當以體會為非心,故有「心小性大」之說』,如何是體會?」曰:「此必是橫渠有此語,今其書中失之矣。橫渠雲『心御見聞,不弘於性』,卻做兩般說。渠說『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處云:『心能檢其性,人能弘道也;性不知檢其心,非道弘人也。』此意卻好。又不知它當初把此心、性作如何分?橫渠說話有差處,多如此。」可學。
問:「游定夫所記,如云:『一息不存,非中也。』又曰:『君子之道,無適不中,故其心與中庸合。』此處必是記錄時失正意。」曰:「不知所記如何,其語極難曉。」可學。
問:「游定夫記程先生語,所謂:『一物不該,非中也;一事不為,非中也;一息不存,非中也。何哉?為其偏而已矣。』觀其意,蓋以中為理,偏為不周遍之意。『一物不該,一事不為』,是說無物不有之意;『一息不存』,是說無時不然之意。是否?」曰:「便是它說『中』字不著。中之名義不如此。它說『偏』字卻是一偏,一偏便不周遍,卻不妨。但定夫記此語不親切,不似程先生每常說話,緣它夾雜王氏學。當時王氏學盛行,薰炙得甚廣。一時名流如江民表彭器資鄒道卿陳了翁,皆被薰染,大片說去。」銖。
問:「『自性而行,皆善也』以下,當初必是以同此性,而於其上如此分別,記錄不真了。」曰:「然。」可學。
問稱性之善一段。曰:「不是。」又問:「心如何有形?」曰:「張敬夫極善此二字。」曰:「當初意思必是以心比性,有少模仿,故記如此。」曰:「然。」可學。
「學者不可以不誠」一段,不是。可學。
問:「『內外得』一段,亦大寬。」曰:「然。」可學。
「物各付物,不役其知,便是致知,然最難。」此語未敢信,恐記者之誤。人傑。
問:「遺書有一段云:『「致知在格物」,物來則知起。物各付物,不役其知,則意自誠。』比其它說不同,卻不曾下格物工夫。」曰:「不知此一段如何。」又問:「『物來則知起』,似無害。但以下不是。」曰:「亦須格,方得。」可學。
問「用方知,不用則不知」。曰:「這說也是理會不得,怕只是如道家通得未來底事。某向與一術者對坐,忽然云:『當有某姓人送簡至矣。』久之,果然。扣之,則云:『某心先動了,故知。』所謂用與不用,怕如此。恐伊川那時自因問答去,今不可曉。要附在『至誠之道可以前知』解中,只攪得鶻突,沒理會。」賀孫。
問:「遺書中云:『聖人於易言「無思無為」,此戒夫作為。』此句須有錯。」曰:「疑當作『此非戒夫作為』。」可學。
問「思入風雲變態中」。曰:「言窮理精深,雖風雲變態之理,思亦到。」節。以下文集。
明道詩:「不須愁日暮,天際是輕陰。」龜山語錄說是時事。梅台詩亦說時事。璘。
明道詩云:「旁人不識予心樂,將謂偷閒學少年。」此是後生時,氣象眩露,無含蓄。
「有鍾粹美兮,會元之期。」元氣會則生聖賢。歷家謂十一月朔夜半甲子冬至,自是難得遇也。砥。
問:「呂與叔問中處,『中者道之所從出』,某看呂氏意如何?」曰:「性者,道之所從出云爾。『中,即性也』,亦是此意。只是名義未善,大意卻不在此。如程先生雲『中,即道也』,若不論其意,亦未安。」曰:「『中即道也』,未安。謂道所從出,卻是就人為上說,已陷了。」又云:「『中即道也』,卻亦不妨。」又問:「『若謂性與道,大本與達道,可混為一,即未安』以下云云,至『安得不為二乎』,程先生語似相矛盾。」曰:「大本達道,性道雖同出,要須於中識所以異。」又問:「『中之為義,自過不及而立名。』此段說中,與平日異。只為呂氏形容中太過,故就其既發告之。」曰:「然。」又問「若只以中為性」以下云云,至「卻為近之」。曰:「此語不可曉。當時問時,辭意亦自窘束。」又問:「『不倚之謂中,不雜之謂和』,如何?」曰:「有物方倚得。中未有物,如何倚?」曰:「若是,當倒說,中則不倚。」曰:「亦未是。不如不偏好。」又問:「中發出則自不雜,是要見工夫處,故以為未安。」曰:「不雜訓和不得,可以訓不純。游定夫雲『不乖之謂和』,卻好。」又問:「『赤子之心』處,此是一篇大節目。程先生云:『毫釐有異,得為大本乎?』看呂氏此處不特毫釐差,乃大段差。然毫釐差亦不得。聖人之心如明鏡止水,赤子之心如何比得?」曰:「未論聖人,與叔之失,卻是認赤子之已發者皆為未發。」曰:「固是如此。然若論未發時,眾人心亦不可與聖人同。」曰:「如何不同?若如此說,卻是天理別在一處去了。」曰:「如此說,即中庸所謂未發之中,如何?」曰:「此卻是要存其心,又是一段事。今人未發時心多擾擾,然亦有不擾擾時。當於此看。大抵此書答辭,亦有反為所窘處。當初不若只與論聖人之心如此,赤子之心如彼,則自分明。」又問:「引孟子『心為甚』,如何?」曰:「孟子乃是論心自度,非是心度物。」又問:「引『允執厥中』,如何?」曰:「它把做已發言,故如此說。」曰:「『聖人智周』以下,終未深達。又雲『言未有異』,又終未覺。又云:『固未嘗以已發不同處指為大本。』雖如此說,然所指又別。」曰:「然。」曰:「南軒云:「『心體昭昭』處,分作兩段。」曰:「不是如此,此說極好。敬夫初唱道時,好如此說話。」又問:「此一篇前項,只是名義失,最失處在赤子之心。」曰:「然。」可學。
鄭問呂氏與伊川論中書。曰:「呂說大概亦是,只不合將『赤子之心』一句插在那裡,便做病。赤子飢便啼,寒便哭,把做未發不得。如大人心千重萬折,赤子之心無恁勞攘,只不過飢便啼、寒便哭而已。未有所謂喜,所謂怒,所謂哀,所謂樂,其與聖人不同者只些子。」問:「南軒辨心體昭昭為已發,如何?」曰:「不消如此。伊川只是改它赤子未發,南軒又要去討它病。」淳。
今人呼墓地前為「明堂」。嘗見伊川集中書為「券台」,不曉所以。南軒欲改之,某雲不可,且留著。後見唐人文字中,言某朝詔改為「券台」。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