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和金國開戰

  成吉思汗的口水

  成吉思汗在1211年春向金國宣戰，可謂時機正好。因為金國已走出了活潑的青春期，向暮年滑落。

  金國到第三任領導人完顏亶時就出現了問題。完顏亶嗜酒如命，不理朝政，又性格陰狠，大肆屠殺功勳，政治一片混亂。丞相兼親王完顏亮發現做皇帝的時機已到，立刻採取軍事行動，殺掉完顏亶，自立為帝。人們以為朝政會在完顏亮的主導下清明起來，想不到完顏亮比完顏亶還混帳，大誅宗室，荒淫無度，加重賦稅，金國境內盜賊蜂起。1153年，完顏亮抽風一樣同南宋全面開戰，結果出其意料地大敗，其部下趁此良機殺掉了這個昏庸皇帝，立親王完顏雍為帝。完顏雍面對的是個爛攤子，他發憤圖強，矢志把帝國從衰敗中拯救出來，在他有生之年，表面上的確做到了這點，人們稱他為小堯舜，不過，這只是表象，真正的危機並未消除。

  金國義無反顧地在衰落，成吉思汗早就知道。因為他身邊有了解金國的人，此人叫耶律阿海，曾是金國的中級官員。多年前，他以金國使者身份到王汗處談合作時見到成吉思汗，據說他一溜煙跑回臨時住所對家人說：「我平生見過很多牛人，卻從未見到過像鐵木真這樣的牛人，跟著他，必是富貴到極致，繁華不落空。」於是，奇蹟的一幕發生，耶律阿海脫下金國政府的官袍，心甘情願地跟隨了鐵木真。耶律阿海的忠誠無懈可擊，曾和成吉思汗共飲過班朱尼河水。1207年，才華橫溢的他建議成吉思汗對金國動手。成吉思汗當時正和西夏交戰，對攻擊城邦國家的困難程度印象深刻，所以不置可否。

  耶律阿海就把金國外強中乾的情況說給成吉思汗聽，最後總結說，可以對金國動兵，而且絕對可以取得勝利。成吉思汗相信耶律阿海的話，他只是不知道金國到底衰弱到什麼程度，是真的輕輕一推就能讓這個國家覆滅，還是要進行曠日持久、持續不斷的打擊才能摧毀它。

  僅憑感覺，成吉思汗就知道金國不同於蒙古草原上的那些部落和王國，更不同於西夏，金國是個龐然大物，而且城池眾多，這是他有生以來最大的對手，所以必須要謹慎從事。在準備和西夏進行第二次交手期間，成吉思汗打著金國邊防司令的旗幟南下，名義是向金國進貢，實際上是想親自一探金國的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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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吉思汗要來金國，在金國內部引起了劇烈的迴響。成吉思汗這幾年的凌厲發展始終牽動著金國的心。第六任帝完顏璟召開緊急會議，商討對策。有人提出，不能讓成吉思汗進入中原，他絕對是不懷好意，就讓他在塞外進貢。至於在塞外什麼地方，按照傳統，應該是淨州。

  完顏璟認為這是個絕好的主意，於是派出兄弟、衛王完顏永濟到淨州接見成吉思汗。以當時的審美觀點，完顏永濟是個美男子，他身高綽綽，白面紅唇，加上一副漂亮的鬍子，望去有神仙之姿。不過良好的外貌和性格不成正比，據說完顏永濟優柔寡斷，懦弱無能，完全不符合親王的身份與地位。

  所以當他和成吉思汗一見面，就被後者一眼看穿。成吉思汗問他：「我來進貢，為何在這荒無人煙之地待我？」完顏永濟憋紅了臉，直捋自己的長須。

  他的顧問們見主人如此，只好奮勇上前，對成吉思汗說：「按傳統，非經皇上同意，你們這群蠻子進貢只能在此，你做了我大金這麼多年的邊防司令，連這一點都不懂嗎？」

  成吉思汗笑道：「時移事往，你們的規矩該換換了。」

  完顏永濟馬上發抖，退後一步，轉身要走。他的顧問們堵住他，對成吉思汗說：「不要以為手下小弟多了就自以為是，你根本不明白金國是如何控制你們的。」

  成吉思汗當然明白，金國對草原多年來的權威並非取決於軍事威力，而是取決於他們對流入遊牧部落的貨物強大的掌控力，這些貨物來源於整個中原的作坊和城市。草原可汗的地位，取決於他贏得戰爭以及確保穩定的商品供給能力。塔塔兒人當年就是草原名副其實的霸主，只是因為他們擁有金國賞賜的貨物。成吉思汗現在要想成為草原的霸主，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效仿塔塔兒人，當金國的走狗；二就是從金國那裡搶奪貨物。

  對於第一條路，擁有強大自尊心的成吉思汗決不會走，金國對蒙古人有血海深仇，蒙古聯盟的可汗曾死在金國的酷刑之下，另外，金國在幾十年時間中始終執行一種殘酷的政策：減丁。這種政策就是每年都會派遣部隊到草原上捉拿蒙古人殺掉，即使成吉思汗不在乎這種政策，全體蒙古人也會在意。

  成吉思汗想走的自然是第二條路，這是完顏永濟和他的顧問們一眼就能看穿的。完顏永濟的顧問們一看穿成吉思汗的心思，馬上就冷笑道：「你可以試試，在我們大金和你們部落之間有數不清的武裝據點和長城，你要突破這些，必須要付出高昂的代價。」

  成吉思汗不想付出高昂的代價，他已心中有底。所以當會晤結束後，他扔下了幾車殘破的貢品動物皮毛，拍馬就走。完顏永濟站在冷風中，本來想接受成吉思汗的行禮，想不到居然只得到了成吉思汗狂傲的後背和馬屁股。這使他雷霆大怒，回到京城後，他向老哥完顏璟強烈提議要征討成吉思汗，完顏璟當時正在生病，而且對成吉思汗的禮數不周行為也沒有多大的感覺，所以此事不了了之。

  完顏永濟的性格促使他很快也忘記此事，他本以為和成吉思汗的仇恨到此為止，想不到羞辱很快又來了。1208年，完顏璟去世，由於沒有兒子繼承帝位，所以完顏永濟撿了個大便宜，坐上龍椅。

  1209年，完顏永濟派出使者通知各個國家自己登基的事。出使蒙古的金人見到成吉思汗，勒令其徹底臣服新君。臣服儀式是屈辱的，臣服者必須謙恭地跪在地上，深表謝意，承認自己是個低能的蒙古奴隸，完全無力報答以前數代家族所接受的皇帝恩惠；然後鄭重表面自己要恪盡職守，竭盡綿薄之力；最後，他要轉身朝著金國首都的方向伏地叩首，感謝皇恩。

  成吉思汗不想再對任何人叩頭，除了父母和聖山肯特山以及長生天。他也不再是任何人的蒙古奴隸，他再也不想感謝從未存在過的金國的浩蕩皇恩。

  他臉色陰沉地問使者：「新皇帝是誰？」

  使者向著南方拱手道：「衛王。」

  成吉思汗誇張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我以為中原皇帝都是天上人，想不到是懦弱無能之輩，我拜這樣一個廢物做什麼？」說完，跳上馬背疾馳而去，留下金國使者在風中大凌亂。

  自此，成吉思汗和金國徹底斷絕關係，開戰只是時間問題了。完顏永濟聽聞成吉思汗的羞辱後，在龍椅上跳起來，鬍鬚亂顫，他說他要御駕親征這個蒙古奴隸。但他只是隨口一說，幾天後，他就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

  成吉思汗當時正在對西夏用兵，所以吐完口水後也毫不在意，直到1210年年末，耶律阿海又向他提出對金國動兵，成吉思汗才想到口水事件。由於看到金國對他的不敬毫無反應，所以他情緒激動地反應起來。

  1211年春，成吉思汗召開忽里台大會。忽里台大會實際上是蒙古王國的民主大會，參加會議的人有權否決可汗的提議，所以成吉思汗必須要說服他們對金國開戰。他胸有成竹。

  在召開忽里台大會前，成吉思汗就從畏兀兒人和汪古人，還有遊走世界各地的穆斯林商人口中得到了金國最詳細全面的情報。他知道，金國的主體民族女真只有300萬人，它要統治4000萬漢族農民。他還知道，金國的人口比他的大蒙古國要多10倍，金國可以在短時間內徵召數十萬的騎兵和步兵，而其城市也設有堅固的城防。兩個巨大的堡壘守衛著通往首都的道路，而首都對於正面進攻實際上可以說是固若金湯。

  忽里台大會成員也有這種擔心，他們的騎兵對攻城戰幾乎一竅不通，金國雖然國力衰退，可他們有訓練有素的軍隊，加上堅固的城池，這是一場生死未卜的戰爭。

  成吉思汗語重心長地對他們說：「對金國開戰是長生天的要求，金國謀害我們的祖先，屠殺我們的族人，這是血海深仇，我們必須要報。同時，金國有數不清的金銀財寶和美女，我們在報仇的同時還能獲得巨額財富，何樂而不為。困難是有的，但只要制訂完美的計劃，就一定能成功。人生在世，如果不大膽地挑戰困難，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忽里台大會成員被他說動，他們又去鼓動屬下們，屬下們又去鼓動自己的屬下們，最後，全體蒙古人達成一致：和金國開戰利大於弊。如果非要說個開戰的理由，除了美女和金銀財寶之外，那還有個哲思的理由：之所以向金國開戰，因為金國就在那裡。

  成吉思汗在得到全體蒙古人的支持後，又命令西夏和畏兀兒的使者來草原，他需要兩個國家的保證，在他對金國動武時要老老實實。畏兀兒人拍著胸脯說：「絕對沒有問題，而且我們還會出兵相助。」西夏人咬牙切齒道：「當初他沒有幫我們，現在我們手舞足蹈還來不及，我們也願意出兵幫助你。」

  成吉思汗最後做的一件事是，一個人偷偷到附近的山上祈禱。他取下小帽和腰帶，在「長生天」之前跪下，並向神的守護者訴說自己的處境。他依次敘說了幾代部眾對女真人的不滿，而且還詳細敘說了祖先被女真人殺害的痛苦。他解釋說，自己並不想反對金國皇帝，也並不想引發爭論，他只是做長生天要求他做的事。

  在山上祈禱了三天後，他走下山，對眾人說：「長生天讓我們儘快出發，到金國那裡獲取本應該屬於我們的一切。」

  整個蒙古沸騰了，金人得到蒙古要和他開戰的消息後，哄堂大笑。完顏永濟裝出驚異的樣子說：「我們的帝國如海洋般廣大，而他蒙古如一盤散沙，他們是不是瘋了？」

  蒙古人是否瘋了，完顏永濟很快就得到了答案。答案是殘酷而驚駭的，他根本無法接受。

  野狐嶺之戰

  1211年陰曆二月，成吉思汗在克魯倫河上游誓師，宣告南下伐金，報父祖世代之仇。大蒙古國所有士兵除三千騎兵留守老家外，全部出征。成吉思汗本人率領長子朮赤、次子察合台、三子窩闊台和幼子托雷組成中軍和右軍，木華黎領左軍；早已出發多日抵達陰山地區的偵察兵團哲別、耶律阿海為前鋒；汪古部首領為嚮導。十萬騎兵浩浩蕩蕩奔向金國邊境。

  成吉思汗兵團行進方式是奇特的。它不是以傳統長縱隊的方式，而是在一遼闊的區域上，分幾批依次展開前進。傳統長縱隊行軍方式有個致命弱點，以東晉時期前秦和東晉的淝水之戰為例，前秦百萬大軍征討東晉，先頭部隊已在安徽和東晉軍隊交火，可後備部隊剛出首都陝西長安。成吉思汗兵團的進軍方式其效如神，首先，能給牲畜提供充足的牧場和水源；其次，可以給士兵增加打獵的機會；最後，可以給偵察的敵人以震撼，當敵人看到如此龐大的行軍陣容時往往會不寒而慄。

  行軍過程中，成吉思汗的中軍居中前行，右軍掩護西側，左軍掩護東側。一支小部隊擔任軍隊前衛，而另一支軍隊則行走在後方，護衛軍隊的後備牲畜。大分隊中，萬戶長居於其千戶部隊的中央前進，在他的周圍環繞著九個千戶長和其部隊，這種行進中固定的模式可以讓熟悉該模式的人迅速地找到指揮部。

  蒙古兵團所以能快速機動，就是因為他們沒有輜重，伴隨士兵左右的只有馬匹，每個士兵可分配兩三匹馬，前進途中，他們擠動物奶解渴，並且宰殺它們作為食物，或者通過打獵和搶劫自給。一個平常的蒙古騎兵可以連續行軍十天而不必停頓下來生火做飯，渴飲馬血，每人隨身攜帶10斤干奶團，每天的食物就是一斤干奶團。有人認為，蒙古士兵從不生火做飯，這是扯淡。他們只是在黃昏時刻、天地一色時生火做飯，這樣可以用周圍的環境掩藏他們的炊煙，當然，這種情況很少。大多數情況下，他們都以干奶團和干肉為食物。當他們休息時，會三五成群，隱蔽在低洼處，第二天早早就起床，先不動，認真地觀察周圍情況，然後才整理兵器，拍醒戰馬，情報人員此時已經回來，報告前方的情況，依據情況，指揮官作出決策。

  這就是成吉思汗兵團的特徵，這一特徵使他們在一百多年的時間裡成為地球霸主，也為人類軍隊史注入新的傳奇。

  成吉思汗兵團就是用這種方式無聲無息地穿過了800公里的戈壁，來到了金國邊境。所謂金國邊境，實際上是一條綿綿千里的長城。

  金國北部長城東起布西城（今內蒙古莫力達瓦旗），西南過慶州（今內蒙古林西縣）北境，經化德（今內蒙古化德縣）直到河套以北，長達1500公里。金國在長城的關鍵地段修建了防禦堡壘，派精兵守衛。但1500公里的邊防線太漫長了，金國的兵力有限，所以求助於長城之外的部落。塔塔兒人、汪古人，包括成吉思汗的娘家弘吉剌部都為金國守衛過長城。汪古人守衛的地段是金國長城的西北，當成吉思汗跨過陰山和汪古部匯合時，金國根本不知道汪古部已經和成吉思汗聯合了。

  由此可見金國政府的顢頇。當成吉思汗在陰山制訂作戰計劃時，金國才知道了汪古部的站位。皇帝完顏永濟驚慌失措，在龍椅上渾身發抖地看向群臣。

  絕大多數臣子對成吉思汗的突然兵臨邊境大為詫異，他們實在想不到成吉思汗真的來挑戰他們了。從前，他們可以和皇帝一樣冷笑，質疑成吉思汗的力量，可現在，他們沒有這份勇氣了。完顏永濟要臣子們拿出建議，有臣子說：「長城西北一直是汪古人替我們守衛，現在汪古人叛變，門口洞開，我們毫無準備，只能先求和。」

  有臣子附和說：「成吉思汗大概就是要點東西，給他點東西，很容易就打發他了。」

  完顏永濟馬上派人去向成吉思汗求和，得到的卻是成吉思汗冷酷的答覆：「此次為復仇而來，你們不要胡思亂想，還是擦拭你們的武器，到戰場上來交流吧！」

  完顏永濟問使者：「成吉思汗軍容如何？」

  使者摸著腦袋想了半天，才回答：「都是騎兵，三三兩兩地圍在一起，像是鄉巴佬飯後聊天，沒啥大出息。」

  完顏永濟剛要放下心來，宰相獨吉思忠叫道：「成吉思汗統一蒙古草原，並非等閒之輩，我們不能掉以輕心。」副宰相完顏承裕也說：「成吉思汗狡詐多端，這是『以能示之不能』，我們必須早作準備。」

  完顏永濟馬上焦慮起來，獨吉思忠急忙為他分憂：「蒙古兵團都是騎兵，不善攻城。我們只要修築要塞，頑強堅守，他們就會知難而退。」

  按獨吉思忠的思路，可在兩個地方加強防禦力量。一個是西京（今山西大同），另一個則是撫州（今河北省張北縣）。完顏永濟完全同意獨吉思忠的建議，獨吉思忠抵達撫州後，把防禦線向北推進到30公里外的烏沙堡（今河北省張北縣公會鄉）。為了把蒙古人完全阻擋在防線之外，獨吉思忠又在烏沙堡西南方修建支援基地烏月營，烏月營儲備大量糧草，完全可以支撐到世界末日。

  獨吉思忠經略撫州防線時，完顏承裕也在西京加固城池，一方面迎接蒙古人的進攻，另一方面可在合適的時機出兵同獨吉思忠一道夾擊蒙古人。

  對於金國經略撫州防線，成吉思汗從情報人員那裡早已得悉。所以1211年三月初，他下令左軍統帥木華黎對烏沙堡發動進攻。烏沙堡被金國經營十年，城牆堅固，尤其是面對不善攻城的蒙古兵團時，它就成了不可摧毀的城池。木華黎猛攻三個月，獨吉思忠頑強死守，烏月營的支援源源不斷，木華黎寸功未取，獨吉思忠氣定神閒。

  木華黎垂頭喪氣地對成吉思汗說：「金國很難搞啊！」

  成吉思汗說：「中原人有句話叫釜底抽薪，獨吉思忠能堅守烏沙堡這麼久，全因為烏月營源源不斷的供給，只要我們抄了烏月營，獨吉思忠就沒戲唱了。」

  成吉思汗的分析很對，早在攻打烏沙堡之前，他就派出朮赤、察合台和窩闊台去圍攻金國的西京，金國西京不可能分兵出來支援烏沙堡，此時的撫州防線，只有烏月營是獨吉思忠的強大靠山，失去了烏月營，獨吉思忠就等於失去了利喙的老鷹。

  這並不是個妙計，否則成吉思汗不會在圍攻烏沙堡三個月後才想到這樣的計策。烏月營在烏沙堡西南方20公里處，通過一條暗道向烏沙堡運送糧草、軍械和兵源。的確，作為支援基地的特質，烏月營沒有堅固的防禦，可它異常隱蔽，甚至連獨吉思忠的下級軍官都不知道它的確切位置。等於說，襲擊烏月營並不難，難度在於找到它。

  成吉思汗原本不想在尋找烏月營上浪費時間，然而烏沙堡久難攻克，他不得不浪費時間來尋找烏月營。耶律阿海出謀說：「那麼大個軍事基地，不可能完全隱蔽。我們可派小股騎兵四出搜集情報，只要捉住當地百姓，他們縱然不知道烏月營在什麼位置，也會提供一些情報的。」

  很快就有情報傳來，烏沙堡西南方大約20公里處時常能見煙塵滾滾，當地百姓最近幾個月內經常可看到金國軍隊趕著大車向東北方向前進。成吉思汗當即斷定，烏月營就在那裡。負責突襲烏月營的任務交給了哲別和耶律阿海，兩人帶領三千騎兵，趁夜色黑暗，銜枚疾進，在拂曉時分突然兵臨烏月營。烏月營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輕易攻占，消息傳到獨吉思忠那裡時，他正在向烏月營寫一道運送糧草和箭矢的命令。聽到消息後，獨吉思忠大驚失色，筆掉到桌子上，癱軟在椅子裡。

  「太快了，太不可思議了！」他語無倫次地念叨。

  軍官們都站在他面前，面色凝重，人人都明白丟失烏月營意味著什麼。十分鐘後，獨吉思忠終於緩過神，氣息奄奄地問眾將：「計將安出？」

  眾將只有一計：「南逃！」

  獨吉思忠笑起來，笑得溫情脈脈，這個時候他還能有這樣的笑容，可謂有大將之風。他笑完，就把嗓門最大的兩個人推了出去斬首，然後他對眾將說：「必須要把這場戲在烏沙堡唱完！」

  獨吉思忠要把戲在烏沙堡唱完，簡直是異想天開。烏沙堡的確堅固異常，可成吉思汗兵團已改變了進攻戰術，這一戰術是蒙古兵團最殘忍也最有效的攻城戰術之一。他們把在烏月營捉到的俘虜驅趕到戰場，走在最前排。這就是人肉盾牌，烏沙堡的守軍面對的是他們的戰友，甚至是親人，如果他們大義凜然向他們射擊，那就是在屠殺同胞；如果他們顧及同胞之情而不動手，那就是叛國。總之，任何人在蒙古兵團這種進攻方式面前都想不出可行的方案，怎麼做都是錯。

  獨吉思忠現在就面臨這樣的問題，在扭扭捏捏的抵抗下，烏沙堡多次面臨被攻破的危險，又加上糧草、弓箭的斷絕，獨吉思忠最後決定，這場戲不唱了，放棄烏沙堡，放棄撫州防線後撤。

  獨吉思忠南撤在金國中都（今北京）引起軒然大波。有人指出，獨吉思忠貪生怕死，還有人說，獨吉思忠根本不懂軍事，他應該在恆州（今內蒙古正蘭旗北）、昌州（今內蒙古太僕寺旗西南）、撫州重新組織防線，這三地城牆堅固，三面有山，完全可以阻擋住成吉思汗的騎兵團。

  獨吉思忠是有苦說不出，三地固然有防禦優勢，可兵力稀少，又無後援，一旦被圍困就是死路一條。金國的主力都布置在豫陝前線，防禦南宋，短時間內根本無法抽身來防禦北面。至少在獨吉思忠看來，成吉思汗十萬騎兵是帝國北部邊防的幾萬人無法抵擋的。所以，獨吉思忠不但帶領烏沙堡軍隊後撤，還把恆、昌、撫三地的主力守衛部隊帶著後撤。成吉思汗心花怒放，連下三州，而且還招降了定州（今河北定州）守將郭寶玉。此人是名門之後，祖宗是唐朝大名鼎鼎的抵抗外族英雄郭子儀。郭寶玉為金國在河北地區效力十餘年，對河北了如指掌，他的投降使成吉思汗如虎添翼，蒙古兵團在郭寶玉的指引下趁勢南下，攻克白登（今山西省陽高縣），打通了通往金國西京的道路。

  金國三州尤其是恆州的喪失，使其永遠失去了和蒙古兵團分庭抗禮的資本，因為恆州是金國的牧馬場，當時恆州至少有十萬匹戰馬被成吉思汗笑納。成吉思汗就用這些戰馬快馬加鞭，加速度地向南挺進到長城要隘野狐嶺（今河北省萬全縣西北）。

  野狐嶺山勢高峻，風力猛烈，大雁飛到此地，遇到強風都要墜落，是自古以來的兵家必爭之地。

  金國在此處的守將是名將定薛，人數大概在一萬人左右。不過憑藉地勢，這一萬人可當十萬人使用。三州喪失後，金國皇帝完顏永濟撤銷了獨吉思忠的北方防禦司令職務，改由看上去很有智慧的完顏承裕接替。完顏承裕到野狐嶺召開軍事會議，有人提議，蒙古人正在縱兵大掠，可以派一支輕騎兵趁其不備猛攻成吉思汗大營。完顏承裕魂不附體地搖頭說：「你們不知蒙古騎兵的厲害，怎麼可以有這樣不現實的想法？」

  他的想法很現實，把兵力遍布野狐嶺長城各個地方，他則坐鎮中央，憑藉山勢和長城之險要，阻擋蒙古人。山勢和長城固然能加強軍隊的防禦能力，但同時也分散了兵力。他不知道成吉思汗最善於集中兵力實行中央突破戰術，所以他的這一布局等於是給成吉思汗送上了一道晚餐。

  完顏承裕做完這樣的布局後就望向遠方，有人告訴他，三州和周邊的地主豪族都派人來要求和他合作，共同對付蒙古人。完顏承裕搖頭說：「他們有個屁用，我們現在最要緊的是留好退路。」

  這種論調讓野狐嶺的守將定薛大將軍大為沉淪。他知道，失敗已註定，只是不知道失敗何時會來。失敗的到來迫不及待，成吉思汗大軍一抵達野狐嶺就發動了進攻。蒙古騎兵全部下馬，木華黎親自率領敢死隊衝鋒在前。成吉思汗採取的是集中突破戰術，所有力量都用到了完顏承裕的中軍大營。完顏承裕面對成吉思汗的猛攻，意識到了自己的布陣失策，然而要挽回已來不及，因為兵力過於分散，聯絡調度已大成問題。

  在城破的最後時刻，完顏承裕流著眼淚放棄抵抗，帶領殘餘灰溜溜地退出野狐嶺戰場。當他繼續南逃前，站在狼煙四起的戰場邊緣，對身邊的人沙啞著嗓子說：「天亡我也。既生了我，又生成吉思汗干甚啊！」

  完顏承裕的托大改變不了任何事。成吉思汗一占領野狐嶺，一刻未停，如雪崩一樣南下進擊。

  野狐嶺之戰其實沒有震天動地的戰鬥，完顏承裕本無必戰之心，在成吉思汗的中央突破戰術面前毫無抵抗之力。這場戰役之所以名留史冊，是因為野狐嶺的長城為南北分界點，也是金國和草原力量的分水嶺。如今，它被成吉思汗控制在手，金國的大門已經敞開一條縫隙，成吉思汗已進了金國的大院。

  金國此時才深刻認識了成吉思汗，成吉思汗繼續為金國加深這一印象，猛追野狐嶺潰退之敵。

  完顏承裕從野狐嶺帶走了至少3000人，但路上逃亡了一大半，走到野狐嶺百里外的澮河川時，手底下只剩了1000餘人，完顏承裕失魂落魄，就在他黯然神傷時，成吉思汗兵團駕到，雙方未等廝殺，完顏承裕已丟下他的士兵逃之夭夭。當他逃到澮河堡（在今河北省懷安縣）各寨後，兵力突然又得到了恢復。因為在這裡駐紮了一支一萬餘人的精銳兵團，兵團成員由女真人、契丹人和漢人構成，在北方以能打硬仗馳名。

  這支兵團的確非同小可，成吉思汗兵團在猛攻數輪後，仍動不得其分毫。但完顏承裕面對如野獸般的蒙古人，不由得慌張起來，他攤開地圖，尋找繼續後撤的最佳位置。這種行為直接導致軍隊士氣低落，木華黎故技重施，親率敢死隊千人，猛攻澮河堡的中軍大營。成吉思汗也親自上陣，帶領三千怯薛軍在各個堡壘前製造煙霧，主力軍隨同木華黎的敢死隊奮勇向前，澮河堡殺聲震天，十幾公里外都能聽見。

  終於，木華黎的敢死隊在敵人防禦最脆弱處撕開一個小口子，敢死隊在前，主力縱隊在後，猛衝進對方陣營，然後如鯊魚進了沙丁魚群，左衝右突，金國這支精銳被沖得七零八落，完顏承裕大叫一聲，帶著衛隊幾百人向東南方的宣化潰逃。

  澮河堡戰役是野狐嶺戰役的延續，它本身的意義證明了金國在北方的機動部隊已不堪一擊，從此後，成吉思汗的騎兵進金國北境如入無人之境。

  兵臨中都

  在澮河堡全殲金軍後，成吉思汗下令圍困金西京的三個兒子，對目標發動最後攻擊，同時命令哲別向東追擊完顏承裕，他本人則南下再向東對金中都實施迂迴包抄。

  圍困金西京的朮赤、察合台和窩闊台幾個月來始終圍而不攻，或者是進行小規模試探性進攻，完全是在執行成吉思汗的命令。成吉思汗只是想牽制西京的兵力，他儘量避免兩線作戰。野狐嶺之戰的完勝讓他下定決心解決西京戰事，他的三個兒子開始對西京發動猛攻。

  西京防禦司令胡沙虎不是個統帥，甚至連將才都算不上。幾個月來，蒙古人在城下圍而不攻，他乾瞪眼看著，毫無行動。西京城防司令抹撚盡忠對胡沙虎畏敵如虎的醜態極度鄙視，二人產生矛盾，當保衛戰打響後，二人發生激烈的爭吵，就在兩人的爭吵聲中，西京北城被蒙古人攻破。胡沙虎大叫一聲，帶領七千人出東門，直奔定安縣（今河北省蔚縣黃梅鄉定安縣村），試圖從這裡撤回中都。抹撚盡忠沒有走，而是頑強死守，金國西京正是在這位名將的守衛下一直堅持到1214年。

  胡沙虎的運氣很不好，就在他逃到定安時，恰好遇到南下實施迂迴包抄金中都的成吉思汗本人。雙方一經接觸，胡沙虎的七千人就如羊群遇到虎群，戰鬥從黃昏開始，傍晚來臨時，胡沙虎只帶了幾百衛隊向南逃至紫荊關。再從紫荊關西逃，終於逃回中都。完顏永濟接見了這位逃跑名將，令人驚異的是，完顏永濟不但未降罪胡沙虎，反而殷勤地慰問了他。

  完顏永濟對待胡沙虎的態度讓臣子們譁然。他們說：「擅自棄城理應斬首，縱然死罪可免，活罪也難逃。皇上你不但不治罪，還對他如此殷勤，這是負面激勵。」

  完顏永濟沒有心情理會這些議論，他如坐針氈，因為據情報說，成吉思汗大將哲別正向居庸關挺近。當時居庸關守將完顏福興以浩然正氣向完顏永濟表示，誓死守衛居庸關，讓居庸關成為蒙古人的噩夢。

  這位庸才並非吹牛，居庸關本來就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地，尤其對手是不擅攻城的蒙古人時，居庸關就成了毫無懸念的不破之要塞。

  完顏永濟不擔心居庸關的防禦，他擔心的是蒙古人的狡獪。近一年來，蒙古人在各地所實施的軍事進攻策略讓金人大開眼界，也讓他們膽戰心驚。他千叮嚀萬囑咐完顏福興：只需死守，其他什麼都不要做。

  完顏福興對這道命令的理解是很隨意的，所以當他輕易擊退哲別的一次小規模試探性進攻後，傲慢膨脹，理智正在悄悄溜走。他說：「我想不明白，這樣不堪一擊的敵人怎麼會長驅直入到我的門口。」言外之意是，除他之外，其他同僚都是飯桶。

  完顏永濟派來的監軍曾在野狐嶺戰役中見識過蒙古人的勇猛和智慧，所以他臉色大變，說：「將軍千萬不要輕視敵人，他們詭計多端，每個將領都用兵如神。」

  完顏福興鄙夷地看了監軍一眼，嗤笑道：「這也叫用兵如神，那傻子都成名將了！」

  哲別不是傻子，是名將。他對居庸關做了一次試探性進攻後，立即斷定居庸關絕不能硬攻，只能智取。智取的辦法是誘敵人出關，打野戰。

  要完顏福興出居庸關，難度係數很低。完顏福興傲慢，浮躁，沒有頭腦。哲別在發動了幾次小規模的進攻後，就扔下些兵器和馬匹，向東「逃跑」。完顏福興在城上看到蒙古人逃跑的風姿，豪情萬丈地下令：「出關！」

  監軍阻攔：「小心有詐。」

  完顏福興狂笑：「你們是被蒙古人嚇破膽了。你看他們明明就是逃跑，給我追擊。咱們現在太需要一場勝利了！」

  很多人不理解，戰爭史那些誘敵之計為何屢屢成功。沒有經歷過戰爭的人永遠不懂，人在戰場上會熱血沸騰，會走火入魔般地尋求勝利，所以當敵人退卻之時，總會頭腦發昏，認為敵人就是在逃跑。久經戰陣的人都知道，消滅最多敵人的地方就是在追擊途中。

  完顏福興下令開城門追擊，居庸關守軍一萬人全部出動，他們追得越遠，信心就越強，因為蒙古人在半路上丟下了太多的東西，甚至連干奶酪都扔了。完顏福興幾乎是奮不顧身地跑在最前面，他想全殲這支蒙古兵團，他要把勝利桂冠戴到頭上，在萬眾矚目下被皇上接見，光宗耀祖，這就叫富貴逼人。

  看上去，他的確能完成理想。因為在追擊途中，他捉到了幾個蒙古士兵，訊問之下，蒙古士兵向他坦承老巢出了問題，所以急忙撤兵。

  完顏福興激動地跳起來，連飯都不想吃，狂追。追到雞鳴山時，他審視這座險峻的山，得意洋洋地對身邊的人說：「蒙古人要是在這裡埋伏，那咱們可就慘了，哈哈，可惜他們太蠢。」

  正當他洋洋得意、自命不凡時，猛地聽到一陣馬嘶聲，雞鳴山如同被掀翻的螞蟻窩，突然從山腰衝下來無數蒙古人，完顏福興派頭頓失，像個強盜頭子遇到政府軍一樣，掉馬就逃。他的一萬人馬本是金國在北方除澮河堡之外最精銳的部隊，可在他的先逃下潰不成軍，哲別兵團輕而易舉地在追擊途中將他們殲滅大半，剩下的人恨不得生四條腿，閉著眼睛向居庸關逃。

  這還不是哲別最厲害的戰術所在，就在埋伏之前，他已讓一部分蒙古士兵裝扮成金國士兵模樣，混在逃兵行列中向居庸關「逃跑」。完顏福興直到逃進居庸關、下令關閉城門後才驚魂甫定。他對監軍說：「蒙古人果然狡詐多端，如果不是我機動性強大，恐怕此時已做了鬼。」

  監軍搓著雙手，焦急地詢問：「現在可如何是好？」

  完顏福興恢復了傲慢：「放心，他們進不了關。從今之後，我要一心一意地守關，決不離開居庸關半步。」

  他正侃侃而談時，突然聽到營中有人大呼：「蒙古人占領居庸關啦，快跑啊！」

  完顏福興跑出來觀看，果然看到蒙古人的軍旗正飄揚在居庸關城牆上，這是那批裝扮成金兵的蒙古人搞的鬼，完顏福興當然不知道，他以為蒙古人真的攻陷了居庸關，大哭起來，然後趕緊從關後逃跑，一直跑到了中都。

  居庸關就這樣被哲別占領。哲別占領居庸關後，長驅南下，圍困中都。成吉思汗則進駐昌平龍虎台，命令哲別進攻中都，同時令圍困西京的三個兒子從西京撤退來昌平，眾將士就在中都外圍四處擄掠。

  1211年九月，成吉思汗在龍虎台對眾將士發表講話，完顏永濟在中都也召開緊急會議，會上，他發表了自己的看法：「蒙古人勢不可當，我們應避其鋒芒，放棄中都南下。」

  副宰相梁樘是漢人，有漢人的風骨，他以頭搶地，哭訴道：「中都被我大金經營多年，已成了政治、經濟、文化中心，萬不可隨意放棄。中都城高牆厚，蒙古人都是騎兵，不懂得工程技術，所以不善於進行有步驟的攻堅，而且冬天來臨，他們不適應這裡的氣候，肯定會自動撤退，我們只要死守中都，並命各地部隊勤王，必能逢凶化吉，苦盡甘來。」

  敗軍之將完顏福興緊張兮兮起來，說：「蒙古人有如神助，非同兒戲，我看皇上的看法相當正確，我們應該早做打算。」

  梁樘退一步說：「實在不成，也可議和，但南下絕對不可。」

  朝堂之上分成兩派，一派認為馬上南逃，一派認為死守中都。完顏永濟骨子裡可憐兮兮的勇氣突然冒出，他說：「那就守衛中都，祖宗留下的家業不能隨便丟棄，命令各地軍區速來勤王！」

  完顏永濟焦頭爛額時，成吉思汗正在龍虎台優哉游哉。他對戰友們說：「想不到中原人如此不堪一擊。」眾人都認為成吉思汗說得對，可哲別卻有保留意見。

  哲別說：「金國野戰是乏善可陳，可他們龜縮在高大的城池裡，我們就無計可施。比如眼前的中都吧，咱們根本沒有辦法攻下來。」

  成吉思汗立刻收起喜悅的臉，嚴肅地說：「你提的這件事正是我的心事，城池是我們的禁地，必須要打破這種局面。」

  木華黎說：「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必須要有所準備。」

  成吉思汗問：「怎麼準備？」

  木華黎說：「把中原人里的能工巧匠統統帶回草原，要他們為我們製造攻城器械。」

  成吉思汗說：「這是個好注意，馬上去辦。」

  成吉思汗的命令一下，拉開了蒙古兵團中特殊部隊「工兵營」的大幕，從此後，成吉思汗兵團無論到哪裡，後面都跟著一群工兵，他們的任務是就地取材，製造攻城器械。而這些人都來自金國淪陷區，蒙古兵團在之後的掃蕩中，遇到工匠就會捆綁起來，送到大營。1211年冬天，成吉思汗在龍虎台宣布撤兵，當然，是帶著大批工匠和從附近搜刮來的金銀財寶走的。

  完顏永濟聽說成吉思汗撤兵回草原後，慶賀三天，他對他的帝國子民說：「蒙古人被我們擊退了。他們在我們的城池面前一籌莫展，灰溜溜地逃跑啦！」

  事情遠非他說的那樣，這肯定也不是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所有金國臣民都知道，蒙古人這次的撤退只是為了下一次的捲土重來。只是沒有人知道，下一次會在何時。

  成吉思汗中箭

  成吉思汗第一次對金國開戰，效果顯著。金國的大部分地區均遭到蒙古兵團的蹂躪和摧殘，短時間內不可能恢復秩序和繁榮。有人說，成吉思汗的第一次攻金，只是試探性進攻，終極目的是為了搶奪財富。這種說法實在值得商榷，成吉思汗在肯特山前對金國復仇的誓言猶在我們耳邊迴響，以成吉思汗說到做到的性格特點，他不可能只是為了搶奪財富而掀起戰爭。

  成吉思汗之所以在1211年年末就利落地結束這場戰爭，原因是，蒙古兵團不善攻城。蒙古人生活和戰鬥的草原一馬平川，也沒有高牆厚城，他們沒有經驗，也用不到這種經驗。這次戰爭對成吉思汗而言是個大教訓。他並未諱疾忌醫，回到蒙古草原後，立即命人把從金國擄掠來的工匠編入工兵營，工兵營的任務就是製造攻城武器和講解攻城時的注意事項。

  成吉思汗開始為下一次戰爭做起了充足準備。

  完顏永濟也在為迎接成吉思汗下一次的衝擊作準備，然而他的準備工作很艱難，不僅現在的內蒙古、河北、山西大部分地區一片瓦礫，就是中都郊區都被成吉思汗搞得殘破不堪。完顏永濟眼見短期內不可能恢復，不禁大發雷霆。更讓他大發雷霆的是，在他祖先的龍升之地遼東，契丹餘部開始上躥下跳，要游離出去。

  金國滅契丹，對於金國而言已是久不提及的榮光，對於契丹人而言，也成了遙遠的夢魘。風平浪靜下，契丹人已把自己當成是金國的一分子，可風暴來臨時，有野心的契丹人就想起了祖先的恥辱，於是振臂一揮，舉起了反叛金國的大旗。

  在這些人中，最偉大的天才人物當屬耶律留哥。耶律留哥是契丹貴族，實際上他出生時，契丹滅亡許久，他應屬於金人，而不是契丹人。由於才能出眾，耶律留哥年紀輕輕就當上了金國北部邊境的一名千戶。在他的部下眼中，耶律長官是個很難捉摸的人，他經常陷入沉思，然後仰天長嘆。成吉思汗對金國開戰，並駐紮昌平龍虎台後，完顏永濟擔心境內契丹人趁勢作亂，下令每契丹一戶，以二女真戶夾居。耶律留哥認為這種維穩方式是對尊嚴的侮辱，於是帶領家丁跑到隆安（今吉林省農安縣）舉兵，宣誓要恢復契丹的光榮。

  完顏永濟對耶律留哥的叛變大為震怒，下令當地軍隊剿殺。耶律留哥輕易地擊退剿匪軍，並和另一位契丹遺民耶的聯合，聲勢頓時壯大，對外宣稱有十萬之眾，這是吹牛皮，很快，他就露出馬腳。1211年十一月，他被金國一支軍隊圍追堵截，被迫向西逃竄。在逃亡途中，他遇到了成吉思汗的一支掃蕩兵團，兵團指揮官攔住耶律留哥的去路，問他是哪部分的。

  耶律留哥回答：「我是契丹兵團，想去投奔大蒙古國。」

  成吉思汗的指揮官大喜道：「我就是大蒙古國的將領，你願意效忠成吉思汗嗎？」

  耶律留哥說：「當然，成吉思汗現在如日中天，連金狗都恐懼他，能攀上這樣的大國，是我的福分。」

  於是二人下馬指天為誓，成吉思汗得到這一大好消息後，心花怒放，從此他不計代價地支援耶律留哥，讓他在金國的老家遼東製造各種麻煩。1212年春，金國已被成吉思汗大力支持下的耶律留哥搞得頭昏腦漲。

  1212年秋，成吉思汗認為再次攻金的時機成熟，於是誓師，二次攻金。此次出兵思路和上次大有不同，成吉思汗兵分數路，從第一次進攻的路線突入金國領土，大肆進行騷擾戰，而他本人則率領二十個千戶直奔金國西京。

  完顏永濟焦急如焚，在宮廷里團團轉。宰相奧屯襄上書說：「西京防禦雖不比中都，但城高牆厚，完全可堅守三月，給我一支精銳，我和守軍南北夾擊，定讓成吉思汗有去無回。」

  奧屯襄是在豫陝前線發跡的，也就是說，他是在和南宋的交戰中脫穎而出。如你所知，南宋軍隊脆弱無能，畏金如虎，所以在這種戰場上取得戰績並不是難事，由此也可推斷出奧屯襄的軍事能力。

  完顏永濟非常認可奧屯襄的才能和建議，於是命令他帶領一支兵團去解西京之圍。直到奧屯襄出中都城時，金國內部都不知道西京戰事到底到了何種程度。

  其實，成吉思汗在西京城牆下一籌莫展。本來他這次進攻金西京，是為了把此地當作滅亡金國的基地，所以自然是有備而來。除了二十個千戶外，他還帶了幾千人的工程部隊。同時，命令一支偏師攻擊德興縣（今河北涿鹿），以牽制敵人的援軍。讓他大失所望的是，工程部隊在西京城下製造的攻城器械，不能實現他的理想。據工程部隊的人說，西京城牆外傾，極不利於攻城。

  成吉思汗大為惱火，連續斬殺工程師數人，可屠殺解決不了問題。就在他望城興嘆，處在「攻也不是，走也不是」的尷尬境地時，傳來了奧屯襄援軍正來的消息。

  成吉思汗大喜過望，說：「打不下西京，就殲滅奧屯襄好了！來了多少人？」情報人員回答：「三萬人。」成吉思汗鼓掌叫起來：「太好了！」眾將問計，成吉思汗說：「由一支小部隊把他們引誘到設置好的埋伏圈，全殲他們。」

  埋伏圈設置在了西京城東南方二十里的密谷口，該地地勢險要，雙峰直插雲霄，峰下一隙，僅容一人一馬通過。成吉思汗擔心西京守軍會和奧屯襄夾擊他，所以讓五個百戶留在城下，同時留下一萬匹戰馬，馬上豎起樹枝和亂草製作的假人，每天都在城下遊蕩。他則率領主力快速奔向密谷口，設置完埋伏圈後，命令一支小部隊去迎擊奧屯襄。

  奧屯襄翩翩而來。他騎著一匹河北特有的高頭大馬，雖然秋風已涼，但手上仍然搖著一把諸葛亮標誌的鵝毛扇。正當他自命不凡時，先鋒官慌張地跑來報告，前方發現蒙古軍隊。

  奧屯襄緊張地問：「多少人？」

  先鋒官回答：「有三百人。」

  奧屯襄輕輕地搖起扇子，帶上威嚴口吻訓斥先鋒官：「混帳，三百人就把你嚇成這樣，命令大部隊給我進攻！」

  奧屯襄的三萬人馬絕不是小數目，列陣後同時衝擊，有石破天驚之效。很快，先鋒官就派人來報告說，蒙古人死傷一大半，剩下的正在夾著尾巴逃跑。

  奧屯襄輕搖鵝毛扇，假裝思考，思考許久，從嘴裡吐出一個字：「追！」

  軍事顧問提醒他：「咱們是去解西京之圍，還是趕緊去西京吧，況且，蒙古人狡詐，也許這是誘兵。」

  奧屯襄點頭說：「我這個人胸懷最寬廣，兼聽則明。你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不過，請問，蒙古人向哪裡跑了？」

  先鋒官回答：「西北方。」

  奧屯襄得意說道：「我們去西京的方向也是西北方，追擊他們和去西京沒有衝突。所以，趕緊給我追，我要活捉他們，剝他們的皮，抽他們的筋。」

  我們由此可知，奧屯襄是個充滿想像力的人。他的部隊也充滿想像力，追擊起來速度驚人，奧屯襄的三萬人馬漸漸拉開了距離，前鋒部隊追擊到密谷口，已過了成吉思汗的埋伏圈時，後續部隊才陸續趕到。

  奧屯襄在馬上氣喘吁吁，問飛奔而來的前鋒官：「追上否？」

  回答：「他們跑得比兔子還快，不過過了密谷口，應該就能追上。」

  奧屯襄一揮手：「過。」

  軍事顧問扯著嗓子喊：「小心啊，蒙古人一旦在這裡設下埋伏，咱們就是死路一條！」

  奧屯襄拼命地打扇子，說：「潰逃之敵就在眼前，你這是擾亂軍心，給我追！」

  三萬人簇擁著，擠進了密谷口，擠進了成吉思汗的埋伏圈，擠進了鬼門關。

  我們還是無法想明白，為什麼在戰場上那麼多將領都容易中誘敵之計、中埋伏。恐怕只有一個原因能解釋，那就是鬼迷心竅。

  奧屯襄的三萬人馬一進入埋伏圈，成吉思汗的人馬已一哄而起。密谷口外是一望無際的平原，正是蒙古騎兵最擅長殺敵的場所，成吉思汗兵團仍然使用中路突破戰術，猛衝奧屯襄的中軍，只一輪攻擊，奧屯襄中軍就被沖毀，整個陣列亂成一團，蒙古騎兵展開了馬上屠殺，奧屯襄扔了鵝毛扇，夾馬掉頭就跑。他跑得實在是太快，蒙古兵團沒有追上，但他所帶的三萬人馬全部被殲。偉大的幻夢成為泡影，奧屯襄一溜煙跑回了中都，等待他的並不是嚴厲的審判，而是完顏永濟的呆若木雞和所有朝臣的唉聲嘆氣。

  成吉思汗雖然殲滅金國的援軍，可對金西京的進展毫無幫助。他重返金西京城下，繼續發動毫無意義的攻城戰。

  西京城防司令抹撚盡忠有條不紊地防禦城池，沒有一點破綻。在成吉思汗發動猛攻的半個月後，抹撚盡忠突然搜索到了成吉思汗的指揮所，正在弓箭的有效射程內。他不動聲色地把城內所有弓箭手都集中起來，向他們指出成吉思汗的所在，然後是密集地、有力地持續了十分鐘的拋射。

  箭如雨下，成吉思汗霉星高照，一支流矢射中了他，所幸沒有傷到要害，但這已足夠讓他有理由從西京城下撤兵。撤退時，蒙古兵團小心翼翼，很擔心抹撚盡忠會趁勢出城攻擊。不過西京城毫無動靜，甚至連慶祝的呼喊聲都沒有。

  成吉思汗在西京城下的黯然退場，讓他意識到攻擊城池國家的難度。他對人說：「自我領兵以來，經歷戰陣無數、成功無數，也遇到過困難，可從沒有一次如今天這樣的困難，我看不到解決它的方法。」看不到方法，並不代表沒有方法。成吉思汗深思熟慮了好幾天，終於一拍腦門喊起來：「我想到了，金帝國的城池並非是堅不可摧。關鍵還在於我們！」

  他總結出的失敗經驗只有一條：工兵營人員不合格，或者說，所有工程師們還沒有達到他的要求。其實，問題就出在成吉思汗和他的兵團身上。

  成吉思汗和他的兵團在金國淪陷區挑選工匠時給人的感覺是，飢不擇食。由於此時，蒙古人已經開啟屠城的按鈕，除了美女和工匠之外統統殺掉，所以很多女人都冒充美女，很多男人都冒充工匠。蒙古人有審美眼光，很多醜女都沒有得逞，可對工匠技能的鑑別卻很愚蠢，於是，只要有人說自己是工匠就會得到赦免。偶爾有時候蒙古人會作檢驗，但聲稱自己是工匠的人隨便比劃幾下拉鋸的動作就能過關。於是意料之中地，蒙古工兵營中混入些濫竽充數的工匠，他們製作的器械當然不可能合格。

  就在成吉思汗憂心忡忡時，耶律留哥從遼東送來了大批出色的工匠，這讓成吉思汗大喜過望。同時，耶律留哥還送來一份建議書，要成吉思汗攻擊金國的東京（今遼寧遼陽）。

  哲別輕取遼陽

  1212年秋，成吉思汗已意識到首次攻金的戰略紕漏，那就是攻而不占，這導致首次攻金除了掠奪大批財富外，毫無其他戰果。整整一年時間，成吉思汗都在思考消滅金國的戰略，最終他拿出了這樣的前期戰略：切斷金國中都的左膀右臂，左膀是西京，右臂則是東京。

  西京，他嘗試過，除了帶回箭傷外毫無成果；但在東京上，哲別為他展現了光明。其實自蒙金開戰以來，很多有識之士都在密切關注著東京。第一次攻金時投靠成吉思汗的契丹人石抹也先獻策說：「東京是金國開國的基地，若能把這塊基地剷平，那中原地區則可傳檄而定。」完顏永濟的幕僚則向完顏永濟提出，遼東是國家的根本，距離中都數千里，萬一蒙古人侵犯遼東，周圍的郡縣只能觀望，等待朝廷的詔令才敢採取行動，這樣戰機容易耽誤，政府應在遼東設立行省，派遣得力幹將鎮守，如此可保東京不虞。

  完顏永濟沒有採納幕僚的提議，成吉思汗卻敏銳地接受了石抹也先的獻策，所以當他帶著箭傷回到草原，耶律留哥向他提出建議時，他馬上問：「哲別呢？」

  哲別很忙碌。1212年秋天對金國的二次攻擊開始後，哲別兵團故技重施，繞過金國殘破的防線，直趨居庸關。但這一次他沒有上次那麼幸運，居庸關守將死不出城，哲別在居庸關外如孤魂野鬼遊蕩搶掠，正在這時，他接到了成吉思汗要他東進、攻擊金東京的命令。

  1212年深秋，哲別兵團從居庸關向東突進，出撫寧，沿渤海西岸東北行，從冰上渡大凌河、遼河，1212年十一月，哲別兵團如神兵天降到東京城下。

  東京是金國開山老祖完顏阿骨打登基稱帝之處，據說城上常有雲氣變幻，如樓台宮闕狀，近了看則是鬱鬱蔥蔥，又如煙並廬舍，萬家屯聚，進入城中視之，什麼都沒有了。它是金國神聖的象徵，正因此，它的防禦措施非常堅固，沒有任何一支兵團可以靠蠻力攻占它。

  哲別懷著敬畏之心觀察東京城，最後他確定一件事：這座金國偉大的城池不可能靠硬攻而取，只能乞靈於詐術。所以他連一次小規模攻擊都懶得發動，就派使者到城中和金人談判。

  談判的內容讓金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議和。

  金人探尋地問使者：「還沒有打就議和，這是什麼套路？」

  蒙古使者回答：「我們將軍從北到南、從西到東攻占了你們數不清的城池，如今來到貴地，發現你們的城池如天神修建，所以不想開戰。不過我們千里迢迢而來，不能空手而回，只要你們賠償我們些軍費開支，我們馬上就走。」

  東京城的最高領導人模稜兩可：「還沒有打，你們就要錢，這恐怕不符規矩。我家皇上要是追查起這筆錢財的去路，我不好說嘛。」

  使者緊逼：「蒙古兵團威震四方，你們恐怕已有耳聞，如果你們不同意，我們死也要攻下這座城，到時雞犬不留。」

  金人沒有因受到威脅而憤怒，反而小心地賠著不是說：「你們蒙古兵團所向無敵，我們早有耳聞，議和可以，不過沒有軍費賠償。」

  蒙古使者憤恨離開，金人恭敬地送出城門，城門一關，他們哄堂大笑。有人說，蒙古人太不要臉，還想不勞而獲；也有人說，也不看看他們的德性，他們以為東京是那些三流城市呢，還想動我們的主意。

  東京最高領導人甩了甩頭，一本正經地說：「我們要創造奇蹟，密切注視他們的動向，等他們一撤，我們就攻擊。」

  這一想法馬上遭到某些聰明人的反對，他們說：「蒙古人狡詐，最善用誘敵之計，即使他們撤退，我們也不能出城追擊。」

  最高領導人說：「你說得有道理，那咱們就嚴守城池，快春節了，安穩地過個節，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東京城開始張燈結彩時，哲別正在制定下一個計策。為了讓敵人放鬆警惕而制定的「議和」策略沒有奏效，哲別故技重施，把在居庸關的模式複製到東京城下。

  他後撤五十里，設下埋伏圈，派出小分隊去襲擾東京城，然後偽逃，東京城不為所動；他又後撤一百里，設下埋伏圈，派出幾支小分隊去襲擾東京城，然後偽逃，東京城不為所動。

  哲別驚呼：「中原人什麼時候擁有智慧了？」

  顧問指點他：「中原人智慧有限，我們可繼續深化策略。」

  哲別點頭道：「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讓士兵每人攜帶金銀財寶，從東京城到埋伏圈給我沿路散播。」

  金人看著蒙古人撤退時散落在地上的金銀財寶有些動心了。但理智告訴他們，這是蒙古人的鬥狗之計，千萬不能上當。據探子回報，蒙古人在前方一百餘里之地大量集結，這顯然是埋伏圈啊！

  哲別無計可施了，春節前一天，他拿出了最後的誘敵之計：後撤五百里，用三個千戶的兵力猛攻東京城。意料之中地，蒙古軍隊死傷慘重，剩下的人則倉皇而退，兵器和金銀散落一地。

  東京城這回徹底放心，因為據探子報告，蒙古兵團已在五百里之外，看來蒙古人真是黔驢技窮、知難而退了。

  最先要出城的不是東京城守軍，而是市民。因為有人告訴他們，蒙古兵團的金銀財寶安靜而豪放地躺在地上，無人問津。他們認為這是上天賞賜，不能不接受。於是在全城所有居民的要求下，東京最高領導人下令大開四面城門，市民們蜂擁而出，沿著蒙古人撤退的路線收集金銀財寶。

  他們越走越遠，很快就有士兵也偷偷出城跟在百姓後面撿漏。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春節的喜氣，從東京城到哲別兵團駐紮地的路上，到處蕩漾著東京百姓的歡聲笑語。

  哲別的情報小組快速及時地傳遞著情報。當哲別確定可以攻擊時，迅速下達了攻擊命令。一支五百人的輕騎兵捲起滾滾塵土，飛奔向東京城。沿途他們看到東京城百姓正在撿拾金銀財寶，臉上洋溢著心滿意足的笑。蒙古騎兵向他們招手，淳樸的百姓們很有禮貌地回敬他們，回敬他們的敵人。五百輕騎兵之後，哲別的大部隊緊跟而來，當那群撿金銀財寶的百姓正要和他們敬禮時，蒙古兵團射出了如雨的箭矢，可憐的百姓手握財寶魂歸地府。

  五百人蒙古輕騎兵馳行一晝夜，黎明時分，他們汗水淋漓卻精神飽滿地出現在東京城下。東京城毫無防備，當他們發現蒙古騎兵準備關閉城門時，卻被城外擁擠而入的市民擋住，蒙古騎兵輕而易舉地就衝進了東京城，然後直奔城牆，斬殺守衛，換掉旗幟。就在東京城中一陣大亂時，哲別的大部隊已抵達，順利進城，東京城就這樣稀里糊塗地淪陷了。

  哲別在東京城實行了殘酷的屠殺政策，幾天之內，屍體堆積如山。哲別在洗劫了東京城、毀壞了東京城的防禦設施後，攜帶大量金銀財寶迅速撤回草原。當然，這些珠寶中也包括他們扔下的那些作為魚餌的金銀。

  哲別輕取東京，是蒙古兵團戰爭史上最光彩的一幕。成吉思汗雖沒有完成剪除金中都左膀的計劃，但哲別卻完成了剪除中都右臂的計劃。哲別雖然撤出了東京城，然而已把東京城強大的防禦全部拆除，東京城已是有名無實。

  1213年秋，成吉思汗作了充分而穩當的準備後，向金國發動了第三次進攻。

  偷襲紫荊關

  成吉思汗在1213年七月發動的第三次攻金的目標是徹底打通從草原到金中都的道路。實際上，這條道路在一年前就已開始清掃，蒙古軍把宣德（今河北宣化）以北的金國防禦設施徹底摧毀，當然包括金國的戰略要地野狐嶺，當成吉思汗主力進軍到野狐嶺時，白骨累累，千里不聞雞鳴。

  成吉思汗的第一個攻擊目標就是宣德，此時的蒙古兵團已配備了現代化攻城器械——對準城牆投擲石頭、燃燒液體以及其他有害物質的彈射器和先進的拋石機，同時還裝備了驚心動魄的弩炮，它是一種可同時發射大量箭鏃的機械裝置，所發出的箭能破壞射程內的各種建築設施，消滅所有的人畜。

  宣德城在這些現代化攻城器械面前不停地顫抖，最後俯首投降。成吉思汗攻陷宣德後，毫不停留，迅疾向西南的德興縣挺進。宣德淪陷的情報幾乎和成吉思汗大軍同時到達德興府，德興府守軍面對汪洋大海般的蒙古兵和奪人魂魄的攻城器械，不禁心膽俱裂，在無意識地抵抗了一個時辰後，豎起白旗投降。1213年八月，成吉思汗大軍進駐鎮州（今北京市延慶區）和河北懷來之間的媯州，虎視眈眈居庸關。

  不過要入居庸關，先要過鎮州。當時的鎮州守將是金國的出色人物朮虎高琪，頭腦冷靜，敢作敢為，是個強勁對手。朮虎高琪在前線還未驚慌，完顏永濟在中都卻神經緊張起來。

  人人都告訴他，鎮州防禦沒有問題，可完顏永濟卻認為一定有問題，所以他命令丞相完顏綱緊急抽調豫陝前線十萬精兵到鎮州協防。

  這簡直異想天開，從豫陝前線到中都，縱然是平原，縱然是速度超絕的蒙古兵團，也要一個月時間，當有人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事後，他又說，把五萬中都衛戍部隊調到鎮州協防。

  完顏永濟此時已成驚弓之鳥，丞相完顏綱只好硬著頭皮領兵出中都。出兵之前，有人對完顏綱說：「您如果不去，金國還有勝算，您這一去，必敗無疑。」

  完顏綱不明白這種邏輯：「請教。」

  對方就說：「朮虎高琪手下三萬人馬都是驍勇善戰的契丹乣軍，足夠應付蒙古人，縱然鎮州城破，蒙古人也會傷筋斷骨，又有居庸關天險，他們不可能打到中都來。另外，朮虎高琪為人高傲，你這一去，他斷不肯交出指揮權，而您也是獨斷專行之人，肯定會為了指揮權分裂，到時豈不是給敵人以可乘之機。您親自去，不如派援兵去。」

  完顏綱馬上橫眉：「他朮虎高琪的軍事才能豈能和我比，想當年我在豫陝前線指揮百萬大軍如同兒戲，如果他有自知之明，就該讓出指揮權。」

  說話的人「啊呀」一聲，再也無話可說。

  完顏綱一抵達鎮州城，就和朮虎高琪發生了矛盾。朮虎高琪一口咬定他是鎮州城的最高指揮官，完顏綱質問：「那你把我放在哪裡？」

  朮虎高琪說：「朝中正需要您這樣足智多謀的人物，我看你把兵留下，馬上回中都。」

  完顏綱憤怒了，發了一通邪火，然後憑藉多年的官場經驗冷靜下來，他命令帶來的中都衛戍部隊原地不動，等著看朮虎高琪的笑話。

  朮虎高琪沒有笑話給他看，成吉思汗兵團發動進攻時，朮虎高琪指揮若定，用有限的兵力來回調度，輕鬆地防禦住了成吉思汗兵團的多方位進攻。

  完顏綱對朮虎高琪開始刮目相看，不過對於指揮權，他仍然耿耿於懷。防禦一星期後，朮虎高琪在成吉思汗兵團強大的攻城器械面前有點力不從心。他滿懷深情地對完顏綱說：「國家興亡，你我有責，鎮州城不能丟失。」

  完顏綱擺出一副無賴的樣子來：「你是指揮官，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

  朮虎高琪忍住怒火，請求他：「讓你的人上城牆。」

  完顏綱仍舊是一副無賴樣：「他們是聽你指揮啊還是聽我的？」

  朮虎高琪回答：「當然是聽你的，但……」

  完顏綱已經跳起來，整理下盔甲：「早說嘛，看把你累的。」

  人多未必力量大，因為人一多，思想就複雜，不能統一思想，人越多力量越弱。

  朮虎高琪認為應該把防禦重點放在鎮州城東北角，那裡已被蒙古人的弩炮轟出了一個大口子。完顏綱則認為，把太多兵力放在一個危險的防禦地點是笨蛋所為，不應該被動防禦，應該變被動為主動。所以他一上城牆就把弓箭手集合到一起，向城下的蒙古人猛烈射擊。用他的話來說這叫激怒敵人，讓敵人來攻擊他防禦最強的地方。

  但世界上沒有如完顏綱所意淫的愚蠢敵人，成吉思汗在戰場上簡直就如成了精的狐狸，他很快就發現了鎮州城防守最脆弱的地方，於是，在拋石機的呼嘯聲中，蒙古兵團分為數路，猛攻缺口之外的任何地方，朮虎高琪和完顏綱在城牆上各自指揮，往往是朮虎高琪發布的命令馬上被完顏綱否決，完顏綱發布的命令又被朮虎高琪忽視，整個鎮州城上看似人馬眾多，其實已成了烏合之眾。就在數支兵團把敵人的注意力吸引住時，成吉思汗派出了最精銳的一支兵團，直攻那個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