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萬里西征002

  哈散的話激怒了他的聽眾，這些人都是昔格納黑城中的無產者，他們只有一條賤命沒有財產，所以都是奮不顧身之徒。這群人大吼一聲，把哈散從高處拖下來，你一腳我一拳，哈散很快就陷入了拳腳的汪洋中，一命嗚呼。

  這些人為了表現自己忠誠於祖國和摩訶末的決心，把哈撒的腦袋割了下來，當球一樣踢出了城外。朮赤暴跳如雷，下令百道攻城。蒙古兵團晝夜不息，連攻七天七夜，昔格納黑城陷落。朮赤進城後，先把殺掉哈散的兇手殘忍地挖掉眼睛和鼻子，再砍斷四肢，直到痛苦地死去。然後下令屠城，連比車輪矮的人都沒有赦免。

  朮赤的殘暴屠城起到良好的效果，在接下來的進軍中，所過城池都紛紛投降，這些不放一箭一矢就投降的城池，居住的大都是商人，他們有財產有家人，有錢人都愛惜生命，所以他們不可能因一個國家的虛名而為國出力。當朮赤兵團抵達額失納思城（廢墟在今哈薩克斯坦克孜勒奧爾達市東南）時，由於國民身份不同，所以反應自然就有了不同。

  額失納思城江湖氛圍異常濃厚，城中百姓以練習搏擊和飛檐走壁為主業，所以很多百姓都是武林中人，當時到中國的西域武林高手可能都出自這個城市。朮赤派人到城中勸降時，接待使者的人就是這群武林高手，他們還未等使者說話，就各出神技，把使者卸成好多塊，扔給了朮赤兵團。朮赤想不到世界上居然有這種不自量力的人，馬上下令總攻，並且提前聲稱，城破後，雞犬不留。

  如你所知，武林高手的單兵作戰能力很強悍，可面對必須要團結作戰的軍隊時，他們就成了馬戲團的猴子，只有觀賞性沒有實戰力。況且，他們對守城的基本常識一無所知，甚至有高手提議把蒙古人放進城，大家來個擂台比武。意料之中地，額失納思城很快陷落，武林高手們發現蒙古人不講江湖道義，喜歡群毆，馬上準備逃跑。但當時城池已被圍得水泄不通，所以他們不能得逞，全被屠殺。

  額失納思城陷落後，氈的城近在眼前，人人都在預料，如同在訛答剌城下一樣，一場慘烈的攻防戰要上演。可就當朮赤認真地作攻堅的準備時，一個消息傳來，氈的城的守軍司令帶著他的衛隊逃跑了。朮赤大喜過望，派人到城中招降。招降使者對氈的城的百姓說：「要麼主動投降，蒙古人不會傷及無辜，要麼就死守，蒙古人肯定會攻破城池，到那時候，只有真主知道會發生什麼。」

  氈的城雖然失去了主將，但百姓可不是吃素的，作為錫爾河流域僅次於訛答剌城的第二大城市，這裡的百姓都有榮譽感，當他們發現這個要他們投降的使者就是他們的同胞時，憤怒起來，大罵他是花剌子模的「漢奸」——花奸，躍躍欲試地要殺掉他。該使者幸好有急智，他把昔格納黑城因殺死使者而被屠城的事講給那些激動的百姓聽，同時又把幾個主動投降的城市的平安情況說給他們聽，這一鮮明的對比讓那些百姓們安靜下來。使者急忙跑出城，向朮赤報告說，城中沒有像樣的軍隊，只有一群毫無戰鬥經驗的百姓準備死守，所以很容易就可攻陷。

  朮赤下令作攻城的準備，軍士們開始填塞城壕，架設撞城器械、投石機和雲梯。氈的城的百姓全都湧上城牆，看著蒙古軍忙碌的樣子，非常奇怪，他們互相詢問：「這麼高的城頭，他們怎麼能爬上來？」詢問完發現沒有人知道答案，於是他們斷定，這是個反問句，蒙古人根本爬不上來。得到這樣的好信息後，氈的城的百姓們就跑下城牆，開始繼續過他們的太平日子。

  直到朮赤兵團把雲梯架得和城牆一邊高時，氈的城的百姓才發現，原來那個稱為雲梯的東西居然有這樣的威力，他們這才急匆匆地跑上城牆，準備迎敵。這是人類軍事史上最荒誕的一幕。他們一直在叫喊，希望用叫聲把蒙古人從雲梯上喊落地面，他們拉弓射箭，根本不看目標。當他們震恐蒙古人拋石機的威力時，偶然發現城牆上也有拋石機，他們現學現賣，把一塊巨石放到拋石機上，幾個人大叫一聲，放開繩索。但巨石並沒有飛向目標，而是垂直飛起，又垂直落下，把拋石機砸了個粉碎。就在他們「自娛自樂」時，蒙古人已從四面八方爬向城牆，打開城門，氈的城稀里糊塗地陷落了。

  朮赤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一個如此重要的城池居然頃刻而下。大概正是這輕而易舉的成功，所以讓他產生了慈悲之心，氈的城中除了幾個得罪招降使者的人被處決外，其他百姓都保住了性命。

  

  當朮赤在氈的城中慶祝勝利時，他的一支分遣隊也攻陷了西距花剌子模僅兩天路程的軍事重鎮養吉干城（故址在今哈薩克斯坦錫爾河入阿拉爾湖口處），花剌子模在錫爾河下游的所有城池皆被蒙古軍占領，朮赤圓滿完成任務。

  最艱難的戰鬥

  蒙古帝國正面攻擊最艱難的戰鬥發生在阿剌黑的第三縱隊。第三縱隊只有五千人，按當時成吉思汗的想法，這一路的正面攻擊用五千人就足夠，因為沿途實在沒有堅固城池，可阿剌黑很倒霉，雖然未遇到銅牆鐵壁，卻遇到了比銅牆鐵壁難啃數倍的花剌子模智勇雙全的民族英雄帖木兒滅里。

  其實，阿剌黑一開始的運氣就不好。他的兵團推進到別納客忒（今烏茲別克塔什干南）城下時，派到城中勸降的使者痛快地被守將處決，頭顱被射成了篩子扔給了阿剌黑。阿剌黑氣得哇哇怪叫，他正準備攻城時讓他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對手居然打開城門，突然衝出和以野戰聞名世界的蒙古軍打起了野戰。阿剌黑雖然擊退了對手的突然攻擊，但卻後退了十幾里。這時他才讓情報部門提供情報，情報很快告訴他，該城的守軍是花剌子模帝國的一支精銳部隊，守將是花剌子模帝國的一員名將。阿剌黑提醒自己必須要小心應對。

  阿剌黑似乎多慮了，攻堅戰到第四天時，別納客忒城守將發現他的幾百人根本無法全方位守衛城池，在一次戰鬥中，守將霉運當頭，被流矢射中面頰，當場死亡。他的士兵在百姓的起鬨中打開城門。阿剌黑把士兵和居民分為兩排，士兵全被屠殺，居民中的工匠被硬塞入炮工部隊，年輕人則被充當炮灰「哈沙兒」。

  「哈沙兒」是成吉思汗的蒙古軍缺乏人性的一個軍事制度，由戰敗國的百姓組成，主要工作是衝鋒在前和冒著生命危險在蒙古軍的對手營壘前勞作，成吉思汗的將軍們把這些人編成千人隊、百人隊、十人隊，說白了，他們就是炮灰。阿剌黑洗劫了別納客忒城後，馬上向西北方向的忽氈城（今塔吉克斯坦苦盞）進軍，他的勁敵帖木兒滅里在這裡已等候多時。

  帖木兒滅里是花剌子模國軍界中少壯派的典型代表，相貌英俊，愛國，盡職盡責、頭腦清醒，能在戰場複雜的形勢下作出正確判斷，以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的勝利。帖木兒滅里從蒙古帝國三個縱隊開始發動進攻時就不停地搜索情報，這些情報讓他驚呼：「蒙古人果然驍勇善戰！能和這樣的軍隊作戰是我的榮幸。」他的指揮官們深為動容，全部義憤填膺，就是戰到一兵一卒，也要誓死守衛忽氈城。

  帖木兒滅里開始備戰，先把全城百姓遷到內城，他則晝夜不停地大興土木，在城北的錫爾河中間河水分流為兩股的地方修築了一座高大堅固的城堡。這是個非常高明的手段，由於城堡在高處，所以河邊仰攻的弓弩和投石機無法對城堡造成傷害，但城堡中的弓弩和投石機射程卻可以輕鬆地打擊河邊的敵人。

  阿剌黑的前鋒部隊在河邊就受到了亂箭的射擊，傷亡慘重。阿剌黑髮現不能馬上組織進攻，因為他的人太少，而且他的炮灰哈沙兒也不多，所以他向成吉思汗請求援兵。

  成吉思汗得到這個沮喪的情報後，沒有別的辦法，只好把已結束了訛答剌城戰鬥的窩闊台和察合台的部隊調到忽氈城。現在，阿剌黑得到龐大的兩萬人援軍，同時來的還有訛答剌城的一萬哈沙兒。他信心滿滿地下達了攻城的前奏，執行這個倒霉任務的自然是炮灰「哈沙兒」。至少有一萬「哈沙兒」被蒙古軍用武器驅趕著搬運石頭想填平錫爾河邊的淺灘，只要他們進入弓弩和投石機的射程內，就可發動山搖地動的攻擊。

  帖木兒滅里沒有攻擊「哈沙兒」，因為那些人都是他的同胞，況且，攻擊他們沒有多大用處，而且還消耗彈藥。他採取了主動出擊的方式，命人把十二條戰船覆蓋濕氈，上面再塗抹浸過蠟的黏土，只留下幾個窗口作窺視和放箭之用。

  太陽初升時，他派出戰船駛近岸邊的蒙古人，向蒙古人射箭。蒙古人當然還擊，但羽箭對他的裝甲戰船毫無用處。帖木兒滅里不但向蒙古人射箭，還把填入河中的石頭搬走。於是就有下面的場景：夜晚時，蒙古人的「哈沙兒」拼命地向河裡搬運石頭，第二天早上，帖木兒滅里的戰船又把石頭清除，阿剌黑兩眼直冒火，更讓他氣得死去活來的是，帖木兒滅里趁著「哈沙兒」搬運石頭場面亂糟糟時，趁機發動了幾次夜襲，蒙古軍時時處於精神緊張中，疲憊不堪。

  雖然帖木兒滅里的戰術讓蒙古人大為頭痛，但他人數太少，船隻也少，蒙古人每天搬運十塊石頭，他凌晨時分只能挪走一塊，隨著時間的推移，石頭逐漸增多，填平了錫爾河沿岸，正繼續向前伸展。帖木兒滅里知道，蒙古人接近他的堡壘只是時間問題了。他決定撤退，把傷員和輜重分載船上，他自己則率領一隊士兵登上一隻超級戰艦，趁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燃起沖天的火把，閃電般地沿河而下。

  阿剌黑下令追擊，由於他們沒有船隻，所以只能沿河追趕。而每當大批蒙古兵出現在岸邊時，帖木兒滅里就飛快地把船靠近岸邊，用弓箭射他們，正如打野鴨子一樣，箭不虛發。

  蒙古軍自誕生以來第一次如此狼狽，帖木兒滅里居然就在沿岸兩萬多蒙古軍的目送中一路推進到別納客忒城。在這裡，蒙古軍為了阻擋帖木兒滅里的戰艦，用鐵鏈提前封鎖了河道，大概是鐵的質量不過關，帖木兒滅里居然神奇地把鐵鏈砍斷，衝殺了過去，一直衝殺到氈的城境內，蒙古軍始終拿他沒有辦法。

  這是一幅讓人啼笑的畫面，只有幾百人的帖木兒滅里船隊在如沙子般多的蒙古軍的圍攻下，從容自若地遊走在河中，昂首獨步，目空一切。

  朮赤當時正在錫爾河下游欣賞自己的戰績，聽聞帖木兒滅里直奔他而來後，馬上在錫爾河下游架設浮橋，準備弩炮，設置下重兵守株待兔。帖木兒滅里比他技高一籌，就在蒙古軍設伏地點之前的一個地方舍船上岸，轉向荒野繼續行走。他讓部隊先行，自己殿後，蒙古軍得知他上岸後，心花怒放，認為岸上就是他們蒙古人的地盤。一支小分隊緊追不捨，帖木兒滅里掉轉馬頭積極應戰，雙方一接觸，蒙古軍就知道自己想錯了，這是個兩棲動物，在陸地上的戰力並不比他們蒙古軍差，經過多次小規模的交戰，由於帖木兒滅里的士兵的確太少，所以在持續不斷的消耗戰中，他只剩下了自己和三支箭，據說其中一支箭還是斷箭。就在他仰天長嘆「天亡我也」時，三個蒙古人悄悄地接近了他，他首先拔出那支斷箭射瞎了一個人的眼睛，然後對另外二人說：「我還剩兩支箭，剛夠你們二人消受。你們如果強烈要求，我就成全你們，但我捨不得用，你們最好逃命去吧！」

  兩個蒙古人繞著他轉了幾圈，都因為畏懼他的箭法不敢上前，最終，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帖木兒滅里逃走。

  他的英雄故事還將繼續，然而那是以後的事。帖木兒滅里的逃走標誌著阿剌黑成功地完成了正面攻擊的任務，蒙古帝國軍隊現在完全突破錫爾河，正式進入河中，圍攻花剌子模帝國首都的工作指日可待。

  上帝之鞭

  當蒙古兵團三路縱隊在錫爾河正面發動進攻，吸引摩訶末的注意力時，成吉思汗帶領主力悄無聲息地越過「紅沙漠」，於1220年三月初突然出現在摩訶末的身後。成吉思汗兵團首先抵達錫爾河左岸的賽爾奴克城（今烏茲別克斯坦撒馬爾罕北），為了展示神威，成吉思汗命令騎兵在馬尾拴起樹枝，就在郊區來回奔馳，捲起漫天塵土，遮天蔽日。同時又命五萬人馬全部集結到賽爾奴克城正面，形成擁堵不堪的場面。賽爾奴克城守軍有生以來從未見過這樣的陣勢，嚇得渾身發軟，急忙扶住城牆。

  成吉思汗按一貫做法，派一名伊斯蘭教士進入該城勸降。這名伊斯蘭教士一進城中就飛揚跋扈道：「放下武器，避免一場可怖的災禍，你們明白嗎？」

  城中有強硬派，抽出阿拉伯彎刀就要給他開膛破肚。他急忙叫喊起來：「我是什麼人？是一個穆斯林，而且是一個穆斯林的兒子。我奉成吉思汗之命來當使者，要把你們從毀滅的深淵中拯救出來。成吉思汗就在城外，戰事迫在眉睫。如果你們敢反抗，哪怕是向蒙古軍吐一口痰，你們的城池頃刻之間就會被夷為平地，你們自己會變成死屍，你們的老婆孩子會成為奴隸。如果你們聽從我的勸告，恭順地聽從成吉思汗的指令，那麼你們的生命財產將得到保護。」

  賽爾奴克城守軍和德高望重的穆斯林長老們已被城外如沙子般的蒙古人嚇傻了，只好同意投降。成吉思汗派人進入城中，免了所有人的死罪，然後命令城裡所有人都到城外去，他毀掉那些討厭的城牆，又把一批青壯年塞進哈沙兒隊，這些人必是有去無還。可笑的是，有人居然把該城改為「忽都魯八里」，意為「幸福之城」。

  成吉思汗大軍的先鋒在花剌子模無數個熱心帶路黨的帶領下，抄近路迅速來到訥兒城（今烏茲別克斯坦努拉塔）下。在接近訥兒城時，有幾座園林，為了迷惑守軍，先鋒官命士兵伐木為梯，在馬隊前面舉著梯子緩慢地行進。訥兒城守軍以為這是群販賣梯子的商人，所以沒有在意。當這群商人來到城下，扔掉梯子時，整個訥兒城已被圍得水泄不通。

  成吉思汗先鋒官派人進城勸降，城裡意料之中地分為兩派，一派說應該投降，另一派則說，不能對不起摩訶末。最後，前一派占了上風，打開城門投降。他們提出的條件是，蒙古軍不能進城，而他們則貢獻糧草表示順服。

  成吉思汗先鋒官同意了他們的投降條件，繞過城市繼續進發。不久，成吉思汗也來到城下，訥兒城居民急忙跑出去迎接，成吉思汗問：「我的前鋒已過去，為何你們未受塗炭？」

  訥兒城居民回答：「因為我們識時務，而且和你們的先鋒官有約定不進城，我們量自己之物力，討大汗您的歡心。」

  成吉思汗很高興，也繞過城市，向布哈拉城進發。

  1220年三月末，成吉思汗兵團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現在花剌子模布哈拉城下。「布哈拉」即學術中心之意，是伊斯蘭世界的聖地之一，同時又在花剌子模新都撒馬爾罕和舊都玉龍傑赤中間，戰略位置相當重要。城牆堅固，城有十二個門，分為內外二城，護城河有一人深。一支兩萬人的花剌子模精銳康里兵團目不轉睛地守衛著它。

  當成吉思汗出現在布哈拉城下的消息傳至撒馬爾罕時，猶如晴天霹靂，摩訶末險些從椅子上滾下來。堂堂一國之君，而且是大國，怎麼會有如此驚慌之舉，原因很簡單，撒馬爾罕當時已沒有兵力。那麼，撒馬爾罕的兵力都去哪裡了？此事要從半個月前說起。

  半月前，錫爾河各防線潰敗的消息陸續傳來，摩訶末立即派出撒馬爾罕一半兵力支援錫爾河防線。可幾天後，一份可靠情報傳來，撒馬爾罕東南方300公里處出現一支蒙古兵團，如你所知，這就是實施大迂迴的哲別兵團。摩訶末又派撒馬爾罕的另外一半兵力去迎擊這個新威脅。所以當成吉思汗兵臨布哈拉城時，撒馬爾罕的兵力已不到三萬人。

  險象已明朗，成吉思汗和哲別對撒馬爾罕使用的是鉗形攻勢，正在慢慢包圍它。他只有一條路可走，脫離包圍圈，到圈外去召集軍隊，徐圖恢復。他還是堅持原有的看法，遊牧民族不能持久，飽掠之後，必然自退。而布哈拉城和撒馬爾罕城都異常堅固，必能支持相當時日。於是他只帶了一千名衛隊，從撒馬爾罕南下，退到今阿富汗北部的巴爾克。在這裡，他喘息安定後，一面徵調人馬，一面關注情勢發展。

  情勢發展對他和他的帝國極為不利，成吉思汗一抵達布哈拉城下就發動猛烈的攻擊，晝夜不停，連續七天。所有先進的攻城器械統統上了戰場，布哈拉城的人膽戰心驚。

  布哈拉城中守將是闊克汗，據說他是蒙古人，曾在草原爭霸中參加過抵抗成吉思汗的戰爭，所以他對成吉思汗用兵如神和蒙古兵團的凌厲深有感觸。在咬牙抵抗三晝夜後，闊克汗身心俱疲，可他沒有想過投降，因為摩訶末待他不薄，給他高官厚祿，又讓他防守如此重要的城市，他有蒙古人「為知己者」死的高尚情操，所以他決定死戰到底。

  奇怪的是，蒙古人突然停止了攻擊，而且還撤走了一個城門的軍隊。闊克汗的將軍們紛紛跑來請求跑路，而跑路的線路就是那個蒙古人撤兵的城門。

  闊克汗拼命搖頭說：「這是奸計，成吉思汗最擅長使用這招。」

  有將軍垂頭喪氣地說：「即使是奸計，也比在城裡被圍困而死強，難道您還有別的好辦法？」

  闊克汗沒有，他更沒有聚集人心的力量，所以眼睜睜看著主力部隊在夜色掩護下打開城門逃跑。他本人見大勢已去，則和衛隊400人放棄外城，進入內城防守。

  人生最大的不幸就是，看出了問題，卻沒有辦法解決問題。

  闊克汗說得沒錯，這正是成吉思汗「圍三缺一」戰術。給黑暗中的人一點光亮，那人就會向光亮處興奮地衝過去，掉進陷阱勢所必然。當得知計謀成功後，成吉思汗命令拖雷帶領主力追擊布哈拉逃兵。拖雷急行軍追到阿姆河畔時，布哈拉城的逃兵正準備渡河，拖雷發動全面攻擊，一萬餘花剌子模士兵被屠殺在阿姆河畔，鮮血染紅了阿姆河。

  拖雷對敵人屠殺時，成吉思汗被布哈拉城中的穆斯林長老們用鮮花和掌聲迎進這座聖城。當他聽說內城還有人負隅頑抗時，馬上擺好拋石機和弓弩，就在布哈拉城居民眼前，把內城轟個稀巴爛，闊克汗和他的400人衛隊死在崩塌的土牆之下，布哈拉城完全陷落。

  成吉思汗確定安全後，騎馬巡視了內城，隨後來到大清真寺門前，他問那些穆斯林長老：「這裡是摩訶末的宮院嗎？」

  一名鬍子花白的長老回答他：「這是真主的廟宇！」

  成吉思汗冷笑一聲，順著名貴的氈子騎馬踏進了清真寺。在一個兩米高的藏著《古蘭經》的大石台旁，他跳下馬來，然後快步走上長老們講經的祭台，衛兵緊緊圍住他，而那些伊斯蘭長老們則緊緊圍著祭台，他們不知道這位野蠻人登上聖台有何居心、要幹什麼。

  成吉思汗掃了台下的長老們一眼，舉起一隻手指，指著一個長老的頭巾：「為什麼你在頭上纏繞那麼多布？」

  穆斯林長老在翻譯的質問下回答：「我曾到過麥加朝聖，朝拜過穆罕默德的陵墓，所以才有資格纏上這樣的大頭巾。」

  成吉思汗笑起來，用馬鞭子指著他的頭：「你們呀，還去那麼遙遠的地方，如果有心，到處可以朝拜真主。」

  穆斯林長老們驚訝地張大嘴巴，默不作聲。成吉思汗板起臉孔，殺氣逼人，說出了流傳千古的成吉思汗訓諭：「你們國王摩訶末罪孽如山，我是上天的刑罰和鞭子，是來嚴厲懲罰他的。你們也同樣如此，罪孽深重，如果你們沒有罪，上天為何派我來懲罰你們？」

  穆斯林長老們張大的嘴巴開始擴張，他們魂不附體，生怕這位野蠻人輕輕一揮馬鞭，他們的人頭就會落地。但成吉思汗沒有這樣做，他命令這些長老們替他的士兵餵馬，當有人告訴他沒有馬槽時，他就命長老們把裝載伊斯蘭經書的箱子倒空，當作馬槽。

  一個時辰後，成吉思汗離開了這座城池，離開前，他下令讓富人們交出財寶，然後把城中三萬人驅趕到城外屠殺。同時放火燒城，只留下那座清真寺，供後人憑弔。

  可能是故意羞辱那群穆斯林長老，他讓蒙古士兵把城中的歌妓請到清真寺，起舞弄清影，蒙古士兵推杯換盞，讓穆斯林長老們給他們當服務員。一位穆斯林長老簡直不相信眼前發生的事實，說：「我這是在做夢嗎？」蒙古士兵就抽了他一鞭子說：「趕快倒酒！」

  成吉思汗對待布哈拉城的殘忍在花剌子模引起炙熱的迴響。一個劫後餘生的布哈拉市民逃出生天后，有人問他布哈拉城的命運，他用簡潔的語言回答：「他們到來，他們破壞，他們焚燒，他們殺戮，他們搶劫，他們離去。」

  他還應該加上一句：「成吉思汗說，我們是罪人，而他是鞭子。」

  人們把成吉思汗和他的大蒙古國稱為「上帝之鞭」，來源即在此。

  摩訶末被活活追死

  撒馬爾罕在當時可知的世界裡，是天堂之城。在花剌子模乃至伊斯蘭世界，撒馬爾罕幅員最遼闊，土地最肥沃，石頭是珍珠，泥土是麝香，雨水是烈酒。環城數十里都是園林，家家都有園林，園林趣味十足，到處是飛泉池水，自然與人工在這裡完美合成，中國的蘇州園林和它一比相形見絀。撒馬爾罕三面環山，只有一面是平原，護城河水深無比，城外有若干外堡防線。它也是花剌子模最堅固的一座城堡，古老的城牆又高又厚，攀登無疑如上青天，城門是鋼鐵所鑄，城牆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還有不計其數的碉堡和炮樓也在守衛著這座城池。

  在撒馬爾罕城中，有三萬康里騎兵和二十餘頭形狀可怖的戰象，有足夠城市居民五十萬人吃一年的糧食儲備，可以說，這是個牢不可破的花剌子模的政治、經濟、文化、宗教中心。

  成吉思汗和他各路縱隊的指揮官們帶著大隊人馬集結於撒馬爾罕城下時，都對這座偉大的城池發出由衷的讚嘆。當成吉思汗得知撒馬爾罕的主人翁摩訶末已逃出城中時，就分出一半兵力去追擊摩訶末。他本人則用兩天時間巡視該城，他觀察了花剌子模的外圍防禦——那道沒有完工的長牆和深不見底的護城河。

  他問身邊的人：「你們喜歡這座城池嗎？」

  回答：「很壯觀，住在裡面一定很舒服。」

  成吉思汗冷冷地說道：「那就多花點時間，認真看看它吧。」

  「為何？」

  依然是冷冷的口吻：「因為不久後，我就讓它從人間消失！」

  當他在專心致志地審視撒馬爾罕時，撒馬爾罕最高指揮官脫該汗也在城牆上審視著他，最後得出結論：這個老頭的傳說色彩重於實際才能。

  脫該汗給人的印象是目空一切，但卻有異端的天賦，往往有出人意料的見解和行動。成吉思汗視察完撒馬爾罕的防禦後，就把從布哈拉帶來的「哈沙兒」驅進軍列，要他們充當士兵，迷惑脫該汗，讓他以為蒙古的士兵成千上萬，比沙子和雨滴還多。成吉思汗想用這種方法迫使脫該汗不戰而降，可脫該汗卻不這樣想。就在圍城開始的那天夜裡，撒馬爾罕的西城門突然打開，衝出一支千人敢死隊，猛衝蒙古陣營。這一突然事件給蒙古人造成短暫的恐慌，幸好他們訓練有素，終於抵住對方玩命似的進攻，然後反擊，分割包圍，全部殲滅。

  成吉思汗還未從小驚訝中甦醒，脫該汗又出奇技。第二天中午，西門再開，一支穿著五光十色衣服、舉著大刀長矛的軍隊如洪水般湧出城。這是撒馬爾罕居民自動自發組成的志願軍，他們在脫該汗的指示下來了這樣一場兒戲般的突圍。

  成吉思汗下令圍攻部隊前鋒支隊後撤，撒馬爾罕志願軍見開局如此順利，居然沒有四散急走，而是追擊後撤的蒙古軍。如你所知，這是蒙古人百用不厭的詐術，他們追出十幾公里後，遭到蒙古人的埋伏，全軍覆沒。只有幾個命硬的人逃回城中。

  脫該汗第一時間趕來慰問，幾個人把蒙古人的戰鬥力一說，脫該汗手下的將軍和穆斯林長老們馬上心如冰凍。

  將軍們說：「還是老實死守吧！」

  穆斯林長老們說：「還是投降吧！」

  脫該汗先看了穆斯林長老們的白鬍子，譏諷道：「投降，布哈拉也是投降，結果全被屠殺，你們想走老路？」

  他又看了那些將軍們一眼：「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明天再出戰。偉大的摩訶末的援兵就要來了，他將帶著千軍萬馬和必勝的信心來到城下，像屠宰牲口一樣把蒙古人統統殺光。」

  這是囈語。摩訶末如果真有必勝的信心，就不會逃出城去。實際上，錫爾河防線正崩潰時，摩訶末的信心已經蕩然無存，剩下的只是絕望的悲觀。

  人們清楚地記得，撒馬爾罕大城牆破土動工時，摩訶末曾從城壕走過，他突然失魂落魄地指著壕溝說：「來和我們作戰的野蠻人，只要每個人扔下自己的鞭子，這條壕溝就被填平了！」百姓和士兵們聽到最高領導人說出這樣的話，士氣大墜，沮喪不已。當他逃出撒馬爾罕之前，許多人請求他留下，他有氣無力地說：「你們自謀活命之計吧，蒙古人是無法抵抗的。」

  脫該汗還記得，摩訶末在那段時間像是丟了魂一樣，逮到誰就問誰，可有什麼辦法免除這場災難。

  一想到這裡，脫該汗就渾身冒火，可他不能在屬下和那群穆斯林長老面前，表現出對摩訶末的失望。他把所有的賭注都壓在第二天的主動進攻上。

  成吉思汗似乎不給他主動進攻的機會，天蒙蒙亮，激烈的攻城戰就開始了。成吉思汗親自披掛上馬，指揮攻城。脫該汗先採取防禦，蒙古人的拋石機把巨大的石頭拋向城牆，如隕石衝撞地球。脫該汗的康里兵團當然也不是吃素的，弓弩齊發，矢石橫飛，戰鬥的吶喊聲驚天震地。

  當蒙古人的攻勢越來越猛時，脫該汗命令大開城門，早已準備多時的二十頭戰象如怪獸一樣衝出城，後面緊緊跟隨著康里兵團的步兵。

  二十頭戰象身披鎧甲，象牙上綁著鋒利的鋼刀，那已不是憨憨的大象，而是超級坦克和殺人巨獸。蒙古士兵並未被這二十輛大坦克嚇倒，他們紛紛向大象的臉部射擊，同時，一支機動騎兵猛衝大象背後的康里兵團步兵，步兵陣形大亂，紛紛後撤，戰象被那些亂箭射得臉發癢，鼻子發酸，掉頭就跑，撒馬爾罕城門前頓時鬼哭狼嚎，許多人都成了大象腳下的冤鬼。

  脫該汗還未等康里兵團士兵全部進城，就下令關閉城門，他暗下決心，決不再出戰了。

  穆斯林長老們又來了，勸他投降。他們的理由和大多數花剌子模城中穆斯林長老們的理由一樣，保全生命，保全寺院，保全伊斯蘭之光。

  脫該汗知道自己已盡力，而且再也沒有力量抵抗成吉思汗的虎狼之師。可他默不作聲，直到穆斯林長老們走時，他才緩緩地說：「投降這種事，我堂堂一個汗，怎麼可以打頭陣呢？」

  穆斯林長老們大歡喜起來，第二天就開城門，跑到成吉思汗營帳，向成吉思汗表達了順服之心，並請求成吉思汗寬恕全城人的性命。成吉思汗笑了笑，說：「你們能做主嗎，城裡還有抵抗力量啊！」

  穆斯林長老又三步並作兩步跑回城，輕易地說服了脫該汗，脫該汗帶著大批軍官走進成吉思汗的帳篷，向成吉思汗磕頭認錯，請求成吉思汗饒恕守軍的性命，成吉思汗故作寬和地笑著答應了。

  極少一部分守軍不相信成吉思汗的仁慈，於是退到內城，準備殉國。

  撒馬爾罕被圍的第六天早上，西城門大開，成吉思汗兵團耀武揚威地進了城，傲慢地欣賞放下武器、在路邊歡迎他們的康里兵團。

  成吉思汗的第一步，命令俘虜們拆除撒馬爾罕外的城牆。第二步，把撒馬爾罕的平民和投降的康里兵團驅趕到城外，蒙古人開始在城內大肆洗劫。第三步，詢問二十頭戰象的飲食結構。有人告訴他，這些東西吃草，成吉思汗說，那就放了它們，結果二十頭戰象陸續餓死。第四步，和脫該汗談心。

  他語重心長地對脫該汗說：「你們既然投降了，而且心甘情願加入我們，就該和我們一樣，剪一個和我們一樣的髮型，從此我們並肩戰鬥。」

  脫該汗很感動，第一個把頭髮理成半月形的蒙古髮型，其他人馬上效仿。

  成吉思汗又說：「給你們安排了住處，休息幾天，我們繼續前進。」

  脫該汗又感動起來，來到暫住地，倒在帳篷里就睡。

  第二天凌晨，他被陣陣慘叫驚醒，揭開帳篷一看，發現他的人正在被屠殺。而屠殺他的正是昨天和他促膝而談、言辭懇切的成吉思汗兵團。

  花剌子模最驍勇善戰的接近三萬人的康里兵團，就這樣稀里糊塗地被屠殺，據說他們被屠殺時，幾乎是逆來順受，沒有勇氣決鬥，甚至連逃生的勇氣都沒有。

  和他們相比，撒馬爾罕內城裡的將士們就英勇悲壯得多。當蒙古軍在外城搶劫時，他們突然從內城殺出，把搶劫部隊殺了個人仰馬翻。猝不及防的蒙古人連忙穩住陣腳，憑藉數量優勢，將他們逼回內城。

  蒙古人將內城圍得水泄不通，雙方矢石齊發，遮天蔽日，從中午戰至黃昏，內城終被攻破，1000多名康里勇士退守大清真寺，頑強抵抗，誓死不降。成吉思汗兵團只好噴射石油，將清真寺和寺里的所有人焚毀。

  成吉思汗在完全占領撒馬爾罕後，騎馬穿過伏屍遍地、濃煙滾滾的城市到郊外，撒馬爾罕用了一個世紀成長，結果成吉思汗用八天時間把它變成一堆廢墟。

  摩訶末絞盡腦汁都想不明白，成吉思汗兵團為何如此強大，強大得使他恍惚地想過，難道成吉思汗真是真主派來的鞭子？

  這是個他無法集中精神考慮的問題，因為成吉思汗的追兵已向巴爾克方向追來。他要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逃亡上。追擊他的人是哲別和速不台，臨行前，成吉思汗嚴肅地告訴二人：「不擒到摩訶末，就不要回來了。不論他逃到天涯何處，緊追不捨。諸城降者赦免，抵抗者即加以消滅，不留一人。」同時把一道用畏兀兒文寫就的招降文告交給二人，文告說：「為告諭守將、貴人、平民，一體知悉，真主以大地之國自東至西付我一人，降者保其家，抵抗者並其妻女家屬殺無赦！」

  摩訶末在巴爾克一聽到成吉思汗追兵來了，馬上和兒子札蘭丁商議下一個逃亡目標，札蘭丁說：「河中局面已無能為力，現在要竭力保住呼羅珊地區和伊剌克。我們活著召回分駐各城的軍隊，以阿姆河為城壕，與蒙古軍決戰；或者退到忻都。」

  伊剌克的長官們都請摩訶末到伊剌克集兵，捲土重來。摩訶末也有此打算，札蘭丁持反對意見，他說：「最好的辦法就是在呼羅珊地區把軍隊召集起來，去和蒙古人一決生死，而且我覺得這是可以辦到的。如果父親不贊成，要去伊剌克，那請把軍隊交給我，讓我來奪取勝利。我們不應該成為眾矢之的受人譴責，不應該讓百姓戳著我們的脊梁骨說，我們以前只管向他們索取賦稅，如今大難臨頭，卻把他們拋棄了。」

  摩訶末大吃一驚，想不到兒子居然有如此高尚的情懷，可他知道，這種高尚情懷與抵抗能力無關，他命令全軍繼續西撤。

  路上，摩訶末的康里兵團對主子的窩囊印象深刻，於是決心廢掉這位國王，只有這樣，才能重返戰場。摩訶末事先得到消息，偷偷從帳篷里跑了出來，睡到另外的帳篷中，第二天一早，他的帳篷被射成了篩子。可當他重新出現在眾人面前時，康里兵團驚駭萬分，以為摩訶末有真主保佑，自此收了反叛之心，虔誠地和摩訶末逃亡。

  摩訶末用這招暫時收服了康里兵團的桀驁之心，匆忙逃到四面環山的你沙不兒城（今伊朗內沙布爾）。

  哲別和速不台兵團果然按照成吉思汗的旨意緊追不捨，摩訶末在你沙不兒城惶恐地過了半月後，哲別和速不台在馬尾拴上葫蘆瓢，漂浮過阿姆河。消息傳到你沙不兒，摩訶末大叫一聲，跳起來就跑。不過在逃跑之前，他做了兩件事。第一件事是送信給老母禿兒罕，他以兒子憂母的心情說，玉龍傑赤必不能守，還請母親大人帶著親戚離開玉龍傑赤，到其他地區躲避。禿兒罕終於第一次同意了兒子的建議，舉家離開玉龍傑赤。

  第二件事是，摩訶末下令鄉間以及不設防城鎮的百姓全部遷入有防禦的大城；同時命令各城指揮官，堅守本城，等他從伊剌克搬來救兵，恢復失去的國土。然而，花剌子模帝國的人沒有把他的命令當回事，鄉村和未設防城市的居民安土重遷，不願離鄉背井，所以蒙古軍所到之處，仍然有數不清的物資供應。各地守軍毫無抵抗意志，一見蒙古兵團的軍旗，馬上開蒙投降。

  摩訶末跑出你沙不兒城，逃到可疾雲。如你所知，摩訶末最終還是採取了最後一個方案。在這裡，他的一名下屬集結了三萬人馬正等著他的光臨。他和將軍們商討緊急方略，已經到這個地步，所有的將軍們認為應該先躲起來，摩訶末對這個主意很感興趣，因為逃跑實在費心費力。有人提議躲到山裡去，打他十年游擊戰，蒙古人異國他鄉，必然撤走。摩訶末就跑到那座山巡視一番，回來後很沮喪地說：「這個山沒有躲藏之所，蒙古人一旦放火，咱們就完蛋了。」還有人建議躲到一座易於防守的山中去，那裡還很富有。摩訶末也不同意，他說：「那裡的民風彪悍，我們的軍隊紀律也不咋樣，肯定會造成敵對關係。到時，蒙古人還沒有來，我們就內訌了。」

  摩訶末的主意是，堅守可疾雲，派人到附近地區召集軍隊。他說他要反攻，他的將軍們鄙夷地一笑，如果摩訶末真有這樣的信心，何至於跑了這麼遠！

  事實的確如此，當哲別和速不台兵團抵達你沙不兒時，摩訶末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向所有人詢問下一步的逃跑地點。

  哲別和速不台兵團以每天一百公里的速度向前推進，呼羅珊境內大多數城池都未抵抗，開門投降。蒙古兵團也未屠城，只徵發少量糧食，並委派人員管理和監督投降之城。因為二人都很明確任務是什麼，那就是追擊摩訶末，無論黑夜還是白晝，都只短暫地休息一會兒之後，又匆忙上馬，尋著摩訶末的行蹤緊急追趕。不過對於那些非常不敬的城市，兩人還是拿起了屠刀。

  比如在咱維城下，哲別要城民供應糧草，但城民緊閉城門，把蒙古人當空氣。哲別因為追趕摩訶末，懶得理這座城，於是放它一命。可就當哲別繞城而走時，咱維城守軍居然望著遠去的蒙古軍，在城頭架起鑼鼓，敲打著叫罵著。當然，他們肯定請了些懂蒙古語的人叫罵，所以蒙古人聽明白了，突然回師發起猛攻，三天之後，咱維城被攻陷，城內凡是活物統統殺光。這是蒙古軍在呼羅珊地區進行的第一次大屠殺，引起了巨大震撼。

  1220年六月，哲別和速不台來到你沙不兒城下，你沙不兒城像是迎接天神一樣把蒙古人迎進城，給錢給糧給馬，同時還給了摩訶末逃跑的路線，並且替蒙古人分析摩訶末最可能逃到的地方，於是，哲別和速不台兵分二路，分頭掃蕩花剌子模勢力。兩支軍隊在剌夷城（今伊朗德黑蘭南）會師，剌夷城拒不投降，哲別和速不台發起為期五天的猛烈攻擊，剌夷城只能陷落。剌夷城是可疾雲的門戶，它一失，可疾雲就失去了作為基地的意義。消息傳到可疾雲時，摩訶末大叫一聲，還未來得及逃跑，他手下的軍隊先行一步，一鬨而散。

  摩訶末想不到逃跑現在成了花剌子模帝國的主旋律，而且每個人的成績都屬上乘。他只好帶著札蘭丁和少數還能跟從他的士兵出可疾雲，逃往一個叫哈倫堡的軍事據點。哲別和速不台兵團緊緊追趕，就在可疾雲城和哈倫堡中途，蒙古人追上了這位如喪家之犬的國王，雙方展開激烈的野戰。康里兵團的戰鬥力真不是浪得虛名，以一敵十，緊緊拖住了蒙古人。在亂戰中，蒙古騎兵向正準備逃跑的摩訶末射出亂箭，摩訶末的馬負傷，但這並不影響摩訶末逃跑的速度，他揮舞起鞭子，猛抽坐騎，一溜煙從戰場消失了。

  哲別和速不台兵團如怨鬼，如毒蛇，執著地糾纏著他。所以他在哈倫堡只停留一日，就翻身上馬，繼續逃。不過此時，他長了個心眼。他讓人散布消息說，他要逃去報達城，向哈里發謝罪，要哈里發在伊斯蘭世界發動聖戰。可在半路，他折入卡茲文山區。哲別和速不台向報達城方向追了兩天，不見摩訶末的一點影蹤，知道受騙，所以返回，進入卡茲文山區。

  摩訶末發現蒙古人的鼻子比狗還靈，慌忙逃出卡茲文山區，乘船逃入裏海，蒙古前鋒追到海邊，只好望洋興嘆。摩訶末找到了一個島，他住了下來。置身於這無邊無際的大海中間，他辛酸地回憶過去，平靜地估量現在，並且可以從容地設想未來。由於跟隨的人已太少，他只能自力更生，每日三餐需要親自動手。

  從一個大帝國的皇帝淪落到如此境地，摩訶末居然很欣慰，因為蒙古人追不到這裡來。當然，他的心境是晦暗的，又生了病，所以他經常看著陸地方向悲嘆：「我征服了那麼多國家，拓展了那麼多土地，想不到現在連塊做墳墓的土地都沒有！」

  他的土地正在被哲別和速不台殘忍地蠶食。哲別和速不台追不到他，就把氣撒到摩訶末母親禿兒罕躲避的城堡，在圍困兩個堡壘四個月後，禿兒罕帶領王族和守軍投降，成吉思汗下令把禿兒罕帶回蒙古，這位始終把兒子當外人的老太婆於1233年悲慘地死在蒙古。

  禿兒罕肯定和成吉思汗探討過一個問題——成吉思汗曾答應她要把呼羅珊地區給她，這位愚蠢透頂的老女人一定也獲得了成吉思汗的嘲諷，說她胳膊肘向外拐。她的命運是她自己得來的，和別人無關。

  摩訶末得到老母和王族全部覆沒的消息後，病症更加嚴重，精力每況愈下，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就把札蘭丁叫到身邊，對著幾個隨從說：「現在只有札蘭丁具有挽救國家危亡的能力，他不怕敵人，相反，他還要去找敵人廝殺。現在我發誓，一旦札蘭丁取得抗蒙戰爭的勝利，真主重新給我舊日的威權，我必定在國內施行公道和仁政。」

  他取下象徵著權力的佩劍，掛在札蘭丁的腰帶上，說：「現在，花剌子模國國王就是你了，完成你的使命去吧！」

  札蘭丁看著有氣無力、精神萎靡的老爹，流下眼淚說：「我們國土現在遭受蒙古人的侵占，我軍潰散，如秋風吹落葉。當這危難之時，我接受父王的命令接管花剌子模帝國，統領虛無的軍隊。雖然這樣，我要在成吉思汗的黑暗籠罩的夜裡，發出最大的光明，召集國家的勇士，同赴國難！」

  摩訶末也流下淚水，軟弱地揮揮手說：「走吧，去戰場，讓蒙古人見識下真正的花剌子模男人的勇氣！」

  札蘭丁和老爹摩訶末依依不捨，乘一艘小船離開了荒涼的島嶼，父子二人的這次離開很快就成了訣別。

  1221年臘月十六，摩訶末在病痛和精神的折磨下死在那個荒涼的島嶼上。他的屍體被島嶼上僅有的三個人草草埋葬，一代人物，成為絕響。據說，摩訶末臨死前，撒馬爾罕冬雷陣陣，驚天動地。成吉思汗急問耶律楚材這是何兆。耶律楚材卜算後說：「此乃吉兆，摩訶末快死了。」

  札蘭丁聽到老爹去世的消息時，正在玉龍傑赤招兵買馬，準備和蒙古人一決生死。他當著守軍的面放聲大哭，哭得肝腸寸斷。這種情緒在軍隊中引起劇烈的迴響，整個玉龍傑赤，甚至是整個花剌子模都被老國王的抑鬱而死和新國王的哭聲感動，他們發誓要和蒙古人作戰到底。

  成吉思汗將面對新的敵人，這個敵人的武器是悲憤和反攻復國的決心。

  呼羅珊大屠殺

  自攻陷撒馬爾罕後，成吉思汗就開始在撒馬爾罕郊區避暑。這年秋天，成吉思汗和幼子拖雷對忒耳迷城（今烏茲別克斯坦泰爾梅茲）發動進攻。進攻之前，成吉思汗派人進城勸降。忒耳迷城守軍把勸降者的腦袋射滿箭矢，扔給成吉思汗。他們告訴成吉思汗：「老子的城市有一半聳立在阿姆河中，易守難攻，而且城裡有如沙子般的軍隊和世界上最先進的武器，有本事就來吧！」

  忒耳迷守軍的行為激怒了成吉思汗。成吉思汗暴跳如雷道：「我要讓你沙子般的軍隊成為真正不值一提的沙粒，我要讓你最先進的武器成為我的囊中之物！」

  攻城立即開始，雙方展開十日慘烈的攻防戰，拋石機把大石從城裡拋出來，成吉思汗又把它拋進去，城裡又拋出來。雖然如此，城牆漸漸坍塌，最後城破，成吉思汗命軍隊進城進行為期三日的屠殺和搶掠，此城幾十年後才恢復元氣。

  在屠殺過程中，蒙古人無所不用其極。有一名即將被殺掉的老婦呼叫劊子手：「不要殺我，我給你們一顆大珍珠。」蒙古人向她索取，她回答：「在我肚子裡。」蒙古人就活生生剖開她的肚子，取走珍珠。這件事讓蒙古人深信，忒耳迷城所有人都有把寶貝藏到肚子裡的嗜好，於是，還活著的人被剖腹，已死去的人也被剖腹。

  把忒耳迷城變成廢墟後，成吉思汗又攻掠附近城寨，殺戮和焦土如影隨形，侵襲著每個城鎮。

  成吉思汗重回撒馬爾罕郊區時，突然有不好的消息傳來：呼羅珊地區被哲別和速不台拿下的城市發生反叛，花剌子模人殺掉蒙古人派駐的長官，一時之間，呼羅珊地區重新沸騰。

  成吉思汗不能容忍這種情況，命令拖雷帶領主力去做斬草除根式的平叛，於是，呼羅珊大屠殺開始了。

  拖雷渡過阿姆河後，派他的舅哥、成吉思汗的女婿脫忽察兒為前鋒，繞過馬魯（今土庫曼斯坦馬里）直趨納撒城（今土庫曼斯坦尼薩）。這名先鋒官又派出一名先鋒去圍困納撒城，該先鋒連勸降都懶得做，一抵達城下，就開始攻城。納撒城守軍頑強抵抗，射出的箭矢如雨點，該先鋒命運不濟，在指揮中被流矢射中咽喉，一命嗚呼。脫忽察兒暴跳如雷，來到城下，傾盡所有猛攻，強攻十五日後，納撒城被拿下。歐洲史料說，脫忽察兒進城後屠殺居民達七萬人。

  殺掉七萬人後，脫忽察兒繼續向前挺進，來到一個叫哈連答兒堡的地方，該堡壘堅固異常，所以守軍信心百倍，拒不投降。脫忽察兒猛攻三日，毫無效果。脫忽察兒只好悻悻而走，來到你沙不兒城，你沙不兒城守軍聽說了脫忽察兒在哈連答兒堡城下的無能，所以抵抗的熱情異常高漲，脫忽察兒猛攻三日，你沙不兒城毫髮無損，第四日，脫忽察兒急火攻心，跑到城下指揮戰鬥，一支流矢從他的前額進入，貫腦而出，當場死亡。脫忽察兒兵團急忙後撤，和拖雷匯合。

  拖雷一見到脫忽察兒的屍體，怒火中燒，把怒氣全部傾瀉到馬魯城。馬魯城是呼羅珊地區幅員最廣闊、文明最先進、居民生活質量最高的城市，也是花剌子模歷代國王的駐蹕地、大小人物的中心。境內飛翔著和平、吉祥的鳥兒。它出產的首領人物之多，不下於四月的雨滴，土壤可與天堂媲美。

  在城外郊區，駐紮著一支數目可觀、戰鬥力強悍的一萬人康里兵團。拖雷必須要先解決這支兵團，才能對馬魯城動手。

  拖雷用蒙古兵團的殺手鐧：先戰，偽逃，設置埋伏圈，包圍敵人，全殲。這支康里兵團如同一頭笨牛，被拖雷牽著鼻子拉進了包圍圈，雙方展開慘烈廝殺，最終，蒙古人倚仗兵力的優勢將其全殲。現在，馬魯城只能靠自己了。

  馬魯城城主是個識時務的人，他發現自己絕不是拖雷的對手，於是到拖雷營中請降。拖雷問他：「為何殺我蒙古人的官員？」馬魯城城主回答：「激起了民憤，是百姓殺了他的。」拖雷說：「那你回去告訴那些兇手，凡和蒙古人作對的人，路只有一條，就是死，我不接受你的投降，回去準備守城和後事吧！」

  馬魯城城主把這個悲痛的消息帶給居民和守軍，按常理，這是背水一戰，應該可以激起內心的勇氣。但馬魯城守軍和居民聽到這個消息時，居然情緒低落，坐以待斃。拖雷只用了一天時間，就攻陷馬魯城。他把居民不分貴賤統統趕到郊外。一連四天四夜，百姓不斷離城。拖雷又命令把婦女和男子分開來。除了從百姓中挑選的四百名工匠及掠走為奴的部分童男童女外，其餘所有居民，包括婦女、兒童，統統殺掉，一個不留。

  從馬魯城屠殺現場離開後，拖雷晝夜不停，直趨你沙不兒，他要為脫忽察兒復仇。你沙不兒守軍自從射殺脫忽察兒後，早已料到蒙古兵團必會前來復仇。而且他們也知道，蒙古人不會接受他們的投降。和馬魯城不一樣，你沙不兒城所有人都抱著破釜沉舟之心，要和蒙古人一決生死。

  人在同一刺激下，產生的反應迥然不同，說明人和人的確不一樣。

  你沙不兒城為迎接拖雷，準備了發弩機三千架、拋石機五百台、油鍋一千口、沸騰的油五千斤。拖雷先掃蕩了你沙不兒城外圍防禦，然後圍住此城，他也為這座即將變成地獄的城池準備了一份厚禮：發弩機三千架，拋石機三百台，火焰放射器七百支，雲梯四千架，又從附近山上集中了巨石兩千五百石。這些比車輪還要大的石頭被拋石機拋出去後，無堅不摧。

  你沙不兒守將在城上看拖雷辦武器展覽，急忙調派算數能力強的人到城上來數數，最後得出結論，大家旗鼓相當，只不過咱們沒有那麼巨大的石頭。面對那些巨大的石頭，你沙不兒守軍心驚膽戰，守將抱著試試的態度，派了幾個穆斯林長老到拖雷營中請降。

  拖雷斷然拒絕，穆斯林長老們說，可以把殺害蒙古官員的兇手交給拖雷，拖雷回答：「人人都有罪，人人都是同謀，人人都是兇手。」

  這番很有哲學味道的話讓穆斯林長老們一頭霧水，回到城中把這句話說給守軍聽，你沙不兒守軍也摸不著頭腦，不過他們確定了一件事：戰爭馬上就要開始，等待他們的將是不祥。

  1221年四月七日，拖雷兵團對你沙不兒城發動總攻，雙方的發弩機和拋石機互射，沸騰的油從城牆上傾瀉下來，巨大的石塊如山一樣砸向你沙不兒的城牆。經過一晝夜的猛攻，第二天凌晨，你沙不兒城城牆裂了七十多個口子，蒙古軍一擁而上，沖入城中。你沙不兒守軍和蒙古軍展開慘烈的巷戰，又經過一晝夜，蒙古人才徹底消滅抵抗力量，拖雷進城，屠殺開始。

  據說，整個屠殺行動是由成吉思汗的女兒，也就是脫忽察兒的老婆指揮的。這位剛經歷喪夫之痛的女人下令屠城後，又把已死百姓的頭顱區分為男人、女人和孩童，堆進三個不同的金字塔內。隨後，她又下令處死城內的貓、狗以及其他一切有生命的動物，據說，這樣一來，就再也沒有有生命的動物可存活下來傷害她的丈夫了。

  把你沙不兒城變成廢墟後，拖雷分兵一支去攻擊呼羅珊地區的次要城市，而他本人則統帥主力軍，向東進發，圍攻今阿富汗西北部的名城也里（今阿富汗赫拉特）。也里城是中亞、南亞同西亞各地區交通、貿易的樞紐，戰略位置相當重要。拖雷派人到城中勸降，也里城守將給的答案是殺掉拖雷的使者，把人頭扔出城外，同時勉勵守軍死守，不是為摩訶末，而是為了也里城的尊嚴。

  拖雷只好付諸強攻，攻擊八日，也里城屹立不倒。但在蒙古人的強大攻勢面前，也里城一部分守軍已意志渙散，拖雷得到此消息後，第二次派人進城勸降，並向也里守將承諾，只要投降，即可免全城生靈塗炭。也里守將相信了拖雷，開城門投降。拖雷沒有信守承諾，將守軍一萬餘人全部屠殺，不過他也信守了承諾，沒有屠殺也里城的百姓。

  拖雷攻陷也里城後，他的那支偏師也取得重大成果，把呼羅珊所有的小城池全部攻陷，整個呼羅珊地區盡被蒙古人重新掌控。

  一直以來，成吉思汗在呼羅珊搞的大屠殺是其人生中的一個大污點，西方史學家敘述這件事時，咬牙切齒，恨不得把成吉思汗和他的兵團描寫成禽獸，自然，就把呼羅珊大屠殺的死亡人數誇張得無邊無沿。

  13世紀的波斯史學家志費尼在其著作《世界征服者史》中說，蒙古人在馬魯城屠殺人數達130萬。志費尼還煞有介事地講了個「真實」的故事：馬魯屠城後，城中有個倖免於難的德高望重者，名叫也速丁，他用了一個月時間清點死屍，最後得出數字是130萬。這顯然違背常識，因為人死後一個月時間不埋葬，就會腐臭，這種腐臭味道可不是臭魚爛蝦所能比擬，它能把人活活臭死。況且，蒙古人剛走，這個也速丁就跑出來數屍體，當真是膽大包天，難道他不怕自己被突然返回的蒙古人變成屍體？

  19世紀的東方學家多桑在《多桑蒙古史》中對這個數字表示很大懷疑，最後憤怒而又理智地得出一個數字：蒙古人在馬魯城屠殺了七十萬人。

  其實這兩個數字都在扯淡，當時西域人口並不多，花剌子模帝國最大的城市撒馬爾罕總人口數也只有二十萬，其他各城人口數不會超過十萬，蒙古人難道會變魔術，先變出幾十萬人來，然後殺掉？

  並非是為成吉思汗在呼羅珊乃至花剌子模帝國的屠殺行為辯護，實在是他沒有殺那麼多人。歐洲史學家和東亞史學家對成吉思汗恨之入骨，說他是個殺人無數的屠夫和殘忍的破壞者，其實只要和人類歷史上的其他征服者們一比，成吉思汗還算仁慈。

  亞歷山大大帝先後毀滅過五個名城，並屠殺了城中大部分的百姓，剩下來的婦女兒童則被賣為奴隸；凱撒大帝征討高盧（今法國），據說屠殺了二百萬高盧人；羅馬皇帝哈德良在位期間，羅馬軍隊在巴勒斯坦毀滅村鎮達一千個以上。

  1212年年初，成吉思汗這位「菩薩」在撒馬爾罕郊區發了金剛之怒，原因是傳來可靠消息，札蘭丁回到了玉龍傑赤，準備挑戰他。

  成吉思汗擔心死灰復燃，馬上命令朮赤、察合台和窩闊台進攻玉龍傑赤。其實，成吉思汗多慮了，札蘭丁沒有那麼好的運氣，確切地說，他的運氣很糟糕。

  圍攻玉龍傑赤

  玉龍傑赤是個特別的城市，橫跨阿姆河，中間有橋樑相連。志費尼用誇張的筆墨讚嘆它：「世界眾國王的寶座所在，人類諸名人的駐地；它的四角供當代的偉人作歇肩之用，它的領域是容納現代奇珍的府庫……你期望的一切，精神的和物質的，都在其中。」

  但自從蒙古人占領河中地區，掌控大部分地盤後，玉龍傑赤就來了個大變身，「像是繩子被割斷後倒塌下來的帳幕般的暴露在中央」。

  摩訶末的老娘禿兒罕從玉龍傑赤出走後，並未任命最高領導人，城內有精兵九萬，一時之間成了烏合之眾。1220年夏天，那位讓蒙古人吃盡苦頭的花剌子模英雄人物帖木兒滅里來到城中，他用別人沒有的功勳發號施令，整頓軍隊，並率兵出城，主動攻擊被朮赤攻占的養吉干城，殺死了蒙古駐守官員，由此掀起了各個淪陷城市誅殺蒙古官員的風暴。

  1220年春節前夕，札蘭丁來到玉龍傑赤，並且做了慷慨激昂的演講，全城百姓歡欣鼓舞，認為很快就將取得抗蒙戰爭的勝利，可軍隊不這樣想。

  玉龍傑赤的將軍們並不喜歡這位新國王，因為札蘭丁個性堅強，鐵面無私。而且他們本來是禿兒罕的人，札蘭丁則是摩訶末的人，禿兒罕和摩訶末始終不合，他們自然而然地就極為排斥摩訶末的這個兒子。

  文人排斥一個人，大不了口誅筆伐，可當兵的如果排斥一個人，那就是動刀動槍玩命的事了。玉龍傑赤的軍官們開始密謀幹掉札蘭丁，帖木兒滅里得到消息後立即通知了札蘭丁，札蘭丁流下一滴英雄淚，說：「玉龍傑赤不歡迎我，我只好走。」

  帖木兒滅里嘆息說：「如今帝國內只有玉龍傑赤有精兵，離開這裡，到哪裡去復國？」

  札蘭丁堅定地說：「只要有心，哪裡都能復國。」

  帖木兒滅里被札蘭丁感動，一個深夜，二人帶著三百騎兵偷偷離開了玉龍傑赤城，玉龍傑赤城再次群龍無首，陷入無政府狀態。在一團亂糟糟中，王族成員忽馬兒被推舉為統帥。這是個沒有大局觀、只能看到眼前事的庸才。

  札蘭丁出走三日後，蒙古兵團向玉龍傑赤推進的消息傳到玉龍傑赤，忽馬兒振作精神，用有限的智慧制訂抵抗計劃。最後，抵抗計劃只有四個字：見機行事。

  成吉思汗的計劃也簡單，朮赤和他的兩個兄弟察合台、窩闊台兵分二路，夾擊玉龍傑赤。於是，問題產生了。

  成吉思汗曾允諾朮赤，花剌子模和以西所有土地都歸他所有。這就引起了察合台的嫉妒，此次出兵之前，他對弟弟窩闊台說：「玉龍傑赤富得流油，父汗竟把這個地方給朮赤那野種，我看咱倆要快馬加鞭，先拿下玉龍傑赤，把它變成廢墟，讓朮赤什麼都得不到。」

  窩闊台搖頭說：「這樣做實在不厚道。」

  沒有窩闊台的支持，察合台無法調動軍隊，所以只好生悶氣，也只好按原定計劃向玉龍傑赤進發。

  朮赤對兩個弟弟也有看法，他想，這兩人讓父汗允許他們來攻玉龍傑赤，明擺著是和我瓜分我未來的封地財富，我讓你們什麼都得不到！

  於是，他下令大軍慢悠悠地走。他的速度已和一頭牛一般，可察合台和窩闊台更慢，當朮赤能看到玉龍傑赤橫跨在阿姆河上的大橋時，察合台和窩闊台的部隊連個影都沒有。

  朮赤的兵力比兩個兄弟多，可對付玉龍傑赤的九萬人仍有點勢單力薄。於是他派一支先鋒部隊，在玉龍傑赤周邊城鎮掠奪牲畜和人口。

  這支軍隊掠奪完玉龍傑赤周邊後，就跑到玉龍傑赤城下叫罵。忽馬兒在城上看得清楚，這支部隊不到一千人。他當即認定蒙古人只來了一千人，有人提醒他，蒙古人善使詭計，不可上當。

  忽馬兒斷然道：「蒙古人正在掃蕩呼羅珊地區，可能根本沒有富裕的軍隊來，成吉思汗以為我們被他們打怕了，所以用這樣一支軍隊來顯威風，我們要出城給他一個教訓。」

  最後他問：「誰出戰？」

  那些將軍們仰頭看天。

  他憤憤不平，命令自己的部隊出戰，三千騎兵走出城門，背對城牆列陣。

  那支蒙古騎兵遠遠地觀察他們，嬉笑著。

  玉龍傑赤兵團才向前幾步，蒙古人掉頭就跑，跑出很遠又停下來回頭張望，像是丟失了牲畜的主人。玉龍傑赤兵團追擊，心底暗暗發誓要把他們消滅乾淨。當他們追擊出十公里後，突然四面八方響起蒙古人的喊殺聲，如你所知，他們掉進了蒙古人的埋伏圈。蒙古人像餓狼撲向羊群，不過玉龍傑赤這支兵團並非浪得虛名，雖被緊緊圍困，卻毫不驚慌，抵抗得秩序井然，他們邊打邊撤，最後撤出了包圍圈，逃回玉龍傑赤城，代價是損失了一千人。

  此戰之後，察合台和窩闊台先來到城下，他們故技重演，總在城外叫罵，玉龍傑赤方面忍無可忍時就派出數量較少的騎兵隊，開城攻擊。蒙古人馬上跑開，想辦法把他們引誘到埋伏圈。可玉龍傑赤兵團吃了一次虧，已經變得小心翼翼，蒙古人跑開，他們也不追。

  這種遊戲玩了幾天後，察合台和窩闊台發動了一次高質量的進攻，無論是進攻方還是防禦方，都很勉強。玉龍傑赤城外是沙漠，沒有石頭，所以蒙古人的拋石機派不上用場，玉龍傑赤的防禦因為眾將都有自己的小算盤，所以力量不能集中。

  察合台和窩闊台很快就解決了問題，砍伐玉龍傑赤城外的桑木，用水浸泡一段時間增加重量。玉龍傑赤里的忽馬兒也快速解決了問題，他召開會議，提議投降，那些康里兵團的軍官們嗤之以鼻，忽馬兒說：「既然大家都不願意投降，那就同心協力，打退蒙古人，否則就會讓蒙古人看笑話。」

  眾軍官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致同意讓忽馬兒統一指揮玉龍傑赤整個兵團。雙方現在旗鼓相當，誰想取勝，都要付出重大代價。

  朮赤也來到城下。看到兩個兄弟緊鑼密鼓地準備攻城事宜，他心裡不是滋味。玉龍傑赤將來是他的封地，他不想真的得到一堆廢墟。他派人去城裡勸降，理由很動人：「成吉思汗已將花剌子模之地封予本人，所以你們應該明白，我是非常希望玉龍傑赤完好無損的，只要你們投降，城中百姓和士兵，我一人不殺，城中一草一木，我分毫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