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這不公平

  「可我派去的人沒有找到她，她也就此失蹤。」

  說到最後，顧老爺子的聲音低沉下來，其中摻雜著幾分懊悔。

  「我是很多年後，才知道當初那女人被路人救下後，藏起來準備偷偷將這個孩子生下來，可沒想到她突發難產，生下孩子之後就去世了。」

  「這孩子也被送到孤兒院，成為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溫七心面色略有凝重。

  原來顧鳴霄的身世如此複雜。

  怪不得那天他會對自己說那種話。

  她沉浸在思緒中，「所以，顧鳴霄是有意針對顧家的，他想要復仇。」

  

  顧明朗點了點頭，遍布皺紋的滄桑面上有幾分感慨，

  「他從一個孤兒爬到現在的地位，估計也吃了不少苦頭，能支撐他走到現在的，恐怕也是他對我，以及整個顧家的恨意。」

  「更重要的是，我懷疑當初顧岑父母出事，並不是意外，也許有他插手。」

  聽到這話，溫七心呼吸一滯，眼瞳微微睜大看向他，

  「您是說，顧岑父母的車禍，可能是他做的？」

  顧明朗垂下目光，攥著拐杖的手緊了緊，聲音蒼老，

  「我不能完全肯定，但這些年追查真相的過程中，隱隱有一些線索指向他。」

  他對自己這個私生子有愧疚，也有懷疑。

  當年他一念之差，讓事情發展到人為不可控的地步，也釀成了大錯。

  他也曾找過顧鳴霄，想要補償他這些年吃的苦。

  可顧鳴霄只是笑著看著他，手中的茶杯被奮力捏碎，並說他不認識顧老爺子，也與顧家沒有任何關係。

  傻子都知道，顧鳴霄不願原諒他。

  顧明朗沒有辦法，只能接受這個結果。可沒想到，自己最疼愛的兒子竟然會一朝去世。

  作為生意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老狐狸，他的潛意識告訴他，兒子的去世很可能不是意外。

  可這麼多年的追查下來，他僅僅掌握的幾條線索，根本不能指向顧鳴霄是幕後兇手。

  兒子出事的那段時間，顧鳴霄正在海外度假，怎麼可能插手謀害。

  可即便如此，顧明朗依舊不願放棄。

  他看向溫七心，神色間帶著幾分凝重，「七心，爺爺很少求人，可這次，爺爺希望你能幫忙查清顧鳴霄。」

  看著他認真的神色，溫七心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什麼。

  她頓了頓，略帶猶豫，「可先生他，不准我插手這件事。」

  上次顧老爺子委託自己查這件事，換來的是顧岑的喝止。

  親生父母在離婚路上遭遇重大車禍，當場身亡。

  這件事是顧岑心中的隱痛。

  他拒絕任何人掀開這道傷疤。

  像是看出她的擔憂，顧明朗的神色微微舒展，透著幾分了如指掌的淡然，

  「爺爺相信你，你可以說服阿岑。」

  心底長久的傷疤只是一味被隱藏漠視，換來的不是癒合，而是時不時的陣痛。

  更何況，他比誰都了解自己的孫子。

  如今的溫七心，足以讓習慣冰封內心的顧岑裂開一道縫隙。

  看著顧明朗十拿九穩的眼神，她心底直犯嘀咕。

  這老爺子未免也太信任自己了吧。

  嘀咕歸嘀咕，可她到底也不能駁了顧老爺子的面子，只能點頭答應。

  顧明朗見狀立刻笑得見牙不見眼。

  而書房的門口，顧岑正背靠著牆壁，眼眸低垂。

  昏黃的光線打在他的身上，將他半個身子籠罩在半明半暗的陰影中，辨不清情緒。

  ——

  溫七心懷著有幾分忐忑的心站在門口。

  【這門到底敲還是不敲呢，等下萬一惹禍顧岑，誰給我收屍啊】

  【可是不敲，我都答應爺爺了。這回真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了】

  她咬著唇在門口躊躇半晌，懸在空中的手始終沒有落下去。

  就在她打算放棄之時，房門忽然從裡面被打開。

  穿著一身黑色睡袍的顧岑面色淡漠，「有事？」

  【靠，怎麼這個時候開門，我還沒醞釀好措辭呢！】

  她結結巴巴半晌，最後擠出一個略帶討好的笑，做作道：

  「我怕先生睡不著，所以特意來給先生講睡前故事。」

  【很好，這個理由簡直完美無缺，溫七心你真是太機智了！】

  正當她暗中為自己極快的反應鼓掌時。

  卻聽顧岑淡淡出聲，「賣核彈的小女孩我已經聽膩了。」

  說完，他就作勢要關上房門。

  溫七心迅速擋住房門，「等等等等，我還有別的故事可以講給你聽！」

  他聞言鬆開了要關上門的手，轉身進入房間，「進來吧。」

  在他轉身的瞬間，溫七心鬆了口氣，以為自己終於矇混過關。

  卻沒見到，顧岑背過去後，唇角勾起的淺淡弧度。

  二人在沙發上相對而坐。

  氣氛沉默。

  溫七心下意識糾纏著手指，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

  「怎麼，不講故事了？」低沉磁性的聲音傳進她的耳中，宛如一根羽毛，極輕地在她心上撓了一下。

  她乾笑了聲，「其實我找你來，是為了——。」

  「我父親生前很愛彈琴。」

  未料她的話還沒說完，顧岑就先開口打斷。

  融融夜色里，他抬眸看向窗外，看向皎潔清冷的月亮，

  「他最喜歡的，就是晚飯後在月光下彈奏鋼琴。而每到這個時候，母親總會拉著我跳奇怪的舞。」

  他腦海中似乎浮現出，從前父母恩愛，一家和諧的樣子。

  母親總是很幼稚，儘管他不願意跳舞，卻還是強拉著他，一邊跳一邊開懷大笑。

  而父親一邊給母親伴奏，一邊寵溺地望著她。

  那場景太過美好，以至於後來破裂得讓他猝不及防。

  那架鋼琴，也在父母的爭吵中被激動砸碎。

  放學回家的他看見滿地狼藉，只是冷靜吩咐傭人將鋼琴送去修復。

  可修鋼琴的人說，這架鋼琴修不好了。

  就如他破碎的家庭一般。

  至此以後，他仿佛一夜長大，學習運動樣樣出色。

  他以為只要自己足夠優秀，就可以挽回這個家庭。

  可是後來的車禍告訴他，一切只是徒勞。

  人心瞬息萬變，此刻的幸福並不是永恆，反倒會成為痛苦時的鏡子，映照出彼此不堪的嘴臉。

  顧岑看向她，聲音冷靜得沒有一絲波動，「就算查出來，那也只可能是另一層更加不堪的真相。」

  與其如此，不如不查。

  溫七心靜靜坐著，看見顧岑被籠罩在半明半暗的陰影中，他低著頭，脊背微彎。

  而他的眼被急劇暈染濃黑的墨覆蓋，仿佛帶著點點的破碎。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顧岑。

  她上前，半跪在他膝前，抬頭望著他，聲線不由自主地放輕，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呢？」

  顧岑的視線轉移到她身上。

  她清亮但含著堅定的聲音在房間響起，「不管真相如何，都與你無關。你父母感情破裂與你無關，他們出車禍，更與你無關。」

  「他們的因果，不該被強加到你身上。你也不應該因為他們的，而輕易對這個世界下決斷。」

  「這是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