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24-10-09 09:23:52
作者: (英)格雷厄姆·格林
「維戈特先生來過了嗎?」鳳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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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過了。他十五分鐘之前離開的。電影怎麼樣?」她已經在臥室里擺好煙盤,現在正在點菸燈。
「很傷感的一部片子,」她說,「但色彩很鮮艷。維戈特先生來做什麼?」
「他想問我幾個問題。」
「關於什麼呢?」
「最近發生的很多事情吧。我想他不會再來煩我了。」
「我喜歡有圓滿結局的電影,」鳳說,「你準備好抽菸了嗎?」
「好。」我躺在床上,鳳開始捻動煙針。她說:「他們砍掉了女孩兒的腦袋。」
「那未免太奇怪了。」
「那是在法國大革命時期。」
「噢。基於史實。我明白了。」
「儘管是歷史,但還是很讓人傷心。」
「我倒是不怎麼擔憂歷史裡的那些人物。」
「還有她的情人——他回到自己的閣樓里——他很痛苦,寫了一首歌——你看,他是個詩人,沒過多久,那些砍掉他的女朋友頭的人便都唱起他的歌來。那就是《馬賽曲》。」
「這聽起來跟史詩不太相符。」我說。
「那些人唱歌時,他就站在人群的邊緣,看上去很痛苦。當他微笑的時候,你就知道他更痛苦了,他是想起了那個女孩兒。我哭得很厲害,我姐姐也是。」
「你姐姐也哭了?我不敢相信。」
「她很容易感動的。那個討厭的男人格蘭傑也在那裡。他喝醉了,一直在笑。但那電影一點兒都不好笑。很悲慘的片子。」
「我不怪他,」我說,「他有值得慶祝的事情吧。他的兒子脫離危險了。我今天在大陸酒店聽人說的。我也喜歡圓滿的結局。」
我抽了兩袋煙之後,躺回到床上,脖子枕在皮枕上,並將手放到鳳的大腿上。「你快樂嗎?」
「當然。」她敷衍道。我也不配得到一個經過深思熟慮後的答案。
「就像過去那樣,」我撒謊道,「一年之前。」
「沒錯。」
「你很久沒買圍巾了。明天幹嗎不出去購物呢?」
「明天是個節日。」
「噢,是的,當然。我都忘了。」
「你的那封電報還沒拆開呢。」鳳說。
「沒有,我連這個也忘了。今晚我不想去考慮工作。現在去發什麼文件都太晚了。再給我講講這部電影吧。」
「嗯,她的情人想把她從監獄裡救出來。他偷偷運進去一套小伙子的衣服和一頂男人的帽子,就像獄卒穿戴的那樣,但她剛走出監獄大門,頭髮便披散下來,那些人便大喊『一個貴族,一個貴族』,我想這是情節上的一個失誤。他們應該讓她逃脫的。那樣的話,他們都會靠他的歌曲賺了很多錢,他們會到國外去,去美國——或者英國。」她很狡猾地補充上「英國」。
「我還是看看那封電報吧,」我說,「祈求上帝,千萬不要讓我明天就去北方。我想安靜地跟你待在一起。」
她從很多瓶瓶罐罐里取出那封電報,並遞給我。我拆開並讀道:「來信已經在考慮。正如你希望的那樣,我這次也不那麼理性。已通知律師開始以遺棄為訴訟理由辦理離婚手續。願上帝保佑你——你親愛的海倫。」
「你要回去嗎?」
「不,」我說,「我不用回去了。我念給你聽聽。是你喜歡的圓滿結局。」
她從床上跳起來。「真是好極了。我得去告訴我姐姐。她一定會很高興。我會跟她說,『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第二位福萊爾[51]太太。』」
《西方的任務》豎立在我對面的書架上,像一張放在相框裡的照片——一個留著平頭的年輕人,一隻黑狗在他腳邊。他再也不會傷害任何人了。我對鳳說道:「你想念他嗎?」
「誰呀?」
「派爾。」很奇怪,即使現在,甚至當著鳳的面,我也叫不出他的名字來。
「我能去嗎,請問?我姐姐知道這個消息會很高興的。」
「你曾在睡夢中喊過他的名字。」
「我從不記得我做的那些夢。」
「你們可以在一起做很多事情。他還很年輕。」
「你也不老。」
「摩天大樓。帝國大廈。」
她有些猶豫地說:「我想看看切達峽谷[52]。」
「那可不是大峽谷[53]。」我將她拉到床上,「我很抱歉,鳳。」
「你有什麼抱歉的呢?這封電報多好啊。我姐姐……」
「好,去告訴你姐姐吧。但先吻我一下。」她那興奮的雙唇掠過我的面頰,然後便走掉了。
我想起了跟派爾相遇的第一天,在大陸酒店,他坐在我身旁,眼睛盯著街對面的碳酸冷飲櫃。自從他死後,我倒是事事順心,但我多希望世上有那麼一個人,可以讓我對他說一聲抱歉。
(1952年3月—1955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