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2024-10-09 09:38:20 作者: (宋)朱熹 (宋)黎靖德編

  「大哉聖人之道!」此一段,有大處,做大處;有細密處,做細密處;有渾淪處,做渾淪處。方子。

  或問「聖人之道,發育萬物,峻極於天」!曰:「即春生夏長、秋收冬藏便是聖人之道。不成須要聖人使他發育,方是聖人之道。『峻極於天』,只是充塞天地底意思。」學蒙。

  「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優優大哉!」皆是天道流行,發見為用處。祖道。

  「優優大哉!禮儀三百,威儀三千。」一事不可欠闕。才闕一事,便是於全體處有虧也。佛釋之學,只說道無不存,無適非道,只此便了,若有一二事差也不妨。人傑。

  聖人將那廣大底收拾向實處來,教人從實處做將去。老佛之學則說向高遠處去,故都無工夫了。聖人雖說本體如此,及做時,須事事著實。如禮樂刑政,文為制度,觸處都是。體用動靜,互換無端,都無少許空闕處。若於此有一毫之差,則便於本體有虧欠處也。「洋洋乎,禮儀三百,威儀三千。」洋洋是流動充滿之意。廣。

  

  問「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曰:「至德固是誠,但此章卻漾了誠說。若牽來說,又亂了。蓋它此處且是要說道非德不凝,而下文遂言修德事。」或問:「『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必得其壽。』堯舜不聞子孫之盛,孔子不享祿位之榮,何也?」曰:「此或非常理。今所說,乃常理也。」因言:「董仲舒云:『固當受祿於天。』雖上面疊說將來不好,只轉此句,意思盡佳。」賀孫。

  「『德性』猶言義理之性?」曰:「然。」閎祖。

  不「尊德性」,則懈怠弛慢矣,學問何從而進?升卿。

  問:「如何是『德性』?如何可尊?」曰:「玩味得,卻來商量。」祖道。

  「廣大」似所謂「理一」,「精微」似所謂「分殊」。升卿。

  「致廣大」,謂心胸開闊,無此疆彼界之殊;「極高明」,謂無一毫人慾之私,以累於己。才汩於人慾,便卑污矣!賀孫。

  問:「『高明』是以理言,『中庸』是以事言否?」曰:「不是理與事。『極高明』是言心,『道中庸』是言學底事。立心超乎萬物之表,而不為物所累,是高明;及行事則恁地細密,無過不及,是中庸。」淳。

  問:「『致廣大』,章句以為『不以一毫私意自蔽』,『極高明』,是『不以一毫私慾自累』。豈以上面已說『尊德性』是『所以存心而極乎道體之大,』故於此略言之歟?」曰:「也只得如此說。此心本廣大,若有一毫私意蔽之,便狹小了;此心本高明,若以一毫私慾累之,便卑污了。若能不以一毫私意自蔽,則其心開闊,都無此疆彼界底意思,自然能『致廣大』;惟不以一毫私慾自累,則其心峻潔,決無污下昏冥底意思,自然能『極高明』。」因舉張子言曰:「陽明勝則德性用,陰濁勝則物慾行。」廣。

  問:「章句云:『不以一毫私意自蔽,不以一毫私慾自累。』如何是私意?如何是私慾?」曰:「私意是心中發出來要去做底。今人說人有意智,但看此『意』字,便見得是小,所以不廣大。私慾是耳目鼻口之欲,今才有欲,則昏濁沉墜,即不高明矣。某解此處,下這般字義,極費心思。」枅。

  問:「注云:『不以一毫私意自蔽,不以一毫私慾自累。』意是心之所發處言,欲是指物之所接處言否?」曰:「某本意解『廣大、高明』,不在接物與未接物上,且看何處見得高明、廣大氣象。此二句全在自蔽與自累上。蓋為私意所蔽時,這廣大便被他隔了,所以不廣大;為私慾所累時,沉墜在物慾之下,故卑污而無所謂高明矣。」義剛。

  問:「楊氏說:『極高明而不知中庸之為至,則道不行,此「知者過之」也;尊德性而不知道問學,則道不明,此「賢者過之」也。』恐說得不相似否?」曰:「極高明是就行處說,言不為私慾所累耳。楊氏將作知說,不是。大率楊氏愛將此等處作知說去。」「尊德性、致廣大、極高明、溫故、敦厚」,皆是說行處;「道問學、盡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禮」,皆是說知處。銖。

  「極高明」須要「道中庸」,若欲高明而不道中庸,則將流入於佛老之學。且如儒者遠庖廚;佛老則好高之過,遂至戒殺食素。儒者「不邇聲色,不殖貨利」;他是過於高明,遂至絕人倫,及欲割己惠人之屬。如陸子靜,天資甚麼高明!卻是不道中庸後,其學便誤人。某嘗說,陸子靜說道理,有個黑腰子。其初說得瀾翻,極是好聽,少間到那緊處時,又卻藏了不說,又別尋一個頭緒瀾翻起來,所以人都捉他那緊處不著。義剛。

  問:「『極高明而道中庸。』心體高明,如天超然於萬物之上,何物染著得他?然其行於事物之間,如耳之於聲,目之於色,雖聖人亦不免此,但盡其當然而已。」曰:「才說得『不免』字,便是聖人只勉強如此,其說近於佛老,且更子細看這一句。」佐。

  「溫故而知新。」溫故有七分工夫,知新有三分工夫。其實溫故則自然知新,上下五句皆然。人傑。

  「敦厚」者,本自厚,就上更加增益底功。升卿。

  「敦厚以崇禮。」厚是資質恁地樸實,敦是愈加他重厚,此是培其基本。夔孫。

  「溫故」,只是存得這道理在,便是「尊德性」。「敦厚」,只是個樸實頭,亦是「尊德性」。閎祖。

  問:「『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而』與『以』字義如何?」曰:「溫故自知新,『而』者,順詞也。敦厚者又須當崇禮始得。『以』者,反說上去也。世固有一種人天資純厚,而不曾去學禮而不知禮者。」

  問:「『德性、問學,廣大、精微,高明、中庸』,據或問中所論,皆具大小二意。如溫故,恐做不得大看?」曰:「就知新言之,便是新來方理會得那枝分節解底,舊來已見得大體,與他溫尋去,亦有大小之意。『敦厚以崇禮』,謂質厚之人,又能崇禮,如雲『質直而好義』。」問:「『高明、中庸』,龜山每譏王氏心跡之判。」曰:「王氏處己處人之說固不是,然高明、中庸亦須有個分別。」德明。

  文蔚以所與李守約答問書請教。曰:「大概亦是如此。只是『尊德性』功夫,卻不在紙上,在人自做。自『尊德性』至『敦厚』,凡五件,皆是德性上工夫。自『道問學』至『崇禮』,皆是問學上工夫。須是橫截斷看。問學工夫,節目卻多;尊德性工夫甚簡約。且如伊川只說一個『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只是如此,別更無事。某向來自說得尊德性一邊輕了,今覺見未是。上面一截便是一個坯子,有這坯子,學問之功方有措處。」文蔚曰:「昔人多以前面三條分作兩截。至『溫故而知新』,卻說是問學事;『敦厚以崇禮』,卻說是尊德性事。惟先生一徑截斷,初若可疑,子細看來,卻甚縝密。」曰:「溫故大段省力,知新則所造益深。敦厚是德性上事。才說一個『禮』字,便有許多節文。所以前面雲『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皆是禮之節文。『大哉聖人之道!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於天!』卻是上面事。下學上達,雖是從下學始,要之只是一貫。」文蔚。

  問:「『尊德性而道問學』,何謂尊?」曰:「只是把做一件物事,尊崇抬起它。」「何謂道?」曰:「只是行,如去做它相似。這十件相類。『尊德性、致廣大、極高明、溫故、敦厚』,只是『尊德性』;『盡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禮』,只是『道問學』。如伊川言:『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道問學而不尊德性,則云云;尊德性而不道問學,則云云。」節。

  為學纖毫絲忽,不可不察。若小者分明,大者越分明。如《中庸》說「發育萬物,峻極於天」,大也;「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細也。「尊德性、致廣大、極高明、溫故、敦厚」,此是大者五事;「道問學、盡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禮」,此是小者五事。然不先立得大者,不能盡得小者。此理愈說愈無窮,言不可盡,如「小德川流,大德敦化」,亦此理。千蹊萬壑,所流不同,各是一川,須是知得,然其理則一。從周。

  「尊德性、致廣大、極高明、溫故、敦厚」,是一頭項;「道問學、盡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禮」,是一頭項。蓋能尊德性,便能道問學,所謂本得而末自順也。其餘四者皆然。本即所謂「禮儀三百」,末即所謂「威儀三千」。「三百」即「大德敦化」也,「三千」即「小德川流」也。壽昌。

  聖賢之學,事無大小,道無精粗,莫不窮究無餘。至如事之切身者,固未嘗不加意;而事之未為緊要,亦莫不致意焉。所以《中庸》曰:「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這五句十件事,無些子空闕處。又云:「聖賢所謂博學,無所不學也。自吾身所謂大經、大本,以至天下之事事物物,甚而一字半字之義,莫不在所當窮,而未始有不消理會者。雖曰不能盡究,然亦只得隨吾聰明力量理會將去,久久須有所至,豈不勝全不理會者乎!若截然不理會者,雖物過乎前,不識其名,彼亦不管,豈窮理之學哉!」燾。

  問「尊德性而道問學」一段。曰:「此本是兩事,細分則有十事。其實只兩事,兩事又只一事。只是個『尊德性』,卻將個『尊德性』來『道問學』,所以說『尊德性而道問學』也。」枅。

  「尊德性而道問學」,至「敦厚以崇禮」,自有十件了。固是一般,然又須有許多節奏,方備。非如今人云略見道理了,便無工夫可做也。璘。

  「尊德性、道問學」一段,「博我以文,約我以禮」,兩邊做工夫都不偏。

  問:「『溫故』如何是『存心之屬』?」曰:「言涵養此已知底道理常在我也。」「『道中庸』何以是『致知之屬』?」曰:「行得到恰好處,無些過與不及,乃是知得分明,事事件件理會得到一個恰好處,方能如此。此足以見知與行互相發明滋養處。」又問:「『其言足以興』,興,如何言『興起在位』?」曰:「此古注語。『興』,如『興賢、興能』之『興』。『倍』與『背』同,言忠於上而不背叛也。」銖。

  「尊德性而道問學」一句是綱領。此五句,上截皆是大綱工夫,下截皆是細密工夫。「尊德性」,故能「致廣大、極高明、溫故、敦厚」。「溫故」是溫習此,「敦厚」是篤實此。「道問學」,故能「盡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禮」。其下言「居上不驕,為下不倍。國有道,其言足以興;國無道,其默足以容」。舉此數事,言大小精粗,一齊理會過,貫徹了後,盛德之效自然如此。閎祖。

  問:「『尊德性而道問學』,行意在先;『擇善而固執』,知意又在先。如何?」曰:「此便是互相為用處。『大哉聖人之道!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於天!』是言道體之大處。『禮儀三百,威儀三千』,是言道之細處。只章首便分兩節來,故下文五句又相因。『尊德性』至『敦厚』,此上一截,便是渾淪處;『道問學』至『崇禮』,此下一截,便是詳密處。道體之大處直是難守,細處又難窮究。若有上面一截,而無下面一截,只管道是我渾淪,更不務致知,如此則茫然無覺。若有下面一截,而無上面一截,只管要纖悉皆知,更不去行,如此則又空無所寄。如有一般人實是敦厚淳樸,然或箕踞不以為非,便是不崇禮。若只去理會禮文而不敦厚,則又無以居之。所以『忠信之人可以學禮』,便是『敦厚以崇禮』。」淳。

  廣謂:「『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於天!』此是指道體之形於氣化者言之。『優優大哉!禮儀三百,威儀三千』,此是指道體之形於人事者言之。雖其大無外,其小無內,然必待人然後行。」曰:「如此說,也得;只說道自能如此,也得,須看那『優優大哉』底意思。蓋三千三百之儀,聖人之道無不充足,其中略無些子空闕處,此便是『語小,天下莫能破』也。」廣云:「此段中間說許多存心與致知底工夫了,末後卻只說『居上不驕,為下不倍。國有道,其言足以興;國無道,其默足以容』,此所以為中庸之道。」曰:「固是。更須看中間五句,逐句兼小大言之,與章首兩句相應,工夫兩下皆要到。『尊德性而道問學』,此句又是總說。」又問:「二十九章『君子之道本諸身』以下,廣看得第一第二句是以人己對言,第三第六句是以古今對言,第四第五句是以隱顯對言,不知是否?」曰:「也是如此。『考諸三王而不謬,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猶釋子所謂以過去未來言也。後面說知天知人處,雖只舉後世與鬼神言,其實是總結四句之義也。《中庸》自首章以下,多是對說將來。不知它古人如何做得這樣文字,直是恁地整齊!」因言:「某舊年讀《中庸》,都心煩,看不得,且是不知是誰做。若以為子思做,又卻時復有個『子曰』字,更沒理會處。賀錄云:「漢卿看文字忒快。如今理會得了,更要熟讀,方有汁水。某初看《中庸》,都理會不得云云。只管讀來讀去,方見得許多章段分明。」蓋某僻性,讀書須先理會得這樣分曉了,方去涵泳它義理。後來讀得熟後,方見得是子思參取夫子之說,著為此書。自是沉潛反覆,逐漸得其旨趣,定得今章句一篇。其擺布得來,直恁麼細密!又如《太極圖》,賀孫錄云:「經許多人不與他思量出。自某逐一與他思索,方見得他如此精密。」若不分出許多節次來,後人如何看得?但未知後來讀者知其用功如是之至否?」賀孫錄云:「亦如前人恁地用心否?」廣。

  問:「『居上不驕』,是指王天下者而言否?」曰:「以下章『君子之道』處觀之,可見。」銖。


關閉
📢 更多更快連載小說:點擊訪問思兔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