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非我族類

  一切都變了。

  這是這場會談開始三分鐘之後，裴依蘭得到的最直觀的感受。

  平心而論，尤嘉瑛對她的態度十分恭敬，絕沒有半點失禮之處。

  但是，裴依蘭忘不了曾經尤嘉瑛是怎樣對待她的，雖與現在截然不同，但卻更有溫度。

  被她稱為尤校長的女人總是用溫和的眼神看著她，滿含關切地打量著她，就像是自家的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現在又被護在了羽翼之下一樣。

  她爽朗而又不失細膩，小心翼翼地顧及裴依蘭的感受，又不會讓她覺得自己被過於特殊對待了。

  儘管那個時候尤嘉瑛總是管著她，不讓她出門，還暗中用監控監視她。

  而且也正是由於她的存在，才導致裴依蘭一直不敢將空間紐之中的新蟲族放出來，行事頗為不便。

  

  但是，但是裴依蘭知道，那個時候的尤嘉瑛是真心為她好，將她當成了自己人。

  雖然煩惱，但她不是不識好歹的人，也念著這份情。

  甚至毫不誇張地說，正是尤嘉瑛對她的那一兩分喜愛和欣賞，才讓裴依蘭鼓足了勇氣，想著在合適的時間自曝身份，尋求與人類聯邦合作共同抗擊黑骸。

  直到現在，看見了尤嘉瑛是怎樣對待「蟲族女王」之後，裴依蘭才恍然明白，當初她對待那位前途無量的人類學生，到底是有多麼的溫柔。

  現在，從她們見面開始，尤嘉瑛就儘量避免用目光直視她，偶爾出於禮貌，在說話的時候不得不對視，她的眼中也看不出什麼情緒。

  那些嘮嘮叨叨的叮囑全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客套卻又冰冷的話語。

  裴依蘭聽了之後，總感覺心中陣陣隱痛。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實在沒有資格覺得委屈。

  幾天前，尤校長將倒在路邊，昏迷不醒的她撿了回來，對她極好，而她卻不能夠以誠相待，各種隱瞞，又怎麼能要求對方在知道真相之後還待她一如既往呢？

  雖然勉強想通了，但是裴依蘭還是不受控制地感到心情低落起來。

  這也讓希瑞安的心情逐漸變得不好了。

  本來身為唯一一個能夠陪同女王的蟲，他還在心裡暗自高興呢，難得看人類也順眼了幾分——如果是過去，除掉女王在意的那兩個所謂的人類朋友，他連正眼都懶得瞧一下螻蟻。

  但是這會兒，他感覺到女王不高興，看著尤嘉瑛的目光立刻變得不善了。

  任何惹女王不高興的人或者是蟲，他都絕不會放過的！

  尤嘉瑛感覺到了金髮少年身上若有若無的殺氣，立刻繃緊了身體，大拇指不受控制地磨縮了一下，隨時準備進行閃避和反擊。

  人類不是傻子，在明白裴依蘭就是蟲族女王之後，通過多方資料收集，立刻就將曾經跟在她身邊的幾個「哥哥」和高等蟲族之中的幾位軍團長對上號了。

  想到當初她居然和高等蟲族的距離如此之近，哪怕膽大如尤嘉瑛，也難免驚出一身冷汗。

  但是現在，真的面對全星際赫赫有名的「幻夢主宰」，能夠讓人悄無聲息地死於幻境之中的金字塔塔尖級高等蟲族，尤嘉瑛卻發現自己反而冷靜下來了。

  儘管她並不覺得自己是一隻高等蟲族的對手，但也絕不會輕易束手就擒！

  裴依蘭自從體質升為S級之後，感官越發敏銳，一下子就感覺到了空氣之中的火藥味，以及兩人看似平常，實則已經準備動手的小動作，臉色微變。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眼前的場景很熟悉，就好像她以前也經常調解紛爭，讓某某和某某不要打架似的……

  這會兒，裴依蘭身子快過腦子，手一下子就按住了希瑞安已經逐漸開始變形的蟲肢。

  希瑞安明顯愣了一下，原本逐漸凝上薄霜的一汪碧水立刻又恢復了蕩漾的樣子。

  他只感覺被女王柔軟的指腹所碰到的那塊皮膚似乎開始發燒了。

  「女王……」希瑞安的臉上漫上了層層紅暈，在他人眼中恐怖至極的幻夢主宰，這會卻像是個突然被心上人牽手的純情少年似的。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讓對面的尤嘉瑛看得一愣一愣的，一時之間感覺剛才戒備的自己像個笑話。

  可這也怪不得希瑞安。雖然他並不是第一次與女王肌膚相處，也不是第一次主動被女王觸碰，但是，這樣的機會實在是少之又少，又總有另外幾個傢伙搗亂……

  他實在是太珍惜了。

  美麗卻暗含劇毒的幻蝶，只願為他唯一效忠的女王收斂毒翅，做一道美麗的風景。

  看到希瑞安這副樣子，尤嘉瑛看似面無表情，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就是蟲族女王對於蟲族的掌控力嗎？心狠手辣，視所有生命為無物的高等蟲族，面對裴依蘭的時候，簡直就像最溫順的羔羊。

  尤嘉瑛甚至有一瞬間懷疑，哪怕裴依蘭下令讓希瑞安自殺，恐怕金髮少年也會眼含熱淚照做。

  難怪人類在紀律性方面永遠也比不過蟲族了。這種從基因層面帶來的便利，是任何制度都無法趕超的。

  ……但這也意味著，蟲族的弱點相當明顯。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不是相當於只要掌控了蟲族女王就能挾天子以令諸侯呢？

  此念頭剛剛閃過，尤嘉瑛就心中一凜，立刻打消了這個恐怖的想法。

  絕對、絕對不能對蟲族女王動手，否則的話，蟲族會發瘋的！

  人類聯邦——不，放眼全星際都沒有哪個種族能夠承擔這樣的後果！

  她得想想辦法去敲打一下知道裴依蘭的真實身份之後暗流涌動的高層了，絕對不能讓他們做一些蠢事。

  雖然蟲族和人類的關係一直都不好，但也絕不能在星獸之災還未解除的節骨眼上惡化！

  心中暗自做了決定之後，尤嘉瑛剛想說點什麼來緩和一下氣氛，就聽見裴依蘭主動開口。

  「尤上校，我這次來是想要對你做出一些解釋。首先，非常感謝你在我失憶的時候救下了我，以及我對你的矇騙並非本意，而是我確實失去了過往的記憶，不記得自己是蟲族女王了。」

  「至於那些藏在空間紐里的那些蟲族……」裴依蘭抬起頭，直視著面容冷硬的女人的雙眼，企圖將自己的誠懇傳遞過去。

  「他們是對我而言非常重要的家人。我當時只知道他們長得和人類大相逕庭，恐怕不會被你們接受，所以才隱瞞了下來。」

  「我可以保證，他們幾乎時刻都待在空間紐之中沒怎麼出來過，也沒有對中央軍校造成任何損失。雖然當時於我而言是事急從權，但也非常抱歉。」

  尤嘉瑛面無表情，不想承認自己聽到這番話之後，又是有點心軟，又是心頭一陣無名火起。

  ……她不想承認，儘管自己曾經喜愛的「裴依蘭」只是蟲族女王微不足道的偽裝成分，但自己還是很在意對方，所以會被她的話輕易牽動情緒。

  她是那樣地信任裴依蘭，所以才完全沒有檢查她的空間紐，不想讓她徹底沒有隱私。

  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即將被中央軍校全力栽培的種子選手，居然是堂堂蟲族女王親自偽裝的身份！

  她知道，這會順著台階下最好，千萬不能和蟲族女王為敵，但她的嘴卻不受控制地一張一合。

  「……是嗎？那幾個月前你偽造人類身份，在高等蟲族的陪伴下入學我校，也是迫不得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