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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萬 歲

2024-10-09 04:55:03 作者: (美)皮爾斯·布朗

  火星雄獅號下場悽慘,革命軍與禁衛軍通力合作,炮火全面猛轟。地表上的幾次核爆比任何休戰協議都管用,兩大陣營吞下嗜血廝殺的欲望,畢竟樂見美景與文明付之一炬的人少之又少。只可惜月球最終仍是滿目瘡痍,擊潰火星雄獅號前又起了十二次爆炸,更多城市從鋼筋水泥淪為火焰灰燼,月球殘破不堪。

  金種內部亦然。最高統治者之死與核爆事件幾乎同時傳開,殖民地聯合會軍心渙散,較富裕的執政官領船逃往金星、水星或火星。新主未立,他們自亂陣腳。

  奧克塔維亞的朝代長達六十年,許多人根本只認識這麼一位最高統治者。月球社會瀕臨崩潰,我們還沒離開密室,就得知外界供電短缺,四處暴動,人心惶惶。碉堡有逃生船,但我們逃得出月球,逃不出太陽系。既然挖出了殖民地聯合會的心臟,若在此刻離去,人類的未來何去何從?

  不可能靠武力攻下月球,這道理我們四人都明白,從一開始就沒有那種打算。就像拉格納並不想與金種戰到最後一兵一卒,所以看得出野馬的重要性。她一直是革命的關鍵,拉格納是有所領悟才賭上所有人性命放走卡琺克斯。於是野馬站在傷痕累累的月球影像下,留心聽著每個都市發出的哀號。我悄悄走近。

  「準備好了嗎?」

  「什麼意思?」她搖搖頭,「他怎麼狠得下心?」

  「這我不知道,」我回答:「但還有機會挽回。」

  「怎麼挽回?天下都大亂了,」她說,「死了不知道幾千萬人,災情——」

  

  「大家一起重建。」

  這句話重燃了她的希望,仿佛忽然想起自己身在何處、所為何來,也意識到朋友都還在身邊。野馬很快對我眨眨眼,露出笑容,接著望向我缺了右掌的手,輕輕拍了一下我肩膀。「你居然還有力氣站著?」

  「任務可還沒結束。」

  我們滿身血污,模樣狼狽,但跟萊森德到了門口,卡西烏斯輸入奧林匹亞騎士才有的認證碼打開門,接著鼻子皺了皺。「什麼怪味?」

  「有點兒像是臭水溝。」我說。

  塞弗羅瞪著搶來的銳蛇。一柄是艾迦的,另一柄原屬於洛恩。「是勝利的味道。」

  「你是不是拉在褲子上了?」卡西烏斯眯起眼睛,「一定是。」

  「塞弗羅……」野馬也開口。

  「要假裝被殺、吞下大量血花油,本來就會引起非自主的肌肉反應啊,」他罵道,「不然你們以為我故意的啊!」

  卡西烏斯和我互望一眼。我聳聳肩。「難說。」

  「其實是故意的。」

  塞弗羅做個鬼臉,比了中指,但忽然嘴唇扭曲,一副整個人要炸開的模樣。「怎麼?」我問,「難不成你現在還——」

  「才不是!」他拿出身上的水瓶朝我扔來。「你剛剛把一整管腎上腺素插到我胸口啊,混帳,我要心臟病發了!」我們伸手要扶他,卻被他拍開,「沒事。沒事。」塞弗羅喘了幾口氣才站穩,再對大家擠了個怪表情。

  「真的沒事?」野馬還是這麼問。

  「左手沒感覺了,可能得找醫生看看。」

  我們勉強擠出笑聲。我們看起來根本是四具殭屍,現在還有辦法前進,真多虧那幾個禁衛軍身上留下的藥物。卡西烏斯跛足行走,像個老爺爺,但始終將萊森德帶在身邊。他駁回塞弗羅的提案:讓盧耐家族血脈於此時此地斷送在他的銳蛇下。「這孩子受我庇護。」卡西烏斯冷冷地說。男孩隨行其實能增加我們行為的正當性。

  「我愛大家。」門緩緩開啟時,我說。胡狼失去意識,成為戰犯,就背在我背上。「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

  「包括卡西烏斯嗎?」塞弗羅明知故問。

  「今天尤其愛我吧?」卡西烏斯回嘴。

  「大家別分散。」野馬提醒我們。

  內門打開,野馬掐掐我的手,塞弗羅神經緊張微微顫抖。外門也轟隆隆打開,外面塞滿禁衛軍和零號軍團的黑曜種,全部手執武器對著密室入口。野馬上前,兩手各持一個權力的象徵。「禁衛軍,你們效忠最高統治者,不過她已經死了。」她逕自前進,即便被對方槍口抵住也不停步,我觀察發現有個年輕金種目露凶光,想要扣下扳機,不過被年紀較長的指揮官伸手扣住往下壓。

  禁衛軍左右散開,讓路給她通過,一個接一個放下武器,頭盔縮回護甲。我從沒見過野馬這般光輝璀璨、威風凜凜的姿態,如同暴風中心的罕有寧靜。我們跟在後面,不發一語,離開龍喉。將近四十以上的人選擇隨行。

  城塞內部也陷入混亂,僕人四處搜刮財物,衛兵則三三兩兩離去,想帶親朋好友逃難。我們先前聲稱打進來的黑曜種其實一直留在太空軌道,賽菲根本沒下船。一切只是調虎離山引禁衛軍離開密室的手段,想不到流言的威力超乎預期,大家都知道最高統治者已死以及黑曜種即將血洗月球的消息。

  亂象之中,眾人馬首是瞻。我們穿過月球城塞的黑色大理石走廊,金種雕像矗立左右,殖民地聯合會各大部門也設於此。將士群集身後,亦步亦趨跟著野馬。城塞里的人就屬她最具權威,而且她還高高舉起最高統治者的兩樣象徵。有些人剛打照面的第一反應仍想動武,不過看見我、卡西烏斯,以及後頭這麼一大批士兵,立刻意識到當下情勢,有些加入,有些逃走,還有少數開槍或集結小隊試圖阻擋,但他們就連野馬周圍十米都無法靠近,立刻被收拾掉。

  到達元老院的象牙白大門前時,我們背後儼然形成一支小軍隊。議員被軟禁其中,僅二十名禁衛軍構成薄弱防線守著入口。

  一位風度翩翩的金種騎士上前迎接,看來是這裡的指揮官。他瞥了後面百餘人一眼,裡面有貴族也有黑曜種,還有灰種和我。當下他就作出決定,十分恭敬地對野馬行禮。

  「我的兄長在城塞里還有三十人,」她開口,「都是骨騎。請隊長帶人搜索緝拿,如果他們抵抗,可以不留活口。」

  「遵命,最高統治者。」他彈了手指,帶走五人。左右兩個黑曜種推開議會大門,野馬昂首闊步走進去。

  議會內部空間寬敞,白色大理石分為十層,圍著最高統治者專用的中心台座。我們從北面進入後引發一陣騷動,幾百雙議政官的眼珠瞪得又圓又大,緊緊跟隨。他們想必都看到了轉播,知道奧克塔維亞已死,月球各地遭受核彈攻擊。議會廳內某個角落,洛克的母親起身,引頸望向渾身血跡的一行人踏上大理石階走向會場中心。走道兩側的議員無言以對,伴隨我們的是沉默,並非喧譁叫罵。萊森德和卡西烏斯一同上前。

  粉種過去攙扶議會內的多數派發言人下台,隔著麥克風,我們清楚地聽到他紊亂的氣息,看來方才是在進行什麼重要程序——選舉。在戰亂中他們還忙著選舉?這些人此刻像是偷吃糖果的小孩,東西還在手中就被發現,驚慌失措。議員怎麼也想不到保護自己的禁衛軍竟然會支持叛軍,甚至很難想像我們能毫無阻礙地從密室抵達元老院。然而,就是這些人塑造出一個由恐懼統治的社會。人人為求生存,急著攀附明日之星,如此簡單的人性反而催生了政變的成功。

  野馬站上講台,我們隨侍左右,並將胡狼放在地上,讓議員都看個清楚。他失血嚴重,已經面色慘白地昏過去。野馬望向我。其實她從未想要走到這一步,但我已坦然接受了自己作為「收割者」的任務,現在輪到她了。我看得出她內心波濤洶湧,需要我的支持,就跟以往我需要她一樣。可惜我永遠無法代替她,不能幫她做這件事,除非真的將所有議員殺光,不然他們不可能接受。我是連接低階色族的橋樑,而她則牽起了高色族。必須兩人聯手才能凝聚全人類締造和平。

  「殖民地聯合會的各位議員,」野馬開口,「現在向各位發表談話的是弗吉尼婭·歐·奧古斯都,也就是火星雄獅家族,尼羅·歐·奧古斯都的女兒。或許你們早就認識我了。六十年前,奧克塔維亞·歐·盧耐也曾站在這裡,她斬下暴君——也就是她的親生父親——的頭顱,登上最高統治者的寶座。」

  她銳利的目光掃向所有議員。

  「今日我也帶來暴君的首級。」野馬舉起左手,提起奧克塔維亞的人頭,那是保住我們性命的兩樣東西之一。金種只懂得一種語言,想要他們改變,只能以那個語言來號令。「前朝造成殖民地聯合會中樞遭受核子浩劫,數百萬人因奧克塔維亞和我兄長的貪婪慾念而死。若我們不力挽狂瀾,人類文明遲早會化為灰燼。我宣布,從今天起,殖民地聯合會正式進入新時代。」她看著我,「往後我們會有新的同伴、新的政策。支持我的有崛起革命陣線及數個金種家族,目前,他們的船艦與黑曜種跨部落聯盟都在太空軌道待命,各位必須作出選擇。」野馬將人頭放在講台,舉起另一隻手上代表殖民地聯合會最高地位的拂曉權杖,「不順服者亡。」

  議事廳被死寂籠罩。太巨大了,我覺得所有人仿佛要被這空無吞吃入腹,戰火再起。金種不願成為第一個屈服的人,我當然可以逼他們,不過我意識到與其逼迫,不如以身作則。我在野馬面前跪下,抬頭望進她眼底,失去手掌的臂膀按在胸前,心裡湧出難以形容的喜悅。「最高統治者萬歲。」我開口,接著是卡西烏斯、塞弗羅,再來是萊森德,以及隨行的禁衛軍。議員也一個接一個跪下,最後,五十人都接受現實,齊聲打破沉默高聲叫道:「最高統治者萬歲!最高統治者萬歲!」

  野馬即位後一星期,我站在她身旁見證他哥哥的絞刑。瓦利-瑞斯等十多名骨騎已伏法受死,他們的首領從我身旁走進水泄不通的月球廣場。今日的阿德里烏斯頭髮蓬鬆整齊,穿著萊姆綠的囚犯服,圍觀的低階色族安靜無聲。烏雲雖薄,但飄了細雪。最近我在接受放射線治療,所以總想嘔吐。但是我還是過來陪她,就像當初她也陪我送洛克最後一程。野馬看似平靜,不過臉色白得跟腳下的大理石磚一樣。忒勒瑪納斯家族的人也到場,面無表情地注視爬上金屬階梯的胡狼,負責執刑的女白種早已就位等候。

  女刑吏宣讀罪狀,人群中傳出笑罵,一個玻璃瓶碎裂在胡狼腳邊,再來就是石塊砸在額頭。他不眨眼,不畏縮,抬頭挺胸,讓人在脖子上纏繩圈。我真希望能叫他把帕克斯還來,讓奎茵、洛克和伊歐死而復生,但換個角度看,阿德里烏斯也算在歷史留下痕跡,火星胡狼永遠不會被人遺忘。

  白種走向拉杆,阿德里烏斯的發上已經積了一些雪。野馬哽咽,墜門掀開。火星重力較低,要是無人在底下拉腳是吊不死的,所以要犯人的親友來做這件事。月球上重力更小,然而,白種提出要求後沒人上前。胡狼的臉漲成紫色,雙腿在半空踢踹,可是誰都不願幫他一把。我看著這一幕,思緒仿佛凝固在幾百萬千米遠,無法同情他半分。都要結束了,在他做過這麼多壞事以後,我還是沒辦法。但我明白野馬的感受不同,內心正天人交戰,於是輕輕握著她的手,帶她上前。恍惚之中,她走到孿生哥哥腳下,抬頭時神情也宛如身處夢境。她輕聲說了些話,低頭一扯。雖是最後一程,也要讓他知道自己有家人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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