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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解夢大師

2024-10-09 04:55:33 作者: 楊京秋

  1

  天空瓦藍,纖雲不染。

  卓文大學的金字招牌在明媚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有些刺眼,不過更為刺眼的,當數掛在校門口上方的一條寬大橫幅。橫幅上寫著一行蒼勁有力的紅色大字:熱烈歡迎解夢大師周漁蒞臨卓文大學!

  卓文大學裡,最大的多媒體教室門前,此刻正立著一塊兩米多高的公告牌。

  牌子上是一名年輕俊朗男子的全身照。男子身材修長,穿著極為考究。他穿著一身無領長袖墨黑唐裝,衣袖捲起,露出雪白的襯衫袖口,一黑一白,形成鮮明對比;胸前還掛著看不出是筆還是打火機之類的東西。

  

  在俊朗男子全身照的旁邊,豎寫著一行字:解夢大師周漁,卓文大學講座及新書籤售會,書名:《從你的夢中路過》。

  此時,公告牌前正站著很多朝氣蓬勃的大學生,他們對著牌子上的俊朗男子議論紛紛。

  「你看他多年輕啊,也就20多歲吧,就這麼成功了。」

  「像他這樣,又有才華又帥氣的,真讓人羨慕啊。」

  「關鍵是他還會解夢,對了,我昨晚剛好做了一個詭異的夢,夢見我的好朋友變成了一頭狼,咬了我一口,你說這夢是好是壞?」

  「據說之前心理學一直不承認夢學的存在,他憑著一己之力,將整個夢學從幕後推到了台前,現在,好像已經開始被人們接受了……」

  公告牌上的講座開始時間是下午一點半,現在已是下午兩點半了,解夢大師周漁已經遲到了整整一個小時。

  幾名老師從多媒體教室中快步走出,當先一人西裝革履,兩鬢斑白,戴著一副金絲眼鏡,此人正是卓文大學的校長翁峰。翁峰身後還跟著幾個人,其中一人正是卓文大學的心理學老師祝嶸。

  祝嶸雖然對這次講座沒有什麼興趣,甚至還有些牴觸,但礙於講座是翁峰一手促成的,他不想聽也得聽。祝嶸的額頭上包著一塊紗布,手掌上也纏著一塊紗布。前天晚上,祝嶸送出差的妻子去機場,路上不慎發生了一起小車禍,他的額頭和手掌被剮傷,所幸妻子沒事,也並未耽誤出差行程。

  此刻的祝嶸緊跟在翁峰身後,他故意表現得有些著急,攤開雙手問:「翁校長,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那個什麼漁不會放我們鴿子吧?」

  旁邊的文宣部女老師早已等得焦頭爛額,她本來就不看好這次講座,此時逮著機會,忍不住揶揄了一句:「一個敢放,一個願等!」

  原本大步流星的翁峰忽地停住腳步,他回頭看了一眼祝嶸和女老師,沉聲道:「你們可以對我不敬,但對潛心研究學術的學者,要保持起碼的尊重。」

  祝嶸和文宣部女老師同時低下頭,相互對視一眼,眼神中隱隱帶著不滿。

  停住腳步之後的翁峰掏出手機,站在多媒體教室門口,又撥打了那個他在一個小時之內已經撥打了10多遍的號碼。電話撥通後,手機中傳來一成不變的提示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四周的學生們開始起鬨,多媒體教室內嬉笑打鬧,亂作一團。文宣部的女老師又有些忍不住了,她趁著校長在打電話,低聲對周圍人說「:你們說,這算什麼事啊?這次的活動可不僅邀請了我們學校的學生們,還有一些媒體記者什麼的,那個周漁要是再不來,可叫我怎麼收場啊……」

  附近的幾名老師在文宣部女老師的鼓動下,也開始議論紛紛。

  「如果知道他家在哪兒的話,倒是可以直接去他家……」

  「你們說,他會不會是在路上出了什麼意外?」

  「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想來?」

  「這也太任性了吧!還真把自己當腕兒了,不就是一個破解夢的嗎……」

  就在他們討論正起勁的時候,翁峰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他環顧眾人,不怒自威道:「行了,等著吧。他一定會來的。」

  翁峰的話中透出一股堅定。這個年近半百、兩鬢斑白的校長在這種情況下,依舊選擇相信周漁。

  作為周漁的忘年之交,翁峰在數年前就和周漁相識。那時候的周漁剛剛取得碩士學位,在心理學和夢學領域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績,可謂意氣風發,前途無量。當時,周漁有一個留校任職的機會卻被他本人,拒絕的理由是,留校工作與他的學術研究有所衝突,他需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對夢學的研究中,不想被任何瑣事打擾。

  碩士畢業後,周漁毅然決然地離開母校,投入到了孤獨而艱澀的夢學研究當中。這一走,就是數年。

  直到前些天,翁峰的女兒在病床上手捧一本書,聲稱要為翁峰解夢。翁峰無意之中看到了書籍上作者的名字,正是周漁,於是,他重新聯繫上周漁,安排了這次講座。

  回想起周漁的那段往事,翁峰不由得搖頭苦笑,即使過了這麼多年,他依舊覺得有些惋惜,若是當年周漁留校任職的話,現在怎麼著也該是個副教授了吧……

  身後的老師們又開始低聲討論起來。多媒體教室內的學生們鬧哄哄的像一群蜜蜂。

  翁峰有些心煩意亂,他獨自一人走到角落,拿著手機自言自語:「周漁啊周漁,你到底在幹什麼啊!」也是焦急了,他一連給周漁發了20條信息。這些信息像一排隱形轟炸機,從手機的這一端,飛向了另外一端。

  屋內光線昏暗,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房間,這縷陽光並未讓房間徹底亮起,只是照亮了床頭。

  床頭柜上一個黑色手機斜著插在水杯中,一條簡訊響起,手機嗡地振了一下,水杯在桌面上移動了分毫。又一條簡訊響起,手機嗡地又振了一下,杯子再次移動分毫。十幾條簡訊先後響起,手機嗡嗡振動不休,杯子一陣微顫後,在桌面上滑了起來。

  啪的一聲脆響,水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床上傳來一聲懶洋洋的輕哼。一名男子掀開被子,揉了揉眼睛,坐了起來。

  陽光照在了男子高挺的鼻樑上,映照出男子的臉部輪廓,五官立體,長相俊朗。

  男子端坐床頭,神情迷惑地看了看地面上碎裂的水杯,又看了看屏幕裂開的手機。片刻後,男子彎下腰,撿起地上的手機,看到了卓文大學校長翁峰發來的信息:周漁,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一共20條簡訊,一模一樣的信息。

  看到簡訊後,周漁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顯示的時間是下午2點45分。周漁記得講座的時間是下午1點30w發,也就是說,他現在已經遲到了一個小時15分鐘了。

  周漁皺了一下眉頭,他並不是一個喜歡遲到的人。如果不喜歡這次活動,他會直接拒絕,但不會遲到。

  今天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手機會在水杯里?為什麼杯子會掉在地上?為什麼自己一覺睡到了下午兩點半?帶著這幾個疑問,周漁撥通了翁峰的電話,可電話竟然打不出去,他想了想,給翁峰迴復了一條信息,內容言簡意賅:等我半小時。

  周漁想要起床,卻發現床邊沒有一件衣服,這不符合他的脫衣習慣,他脫下的衣服從來都是放在床頭邊的衣架上。他赤著腳,小心翼翼跨過那些玻璃碎片,走到衣櫃前,打開衣櫃後,大吃一驚,衣櫃內空空如也,一件衣服都沒有。

  周漁走出臥室,在外面找了一圈。沙發上、茶几上、柜子上、洗手間、洗衣機、晾衣架,全都沒有一件衣服!

  他停住匆匆尋找的腳步,站在客廳中間,思索片刻後,快步走進了洗手間。他站在鏡子前,緊盯著鏡中自己的臉——瞳孔大小正常,臉上沒有血跡,身上也沒有傷口,一切都很正常。

  「沒錯,我就是周漁。

  我沒有失憶,沒有精神不正常,沒有身體不適,我能想起昨天的事、今天的事,以及明天的安排……」

  周漁緩慢地呼吸,調整情緒的同時,在腦中搜刮著隱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作為一名職業解夢師,他熟稔各種心理學知識,能夠準確地判斷自己的精神狀態,他很確定,這些異常之處源於外界。

  「這個屋子裡昨晚進來了一個人。」他迅速做出了判斷,「這個人是誰不知道,但是他想幹什麼卻一目了然。他想阻止我去卓文大學開講座。」

  可這麼不起眼的一件小事,竟然會有人阻止,目的為何?周漁有些想不通。

  不過,對周漁來說,越是有人想要阻止他,想要改變他的想法,他就越不會順從,越想掙脫而出。

  周漁快步返回臥室,將床單扯下,用剪刀斜著剪掉一半,將剩下的一半披在身上,接著他又從床底抽出一條布條拴在腰間。

  穿好了自製的「服裝」後,周漁走到門前,用力一扭門把手,咔嚓一聲響,門把手竟然被扭斷了。他愣了一下,隨後轉身返回客廳,從儲物櫃中找出一把榔頭,再次來到了門前。

  噹噹當!噹噹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鎖頭區域終於被榔頭砸爛。周漁後撤兩步,對著房門大力一腳踹去,哐的一聲,房門彈開了。

  外面晴空萬里,陽光明媚。周漁裹緊被單,快步走出院子。來到大路上,他連著打了三輛計程車,三輛計程車都沒有停。最後,他索性直接站在了路中間,攔住一輛計程車,拽開車門就鑽了進去。

  「去卓文大學。」周漁神情淡然,語氣平靜。

  「你這是……」計程車司機上上下下看著周漁的穿著,有點遲疑。

  「有問題嗎?」周漁看了計程車司機一眼。

  計程車司機在猶猶豫豫之間,最終踩下了油門。計程車疾馳而去。

  2

  此時,一群大學生正站在校門口附近,他們在半小時前,接到校方通知,解夢大師周漁會在半個小時之後到達卓文大學。然而,將近一個小時過去了,周漁卻依舊沒有如約而至。

  但越是遲到,人們反而越是想要瞧一瞧這個周漁到底是怎樣一個「奇葩」人物,竟能讓翁校長乾等了兩個多小時。這種對未知事物的強烈好奇心,讓學生們越聚越多,場面鬧哄哄的。

  心急如焚的校長翁峰、等著看好戲的心理學老師祝嶸,以及另外幾名望眼欲穿的老師也都在校門口守著。所有人翹首以盼,等待著解夢大師周漁的到來。本來沒這麼大的陣勢,但因為兩個多小時的遲到風波,反而讓更多人知道了這件事。

  40分鐘後,一輛計程車停在了卓文大學的校門口。

  翁峰透過車窗玻璃,隱約看出裡面的人正是周漁。他心中一喜,快步往前。

  就在這時,車門哐的一聲被推開——

  周漁系好了墨黑唐裝的最後一顆盤扣,從計程車內跨門而出。他直起身子的同時,用食指扶了一下寬邊墨鏡,衝著快步走來的翁峰神秘一笑,低聲道:「付錢。」

  「付錢?什麼錢?」翁峰一臉蒙,「不是說好了完事後再……」

  話未說完,計程車司機的半顆腦袋已從車窗內伸了出來,大聲嚷嚷著:「說好的雙倍的錢呢?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幫你搞到這套衣服的……」

  翁峰看了一眼周漁身上的穿著,隱約猜到了什麼,他急忙上前,用身子擋住計程車司機的臉,從兜里摸出錢包,抽出幾張百元大鈔,遞給了司機。

  當翁峰像周漁的助手一樣和計程車司機交談的時候,衣冠楚楚的周漁已經朝著校內走去。他的嘴角掛著一抹淺淺的笑容,走路不快不慢,充滿了自信從容。

  人群開始聒噪起來,經過兩個多小時的等待,人們的情緒終於有了發泄的出口,場面熱鬧得有點不正常。

  「他的個子有點高啊,比照片上看起來要高……」

  「我想過他會穿唐裝,但沒想過他還會戴墨鏡,這搭配確實夠酷!」

  「我怎麼感覺他的褲子好像不是很得體呢——」

  在一片喧譁聲中,周漁邁著從容的步伐走進了卓文大學。

  此時的多媒體教室內人滿為患,座位已經坐滿,剩下的人只能靠牆站著,大家鬧哄哄的,好像即將要看的不是一場講座,而是一場精彩紛呈的電影。

  遲到了兩個多小時的解夢師周漁終於來了。上台後,周漁摘下墨鏡,環顧台下,雖然未語一言,淡定自若的氣場卻使台下的鬧哄逐漸平息。

  「同學們好,我叫周漁,是一名職業解夢師。」周漁的開場白簡單而直接,「有什麼想問的嗎?」

  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出奇安靜。他們並不了解這個解夢師的講座套路。他們之前接觸過的那些講師都是自顧自地在台上說個不停,而他們則在台下各做各的,少有這種惜字如金,還將主動權交給學生的講師。

  不出意料,冷場了。

  不過,周漁作為一名解夢師,最重要的基本功就是心理學,熟稔心理學的人可不怕冷場。他隨手一指前排的一名短髮男生,隨口道:「來,告訴我,最近這段時間,你——夢遺了嗎?」

  「什麼?」短髮男生臉色一紅,「老師……你……這……我……」

  還沒等周漁說什麼,台下眾人便笑成了一片。

  顯然,大家都沒有想到這個姍姍來遲的解夢師一上來就問這麼直白露骨的問題,畢竟,就算是教授生理課的老師,也不會在開場的時候就這樣直接提問。

  「坐下吧。」周漁神色坦然,「夢遺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為什麼夢遺。還有,在這個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都會夢遺,剩下的百分之一不是真正的男人。」

  伴隨著學生們傳來的陣陣竊笑聲,多媒體教室門口站著的祝嶸輕皺眉頭,在筆記本上寫下兩個字:夢遺。想了想後,他又趕緊將這兩個字劃掉,嘴裡嘀咕了一聲:「看來他不僅是個江湖術士,還是個流氓……」

  「好了,現在,大家有什麼想問的嗎?」周漁再次環顧台下。

  這一次,學生們的積極性明顯高了一些。一名滿臉雀斑的男生起身問:「周老師,聽說你一直在致力於推廣夢學,這個夢學到底是什麼啊,好像現在的大學裡都沒有這門學科啊?」

  周漁輕撫胸前那個造型怪異的小東西,用鄭重的語氣道:「目前夢學是生命科學神經學中的下屬分支學科,同樣也是心理診療中的輔助手段。但這僅僅是夢學發展的開始,不久之後,夢學應該就會被獨立出來, 成為心理學的下屬學科,當然也會被納入正規教材當中——」

  異常突然地,一個沙啞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蓋住了周漁的聲音「:別騙人了!夢學根本就是騙術,怎能被當作正統學科?!你在外面騙騙別人就算了,還跑到學校里來騙學生,簡直是對科學的大不敬!」

  場內一片寂靜,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最後一排站起一名身材瘦長、戴著一副寬大眼鏡的男生,目光陰鬱地盯著台上的周漁,嘴角神經質般地輕微抖動著。

  眾人又順著瘦高男生的目光望向周漁,顯然都想看看周漁怎樣應付這種尷尬的突發狀況。門口處的祝嶸則是嘿嘿一笑,自語一聲道:「看來群眾的眼睛還是雪亮的,夢學,本身就沒什麼用,基礎心理學才是集大成者。」

  然而,讓一些想要看笑話的人失望的是,台上的周漁在聽到瘦高男生激烈而具有攻擊性的言辭後,並未予以回擊,他依舊神情平靜,目光淡然,甚至嘴角還露出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

  其實,這種情況,周漁已經遇到過很多次了。自從周漁堅定不移地走上解夢這條道路,他就知道,自己必然會成為眾人質疑甚至攻擊的目標,不僅是普通群眾和圈內的專家學者們會質疑他,自己的親朋好友,甚至父親母親,都將成為他前行的阻力。

  這麼多年來,獨自忍受研究夢學的寂寞的同時,周漁也已經鍛造出了能夠抵禦外界質疑和詆毀聲音的堅韌內心。

  周漁望著瘦高男生,用平靜的語氣道:「任何新的學說,從出現到被大眾接受,都會有一段時間的掙扎和痛苦。在這個過程中,假的學說會被淘汰,而能夠最終從泥潭中脫穎而出的,才是真正的科學瑰寶。時間會帶走一切,也將會證明一切。」

  周漁說完後,台下眾人有的搖頭,有的點頭,有的神情冷漠,有的則在交頭接耳地討論著什麼。

  周漁環顧四周,再次望向那名瘦高男生,微微一笑道:「這位同學,我一直覺得,質疑和反對的聲音對任何新學說的推進和普及都至關重要,我真心希望你能一直這樣堅持下去,堅定不移地質疑我、反對我,只要不對我進行人身攻擊,我都非常歡迎。還有,今晚你有空嗎,我們一起吃個飯順便討論一下如何?」

  那名瘦高男生眉頭一皺,張開嘴卻沒能說出話來,他顯然並未想到周漁竟然能化解得這麼輕鬆,話題轉移得這麼巧妙。

  就在瘦高男生面露難色之時,周漁輕輕拽了拽雪白的襯衫袖口,體貼地說道:「放心,我的性取向是異性。」

  話音未落,台下便傳來了一陣笑聲。氣氛再次活躍起來,眾人的神經也不再那麼緊繃,開始討論起周漁剛才所說的那番話來。

  那名瘦高男生狠狠地盯了一眼周漁,隨著多媒體教室的門一開一合,他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大家甚至都沒看清他是怎麼離開的,唯有台上的周漁看清了,他笑了笑道:「看來,我又省下了一頓飯錢。」

  周漁的話再次引起一陣笑聲,眾人的注意力逐漸從瘦高男生身上移開,轉到了周漁的身上。瘦高男生的冒犯行為反而無意中讓大家更加了解了夢學,知道了夢學現在在心理學界的地位。

  現在,大部分的人都在好奇夢學到底是什麼,如果真的成為心理學下屬學科的話,它究竟能給學習它的人們帶來什麼樣的好處和用處。

  現場的喧譁聲逐漸平息後,一名男生起身問:「周老師,如果真的有了這門學科,它能給我們帶來什麼呢?」

  周漁微微一笑:「解夢是手段,而不是目的。藉由解夢這種方式,讓做夢者更加了解自己的內心想法,認識自己的人格弱點,走出內心的創傷陰影,才是它真正的意義。」

  這一次,台下的學生們並沒有太多響動,只有些低聲交談的聲音,不知道是因為沒有聽懂,還是覺得太過玄乎。

  現在的人們,從外界獲取信息的速度和廣度都是空前的,可對內心的了解卻越來越狹窄,而且越來越緩慢,這並不是一個好現象。

  短暫的寂靜後,一名女生站起身,用微弱的聲音問:「周老師,那人為什麼會做夢呢?」

  周漁輕咳一聲,在講台上緩慢踱步,邊走邊道「:從夢學的角度來說,人之所以做夢,是因為潛意識想要告訴我們它的想法,但潛意識是個原始人,它不會說話,不會寫字,只會畫圖,而夢境就是原始人畫的連環畫。」

  台下的學生齊齊發出了「哦」的一聲,顯然覺得這個解釋很有意思。

  周漁繼續道:「我們需要從潛意識這個原始人給我們畫的一幅幅連環畫中,找出它真正想要表達的意義。這意義或許是反思過去,或許是對應現在,或許是暗示未來,總之,它定有所指。找出它的真正意義,便是解夢的過程。」

  就在這時,一名微胖女生緩緩站起,有些膽怯地問:「那……如果想解夢的話,該怎麼解呢?我的意思是,有通用的方法嗎?」

  「有,但又沒有。」周漁示意女生坐下,朗聲道,「從夢學的角度來說,解夢最關鍵的一個步驟,就是找到夢中的象徵物,並在現實中找到這個象徵物所代表的真實含義。將夢境中大部分象徵物的真實含義用一定的 邏輯連接起來,便解開了夢境的現實意義,但是——」

  周漁話鋒一轉,繼續道:「同一個象徵物,在不同人的夢境中,代表的意義也會有所出入——比如一條蛇,在一個女孩的夢中,可能代表一個陰險的偷窺者,天天跟在女孩的身後,試圖做不好的事情;而在一 個男人的夢中,則可能代表著隔壁女鄰居正在勾引他,他的意志正在逐漸被瓦解,很可能會出軌。而蛇的顏色、蛇的眼神、蛇的動作,這些的不同,代表的含義也會不同。所以,單就夢境來說,需要就夢論夢,因人而異。」

  微胖女生又問:「那……《周公解夢》有用嗎?」

  周漁沉聲道:「從夢學的角度來說,《周公解夢》不僅無用,甚至還會起到反作用。」

  這一下,台下的聽眾吃驚不小,畢竟他們平時做個什麼夢,經常會查一查《周公解夢》來判斷吉凶。

  一個洪亮的聲音忽然響起,帶著一絲玩世不恭的味道:「周老師,我昨晚剛好做了一個夢,要不你幫我解一下唄?」

  周漁抬眼望去,在前排右邊的角落,兩名男生靠牆站立,說話的那名男生穿著一身略顯浮誇的衣服,他的臉色有些緊張,卻在極力掩飾,試圖不讓別人看出來。

  周漁調皮地眨了下眼睛說:「只要別太難就行,如果太難,我可是要收費的哦。」

  那名男生笑了笑,緊張的神色放鬆了一些:「是這樣的,我昨晚夢到我和朋友在散步,我朋友忽然變成了一頭狼,咬了我一口之後拔腿就跑……我拼命去追,追了很久,它似乎走投無路了,忽然停住腳步,然後轉過身,兩隻狼爪中捧著5個金燦燦的大元寶,哀求著讓我放過它……我接過元寶後,那頭狼又變回了我朋友的模樣,我們又繼續散步了……這個夢該怎麼解呢?」

  男生說完後,對著身旁的小夥伴笑了笑,似乎覺得這個夢很有意思。他旁邊那名小夥伴也咧嘴一笑,露出了兩顆大板牙。

  周漁很快就意識到,這個夢應該代表了這名男生心底一種被壓抑的情感,而這情感很可能和他旁邊那位大板牙同學有關。

  略微思索後,周漁道:「如果你要解這個夢的話,等會兒可以私下找我,因為這個夢涉及一些你的隱私。我向你承諾,不會收錢,因為這個夢真的非常簡單。」

  男生聳了聳肩,無所謂道:「既然很簡單,那就直接在這裡解了唄,就是一個夢嘛,又沒啥大不了的。」

  周漁想了想,覺得直接說出來,或許對他的幫助會更大一些,便道: 「夢中那頭狼所代表的,應該就是站在你旁邊的這位朋友——」

  男生一愣,並未說什麼,他旁邊的朋友卻咧嘴一笑,似乎不以為意。

  周漁提高音量,繼續道:「你的這位朋友曾經借了你的錢一直沒還,你最近有點缺錢,想問他要,卻礙於面子開不了口,你多次暗示,希望他主動歸還,但他卻一直沒還,於是你就做了這個夢——在夢裡,你甚 至將他欠了你多少錢都說了出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5的倍數,500、5000,總不能是5萬吧?」

  「啊,這……」那名男生張大嘴巴,呆愣片刻後,忽然扭頭望向他的大板牙朋友,擺手道,「我可真沒那個意思……」

  「咦,我欠你錢嗎?」那個男生眉頭輕皺,隨後一拍腦門道,「哎呀,你看我這記性……上個月去食堂吃飯,我是不是問你借了50塊錢充飯卡?!」

  「有嗎?」那名男生臉色一紅,左顧右盼道,「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了哎……」

  教室內隨即響起了一片鬨笑聲,在這片笑聲中,那名穿著浮誇的男生紅著臉快步走了出去,大板牙男生則急匆匆追了出去。

  在這兩名男生走出多媒體教室後,周漁雙手往下一壓,現場逐漸平靜,周漁嚴肅而認真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所以說,如果現場有欠別人錢的,不管多少,抓緊還了,否則你很可能會在他的夢中變成一頭白眼狼,或是一頭老母豬。」

  在台下眾人的笑聲中,一個清脆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傳入了周漁的耳中:「如果將夢忘記了,該怎麼辦呢?」

  這個問題比較有技術含量,有些棘手。周漁循聲望去,在最後一排最右邊的位置上,一名扎著馬尾辮的女生站起身來。女生瓜子臉,五官精緻,表情淡然,上身穿一件白襯衫,下身穿一條牛仔褲,乾淨素雅,手中捏著一本記事本。

  周漁意識到這個問題不宜在此時此地深入展開回答,因為講深了會浪費很多時間,而且還得需要專業設備輔助講解。於是周漁簡單而帶著玩笑口吻回答道:「如果那個夢很重要的話,可以找專業人士幫你記起。如果不是很重要的話,那就再做一個類似的吧。」

  馬尾辮女生張開嘴還想再問什麼,被她旁邊一名長發女生拽了一下衣袖,緩緩坐下。周漁注意到,她旁邊的那名長發女生面色晦暗,嘴唇發青,像是生病了。

  鬧哄哄的聲音再次響起,重新吸引了周漁的注意力。一個又一個問題接踵而來,周漁見招拆招,時而正經嚴肅,時而詼諧幽默,讓人完全摸不清他的套路。也正因此,整個講座的過程學生們情緒高昂,參與度非常高,算是卓文大學數年來難得一見的講座場景了。

  臨結束前,周漁給在場的所有人說了一個夢的場景,讓他們回去試著解一下。夢境內容是這樣的:一個剛剛交了男朋友的年輕女人,夢見自己走進了一座房子,房子的頂和壁都是玻璃的,仿佛是個花房。房子中間有一條大蛇,被扣在盆子裡,盆子上有一個玻璃罩子。蛇在用力地動,她很害怕它會衝出來。

  聽完夢境內容後,學生們開始七嘴八舌地解釋起來。周漁聽著他們五花八門的答案,看著他們歡呼雀躍的表情,好像看到了多年前對夢學無限好奇的自己。

  歲月如梭,曾經的學生周漁如今已然出師,成為傳道授業的人。周漁不禁發出一番感慨,但他很快就意識到,未來的路還很長,真正傳授夢學的時機並未來臨,今天的講座看似成功,其實更多的是因為他對現場氣氛的調動和講話節奏的梳理,和夢學本身的關係並不大。

  面對著學生們嘰嘰喳喳的詢問,周漁微笑道:「等我下次來,再告訴你們答案。」

  3

  今天的講座非常成功。翁峰眯起眼睛,面露喜色。祝嶸站在翁峰身側,筆記本上沒記多少東西,都是些胡亂塗鴉,他直愣愣地望著講台,眉頭緊皺,不知在思考什麼,直到翁峰喊了他兩聲之後,他才反應過來,問道:「翁校長,你在叫我嗎?」

  翁峰指了指台上的周漁道:「你覺得他怎麼樣?」

  祝嶸不明所以道:「什麼……怎麼樣?」

  翁峰眉頭一皺道:「那件事,你搞定了?」

  祝嶸抿了抿嘴,低聲道:「再給我一點兒時間,我肯定能……」

  翁峰擺了擺手道:「人可以等時間,但時間不等人。這樣吧,我去跟他說說,看他願不願意幫你。」

  祝嶸頓了頓道:「可他就是個解夢的……」

  翁峰望著祝嶸,有些恨鐵不成鋼道:「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催眠在被正統學術界接受之前,還被定義為巫術呢!你啊,就是因為眼裡只有過去,才一直原地踏步。人要往遠處看,要能看得見別人的好。」

  被校長一番數落,祝嶸面色漲紅,啞口無言。翁峰搖了搖頭,轉身離開。祝嶸怨恨地看了一眼台上的周漁之後,也跟著走了出去。

  講座圓滿結束,新書籤售會也進入尾聲。

  最後一本書,最後一個人。當那本書被放在桌上的時候,周漁看到了書封上的褶皺,心中一喜,這是他在今天簽售會上看到的第一本不是從現場買的,而是之前就已經買好的書。

  周漁輕撫封面,低聲問:「看過嗎?」

  一個清脆淡然的聲音傳來:「嗯,看過幾次。」

  周漁抬起頭,看到面前站著一個女孩,馬尾辮、瓜子臉、白襯衫、牛仔褲、帆布鞋,正是之前在講座上詢問那個棘手問題的女生。原來是看了自己的書,怪不得她能問出那樣的問題。周漁微微一笑,低頭簽名,手莫名地一抖,最後一橫拉長了,如同一條細長的魚尾巴。

  「周老師,能麻煩您在扉頁上給我寫一句話嗎?」

  「什麼話?」

  「你的未來,是我的過去。」

  周漁心中一頓,隨即寫上了這句似乎暗含深意的話。寫好之後,周漁將書遞給女生,微微一笑。

  女生輕啟嘴唇,似是有話要說。就在這時,一名面色晦暗、嘴唇發青的長髮女孩出現在不遠處,面色慌張地朝她招了招手。

  「謝謝周老師。」馬尾辮女孩打了個招呼,將書抱在胸前,急匆匆走了。

  周漁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擰眉沉思,今天的有些事,似乎有點反常。他用力敲了一下太陽穴,自語道:「我是周漁,一切正常。」

  隨後,周漁望向左手無名指上戴著的一枚黑色戒指。他用力一彈戒面,戒指立刻發出了微弱的藍色光芒,緊接著,藍色光芒變為紅色,一閃即逝。

  周漁放下心來。「周漁——」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忽然響起。周漁循聲望去,看到了翁峰那張兩鬢斑白的國字臉。

  當翁峰走近時,周漁也收拾好了桌上的東西。他神色坦然道:「翁校長,是不是該付錢了?」

  翁峰哈哈一笑,攬住周漁,邊走邊道「:錢都是小事,我們的解夢大師、著名暢銷書作家,哪會缺錢?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頓好的再說……不過話說回來,既然回到你母校,不看僧面看佛面,有件事你得幫我一下。」

  周漁開口就問:「多少錢?」

  翁峰微微一愣道:「你就不先問問是什麼事?」

  周漁笑而不語。

  翁峰無奈地苦笑道:「行,我付你雙倍的錢……話說你賺這麼多錢,都用到哪裡去了?」

  周漁的表情微微一變,將頭偏向另外一側。恰是這不經意的一扭頭,周漁看到了牆壁角落的陰影中,站著一名中年男子,男子額頭和手掌上都纏著紗布,面色陰沉。

  四目相對,中年男子急忙低下頭,轉身迅速離開。

  咔嚓一聲,驚雷驟然炸響。天空烏雲滾滾,大地陰風陣陣。不久之前,曾像火紅圓盤一樣掛在高空中的太陽,已經被濃烈的烏雲完全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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