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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杜伊勒里宮的小書房

2024-10-09 03:48:25 作者: (法)大仲馬

  維爾福先後三次換乘驛車,往巴黎疾駛而去。讓我們暫且撇下他,穿過兩三間客廳,走進杜伊勒里宮的小書房。這間有拱形圓窗的小書房,因拿破崙和路易十八特別喜愛而聞名,如今它是路易-菲利普[1]的書房。

  且說這間書房裡,路易十八坐在從哈特韋爾帶回的一張桌子跟前。大人物都有些為世人所知的癖好,路易十八的一個癖好,就是珍愛這張桃花心木的桌子。此刻,國王正漫不經心地聽著一個老臣說話,那人五十一二歲年紀,頭髮已經灰白,氣度不凡,面容端莊。陛下一邊聽他說,一邊在格里菲烏斯[2]編注的賀拉斯[3]詩集的頁邊做注釋,這個版本雖說很受推崇,卻多有舛誤之處,正好讓陛下卓越的哲學見解有了用武之地。

  「您說什麼,先生?」國王問道。

  「我說臣下憂心如焚,陛下。」

  「真的嗎?莫非您夢見了七頭肥牛和七頭瘦牛[4]?」

  「不是的,陛下,那無非預示七個豐年和七個荒年而已,陛下英明,有陛下治理天下,饑荒不足為懼。」

  「那麼您說的是什麼災難,親愛的勃拉加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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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我想我有充分理由相信,南方正醞釀著一場大風暴。」

  「嗯,親愛的公爵,」路易十八答道,「我相信您的消息並不準確,我可以肯定地說,那邊陽光很明媚。」

  路易十八儘管很有才智,還是愛開淺薄的玩笑。

  「陛下,」德·勃拉加斯先生說,「陛下就不能派一些忠實可靠的人到朗格多克、普羅旺斯和多菲內三省去一下,把那些地方的民情向您如實稟報嗎,即便是為了讓一個忠心耿耿的臣僕放心也好哇?」

  「Conimus surdis[5].」國王一邊繼續在賀拉斯詩集上寫注,一邊說道。

  「陛下,」朝臣做出懂得這位韋努西亞詩人[6]這句詩的樣子,笑著說,「陛下信賴法國民眾的忠心在情在理,不過我想,提防某些亡命之徒的垂死掙扎也是無可厚非的。」

  「您指誰?」

  「波拿巴,還有他的黨羽。」

  「親愛的勃拉加斯,」國王說,「您這麼疑神疑鬼,讓我沒法工作。」

  「而我,陛下,您這麼高枕無憂讓我無法安睡。」

  「等一下,親愛的,請等等,我在Pastor quum traheret[7]上找到了一個很好的注呢;過一會兒您再往下說。」

  出現了片刻的沉寂。路易十八用極小的字體在賀拉斯詩集空白處寫上一條新的注釋,寫完,他抬起頭來說道,帶著自以為頗有見地的人的得意神情,其實他只是在評價另一個人的見地而已,「請繼續說下去,我聽著呢。」

  「陛下,」勃拉加斯說,他突然想把維爾福的功勞占為己有了,「我不得不對您說,使我擔憂的決不是一些缺乏根據的傳聞或捕風捉影的街頭巷議。我派了一個有頭腦、完全值得信賴的人去視察南方動態(公爵說此話時猶豫了一下),他坐驛站快車來對我說:『國王受到巨大的威脅。』於是,我就趕來了,陛下。」

  「Mala ducis avi domum[8].」路易十八一邊寫注,一邊說。

  「陛下命令我不再堅持這一說法嗎?」

  「哪兒的話?親愛的公爵,請把手伸出來。」

  「哪一隻?」

  「隨便,左邊的吧。」

  「這隻,陛下?」

  「我說左邊的,您卻伸右邊的;我是說我的左邊。對了,這邊。您大概可以找到警務大臣昨天送交的報告……啊,聽,唐德雷先生這就來了……是唐德雷先生嗎?」路易十八問掌門官,後者剛巧進來稟報警務大臣到。

  「是的,陛下,唐德雷男爵先生到。」掌門官重複一遍。

  「您來得正好,男爵,」路易十八微微一笑說,「來,請對公爵說說波拿巴先生的最新消息吧。無論局勢多麼嚴峻,請您不要有絲毫隱瞞。怎麼樣,難道厄爾巴島真是個火山,我們當真會看到那兒爆發一場烈焰沖天的戰爭嗎?bella,horrid a bella[9]。」

  唐德雷先生把兩手放在安樂椅的扶手上,靠著椅背優雅地晃動著說:

  「陛下看過昨天的報告了?」

  「看過,看過了,不過請您對公爵說說,他還沒看過報告。對他詳細談談那個篡權者在島上的所作所為吧。」

  「先生,」子爵對公爵說,「陛下所有的臣僕都應該對厄爾巴島傳來的最新消息感到歡欣鼓舞,波拿巴……」

  唐德雷先生看著路易十八;國王埋首加注,連頭都不抬。

  「波拿巴悶得要死,」子爵接著說,「他成天看隆戈納港的礦工幹活。」

  「他還以搔癢來消遣。」國王說。

  「搔癢?」公爵問,「陛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錯,親愛的公爵,難道您忘了這位大人物,這個半人半神的英雄得了一種要命的皮膚病,prurigo[10]?」

  「還有呢,公爵先生,」警務大臣繼續說,「我們幾乎可以肯定,要不了多久,篡權者就會變成瘋子。」

  「瘋子?」

  「會瘋到極點。現在,他已經神志不清了,他時而熱淚滾滾,時而縱聲大笑;有幾次在海邊一待就是幾個小時,向大海扔石子,只要石片打了五六個漂兒,他就像又贏一場馬倫哥[11]戰役或是奧斯特利茨[12]戰役那麼心滿意足。陛下,您同意這是發瘋的徵兆吧?」

  「或者是智慧的徵兆,子爵先生,智慧的徵兆,」路易十八笑著說,「古代的偉大統帥就是往海里扔石子取樂的;您去看看普盧塔克[13]的《阿非利加西庇阿[14]生平》吧。」

  兩人對時局的漫不經心,著實讓德·勃拉加斯先生暗暗叫苦。雖說維爾福沒把機密向他和盤托出,生怕功勞全給他攬了去,但就憑維爾福告訴他的情況,他已經感到極為不安了。

  「瞧,唐德雷,」路易十八說,「勃拉加斯還沒有被說服;您再說說篡權者的轉變。」

  警務大臣躬了躬身。

  「篡權者的轉變!」公爵低聲說,他看看國王,又看看唐德雷,他倆就像維吉爾詩歌里的牧童那樣一唱一和,「篡權者有所轉變了?」

  「絕對沒錯,親愛的公爵。」

  「變得循規蹈矩了。請詳細說說吧,子爵。」

  「事情是這樣的,公爵先生,」警務大臣一本正經地說,「前不久拿破崙視察舊部,有兩三個部下,按他的說法就是老兵,表示想回法國。他當場批給他們假期,勉勵老兵要為他們的好國王效力。這是他的原話,公爵先生,我可以肯定。」

  「呣!勃拉加斯,您怎麼說?」國王目光暫離那本翻開的皇皇巨著,滿臉得意地說。

  「我想說,陛下,警務大臣和我之間,肯定有一個人弄錯了。警務大臣既然負責陛下的安全和尊嚴,他是不可能弄錯的,所以很可能是我弄錯了。但是陛下,假如我處在您的地位,我會垂詢一下我對陛下說過的那個人。我甚至堅持懇請陛下給他這樣的榮幸。」

  「行啊,公爵,我願意接見您舉薦的任何人;不過,我希望接見他時手裡有準備好的材料。大臣先生,您有一份比這更新的報告嗎?這一份是二月二十日簽發的,今天已經是三月三日了!」

  「還沒有,陛下,不過我每時每刻都在等一份新的報告。我一早就出門了,說不定報告已經送到,而我剛好不在。」

  「那您到警察總署去走一趟吧,倘若沒有,」路易十八笑著說,「您就造一份出來,你們不是經常這樣做的嗎?」

  「啊,陛下!」大臣說,「我主仁慈,這樣的報告,根本無須編造。每天我的辦公桌上都堆滿了詳盡的舉報材料,都是些可憐的窮光蛋寫的,他們巴不得能為陛下效力,拿一些賞錢。他們一心指望時來運轉,有朝一日撞上一件大事,好靠告密撈上一把。」

  「很好;您去吧,先生,」路易十八說,「記得我在等您。」

  「我去去就來,陛下;十分鐘就回來。」

  「陛下,」德·勃拉加斯先生說,「那我就去找那個信使。」

  「等一下,等一下,」路易十八說,「勃拉加斯,我真得為您換一下紋章了,我要給您一隻展開雙翅的鷹,鷹爪牢牢攫著一隻拼命掙扎的獵物,上面的題銘是:Tenax[15]。」

  「陛下,我聽著。」德·勃拉加斯先生忍住心中的焦急說。

  「這一段,我想聽聽您的意見:molli fugies anhelitu[16];您知道,這是指一隻逃避狼的鹿。您是獵手,還是王室捕狼主獵官。憑這雙重身份,您覺得molli anhelitu[17]如何?」

  「妙極了,陛下;而我的信使就像您說的這隻鹿,他剛剛乘驛站快車,在三天時間裡趕了二百二十里路程。」

  「這可真是又累又乏,親愛的公爵,其實有了急報,只要花三四個小時就能把消息傳到,連氣也不用喘一下唷。」

  「哦!陛下,這個可憐的年輕人從大老遠趕來,滿懷熱忱地給陛下送一份重要情報,陛下未免有些冷落他了吧;德·薩爾維厄先生把他介紹給我,老臣懇求陛下看在德·薩爾維厄先生面上,恩准接見這位信使。」

  「德·薩爾維厄先生,我弟弟的那個侍從官?」

  「正是。」

  「沒錯,他是在馬賽。」

  「他是從那裡給我寫信的。」

  「向您提到了這次陰謀?」

  「沒有,不過他向我推薦了德·維爾福先生,並托我把他引薦給陛下。」

  「德·維爾福先生?」國王大聲說,「這個信使是德·維爾福先生?」

  「是的,陛下。」

  「從馬賽趕來的就是他?」

  「就是他。」

  「您剛才怎麼不把他的名字告訴我呢!」國王臉上露出些許不安的神色。

  「我以為陛下不熟悉這個名字。」

  「錯了,錯了,勃拉加斯;這個人辦事認真,有教養,而且很有抱負;對了,您知道他父親的名字嗎?」

  「他父親?」

  「是的。諾瓦蒂埃。」

  「吉倫特黨人諾瓦蒂埃?參議員諾瓦蒂埃?」

  「對,就是他。」

  「陛下任用此人的兒子?」

  「勃拉加斯,我的朋友,您根本沒聽明白;我不是對您說了維爾福很有抱負嗎。為了達到目的,他會不惜犧牲一切,包括他的父親。」

  「這麼說,陛下,我可以讓他進來了?」

  「馬上進來,公爵。他在哪兒?」

  「他在下面等我,在我的馬車裡。」

  「把他叫來。」

  「我這就去。」

  公爵轉身出去,敏捷有如年輕人;他對王朝的熱忱使他看上去就像二十歲。

  路易十八又把目光投向翻開的賀拉斯詩集,嘴裡念念有詞:

  「Justum et tenacem propositi virum.[18]」

  德·勃拉加斯先生帶著維爾福,像剛才一樣敏捷地返回;但到了前廳,他不得不停了下來。維爾福的衣著完全不合宮廷的禮儀,他那件沾滿塵土的上衣沒逃過德·勃雷澤先生的眼睛,宮廷禮儀總管先生看見這個年輕人居然這般穿戴去覲見國王,感到大為吃驚。不過公爵以「陛下有旨」為維爾福解了圍:雖然宮廷禮儀總管出於維護禮儀尊嚴的考慮,依然對維爾福的儀表頗有微詞,但他最後還是放行了。

  國王仍然坐在老位子上沒動。維爾福進門時,正巧和他打了個照面,年輕檢察官的第一個反應是驟然停住腳步。

  「進來,德·維爾福先生,」國王說,「請進來。」

  維爾福躬身致敬,朝前走上幾步,等候國王垂詢。

  「德·維爾福先生,」路易十八繼續說,「德·勃拉加斯公爵說您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們。」

  「陛下,公爵先生說得不錯,希望陛下也會首肯我們的判斷。」

  「先生,先請告訴我們,依您看事情真有他們說的那麼嚴重嗎?」

  「陛下,我認為事情非常緊迫;不過,我希望由於我行動快速,事態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好,先生,您說吧,」國王說,讓德·勃拉加斯先生臉容變色、維爾福話音岔聲的激動情緒,他不由得也感染上了,「從頭說起,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交代清楚。」

  「陛下,」維爾福說,「我當把事情原原本本稟報陛下,不過我現在過於激動,如果說話條理欠周,懇請陛下見諒。」

  維爾福說了這番開場白之後,向國王瞥了一眼,看見這位威嚴顯赫的聽者態度和藹,便放下心來,接著往下說:

  「陛下,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巴黎向陛下稟報,我在我的職責管轄範圍內,發現了一宗真正的謀反事件。這決非百姓或軍隊底層天天有人在策劃、註定成不了氣候的陰謀,而是一次真正的謀反,一場直接威脅到陛下王位的風暴。陛下,篡權者武裝了三條船;他在策劃某項計劃,即便他是異想天開,這也是一個極其可怕的計劃。此時此刻,他應該已經離開厄爾巴島,去哪兒?我不知道,不過可以肯定他想捲土重來,在那不勒斯,或是在托斯卡納海岸,甚至在法國本土登陸。國王陛下不會不知道,厄爾巴島的這個統治者還和義大利和法國保持著聯繫。」

  「是的,先生,我知道,」國王激動地說,「最近還有消息說,波拿巴黨人在聖雅克街有次集會。不過,還是請您說下去,您是怎麼得到這些情報的?」

  「陛下,詳情是我在審訊一個馬賽人時得到的,長期以來我一直在嚴密注意他,我臨行的當天,派人拘捕了他。此人是一個不安分守己的水手,我一直懷疑他是波拿巴黨人,他曾暗中登上厄爾巴島,在那裡會見了大元帥,後者讓他捎口信給一個在巴黎的波拿巴黨人,我沒能從他口中套出此人的名字。但口信的內容是要這個波拿巴黨人網羅黨羽迎接波拿巴歸來(當然這是案犯的說法,陛下),行動時間就在最近。」

  「這個人現在哪兒?」路易十八問。

  「在監獄裡,陛下。」

  「您覺得事態很嚴重?」

  「非常嚴重,陛下。那天正是我的訂婚日。我在家宴席間得知情況後大吃一驚,立即撇下未婚妻和朋友,急忙趕來投到國王陛下的腳下,陳訴我的擔憂,表白我的忠心。」

  「噢,對了,」路易十八說,「您的未婚妻是德·聖梅朗小姐吧?」

  「她是陛下一位最忠誠的臣僕的女兒。」

  「對,對。您再說說這個陰謀吧,德·維爾福先生。」

  「陛下,我擔心不僅僅是陰謀,我擔心這是舉事謀反。」

  「舉事謀反,談何容易,」國王面帶笑容說,「先祖的王位剛恢復承襲,我們對過去、現在和未來都不敢掉以輕心;十個月來,我的大臣們倍加警惕以確保地中海沿岸安然無恙。波拿巴若在那不勒斯登陸,聯軍在他到達皮翁比諾[19]之前定會採取行動;他若在托斯卡納登陸,他踏上的將是敵對的國土;他若在法國登陸,手下人馬勢必不多,何況他已不得民心,我們很容易制服他。所以您儘管可以放心,先生。不過請您相信,王室仍然感謝您。」

  「哦!唐德雷先生回來了!」德·勃拉加斯公爵說。

  果然,警務大臣先生出現在門口,他臉色蒼白,渾身顫抖,目光飄忽,仿佛突然頭暈得厲害似的。

  維爾福退後一步準備離去,但德·勃拉加斯先生一把拉住了他。

  [1]路易-菲利普(1773—1850):出身波旁王朝的奧爾良家族,法國大革命期間流亡國外。1830年7月革命後登上王位。1830年至1848年間為法國國王。小說《基督山伯爵》自1845年8月起在報紙上連載;此處的「如今」,當指路易-菲利普治下的這一年代。小說中的故事則發生在稍早的路易十八(1755—1824)時代。

  [2]格里菲烏斯(1616—1664):德國詩人、劇作家。

  [3]賀拉斯(公元前65—前8):古羅馬詩人,出生在韋努西亞,即今天的義大利韋諾薩。

  [4]見《聖經·舊約·創世紀》。埃及法老夢見七頭肥牛和七頭瘦牛。約瑟釋夢說,這表示七個豐年後會有七個荒年。後來果然應驗。

  [5]拉丁文:我們不為聾子歌唱。古羅馬詩人維吉爾《牧歌》中的詩句。

  [6]大仲馬的本意是指維吉爾,但似將維吉爾與賀拉斯的出生地弄混了。

  [7]拉丁文:牧羊人無法自持。賀拉斯《頌歌》中詩句。

  [8]拉丁文:你帶回了不祥的預兆。賀拉斯《頌歌》中的詩句。

  [9]拉丁文:戰爭,可怕的戰爭。維吉爾《埃涅阿斯紀》中的詩句。

  [10]拉丁文:瘙癢症。

  [11]馬倫哥:義大利地名。1800年6月拿破崙率法軍在此地與奧地利軍隊血戰一天,取得以少勝多的戰績。

  [12]奧斯特利茨:捷克地名。1805年12月拿破崙集中優勢兵力在此地擊潰沙皇和奧皇親自指揮的俄奧聯軍,取得輝煌勝利。

  [13]普盧塔克(約46—約120):古希臘傳記作家。代表作《列傳》收有希臘名人傳和羅馬名人傳各二十三篇。

  [14]阿非利加西庇阿(公元前約185—約129):古羅馬統帥。公元前147年當選執政官。次年率軍攻陷北非重鎮迦太基,故史稱阿非利加西庇阿。

  [15]拉丁文:執拗。

  [16]拉丁文:你會氣喘吁吁地逃跑。賀拉斯《頌歌》中的詩句。

  [17]拉丁文:你會氣喘吁吁。

  [18]拉丁文:正直而意志堅強的人呵。賀拉斯《頌歌》中的詩句。

  [19]皮翁比諾:義大利中部城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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