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秘密電台
2024-10-09 03:58:49
作者: 弗·福賽斯
英國的狂風在庫拜沒有擊中真正目標的消息,使代號耶利哥的人大吃一驚。他只得隨同所有其他人一起站起來,向熱依斯熱烈鼓掌以示崇敬。
在與其他將軍一起搭乘黑窗戶客車返回巴格達市中心的路上,他靜靜地坐在車後,陷入了沉思。
這件設備現在藏到了別處,在一個叫喀拉的地方,也叫要塞,這是他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他也不知道其具體地點。至於這件設備一旦使用也許會造成許多人死亡,他並不關心。
他關心的是他自己的處境。三年來他冒著暴露、毀滅和慘死的風險,背叛了自己國家的統治集團。他的動機不光是在國外積聚一大筆財富;他在國內通過巧取豪奪也能收斂大筆錢財,儘管也同樣要冒風險。
他的動機在於想去國外定居,由他的外國付費人為他辦妥一個新的身份,並保證他的安全,避開復仇暗殺小組,開始新生活。他曾經看到有些人偷了錢後遠走高飛,但卻一直提心弔膽,直至有一天伊拉克的復仇者找上門來。
他——耶利哥,既需要財富也需要安全,這就是為什麼他願意讓他的操縱人從以色列人換成美國人。美國人會照顧他的,會按約定給他搞一套新的身份,允許他成為另一個國家的另一個人,為他在墨西哥的海濱買一座別墅,讓他在那裡過上一種舒適、安逸的生活。
現在事情發生了變化。如果他保持沉默,而那件設備使用了,那麼美國人會認為他對庫拜的事說了謊。實際上他沒說謊,但在盛怒之下,他們決不會相信他。不管是真是假,美國人會凍結他的帳戶,整個事情會變得竹籃打水一場空。他不得不報告他們出了差錯。再冒一點點風險,事情就會全部結束了——伊拉克會被打敗,熱依斯會下台,而他——耶利哥,也就會離開那裡遠走高飛了。
回到私人辦公室後,他把情報寫了下來,與往常一樣,也是寫在摺疊起來體積很小的薄紙上。他解釋了那天晚上的會議;他發出上次信息的時候,那件設備仍在庫拜,如同他說的,但四十八小時之後當狂風襲擊時,它已被轉移了。那不是他的過錯。
他繼續說出他知道的一切:有一個叫要塞的秘密地點,那件設備就在那裡,而且當第一批美軍跨過邊境進入伊拉克時,它會從喀拉發射出來。
請記住𝕓𝕒𝕟𝕩𝕚𝕒𝕓𝕒.𝕔𝕠𝕞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剛過午夜不久,他駕著一輛沒有標記的小汽車進入了巴格達的小街小巷。沒人來查問他,也沒人敢查問他。他把情報塞進了阿布納華斯街旁一個老院子的一塊地坪石下面,然後在基督教區的聖約瑟夫教堂後面做上了一個粉筆記號。這次的粉筆記號有點不同。他希望那個未曾謀面的人速來取情報,不要浪費時間。
麥克?馬丁在二月十五日上午一大早就離開了蘇聯人的別墅。俄羅斯廚師交給了他一張寫得滿滿的購物清單,要完成採購任務相當困難。食品已經發生短缺。原因不是農民,而是運輸問題。大多數橋樑已被炸塌。伊拉克中部平原貫穿著河流,為巴格達郊區的農田提供灌溉。但由於現在過河需付渡費,農民們待在家裡不肯進城來了。
碰巧的是,馬丁是從舒爾賈的香料市場開始採購的,然後騎車繞到聖約瑟夫教堂後面的巷子。當他看見那個粉筆記號時,他的心抽緊了。
在這道牆上的標記總是一個橫著寫的8字,並在兩個圓圈的連結處加上短短的一橫。但他原先已經提醒過耶利哥,萬一有緊急情況,這短短的一橫應該換成兩個小十字,分別寫在8的兩個圓圈內。今天的記號顯示有兩個小十字。
馬丁奮力蹬車來到阿布納華斯街旁邊的那個院子裡,等到四周沒有人時,他與往常一樣蹲下來繫鞋帶,一隻手悄悄地伸進隱藏處,找到了那張小紙條。中午時分他回到別墅里,向已經等得不耐煩的廚師解釋說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進行採購,但今天食物進城比以往晚。他下午還會出去購買的。
當讀到耶利哥的信息時,他馬上就明白為什麼那人會處於慌亂之中。馬丁自己起草了一份電文,向利雅得解釋說他現在覺得只能自己接手,做出自己的決定。已經沒有時間等待利雅得召開會議並進一步交流信息了。對他來說最糟糕的消息是,耶利哥告訴他,伊拉克的反間諜機構已經知道了有一台非法發報機在拍發噼啪響的電報。他不可能知道他們已經追查到了哪一步,但他只得假定不能再與利雅得交換冗長的電報了。因此他必須自己作出決定。
馬丁對著錄音機先用阿拉伯語讀出耶利哥的信息,接著是他自己的翻譯。他加上自己的匯報,準備拍發。
他的發報時限在深夜。之所以定為深夜,是因為屆時庫利科夫全家都進入了夢鄉。但與耶利哥一樣,他也有一個應急程序。
在這種情況下,他會先發一次尖利的口哨聲,在通常的甚高頻波段以外,一個完全不同的頻率上。
他查核了一下,獲悉那名伊拉克司機與一等秘書庫利科夫一起在市中心的使館裡,俄羅斯管家正與妻子一起在吃中飯。這樣,冒著被發現的風險,他在敞開的門旁架起衛星天線,把那聲口哨聲發了出去。
在利雅得的秘情局別墅里,在由臥室改成的錄音室里,一隻指示燈亮了起來。這時候是下午一點半。承擔著別墅與倫敦世紀大廈正常通信聯絡的值班無線電報員扔下手頭的工作,朝著房門口大喊一聲,並把收發報機轉到接收馬丁當天頻率的波段上。
第二名報務員把頭探進了房門。
「什麼事?」
「快去叫史蒂夫和西蒙。黑熊來電了,而且是急電。」
那人走開了。馬丁等了十五分鐘,然後發出了電報的主要內容。
利雅得並不是唯一接收到這次噼啪聲的地方。在巴格達郊外,另一架不間斷地掃射著甚高頻波段的衛星天線也接受到了一部分信號。這次信息太長了,即使壓縮以後也有四秒鐘時間。伊拉克監聽人員捕捉到了最後兩秒並把它鎖定了。
一發完電報,馬丁就把設備收起來放進了地磚下面的洞穴里。剛收拾好,他就聽到門口的礫石上傳來了腳步聲。是俄羅斯管家,穿過院子慷慨地遞給他一支巴爾幹香菸。馬丁感激涕零地接過香菸,邊鞠躬邊連聲說「謝謝」。
俄羅斯人完成施捨後走回去了。「可憐的傢伙,」他想道,「生活得真艱苦。」
只剩下一個人時,這個可憐的傢伙從錢包里取出一張航空信紙,用阿拉伯語書寫起來。這時候,伊拉克無線電天才澤伊德少校正俯身在一張大比例的巴格達城市地圖上,注視著曼蘇爾區。當他完成計算後,他覆核了一遍,然後打電話給安全機關總部的哈桑?拉曼尼准將。會見時間安排在四點鐘。
在利雅得,奇普?巴伯正在那座別墅的主客廳里踱來踱去,手裡拿著一張列印紙,口裡說著自從三十年前從海軍陸戰隊退伍後再沒說過的罵人話。
「他到底認為他是在幹什麼?」他大聲質問房間裡那兩名英國情報官。
「冷靜點,奇普。」萊恩說,「他已經潛伏良久,心理壓力很大。壞蛋們正在包圍他。根據我們的情報經驗,應該把他從那裡弄出來——現在。」
「是啊,我知道,他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但他沒有權力這麼幹。付費人是我們,還記得嗎?」
「我們當然記得,」巴克斯曼說,「但他是我們的人,他戰鬥在敵人心臟。如果他選擇留下來,那是為了完成工作,為了你們也為了我們。」
巴伯鎮靜下來了。
「三百萬美元。我怎麼去告訴蘭利,他已經答應另給耶利哥三百萬綠鈔票換取這次準確情報?那伊拉克笨蛋第一次就應該把情報搞准。對我們來說,他也許是故意在吊我們的胃口,想騙更多錢。」
「奇普,」萊恩說,「我們在這裡討論的是核打擊問題。」
「也許是吧,」巴伯的說話聲又大了起來,「也許我們是在討論核打擊。也許薩達姆及時獲得了足夠的鈾,也許他及時把它拼湊起來了。我們手裡所掌握的全部也只不過是一些科學家的計算和薩達姆自己的吹噓——如果他確實這麼吹噓過的話。該死的,耶利哥是一個僱傭兵,他有可能在說謊。科學家有可能出錯。薩達姆說謊也習以為常。這麼多錢我們到底是花在什麼地方?」
「那你想冒險嗎?」萊恩問道。
巴伯坐進了一把椅子裡。
「不,」他最後說,「不,我不想。好吧,我會向華盛頓報告的。然後我們得告訴將軍們。他們必須知道這件事。可我告訴你們一點,有一天我要會會這個耶利哥。如果他在愚弄我們,我要擰下他的胳膊當棍子打死他。」
那天下午四點鐘,澤伊德少校帶著地圖和計算結果,走進了哈桑?拉曼尼局長的辦公室。他小心地解釋說,他那天已經確定了第三個三角形,並把該地方在地圖上縮成曼蘇爾區的一塊菱形區域。拉曼尼半信半疑地盯著那個區域。
「這有一百碼乘一百碼。」他說,「我還以為現代技術能把發報的源頭確定在一平方碼之內呢。」
「如果我能捕捉到一次長時間的發報,那麼我就可以做到。」澤伊德少校耐心地解釋說,「我可以從截聽接收機那裡得到不超過一碼寬的光束,把它與另一個不同地點的截聽相交,就能得到你要求的一平方碼了。但現在這種發報時間極為短暫,只在空中停留了兩秒鐘。經我的努力所得到的是一個很窄的錐形,其尖頭在發報機上,朝四周發射出去,寬度逐漸加大。在羅盤上也許只有二分之一度。但兩英里以外,寬度成了一百碼。看,它就在這個小區域裡。」
拉曼尼凝視著地圖。在做上標記的菱形區域裡有四棟建築物。
「我們去那裡勘察一下。」他提議。
兩個人帶上地圖到了曼蘇爾,進入那個小區域。那是一個富人住宅區。四座住宅都是獨門獨院的,四周有圍牆,建在自有的地皮上。當他們結束勘察時,天正在黑下來。
「明天上午來搜查,」拉曼尼說,「我派部隊悄悄地把這個地段封起來。你知道你要找的是什麼東西。帶上專家,進去把四座房子搜它個底朝天。你去找到那件設備,我去抓住那個間諜。」
「有一個問題,」少校說,「看見那塊銅牌了嗎?那是蘇聯大使館的住宅。」
拉曼尼想了一會兒。如果他去觸發一次國際性事件,那麼沒人會來表揚他的。
「先對付其他三座房子。」他命令道,「如果沒查到,我會與外交部長商量對付蘇聯的房子。」
當他們在說話時,那座蘇聯別墅里的一名職員正在三英里之外。花匠馬哈默得?阿爾科里,即麥克?馬丁,正在那個破敗的英國人墓地,把一隻薄信封放進了一塊舊墓碑旁邊的一隻石罐里。之後,他在記者聯合會大樓的院牆上做了一個粉筆記號。晚上他又去了那個區域徘徊,快到午夜時他注意到那個粉筆記號已被擦去了。
那天晚上在利雅得召開了一次會議,是一個非常秘密的會議,在沙特國防部大樓底下第二層地下室的一個房間裡召開。出席會議的有四位將軍,其中一位坐在桌子的上首;還有兩位平民,即巴伯和萊恩。當兩位平民講完之後,四位軍人沉著臉靜靜地坐著。
「這事是真的嗎?」其中一名美國將軍問道。
「要說百分之百的證據,我們是沒有的,」巴伯說,「但我們認為這個情報的準確性相當高。」
「你為什麼把握這麼大?」那位美國空軍將軍問。
「在座的各位先生也許已經猜到了,在過去的幾個月里,在巴格達統治集團的高層中有一個人在為我們工作。」
房間裡響起了表示同意的哼哼聲。
「我們沒指望那些目標的情報來自蘭利的水晶球。」空軍將軍說,他仍對中情局懷疑飛行員戰績一事心存芥蒂。
「情況是這樣的,」萊恩說,「到目前為止,我們從來不曾發現他的情報有弄虛作假之處。如果他現在說謊,那就是一場竊取錢財的高明騙術了。這是其一。其二,我們能冒這個風險嗎?」房間裡沉寂了好幾分鐘。
「有一件事你們忽視了,」美國空軍將軍又說,「投擲。」
「投擲?」巴伯問道。
「我告訴你們,擁有一件武器是一回事,把它投擲到敵人頭上去是另一回事。瞧,沒人會相信薩達姆有技術可以把那東西縮小。這是高科技。所以如果他已經擁有了那件東西,那麼他也無法從一門坦克的炮筒里把它發射出來。大炮也不行,因為口徑問題。喀秋莎發射架或者火箭都不行。」
「火箭為什麼不行,將軍?」
「載荷問題,」空軍將軍譏諷地說,「討厭的載荷。如果是一件粗製設備,那它得有半噸重。就算它是三千磅吧。我們現在知道,當初我們在薩德16基地把那些設施摧毀時,阿貝德和塔穆茲仍處於開發階段。阿巴斯和巴德爾也同樣。無法運作——要麼被毀,要麼載荷太小。」
「飛毛腿怎麼樣?」萊恩問。
「也一樣。」將軍說,「所謂長射程的胡賽恩在重返大氣層時四分五裂了,而且其載荷是一百六十公斤。即使蘇聯提供的飛毛腿,最大載荷也只有六百公斤。都太小了。」
「那還有飛機投擲的炸彈呀!」巴伯指出。
空軍將軍瞪起了眼睛:「先生們,我現在就可以向你們作出保證,從現在起,沒有一架伊拉克作戰飛機可以飛到國境線。絕大多數甚至不能從跑道上起飛。就算能起飛,飛向南方的飛機會在半路上被擊落。我有足夠的阿瓦克斯預警機,足夠的戰鬥機,我可以保證這一點。」
「那麼那處要塞呢?」萊恩問,「那個發射架呢?」
「可能他們有一座絕密的機庫,很可能在地下,有一條單一的跑道通到機庫門口。機庫里藏著一架幻影,一架米格,一架蘇霍伊——裝備停當,可以出發。但在抵達國境之前我們就能把它打下來。」
最終的決定要由坐在桌子上首的那位美國將軍作出。
「你們打算去找到這件設備的貯藏處,那個所謂的要塞嗎?」他平靜地問。
「是的,長官,」巴伯說,「我們現在已經在努力了。我們估計還需要幾天時間。」
「那就去找到它,然後我們去摧毀它。」
「地面戰是四天之內開始嗎,長官?」萊恩問。
「我會告訴你們的。」
那天晚上盟軍宣告對科威特和伊拉克的地面戰推遲,調整到二月二十四日開始。
後來,歷史學家們對這次推遲作出了兩種解釋。一是美國海軍陸戰隊要把他們的進攻主軸線改為再往西幾英里,這樣一來需要調動部隊,轉運物資和作進一步的準備工作。這是真的。
後來新聞媒體透露出來的另一個理由是,兩名英國的電腦黑客侵入到國防部的計算機里,把進攻地區的天氣報告搞得完全錯位,使得從氣象角度無法選擇最佳的進攻日期。
事實上,從二十日至二十四日海灣天氣一直晴好,恰恰在進攻開始之後天氣才變壞。
海灣戰區多國部隊總司令諾曼?施瓦茨科普夫上將是一位高大強壯的人,在體力上、精神上和道德上都這樣。但如果最後幾天的形勢不那麼緊張的話,他也許會稍微好過一點。六個月以來,他一直每天工作長達二十個小時,沒有休息過。他不但監督了有史以來最大、最快的部隊集結——光這項任務就足以摧垮不太堅強的人,此外他還處理了多國部隊與沙特社會敏感、複雜的關係,制止了十幾次可能使多國同盟瓦解的世代怨仇導致的內訌,擋住了來自國會的沒完沒了的說起來似乎有道理,實際上毫無用處的干涉。
然而在那最後的幾天裡,打攪了他寶貴睡眠的不全是這些事,而是要對眾多年輕的生命負責而帶來的那個噩夢。
噩夢中有一個三角形。總是那個三角形。這是一片側躺著的直角三角形地帶。從卡夫吉往下,經朱拜勒到那三個連成一串的城市——達曼、霍巴和達蘭——的海岸線構成三角形的底邊。
三角形的垂直側邊是從海岸往西的邊境,先是沙烏地阿拉伯與科威特的邊境,然後進入沙漠,是沙特與伊拉克的邊境。
斜邊是連接著沙漠西端至達蘭的海岸的斜線。
在這個三角形裡面,差不多有五十萬年輕的男女軍人坐在那裡等待著他的命令。其中百分之八十是美國人。在東邊是沙特人、其他阿拉伯國家的分遣隊和美國海軍陸戰隊。中間是龐大的美國裝甲兵和機械化步兵部隊,其中包括英國的第一裝甲師。側翼最遠的是法國人。
曾經有一次,噩夢裡出現過幾十萬年輕戰士們衝進去後遭到毒氣的噴淋,慘死在沙牆與鐵絲網之間的情景。現在,實際情況還要糟糕。
僅僅一個星期以前,在研究作戰地圖上的那個三角形時,一名陸軍情報官說了一句:「也許薩達姆想在那裡扔上一顆核彈頭呢。」那人認為自己只不過是開了個玩笑。
那天夜晚,這位總司令努力想睡著,結果還是失敗了。總是那個三角形。人員太多了,地方太小了……
在秘情局的那座別墅里,萊恩、巴克斯曼與兩名無線電技術員在分享從英國大使館悄悄帶過來的一箱啤酒。他們也在研究地圖,也看到了那個三角形,他們也感受到了那種精神壓力。
「在那裡扔下一顆炸彈,一顆小型的、粗製的、亞於廣島等級的炸彈,在空中爆炸或在地面爆炸……」萊恩說。
他們不是科學家也知道,爆炸初始時的衝擊波和光輻射會殺死十多萬名年輕的戰士。在幾個小時之內,被吸入空中的幾十億噸帶有放射性污染的沙塵雲霧會開始飄移,一路上給所覆蓋的地區帶來一片死亡。
海上的船隻還有時間躲開,但地面部隊和沙特城市裡的居民就難逃厄運。毒霧將向東飄移,邊前進邊擴散,橫掃巴林和盟軍的機場,污染海洋,越過海灣飄到伊朗海岸,在那裡把薩達姆?海珊曾經宣稱算不得人類的「波斯人、猶太人和蒼蠅」殺盡滅絕。
「他不可能發射,」巴克斯曼說,「他沒有能運載彈頭的火箭或飛機。」
在遙遠的北方,一門炮筒為一百八十米長,射程為一千公里的巨炮藏在傑巴爾哈姆利山區里。此刻,「上帝的拳頭」正靜靜地、一動不動地躺在巨炮的炮膛里,以備一聲令下就發射出去。
在巴格達的卡迪西亞區,那座房子還沒有完全甦醒過來,因此對於黎明時來造訪的不速之客根本沒有做好準備。房屋是主人多年前蓋起來的,處於果園之中。這座房子,與反間諜局的澤伊德少校想去實施監視的曼蘇爾區的那四座房子相距三英里。巴格達西南郊的擴展已經把這座老房子圍在了裡面,新建的卡迪西亞高速公路穿過曾經栽種桃子和杏子的田野。
但它仍是一座漂亮的房子,主人早年發家致富,現早已退休。房屋的四周砌著圍牆,花園裡還栽著幾棵果樹。
在一名少校的率領下,兩卡車的秘密警察局士兵來到了這座房子,他們相當蠻橫無禮。門鎖被敲掉了,大門被踢開了,士兵們蜂擁而入,開始敲砸前門,毆打試圖阻擋他們的老僕人。
他們衝進屋子,翻箱倒櫃地折騰起來,被嚇得半死的房主老頭努力保護著他的妻子。士兵們在屋內到處翻了一遍,但沒找到任何東西。老頭子哀求他們說清楚需要什麼,或在尋找什麼。少校粗暴地說,他自己完全明白,然後繼續搜查。
搜了房內之後,士兵們去搜花園。在牆邊的園地上,他們發現了一片新鮮翻動過的土。兩名士兵拖住老人,其他士兵開始挖掘。老人抗議說他不知道這片土為什麼新近被翻動了,他沒有掩埋什麼東西。但他們還是找到了它。
那東西裝在一隻麻布袋裡,他們把它倒出來時,大家都看見了,那是一台無線電收發報機。
少校不懂無線電,他也不想去學,假如他懂得的話,他會知道麻布袋裡的這台老掉牙的摩爾斯型收發報機,與仍然藏在一等秘書庫利科夫花園棚屋地下面,麥克?馬丁使用的那台超現代化衛星收發報機有著天壤之別。對於秘密警察局的這位少校來說,發報機是間諜使用的設備,這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老人開始哀訴說他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它,肯定是有人在夜裡翻進圍牆把它埋在那裡的。但士兵們用槍托把他打倒在地上,在他老婆發出尖叫時,也打了她。
少校檢查了一下戰利品,即使他也能看出麻布袋上的文字顯然是希伯來語。
他們不需要屋裡的僕人和那個老太婆——只要這個老頭。他已經七十多歲了,四名戰士提著他的手和腳,把他肚子朝下背朝天抬出去,像扔一袋土豆一樣把他扔在了卡車的後車廂里。
少校很開心。這次行動是收到匿名舉報後採取的,他現在已經完成了任務。他的上司一定會很高興。這個案子不適用阿布格雷布監獄。他把犯人帶到了秘密警察局總部的體育館,那裡是適合以色列間諜的唯一地方。
同一天,也就是二月十六日,在巴黎,摩薩德特工隊長吉迪?巴齊萊正把辦公桌的圖畫展示給米歇爾?勒維看。這位老古董商沙燕很樂意提供幫助。以前他只提供過一次幫助,出借一些家具給一名卡查,因為那位卡查想扮作一名古董商人試圖進入某幢房子。
對米歇爾?勒維來說,摩薩德求助是一件令他激動的事,說明他這個老頭子還能發揮作用。能為摩薩德提供諮詢,為他們提供幫助,確實使他開心。
「布爾(Boulle)。」他說。
「對不起,你說什麼?」巴齊萊說。
「布爾,」老人重複了一遍,「也可以拼作Buhl,法國偉大的家具工匠。是他的風格,你看準了。可我告訴你,這張不是他製作的。時期不對,這個應該是比較晚近的。」
「那麼它是誰製作的?」
勒維先生已經八十多歲了,一頭稀疏的白髮,額頭布滿皺紋,但他有一張蘋果般的粉紅色的臉龐和一雙明亮的眼睛。他要講的故事,已經多次向他的同代人講過。
「嗯,布爾在臨死前把車間傳給了他的門徒,就是德國人奧本。奧本後來又把這份傳統工藝留給了另一個德國人里森納。我認為這是里森納時期的。估計是一名徒弟製作的,也有可能是師傅本人製作的。你們要買嗎?」
當然,他是在開玩笑。他知道摩薩德特工是不會購買藝術品的。他的眼睛閃爍著愉快的神色。
「我只是很感興趣。」巴齊萊說。
勒維很高興,摩薩德又要去搞一次淘氣的行動了。到底是什麼行動他永遠不會知道,但不管怎樣,一定是很有趣。
「這些寫字檯……」
「書桌,」勒維說,「這是書桌。」
「好吧,這些書桌裡面有沒有秘密部位?」
「啊,你的意思是一個暗盒?當然。年輕人,你知道的,以前的男人會為了名譽去跟別人決鬥,被殺死,所以要搞風流韻事的女士不得不十分小心。那時候沒有電話,沒有傳真,沒有錄像。她的情人所有淘氣的想法只能寫在紙上。那麼她該把這些情書藏在什麼地方才能讓她的丈夫不至於發覺呢?
「不能放在保險箱裡——那時候還沒有保險箱呢。也不能放在一隻鐵皮箱裡——她丈夫會向她索取鑰匙的。因此,那時候的上流社會人士開發出設置暗盒的家具。不是每件家具都有,但有些家具里確實有。設計、製作工藝非常高明,要不然就太明顯了。」
「那麼,去買家具時怎麼知道裡面有這樣的一個暗盒呢?」
哦,太有意思了。這位摩薩德特工不是想去買一件里森納的書桌,而是想去這種書桌里偷東西。勒維想。
「你要不要去看一下?」勒維問道。
他打了幾個電話,最後他們離開店鋪坐上一輛計程車,到了另一個古董家具商那裡。勒維悄悄地說了幾句話,那人點點頭離開了他們。勒維剛才說的是,他帶來一位顧客,如能做成一筆交易,他只拿少量的介紹費,不會多要。那個商人表示同意。這是古董行業中的通常做法。
他們查看的那張寫字檯與維也納的那一張極為相似。
「我告訴你,」勒維對巴齊萊說,「暗盒不會做得很大,不然別人會察覺外部與內部尺寸不一致。因此它很窄小,橫臥的或者豎立的都有。深度很可能不超過兩厘米,暗藏在一個看上去是實心的板條里,這塊板條有三厘米厚,但實際上是兩塊薄木板,中間夾著那個暗盒。線索在那個開啟鈕上。」
他拉出上部的一隻抽屜。
「摸摸裡面。」他說。
巴齊萊把手伸進去,直至指尖碰到了後部。
「沒東西。」這位摩薩德特工隊長說。
「那是因為裡面確實沒有東西。」勒維說,「這個抽屜里沒有。但另一隻抽屜里也許會有一個旋鈕、一條拉閂或者一隻按鈕。如是一隻光滑的按鈕,你就按一下;如是一個旋鈕,你就旋轉一下;如是一條拉閂,你就把它往旁邊撥拉一下,看看會發生什麼情況。」
「會發生什麼情況?」
「一聲低沉的咔嚓聲,一塊小巧的細工嵌板彈出來,是裝著彈簧的。後面就是一個暗盒。」
即使十八世紀家具木匠的獨創設計也有其局限性。不出一個小時,勒維先生就已經教會了巴齊萊如何在十處基本的部位找到暗藏的機關,從而打開暗盒。
「千萬不能用蠻力去尋找。」勒維再三叮囑,「用蠻力是找不到的,而且還會在木器上留下痕跡。」
他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巴齊萊,會意地笑了笑。巴齊萊在庫坡爾飯店款待了老人一頓中飯,然後搭計程車到達機場返回維也納去了。
二月十六日上午一早,澤伊德少校和他的技術小組就來到了要搜查的三座別墅中的第一座。另兩座也已被封起來了,所有的出入口都有人把守著,住戶的全家被關在了裡面,覺得莫名其妙。少校顯得彬彬有禮,但他奉命要進行搜查是不容抗拒的。與三英里外的卡迪西亞的秘密警察搜查隊不同,澤伊德的部下全是專業人員,他們很少毀壞家什,但效率卻很高。
他們從底樓開始,搜查地磚下面是否有隱藏處,在屋裡一個房間一個房間,一個柜子一個柜子,一隻箱子一隻箱子地進行搜尋。
花園也搜查遍了,但沒有發現一絲痕跡。到中午時,少校向住戶表示歉意後離開了。他開始去搜查第二棟房子。
在沙頓的秘密警察局總部地下室里,那位老人仰躺著,他的手腕和腰被用帶子拴在一張結實的木桌上,周圍是四名要讓他招供的「專家」。此外,在場的還有一名醫生。在一個角落裡,奧馬爾?卡蒂布准將和阿里中士在商量著什麼。
秘密警察局局長決定了要採取的折磨措施。阿里中士揚起了一條眉毛,他明白他今天肯定是需要一件連褲工作衣了。奧馬爾?卡蒂布簡短地點點頭後就離開,去樓上辦公室里處理公務去了。
那位老人繼續懇求說他根本不知道什麼發報機,由於天氣不好他已經好幾天沒去過花園了……審訊者對此不感興趣。他們把他的兩個腳踝綁在一根掃帚的柄上。其中兩人提起他的雙腳,讓他腳底朝上,阿里和另一名同事分別從牆上摘下了加粗的軟皮電線。
他們開始抽打老人的腳底,老人尖叫起來,與其他受此刑罰的人一樣。後來尖叫聲時斷時續,最後他昏迷過去了。從外面提來的一桶冷水又使他甦醒過來。
整個上午這些人也休息了幾次,放鬆一下他們因艱苦工作很勞累了的手臂肌肉。當他們休息時,用一杯杯鹽水潑向那雙血肉模糊的腳。體力恢復之後,他們繼續工作。
昏迷幾次以後,老人仍然抗辯說他根本不會操作無線電收發報機,這事肯定是搞錯了。到上半晌時,兩隻腳底上的皮肉都已被電線抽去了,露出了滲著鮮血的白生生的骨頭。阿里中士嘆了一口氣並且點點頭,意思是這個過程應該停止了。他點上一支煙開始噴雲吐霧,他的助手用一根短鐵棒把老人的腿骨從腳踝到膝蓋全敲裂了。
老人哀求那位醫生,但秘密警察局的那個醫生只是抬頭盯著天花板。給他的命令就是儘量讓囚犯活著並保持清醒。
在城市的另一頭,澤伊德少校於下午四點鐘光景完成了對第二座別墅的搜查,而此時在巴黎,吉迪?巴齊萊和米歇爾?勒維在一家餐館裡吃完飯剛剛從餐桌旁邊站起身。澤伊德又沒有找到任何東西。他向家裡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房主夫婦道了歉,然後與他的隨從轉到第三座,也是最後一座別墅。
在沙頓,老人的昏迷加快了,醫生向審訊者提議說,犯人需要時間恢復。他準備好一支針劑,扎進囚徒的血管。藥物好像馬上就產生了效果,把老人從近乎昏迷的麻木狀態帶回到甦醒狀態,讓他的神經再次感受到疼痛。
幾根鋼針在火盆里烤得發紅了,之後他們用針慢慢地穿過犯人已經枯萎了的陰囊和干縮了的睪丸。
剛過六點鐘,老人又一次昏死過去了,這一次醫生慢了一步。他手忙腳亂地開始工作起來,豆大的汗珠從臉上滴落下來,但所有扎入心臟的強心針都沒有作用了。
阿里中士離開房間,並於五分鐘後與奧馬爾?卡蒂布一起回來。准將看了看屍體,多年的經驗使他無需具有醫學學位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他轉過身來,舉起巴掌結結實實地打在正畏縮著身子的醫生的臉上。
巴掌扇過去的爆發力和打人者的權威,使醫生摔倒在地,他的針劑和藥水瓶就擺在地上。
「白痴,」卡蒂布吼叫著,「滾出去。」
醫生收拾起他的醫療器械和藥品,放進包里後手腳並用地離開了。折磨者看著阿里的傑作。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甜味,他們兩人都熟悉這種味道,是汗味、恐懼、尿味、糞便、血、嘔吐物以及肉被烤焦後的淡淡的香味混合而成。
「他一直抗辯到最後。」阿里說,「我發誓,如果他知道什麼事,我們肯定能從他口中掏出來。」
「把他裝進口袋,」奧馬爾?卡蒂布厲聲說,「交給他老婆去埋葬。」
這是一隻用強力白帆布製成的袋子,有六英尺長,二英尺寬。那天晚上十點鐘,帆布口袋被拋在了卡迪西亞的那座房子的門口。戶主的遺孀和僕人都已經上了年紀,他們吃力地抬起那個袋子,搬進屋內,放到了餐桌上。老婦人開始悲痛地哀號起來。
迷茫的老傭人塔拉去打電話,但電話線已被扯斷,打不出去。於是他帶上女主人的電話本——因為他不識字,到隔壁的藥劑師家,請這位鄰居幫忙聯繫少爺——兩個少爺隨便哪一個都行。
這時候,正當藥劑師鄰居試圖撥打差不多已經癱瘓的伊拉克國內電話的時候,吉迪?巴齊萊回到了維也納並起草了一封給科比?德洛爾局長的新電報,而澤伊德少校正向哈桑?拉曼尼局長匯報他當天一無所獲的搜查結果。
「電台不在那裡,」他告訴反間局頭頭,「假如在的話,我們肯定能找到。所以它必定在第四座別墅里,也就是那個外交官的家裡。」
「你能肯定沒有搞錯吧?」拉曼尼問道,「不會在另一座房子裡嗎?」
「不會,長官。最靠近的一座房子在光束交叉點之外。那些噼啪聲電報的源頭,肯定是在地圖上的菱形範圍以內。我發誓沒有搞錯。」
拉曼尼猶豫不決了。外交官不是好惹的,動不動就會跑到外交部長那裡去告狀。要闖進蘇聯庫利科夫同志的住宅,他需要走上層路線。
少校走了以後,拉曼尼打了一個電話給外交部長。他的運氣較好,幾個月來一直在國外奔波的外交部長現在正在巴格達。而且仍在辦公室伏案工作。拉曼尼的會見被確定在第二天上午十點鐘。
那藥劑師是一位好心人,整個夜晚他都在試撥電話。他沒能打通鄰居家大兒子的電話,但通過陸軍中的一位熟人,他把信息轉達給了鄰居的小兒子。
消息於黎明時到了遠離巴格達一個軍事基地的小兒子那裡。一聽到噩耗,軍官馬上駕車動身了。通常路上不會超過兩個小時。但那一天,即二月十七日,他在路上走了六個小時。一路上有不少巡邏隊和路卡。但由於他的軍銜,他可以駕車搶到等候檢查車隊的最前面,晃一下通行證就可以通過。
但這一招碰到斷橋就行不通了。每到一座被炸斷的橋樑前,他不得不等候輪渡。當他抵達父母親在卡迪西亞的那座住宅時,已是中午時分了。
他母親跑上來抱住了他,把頭靠在他的肩上嚎啕大哭起來。他想聽她說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母親已經上了年紀,正歇斯底里地大哭。
最後,他把她扶進了臥室。在浴室地上,被士兵們翻得雜亂不堪的藥品堆里,他找到了父親冬季犯關節炎時服用的一瓶安眠藥。他給母親服下兩片,很快她就睡著了。
在廚房裡,他吩咐老傭人塔拉燒兩杯咖啡,然後他們一起坐在桌子旁,老傭人講了昨天黎明起發生的事情。講完後,他陪著小少爺去花園裡察看了那個洞穴,士兵們就是在那發現裝著無線電發報機的袋子的。小兒子爬上花園的圍牆,發現有人翻牆進來的刮擦痕跡,應該是頭天晚上進來埋那東西的時候留下的。然後他回到了屋內。
哈桑?拉曼尼等著會見外長,心裡很不快,最後快到十一點鐘時,他終於見到了外交部長塔里克?阿齊茲。
「恐怕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灰白頭髮的外長說。透過眼鏡,他像貓頭鷹般地盯著拉曼尼:「使館是可以通過無線電與本國首都通訊的,而且那種電報通訊總是加密的。」
「是的,部長,但那種電報是從使館大樓拍發的,那才是正常的外交通訊聯繫。但這次情況不同。我說的是一部秘密電台,是間諜用的收發報機,在拍發噼啪聲電報,而且我們可以肯定接收地不是莫斯科,要比莫斯科近得多。」
「噼啪聲電報?」阿齊茲問道。
拉曼尼解釋了這種電報的原理。
「我還是沒有明白你的意思。為什麼克格勃的特工——假定這是克格勃的一項行動——要從一等秘書的住宅里拍發噼啪聲電報呢?他們完全可以在使館裡用功率更加強大的發報機發送電文。」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那麼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准將。你知不知道在你的辦公室之外,現在是什麼形勢?昨天下午我剛從莫斯科返回,在那裡我與戈巴契夫和他的代表葉甫金尼?普里馬科夫廣泛地交換了意見,而普里馬科夫上星期剛來過這裡。你知道嗎,我帶回了一個和平計劃,如果熱依斯接受這個計劃——我在兩個小時之內就要把計劃呈送給他——蘇聯就會召集安理會阻止美國人進攻我們?
「在這種形勢下,在這個節骨眼上,你還指望我同意你對他們的一等秘書的別墅進行搜查?這不是侮辱蘇聯嗎?坦率地說,准將,你一定是瘋了吧?」
談話就這樣結束了。拉曼尼離開了外交部,很不高興,但也無可奈何。然而,有一件事是塔里克?阿齊茲外長沒有禁止的。也許他們無法進入庫利科夫的院子,也許他們無法觸及他的汽車,但街道和馬路並不屬於庫利科夫。
「包圍那座房子。」拉曼尼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後,向他手下最優秀的監視小組下達了命令:「要悄悄地,不動聲色,但要對那座房子實施全面監視。進出的所有客人——肯定會有客人——要進行跟蹤。」
中午時分,各監視小組已經到位了。他們坐在樹底下停著的轎車裡,分布在庫利科夫住宅的四邊圍牆旁,並監視著唯一通過該別墅的那條街道。其他反間諜特工把守在較遠的地方,可以用無線電聯絡,隨時報告有人進出別墅的情況,並可以對出來的人實施盯梢。
那位小兒子坐在他父母家的餐廳里,盯著那隻盛放著父親屍體的長長的帆布袋。眼淚從臉頰上滾落下來,沾濕了他的軍裝。他回想起很久以前他們度過的好時光。父親是一位富有的醫生,開業開得很大,經朋友奈傑爾?馬丁介紹之後還成了英國社區一些居民的家庭醫生。
他回憶起和哥哥一同去馬丁家的花園裡,與麥克和特里一起玩耍的時光。他不知道馬丁家的兩兄弟現在怎麼樣了。
一小時後,他注意到帆布袋上的污漬好像擴大了。他起身走到門邊。
「塔拉。」
「什麼事,少爺?」
「把剪刀和菜刀拿來。」
奧斯曼?巴德里上校獨自一人在房間裡,把那隻帆布袋割開,先剪袋口,然後沿著側面割下去,最後把袋底也切開了。他把袋子從頂部掀起來卷到後面去。他父親的遺體差不多仍然裸露著。
按傳統,擦洗屍身應該是婦女乾的活兒,但他的母親肯定承受不了。他要來水和紗布,擦洗屍身上的骯髒處,縛住斷腳,拉直已經粉碎性骨折的雙腿,放平,蓋住已經一片焦黑的陰部。他一邊料理一邊哭泣起來;在哭泣時,他改變了信念。
黃昏時他聯繫了里薩法區阿爾瓦齊亞公墓地的那位伊瑪目[7],安排好第二天上午的安葬事宜。
二月十七日星期天上午,麥克?馬丁騎著自行車去了市區,買到蔬菜果品,在三處牆上檢查一遍有無粉筆記號後就往回返,並於中午之前回到了別墅里。下午他一直忙於照料花園。庫利科夫先生既不是基督徒也不是穆斯林,因此既不會在星期五慶祝穆斯林的聖日,也不會參加星期天的基督教安息日活動。他因為感冒而留在家裡,正在抱怨他的玫瑰花長勢不好。
當馬丁在花園裡忙碌時,反間局的監視小組靜靜地守候在圍牆外的監視位置上。馬丁認為耶利哥不太可能在不到兩天時間內打聽到新消息,所以他決定在第二天晚上再去巡視一遍粉筆記號。
巴德里醫生在上午剛過九點鐘埋葬了。這段時間,巴格達各個墓地都很忙碌,那位伊瑪目有許多事情要做。就在幾天前,美國人的炸彈落到了一處公共防空洞裡,炸死了三百多人。老百姓群情激憤。在旁邊參加另一個葬禮的幾名哀悼者詢問一言不發的奧斯曼?巴德里上校,他的親屬是否死於美國人的空襲。他簡短地回答說是自然死亡。
按穆斯林風俗,葬禮很簡單,死後至埋葬前用不著長時間守候遺體。他們也不用基督徒的那種棺材,屍體只用棉布一包就可以了。那位藥劑師鄰居也來參加葬禮,幫著攙扶巴德里夫人。當簡單的儀式結束後,他們隨著一群人離開了。走到墓地的大門旁邊時,巴德里上校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相隔幾碼遠處停著一輛長轎車,車窗封得嚴嚴實實。車後的一扇窗開了一半。那聲音又叫了他一次。
巴德里上校讓藥劑師先陪著他母親回家去,他一會兒回來。當他們離開後,他走到了汽車旁。
那聲音說:「請進來,上校。我們談一談。」
巴德里上校拉開車門朝裡邊張望。車上唯一的乘客讓到座位另一邊騰出地方。巴德里覺得他認識這張臉,但有點模模糊糊。這個穿著黑西服的人按下一隻按鈕,車窗玻璃升上來隔絕了外面的嘈雜聲音。
「你剛才安葬了你的父親。」
「是的。」巴德里說,同時在想著,這個人是誰?為什麼記不起這張臉了?
「太卑鄙了,對你父親的所作所為。假如我早點知道的話,我也許可以阻止這種暴行。可我知道得太晚了。」
奧斯曼?巴德里感覺像是肚子上挨了一拳。他明白了他正在與誰說話——兩年前在部隊的一次招待會上,有人把這個人指給他看過。
「我要對你說幾句話,上校,如果你把我的這些話報告上去,那我會比你父親死得更慘。」
這隻有一種事情,巴德里想到,那就是背叛。
「曾經,」那人輕聲說,「我愛戴過熱依斯。」
「我也曾經這樣。」巴德里說。
「但事情有了變化。他已經瘋了。在他的瘋狂之中,他變得越來越殘忍了。他必須被制止。你是知道喀拉的。」
巴德里又吃了一驚,這次是因為突然改變了話題。
「那當然,是我建造的。」
「沒錯。你知道現在那裡放進了什麼東西嗎?」
「不知道。」
那個高級軍官告訴了他。
「他這話不是認真的。」巴德里說。
「熱依斯絕對是認真的。他想對美國人使用這件東西。那也許不是我們所關心的。但你知道美國人會採取什麼報復行動嗎?他們會以牙還牙。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會遭到毀滅。只有熱依斯一人會存活下來。你想成為受害人嗎?」
巴德里上校想起了躺在墓地里的父親的屍體,殺人兇手們仍在繼續胡作非為。
「你想怎麼樣?」他問道。
「給我講講喀拉。」
「為什麼?」
「美國人會去摧毀它的。」
「你能把這個消息傳遞給他們?」
「相信我,總有辦法的。喀拉……」
於是奧斯曼?巴德里上校,這位年輕的工程師——他曾經夢想像先輩們那樣,設計出能延續幾個世紀的優秀建築——將喀拉的詳情告訴了這個代號耶利哥的人。
「坐標方位。」
巴德里也告訴了他。
「回到你的工作崗位上去吧,上校。你會安全的。」
巴德里上校下車走開了。他的胃在絞痛,一直在攪動。走了不到一百碼,他開始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我做了什麼?突然間,他明白他應該找哥哥商議。他的兄長總是頭腦冷靜,有許多點子。
摩薩德特工隊稱之為私家偵探的那個人,在星期一回到了維也納,他是從特拉維夫趕過來的。他又一次成為來自紐約的著名律師,有全套必須的資料足以證明他的身份。雖然那位真正的律師早已結束休假了,但平生不喜歡打電話和發傳真的格穆利希,打電話到紐約去核實的可能性是非常小的。摩薩德準備冒冒險。
私家偵探又住進了喜來登賓館,並寫了一封私人信件給格穆利希先生。他再次為事先未打招呼而造訪奧地利首都表示道歉,但他解釋說這次,律師行的一名會計師與他一同前來,他們兩人此次希望能代表他們的客戶把第一筆大額存款打進來。
信件在下午晚些時候由私家偵探親手遞交進去。第二天上午,格穆利希的回信就送達了賓館,把會面時間定在上午十點。
私家偵探確實有人陪同著。與他一起的那個人被特工隊稱為竊賊,因為那是他的專長。
摩薩德在特拉維夫總部有各種無可匹敵的假公司、假護照、假信紙信封,以及用於騙術的所有其他用具,但他們最驕傲的是偷盜保險箱的竊賊和鎖匠。摩薩德破門而入的能力在國際情報界裡享有盛名。長期以來他們的偷竊技術是情報界公認最佳的。假如當初的美國水門是內維奧特特工組去負責,那就不會爆出醜聞了。
從特拉維夫來的這個撬鎖專家不是以色列國內最好的,而是排位第二。但派他來自有原因,他有那位最佳撬鎖專家所不具備的其他技能。
頭天晚上他整整聽了六小時課。先是特工隊長吉迪?巴齊萊向他講述德-法家具工匠里森納的十八世紀家具作品,接著是私家偵探向他描述溫克勒銀行內部布局,最後是耶里德跟蹤組根據觀察到的情況,向他講解銀行夜間保安的值班安排、巡視路線,以及電燈的分部情況,何時開、何時關的程序等等。
同一個星期一,麥克?馬丁一直等到下午五點鐘,才推著他那輛破舊的自行車穿過鋪著礫石的院子,從庫利科夫花園的後門出去,走到街上。
他跨上自行車,朝著最近的過河渡口方向騎去。原來那裡有座橋,朱姆胡利亞橋,後來被英國的狂風飛機光顧過了。
他轉過街角,離開那座別墅的視線,這時候他看見了停在路邊的第一輛轎車。再往前走是第二輛。從第二輛汽車下來的兩個人在路中央站住,他的心開始抽緊了。他冒著風險朝後面瞟了一眼,從另一輛汽車下來兩個人堵住了他的退路。他知道這下子全完了,但他別無選擇,只得蹬車前行。他前面的其中一個人朝路邊指了指。
「喂,你,」他喊道,「過來。」
馬丁在路邊的樹下停住。又出現了三個人,是士兵。他們的槍口直接對準了他。慢慢地,他舉起了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