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向上已無路？

  任青渾身被洶湧的天雷包裹住，釋放的光芒令周遭陷入一片白晝，爆炸聲不絕於耳。

  

  每隔一段時日，作用於任青的雷霆就會出現變化，幾乎涵蓋已知的任何天劫類型。

  道門將雷霆分為五雷，東方木雷在肝宮，南方火雷在心宮，西方山雷在肺宮，北方水雷在腎宮，中央土雷在脾宮。

  從而導致，天劫對任青肉身的淬鍊，完全是由內到外的，首當其衝就是脆弱的臟器。

  任青時不時發出悶哼，天劫雖然源於胃中世界的天道樹，威力不會超過屍解仙的上限，但不代表他的身軀能輕易抵擋。

  內臟有些不堪重負，鮮血從血管里滲出。

  任青強忍著刺痛運轉著三清天的大周天，讓身軀儘可能的得到蛻變，為晉升天道打下基礎。

  庇護所的修士壓根不敢靠近任青，甚至距離千米，他們的皮肉就有種酥酥麻麻的感覺。

  長時間的接觸，身魂都會出現崩潰的徵兆。

  他們不由震驚任青修行的強度，用來煉體的雷霆，完全凌駕於天仙職的天劫雷霆。

  尋常修士避之不及的天劫雷霆，任青卻維持成百上千年。

  大夢真人與宋宗無偶爾前來查看任青情況，見到背脊發涼的天劫後，都沒有輕舉妄動。

  兩人忍不住心生驚愕，雖然一直覺得任青有把握踏足天道，可相隔的時間是不是太短了些。

  任青這才突破屍解仙多久，就已經準備超脫屍解仙。

  他們沒有打攪任青的意思，繼續前往胃中世界閉關，爭取讓自身對天道的領悟更加深厚。

  兩人晉升大羅真仙已經數萬年，面對天道樹，依舊感覺其中蘊含的大道規則浩瀚如海。

  大夢真人總覺得領透了夢境大道的十之一二，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發現天道樹蘊含的大道規正變得愈發生澀難懂。

  剛開始的天道樹，可能擁有地仙層級的大道規則，現在已經超過屍解仙的範疇了。

  大夢真人殊不知，天道樹會吸收億萬修士的領悟。

  只要胃中世界的人口足夠豐富，天道樹的成長就是毫無上限的，屍解仙不過是個起點。

  宋宗無注視著幾十萬米高的天道樹，每片樹葉就藏著天宮的一方小世界，顯得無比恢宏。

  他忍不住感嘆道：「大夢，很難想像眼前的天道樹，竟然是由任青的意識所化吧？」

  大夢真人沉默無語，用手掌觸摸著半虛半實的樹幹，關於夢境的道紋出現在腦海中。

  只要意識沿著道紋勾勒，就能領悟夢境大道。

  「我想讓他停下腳步看看世間的風光，可形勢又不允許，任青遲早會斷絕七情六慾的。」

  大夢真人幽幽的說道：「世間變化的太快，任青也成長的太快。」

  宋宗無一點頭，用複雜的眼神看向大夢真人說道：「我總有種恍然如夢的錯覺，似乎不久前還在湘鄉的三湘城內。」

  「當然不是夢。」

  大夢真人簡潔的回答道，隨即閉眼沉浸在修行里。

  宋宗無還想說些什麼，見大夢真人如此不給面子，只得苦笑著摸了摸鼻頭，在其身旁閉關。

  兩人達到大羅金仙數萬年，要說沒點進步肯定是假的。

  但他們對大羅金仙的修為，仍然是一知半解，只得不斷的頓悟天道，試圖找尋路徑。

  不過至少能肯定一點。

  大羅金仙向上繼續晉升，絕對並非天道，因為胃中世界只有一個天道，那就是任青。

  在兩人的思緒放空，不知不覺間樹底的修士越來越多。

  其中有李耀陽、木易、白姑娘、森生等老牌地仙，還有幾位新一代剛渡過劫的新晉地仙。

  他們就像寄生在天道樹上的蟬蟲，吸取著天道樹的汁水。

  天道樹頂端的樹叢是天庭的所在，香火仙利用神道法印，藉助天道規則的力量行事。

  樹幹有數位仙道修士，他們通過領悟大道規則成長。

  地府駐紮於樹根處，裡面籠罩著天道樹的糟粕「陰氣」，還有維護生死輪迴的閻羅判官。

  任青修行的同時，天道樹也在持續的生長，連帶著胃中世界突破來自境界的束縛。

  胃中世界已經形成完整的鏈條，處於良性循環中。

  任青不知道修行時到底過去多久，只是感覺時間仿佛按下加速鍵，眨眼間就流逝百年。

  他的意識有關注庇護所，不過眼中的守城修士，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進行著新老交替。

  並非時間突然變快，而是任青進入一種特殊的狀態。

  有鬼使境的修士剛任命守城的職責，表情還帶有些許稚嫩。

  但任青恍惚間，守城修士的眼角就多出幾條魚尾紋，兩鬢迅速斑白，體型也壯碩起來。

  他到中年後，已經沒有年輕時的浮躁，不過對任青的尊敬卻毫無消退，路過都會行道禮。

  任青又是一恍惚，中年守城修士漸漸年老體衰，他在經歷過大風大雨後，站在城牆的邊緣，遙望外界一塵不變的光景。

  老人離開了庇護所，前往更安全的胃中世界，等待死後屍體落進連綿不絕的地府黃泉。

  他沒有抱太大的期望，與相熟的每位親朋好友告別。

  老人的修為停留在鬼使境二次鬼彼岸，生前的修為越高，轉修殭屍的可能性就越大。

  以他的實力，屍體要長時間泡在黃泉水裡完成屍化，也許得數千年，也許是更長的時間，才能有甦醒的一天。

  又有個年輕的修士，接替了老人守城修士的位置。

  兩者似乎還有血緣關係，樣貌有著不明顯的相似，隨即年輕修士開始重複老人的一生。

  任青仿佛看到，無數的修士依附著自己生活。

  他不由對天道有了更深的領悟，修行的效率略有增長，三清氣息在經脈血管中流淌而過。

  天道樹緩緩長出枝幹，晶瑩剔透的果實在枝頭孕育。

  當瓜熟蒂落後，新的天仙職便會誕生，這枚道果也不知會落到誰的手中，但不管結果如何，都推動著胃中世界的進步。

  千年一瞬。

  任青終於明白，為何典籍中的仙人都是天性薄涼。

  很少仙神能在時間長河中保持本心，畢竟成仙不過花費數千年，可地仙的修行卻動輒要上萬年，很容易磨滅凡人時的感情。

  任青略顯複雜，接著意識歸於沉寂。

  他感覺自己正一點點接觸玄之又玄的天道，如果能夠跨越，天道降臨的災禍不算什麼。

  任青讓宋宗無在庇護所遇到危險後，直接打斷他的閉關，隨即便兩耳不聞窗外事。

  時間流逝，任青的身軀因為長久的不動彈，竟然出現局部的石化，最終原地只留下一尊石像。

  他面露振奮，這回算真正觸摸到了天道的瓶頸。

  任青仿佛只要一用力就能捅破窗戶紙，踏足到前所未有的境界，榮登天道的寶座。

  三清氣息在奇經八脈內被壓縮，隨後形成海量粘稠狀的五色結晶，仿佛大道被包涵在裡面。

  任青盯著三清氣息不放，眉頭忍不住皺起。

  三清天處於蛻變的關口，他自己都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好像晉升天道並非妄想？

  明明天道已經近在咫尺，仿佛心念一動就能跨過，但他卻有種非常不真實的感覺，屍解仙晉升天道的過程，實在太順利了。

  仿佛……

  仿佛是由信息流推動的？

  任青沒來得及深究，三清天的突破已經強行開始，氣息逐漸覆蓋身魂，充斥每滴血液。

  他的意識陷進三清天，徹底隔絕外界的感知。

  甚至當庇護所外傳來道童古怪的呢喃時，任青都未察覺到，只是身軀本能的收斂氣息。

  「無宗無上。」

  「而獨能為萬物之始。」

  「故名元始。」

  「運道一切為極尊。」

  「而常處二清。」

  「出諸天上。」

  「故稱天尊。」

  禁卒堂震動，三道祖之首的元始天尊終於降臨，代表著災禍已經來到最白熱化的時候。

  庇護所湧進大量高階修士，主要是護佑閉關的任青，順帶搞清楚是什麼災禍伴隨元始天尊。

  道德天尊的雷禍導致此方世界夷為平地，靈寶天尊的旱災預示著世界重組的開始。

  那元始天尊呢，又代表著何等毀天滅地的恐怖？

  城牆上無人說話，在天道的面前，他們渺小的如同螻蟻，稍有不慎就可能身魂失控。

  垂老將死的李天罡站在人群的中間，他的雙眼凝視黑暗，雙手由幾位弟子攙扶著。

  李天罡在五千年前主動陷入沉睡，只是為目睹三道祖降臨的發展，禁卒堂能否得以倖存。

  如果局勢有驚無險，李天罡不打算再轉修殭屍，考慮深埋地底化作骸骨，活著哪有死去舒服。

  不過他們等待十數日後，外界依舊毫無動靜。

  李天罡的精神來到極限，李耀陽見此忍不住勸道：「李老，您沒必要待在庇護所的，待到事端顯露，自會有人通知您。」

  「沒事，沒事，再蒼老我也是天詭境，不至於的。」

  李天罡的狀況是早年受創太嚴重，身魂需要服用丹藥壓制惡化，但他又不想繼續苟活，才導致身魂面臨崩潰的趨勢。

  宋宗無欲言又止，如果李天罡哪怕有一絲求生的意思。

  不管是渡劫，還是服用延壽的丹藥，天詭境都能擁有幾乎無求無盡的壽元。

  他尊重李天罡的選擇，求仙確實是一條有死無生的不歸路，有時候活著遠比死去更痛苦。

  眾修士耐心的等待著災禍的到來。

  即便臨時有事，他們也會在短暫離開後，立刻趕來庇護所，畢竟牽扯到接下來的數萬年。

  可令人出乎預料的是，元始天尊降臨後的數十年，絲毫沒有任何異樣發生。

  反倒是任青的狀況不容樂觀。

  任青自從閉關修行後，雖然處於天劫煉體中，但身魂一直很穩定，從未有過劇烈的波動。

  元始天尊的降臨，反而使得任青生出異變。

  先是包裹任青渾身的天劫突兀的消失不見，接著毛孔分泌出大量血紅色的粘稠液體。

  液體裡能聽到無數聲音在嘶吼，使得液體如同開水般沸騰起來。

  如果仔細看去，能發現液體充斥著密密麻麻的氣泡，氣泡表面上一張張與任青相同的人臉。

  眾修士略顯不安，他們從未見過任青出現異化失控。

  別說是異化，記憶中任青開始修行後，幾乎沒有發生過半點異化，就算曾經因此被關押，但事實證明任青似乎免疫異化。

  即便任青同修十數門術法，也沒有擔心自己走火入魔。

  所以他們發現任青的身魂異化失控，都顯得不可思議，難道是由於晉升天道的關係？

  很快眾修士就推翻了猜測。

  任青顯露的異化非常輕微，壓根不像是仙人會出現的，僅僅是皮肉表面的一點點畸變。

  要知道，仙人一旦失控，最輕個投胎轉世。

  剛入門的武人境修士，服用過多增長修為的丹藥後，異化才是這種浮於表面的畸變。

  任青的輕微異化沒有持續多久，也就五十年左右，異化的症狀一夜間蕩然無存。

  還沒等眾修士暗自慶幸，任青的異化又開始復發。

  這回異化變得嚴重起來。

  任青的身軀屍化的同時，又長出龍類的特徵，胸腹部伸出兩隻畸形無用的龍爪，鋒利的龍角自腳底湧泉穴處冒出。

  異化對他沒有半點增幅，反倒愈發的畸形。

  這般不受控的獸化，通常在半屍境修士的身上比較常見，唯有儘快服用丹藥壓制。

  修士也試過餵食任青丹藥，但壓根就不起作用。

  不管是外敷還是內服，任青就像對丹藥絕緣，異化不但沒有消退，反而越來越嚴重了。

  修士只得放棄，任由他在異化失控的邊緣掙扎。

  到後來，任青的眼耳口鼻都被龍角堵死，皮膚則覆蓋著一層花紋古怪的血紅色龍鱗。

  想搬離任青，不過其血肉與庇護所的牆壁融為一體，仿佛是依附於血肉的毒瘤。

  任青的潛意識也在和異化作鬥爭，靈智集中在體內，對外界時間的流逝沒有任何概念。

  他能模糊的感知到，庇護所內的修士數量正陸續減少，甚至在異化達到頂峰時，庇護所竟然已經空無一人。

  「是災禍，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