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任青輸，則滿盤皆輸

  三道祖重塑世界後，短短時間內便構建出完整的生態，各類城鎮仿佛是憑空出現。

  道門牢牢控制百分之八十的人口，唯獨對海洋的探索較少，使得佛門有了可乘之機。

  一座座島嶼分布於海洋，上面原本居住著海民，但在佛門插手後，人口便開始暴增。

  禁卒堂很快就發現佛門的根據地，但他們依舊不動聲色。

  在仙神的注視中，海島相互靠攏形成陸地，土壤里突兀的長出血肉宮房，隨即有大批量的僧人從宮房裡鑽出。

  周作三很清楚佛門的一貫手段，不知收攏多少魂魄，輕易便能製造出上億的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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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佛門敢顯露，說明無上天魔已經有降臨的徵兆。

  接下來的百年內，僧人自發建造廟宇，完全按照災禍前的樣式構建文明，到處都有佛陀的塑像。

  周作三隱隱有種猜測。

  無上天魔創造的大魔天看來確實存在，僧人應該都是從上界而來。

  既然如此，三道祖肯定也有個類似的小世界，災禍後出現的數億人口，不可能憑空捏造。

  「灶神……」

  周作三將灶神呼喚來，然後鄭重其事的說道：「灶神，幫我找找曾經的歷史，看看，與外界記載的文獻有沒有關聯。」

  「切記，不要讓他人知道。」

  霄炎默不作聲，雖然心裡有疑惑，但還是老老實實去辦了。

  一個是三道祖降臨前的文明，一個是重塑世界後的文明，怎麼可能有關聯存在？

  周作三的眼神恍惚，隨即又變得堅定起來，繼續用外界的眼線關注佛門的動向。

  海島的食物匱乏，僧人都被活生生餓死。

  不過其餘僧人將屍體運送進宮房內，片刻後又有新的僧人誕生，構成一個銜尾蛇般的循環。

  明顯能看出，身軀雖然不斷更換，可魂魄依舊相同。

  大雄寶殿內，是一尊由零碎骨骼拼湊的燃燈古佛，十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僧跪倒在座下。

  他們是為數不多能獲得食物的，不必重複生死的痛苦。

  為首的是當代主持「慧空」，以及上代主持「寧一」。

  兩人應該剛下凡沒多久，皮膚還粘連著粘稠的液體，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臭味。

  慧空的表情很是冷靜，一遍遍念誦著經文，反倒寧一老僧顯得心神不寧的樣子。

  寧一老僧幾次想要打斷，但面對燃燈塑像，壓根不敢造次。

  這時，海島地動山搖起來。

  海平面猛然升起，幾具體積龐大的屍體浮出水面，散發著的炙熱光芒讓黑夜化作白晝。

  屍體樣貌與十八羅漢相同，只不過渾身滿是傷口，引得無數海魚爭相啄食著血肉、骨渣。

  僧人有些不可思議，面露狂喜的念誦起生澀難懂的經文。

  他們從大魔天下凡，自然是為復甦佛陀，但沒想到才過去百年，佛陀就已經有復甦的跡象。

  眾僧人仿佛能看到萬佛朝宗的畫面，佛門的鼎盛時刻終究還是要到來了。

  濃郁的佛氣從他們體內散發開來，緊接著融入佛屍。

  「慧空……」

  「太快了，實在是太快了。」

  寧一老僧忍不住喃喃道。

  他眼底滿是驚懼，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起來，明顯是因為海面上漂浮的十八羅漢屍體。

  慧空也有顧慮，但他生怕寧一老僧說些不著邊際的話語，揮手示意僧人將後者帶去禪房。

  他盯著海面，佛屍的傷勢漸漸痊癒。

  慧空沉思許久，隨即做出一個出乎旁人意料的事情，竟然在佛屍復甦的關頭，派遣數千位僧人前去道門的城鎮探查情況。

  他被寧一老僧點醒，突然意識到其中的不同尋常。

  慧空等僧人提前降臨，就是為復甦佛屍，為接下來無上天魔的降臨做出鋪墊。

  他們只需傳頌燃燈古佛的名謂，就能引來大魔天的佛氣，佛屍復甦不過是時間問題。

  但按照慧空的預估，十八羅漢至少需要五百年的醞釀。

  可現在才過去多久，佛門的信仰壓根沒有傳播開來，為何佛陀已經出現復甦的徵兆。

  慧空總感覺，事情的背後似乎有隻無形的大手。

  沒過幾月，關於道門城鎮的信息擺放在他的面前，結果大部分城鎮依舊維持現狀。

  別說是燃燈古佛，民眾連佛門的概念都沒搞清楚。

  殊不知，正是周作三用一個偷梁換柱的手段，把各道觀的三道祖塑像，換成了燃燈古佛。

  三道祖塑像的外表看似毫無變化，實則中空的內里，不知何時多出尊燃燈古佛塑像。

  在禁卒堂的干涉下，道佛兩方的天平逐漸發生傾斜，十八羅漢預計五十年後就能現身。

  周作三靜觀其變。

  胃中世界有著十倍時間流速的優勢，實力膨脹的速度極快，煉器水平不斷向上攀升。

  不過形勢也並非順風順水，最近的幾百年內，天道樹已經多次出現不穩定的狀態。

  天道樹一顫，三界就要滋生天災人禍。

  禁卒堂只能儘量平息，同時在外界找尋任青的身軀。

  晉升天道容不得半分意外，如果任青在外界遭遇危險，搞不好會導致突破瓶頸功虧一簣。

  任青本人能意識到，外界的暗流涌動。

  但他修行天道生已經到最關鍵的時候，根本就沒有精力去分神溝通禁卒堂。

  任青自行晉升天道，需要承擔的風險遠超想像。

  稍有不慎就是走火入魔。

  他先前晉升境界，幾乎都是依靠信息流，壓根不存在失敗的風險，才導致心境波動明顯。

  任青還無法停止，如今已是無上天魔降臨的前夕，貿然打斷突破，至少得花費上千年養傷。

  機會可是轉瞬即逝的。

  任青有些擔憂禁卒堂無法撐過無上天魔帶來的災禍，但現在沒有別的選擇，哪怕九死一生也要一鼓作氣的晉升天道。

  任青一步步的走向屍解仙的盡頭。

  遍布身魂的天道紋路變得愈發複雜，相互間糾纏環繞，使得血肉骨骼漸漸融合三魂七魄。

  不出意外，當身魂歸一，他將踏足屍解仙的圓滿。

  「嘶……」

  任青倒吸口涼氣，身魂融合的過程並不輕鬆，伴隨著遠超承受範疇的劇痛。

  身魂的折磨倒還好說，以他的意志力總能撐過去。

  但如影隨形的心魔卻讓任青措不及防，曾經一切留戀的事物都化作心境的漏洞。

  任青仿佛在刀尖上行走，腳底已經滲出絲絲血跡。

  突然間，他聽到耳邊響起信息流的提示，正誘導著自己喚出熟悉的面板，說不定其中有晉升天道的捷徑可以利用。

  任青指甲刺進掌心，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他明白，哪怕只是僥倖的喚出信息流，都會導致晉升徹底失敗，並且落到個神魂寂滅的下場。

  任青有種無力感。

  晉升得持續數百年，真的能堅持這麼久嗎？

  或者說，是否在他花費壽元掌握無目法的那一天，就已經註定逃不過信息流的牢籠？

  「太憋屈了，我寧願身死道消！」

  任青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眼裡變得清明。

  隨即身軀毫無徵兆的開始逐漸崩塌，皮膚布滿蜘蛛網般的裂縫，指甲大小的皮膚碎片脫落。

  皮膚碎片化作煙塵，消失在空氣中。

  任青的魂魄不約而同出現崩潰，即便三魂七魄千錘百鍊，但依舊顯得不堪一擊。

  宛如有莫名的力量將他從世間抹除，連帶著胃中世界的天道樹都晃動起來，枝葉出現枯黃的徵兆，樹根更是萎靡不振。

  仙神盯著天道樹，樹杈顯露出秋季的凋零。

  他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心底生出難以言喻的恐慌，統統不知所措的呆立在原地。

  周作三注意到天道樹的異象後，腦袋火星四溢。

  外附的法器承受不住思維速度的暴增，提前壽終正寢，導致部分腦組織暴露出來。

  煉器師發出驚恐的驚呼。

  他們連忙著手修補法器，大量的資源送往一重天。

  周作三不由面露無奈，他哪怕看不見三界的情形，也能猜到各勢力是多麼的慌亂。

  「內憂外患啊。」

  他深深的嘆了口氣，艱難的轉過頭去，不顧五官流淌鮮血，看向煉器師的眾弟子。

  「邱成，通知大夢真人，讓夢城提供資源，天庭則分出三千香火仙來一重天輔助煉器。」

  周作三斬釘截鐵的說道：「進行第三階段的大腦改造。」

  「可，這……」

  大弟子邱成，雙手用力揉著滿頭的白髮，踱步不知該如何是好。

  第三階段的改造太過瘋狂，要把周作三的魂魄當作材料，一切資源都成為支撐思維的柴薪。

  不管成功失敗，迎接周作三的很可能是魂飛魄散。

  「快，沒有時間了。」

  「好吧，師尊。」

  邱成只得答應下來，真要胃中世界因此覆滅，在場的所有煉器師都擔不起這個責任。

  大夢真人自然不會拒絕，甚至直接把夢城挪移到一重天，免得浪費運送資源的時間。

  幾位大羅金仙忙得不可開交，不但要安撫天庭，還得鎮壓三界越來越頻繁的天災。

  第三階段的大腦改造，隨即馬不停蹄的開始。

  周作三閉上眼睛，意識召回深層夢境的魂魄，

  這時邱成才發現，周作三的魂魄已經出現異化，那是長時間處於深層夢境的弊端。

  不過有丹藥的壓制，魂魄的異化很快就消退大半。

  只是治標不治本，因為第三階段的大腦改造，周作三的魂魄將被投入到更深層的夢境。

  邱成煉製起魂魄的容器，很快就有大致的雛形。

  那是塊藍白色的晶體，散發著淡薄的魂魄氣息，並且還有獨屬周作三的魂魄烙印。

  他們熟練的展開更細緻的煉製，由邱成負責描繪月紋，儘量增加法器對異化的抵抗力。

  當法器完成後，周作三的糊弄毫不猶豫投身其中。

  邱成反覆確認無誤，隨即則是對外附大腦的改造，期間幾十位煉器師不見任何的交流。

  他們早已無比默契，對周作三的指令深信不疑。

  第三階段使得周作三的腦袋又增大幾圈，還伴隨著上百度的高溫，白煙從毛孔冒出。

  但周作三獲得的增益更加恐怖。

  魂魄與意識的千萬倍時間差代表著什麼？

  就算周作三的注意力得忍受魂魄的侵蝕，思維速度仍然達到仙人無法匹敵的程度，輕易便可以推斷出事情的無數種可能。

  某種意義上來說，周作三已經擁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大夢真人出現在一重天，剛進殿宇就感受到炙熱撲面而來，溫度讓空氣都變得扭曲。

  煉器師必須穿戴法衣，才能在如此嚴酷的環境裡生存。

  大夢真人注視著快突破百米的周作三腦袋，放出陣陣光影，減緩後者意識的痛苦。

  「有必要嗎，小三兒？」

  「有。」

  周作三沉沉的回答道。

  他的目光異常瘮人，就像是賭桌上輸紅眼的賭徒，噴出煙塵的溫度一度高達三四百。

  「我們不能輸，任青更不能輸，必須贏，必須贏。」

  大夢真人沉默無言，殿宇里又多出宋宗無的身影，隨即是李耀陽、天道子、灶神、月老……

  十幾位代表胃中世界的大羅金仙，用時來到周作三所在。

  他們顯然也在關注著周作三的情況，畢竟天道樹凋零，周作三搞不好會陷入到瘋狂。

  出乎意料的是，周作三的意識確實無比清醒，偏執的話語感覺像是對未來的恐懼。

  屍鬼用陰氣驅散熱量，開口說道：「到底怎麼了？」

  周作三與灶神對視一眼，灶神凝重的說道：「他們的認知沒有問題，三道祖並非域外天魔。」

  「兩萬年前，域外天魔腐化世界，三道祖遁走，而我們……」

  「是被遺棄的人。」

  周作三念叨著「不能輸」的聲音，在禁卒堂眾仙的心裡，仿佛扔下一塊千斤巨石。

  部分修士屏住呼吸，身魂再次出現失控。

  他們在外界的數千年，每時每刻都處於對自我的否定中，就是因為發現，外界民眾的認知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自己。

  日月仙連忙出手，幫他們壓制走火入魔。

  「周作三說的只是符合目前局面的猜想，真相到底如何，必須得詢問任青了。」

  大夢真人放出光影定住禁卒堂的仙人，接著繼續說道：「不過我們確實沒有輸的資本。」

  「任青輸，則滿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