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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離世

2024-10-09 02:29:18 作者: 作者凡塵

  校園內,微風吹拂,樹枝微微晃動著,從中間漏下一絲絲光線,投下曲折的影子,然後乖乖地躺在地面上,王峰背著吉他,踐踏了過去。無數張廢紙旋轉著,嘩嘩直響,飄入風中,就像一隻只蝴蝶飛舞在風中。

  

  上午九點時,位於教學樓第六層、400平方米的聲樂教室內擠滿了人,騰出前面的位置給選手表演,後面一排是評委席,再後面的是選手和工作人員的席位。

  舞台布置得很漂亮,燈光齊全,400watts的舞台音箱擺了四個,後面貼著一幅宣傳畫,「中國新勢力原創音樂選拔賽由中國神力功能飲料主辦、XX唱片公司協辦」。

  王峰將選手大致瀏覽了一下,歌手比較多,樂隊就自己一個,看來還是唱歌輕鬆。

  主持人將大賽的規章制度說了一通,然後開始介紹中國神力功能飲料,噼靂啪啦說了一大段,再介紹大賽評委,無非是某某音樂專家、教授、音樂人。

  然後,選手進行抽籤,正式開始時,已經九點半了。

  王峰等人的冷酷樂隊抽了第三十號,原來是最後一名,按每名參賽選手1-2首歌曲的進度,估計要排到下午四點以後。王峰朝樓下一瞅,父親正拿著掃帚向上懸望,王峰寫了一張紙條,捏成一團,王正國忙撿起紙條查看,心領神會。

  歌手們開始演唱了,其伴奏CD都是自己用cake work軟體編制,然後燒錄的,其製作水平還算精良,鼓聲、鋼琴、合聲都恰到好處。

  王峰靜靜聆聽,歌手唱完後,再與劉小泉等人進行討論,不知不覺中,已過了一個小時,歌手的唱腔都不錯,但沒有特別出眾的。評委們打分比較嚴謹,都在9分以上,9.3分以下。

  主持人高聲叫道:「趙新!」

  趙新應了一聲,一屁股跳了起來,滿面笑容的走上台,向父親使了一個眼色,父親趙恆率先拍起了巴掌,趙恆可是師範學院的副院長,誰敢不給面子,評委們忙鼓起掌來,連選手們也跟著鼓掌了。

  趙新大笑道:「各位老師、各位朋友太抬舉我了,我一定要以最優異的成績來回報大家!」

  劉小泉聽得差點嘔吐,道:「這傢伙太目中無人了!」

  優雅的音樂響起,趙新動情的唱著:「啊,我心愛的姑娘,我們相逢在芳草地上,你的眼睛令我痴醉,我的溫柔讓你嫵媚,啊,我心愛的姑娘……」

  趙新唱得眉飛色舞,來到評委席,伸出手來跟評委們一一握手,評委也不好不給他面子。

  王峰看得渾身上下直起雞皮疙瘩。

  一曲終了,評委們開始打分,主持人拿著單子,念道:「去掉一個最高分9.7分,去掉一個最低分9.3分,趙新的最後得分9.55分!」這已是目前的最高得分了。

  趙新滿面春風地向評委們深深鞠了一躬,走到王峰面前,道:「王峰同學,希望你們的樂隊能取得好的成績。」王峰冷笑道:「多謝,我不會令你失望的。」

  中午12點休息,下午2點繼續比賽,很快的,時鐘指向了下午4點。

  主持人道:「下面,歡迎我們這次比賽最後的選手,也是本場唯一的一支搖滾樂隊――『冷酷』樂隊!」

  王峰、劉小泉、方凡、徐堅在眾人的目光中走向舞台,四人的心情都格外激動,謹慎地進行調音,因為樂隊和歌手不一樣,每樣樂器都必須在現場調好,否則音量分配的不均勻會導致演唱效果大打折扣。

  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觀眾們就不理解,看著樂手們拔著琴弦,發出嘈雜的聲音,都不禁皺起了眉頭。

  冷酷樂隊花了5分鐘的時間調校,對於等得不耐煩的觀眾來說,已經很漫長了。

  王峰向窗外望去,卻不見父親的身影,清了清嗓子,神色嚴肅道:「今天為大家準備了兩首歌曲,第一首是為了紀念我最愛的BEYOND樂隊,演唱他們的『我是憤怒』。」

  說到BEYOND樂隊,台下的觀眾無不聳然動容。

  這時,門口的人群中擠出來一副如荷花般的姝容,正是徐雯!

  王峰見到她鼓勵的眼神,心中一陣激動,道:「1993年6月30日,這是一個讓我們永難忘記的日子。這一天,BEYOND樂隊的靈魂人物——家駒,永遠離開了我們。留給我們的,有傷痛、遺憾,還有那些久聽不厭的歌曲;但最重要的,是家駒那種永不言敗的精神!我現在想對我敬愛的黃家駒先生,致以崇高的敬意,他不僅僅是一位優秀的歌手,也是一段不朽的傳奇!」

  王峰說罷,台下的觀眾不由自主的熱烈鼓掌,久久不絕。

  劉小泉已按住了重金屬和弦,「噌噌噌噌」,一陣狂嘯的拔弦中,震人心肺的鼓點打出,王峰的眼中射出堅毅的光芒,唱道:

  「WOO……可否爭番一囗氣!

  我是惡夢,天天都可騷擾你!

  與你遇著在路途,你莫退避!

  我是憤怒,天天都可騷擾你!

  幾多虛假的好漢,都睇不起!

  只想吞千噸的怒火,未去想失聲呼叫!

  I'LL NEVER DIE,I'LL NEVER CRY,YOU'LL SEE!

  WOO……可否爭番一囗氣!

  WOO……真本性,怎可以改!

  你勿說話,皆因今天的真理,講起始終都跟我,有段距離!

  拒絕對話,皆因今天的天氣,怎樣呼吸都不慣,太沒趣味!

  WOO……可否爭番一囗氣!

  WOO……真本性怎可以擋!」

  除了評委,下面的觀眾都情不自禁的站了起來,跟著這段熟悉的音樂打起了拍子。

  王峰在演唱中,腦海裡面思緒翻滾:「國外的音樂人有Nirvana樂隊的Kurt Donald Cobain,國內有張國榮,他們都是中途被蒼天收回的兒子,為什麼作一名音樂人,總是比其他人承受著更大的心理負擔?人還是少讀點書的好,書讀的多了,思考的東西也就多了,煩惱和憂心不招自來。農民同志春耕秋收,得飽暖之糧足矣,無野心、無大志,何其快樂哉!」

  在與觀眾的瘋狂中,一曲已畢,趙新看到這裡,不禁傻了大眼。

  王峰道:「下面是我們樂隊自己創作的歌曲『月亮在哭泣』,是一首反戰的慢歌,希望大家喜歡。」

  一段悠揚的吉他前奏勾起了觀眾們無限的遐思,王峰唱道:

  「遙望見,天空中瀰漫黑蒙硝灰。

  濁的眼,海洋在狂咆強披污水。

  伐木聲,無辜鳥獸被逐出家園。

  荒漠中,流沙在吞噬白骨世界。

  失去笑容的臉,死去的火山終會噴飛。

  兒童眨眼稚問,殘戾的兇手是誰。

  冰川融盡了曠野,默默承受刮顏摧。

  月寄潮汐哭悲,點燃夜空灑滿她的淚。

  OH SAVE SAVE!

  月亮,你不要哭悲!

  月亮,你不要哭悲!

  烽火煙,瘋狂的,為國軀死表演!」

  王峰時而低吟淺唱,時而如同一隻雄獅狂吼,黑黑的長髮披在眼前,擋住了他的視線。他已渾然忘我,沉浸在音樂的氛圍中。

  劉小泉的吉他演奏穿插其中,高潮的SOLO時,或點弦、或拔弦,顫音臂嘶聲狂嘯,發出穿雲裂帛之聲,與王峰的嗓音配合得恰到好處。

  現實世界中的人們因找不到生活的方向、生命的意義而在不斷的彷徨與等待中掙扎,人與人之間築起無形的牆,關係冷漠,相互疏遠,缺乏共同的思想和相通的感情。但這時,通過音樂,觀眾們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被帶動起來,渾身熱血賁張,隨著音樂揮舞著雙手。

  王峰向外面望去,父親正懸掛在窗外,借著擦玻璃空當,頻頻望向自己。王峰弄不清,為什麼渾身上下會有炙熱的感覺,忍著熱淚和火燒似的心,盡情嘶吼著。

  王峰的眼睛迷離得令人心折,台下不少女生都尖叫起來,徐雯也揮舞著雙手,盡情呼喊!

  歌曲在滿堂喧囂中結束,在觀眾雷鳴般的喝采聲中,冷酷樂隊的四名隊員揮手致意,走下了台。

  冷酷樂隊出色的表現奪得最高分,當主持人念道「9.9」分時,四名隊員再也控制不住,熱淚奪眶而出,相互擁抱在一起。

  主持人道:「今天的比賽結果已出來了,冷酷樂隊和趙新同學將作為第一名和第二名出線,參加下個月的地區複賽。希望未出線的同學繼續努力,繼續加油!」

  趙新氣得渾身發抖,卻無話可說。

  「砰!」

  當王峰欣喜若狂時,突然聽到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樓下的女生尖叫:「啊!有人墜樓了!」

  王峰一望窗外,父親已不在窗外了!

  王峰突然感到全身上下有一種被冰雪刺痛的感覺,發了瘋一般拔腿沖了出去,下樓梯時因速度太快,控制不住平衡,滾了下去,撞得頭破血流。王峰感到眼中染了一層紅色,知道額頭的血流到眼睛裡面了,便揮袖擦了擦,爬起來,渾若無事般繼續向樓下衝去!

  一樓圍滿了人,鮮血已溢出了人群,王峰拔開眾人,當他看到橫躺在血泊中的男子時,頭腦中轟的一聲巨響,眼前似乎有無數個白色的影子在飄飛。

  他每次見到父親懸掛在半空擦玻璃時,都會感到心驚肉跳,誰知道預感真的變成了現實!

  他再也控制不住如鉛的身體,撲通倒在地上,身後隱隱約約聽到徐雯、劉小泉等人的驚呼……

  父親在送到醫院半個小時後,便兩眼翻白,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王峰昏迷了一日才甦醒過來。

  出殯的那一天,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只有校領導來弔唁了一下,王峰很恨這些人,把那些花圈一把火全給燒了個乾淨。

  本來有許多白色的蝴蝶在墳前飛舞,每一隻蝴蝶的翅翼上都有一雙碩大的眼睛,這把火把蝴蝶都給嚇跑了。

  緊接著,王峰和學校打官司,等待法院的判決。

  父親的屍體早已被燒成骨灰,埋在墓地里,王峰常常想方設法的繞開那個地方,心裡卻揮之不去,無論是醉酒還是清醒的時候,似乎都能看見父親的屍體在棺材裡一點一點的腐爛。王峰簡直難以忍受這種折磨,多少次在夢裡,看見父親站在樓房的頂端,王峰拉著父親的胳膊,不讓他離開,但惡夢依然一切又一切的重演。

  劉小泉等好友拜訪王峰時,勸慰的話,他一句也聽不進去,他的心已走向極端。

  後來,王峰就變成了那種想尋死又沒有勇氣自殺的人,獨自在漆黑的大街小巷中遊蕩,常常到酒館喝得爛醉如泥,被老闆抬起來,扔到馬路邊。有幾次看見別人打架,他都主動躲開了,這並不是因為他變得懦弱,而是出於對這一切的冷漠。

  父親死了,母親不知道在哪裡,兄弟姐妹也沒有一個,沒有人需要自己了,他真希望有人能殺了自己。

  一個月後,當王峰捧著學校的八萬元賠償金時,看著花花綠綠的紙幣,渾身有一種被撕裂的痛苦感覺,默默地跪在父親的靈堂前,久久不起,直到雙膝麻木,支撐不住了,歪倒下去。

  次日,王峰氣勢洶洶地來到院長室,室內裝飾考究,空調裡面吹著冷氣,茶木桌上放著一盆景泰藍,真皮沙發橫臥兩旁。院長見其神色不好,忙招呼他坐下。

  王峰把手裡揣著的八萬元放到辦公桌上,回到沙發上,一聲不吭。副院長趙恆坐在沙發上,翹著腳,一抖一抖的,他的頭微有些禿,天並不熱,卻有點油光。

  院長指著錢,問道:「王峰同學,你,你這是什麼意思?」王峰瞪著紅紅的眼睛,道:「八萬元,就能買一條人命嗎?我與父親相依為命,這棟樓房就這樣把他的性命奪走了!」

  院長道:「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但這是意外,誰也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啊。而且,法院已經判了,我們也儘快付錢給了你,該做的,我們學校方面都做了。」

  王峰痛苦的落下淚來,道:「我給你八萬元,買下你的命,你可願意?」院長聽得心膽俱寒,道:「這,這又是從何說起?」

  王峰道:「我早已厭世,你們現在卻連我唯一的親人也要奪走,你們這些畜生……」說這話時,臉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強烈地跳動著。

  趙恆早看得不爽了,叫道:「王峰,你不要太過分了,你這麼說,實在是無理取鬧!那天我們本沒有安排你爸爸擦六樓的玻璃,你爸爸擅自去擦,按道理來講,學校本不應負責任,但學校講究人道主義精神,承擔了賠償金,我勸你拿了錢趕快走,不然的話,我就要報警了。」

  王峰冷笑道:「保險裝置本來就快壞了,就算我爸那天不去擦樓,第二天,繩索一樣會斷!」趙恆道:「如果繩索是第二天斷的,就屬於工傷,我們當然會承擔所有的責任。」

  王峰蹭的站了起來,怒吼道:「你們不把清潔工的生命放在眼裡,從來不檢查繩索的安全,出了事,指望賠點錢就了事!你們的生命是寶貴的,別人的生命是賤的,你們從來就高高在上,哪裡管別人的死活!我今天來,就是要向你們討個公道!」

  趙恆嘴角抽搐了一下,道:「院長對你好言好語,那是給你台階,這就叫給你臉不要臉,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要討公道,你可以上訴啊,讓法院來判決,靜候佳音!」

  王峰氣得牙齒磨出了煙,對趙恆伸出中指,吼道:「FUCK YOU!」身子如旋風般一轉,大踏步向外走去。

  院長喊道:「王峰,你等一下!」

  王峰停下了腳步,院長道:「如果你一意孤行,學校將會開除你的學藉,而且你好不容易爭取的中國原創音樂大賽複賽的資格也會失去,你考慮一下。」

  「砰」的一聲,王峰如若未聞,摔門而出!

  趙恆道:「陽光大道擺在眼前他不走,偏要走向地獄深淵,怨不得別人。」

  院長道:「這孩子,說話太沒有分寸了。」趙恆道:「一個學生,竟敢跟院領導翻,哪根神經搭錯了線?看來離白痴不遠了。」

  院長道:「他不會做什麼傻事吧?」趙恆冷笑道:「他還能殺了我不成,我又沒害死他爸爸。」院長道:「我總覺得這件事很不簡單。」趙恆道:「這窮小子,一直不敢認他爸爸,現在養活他的人死了,無非是嫌錢少,在這裡鬧一下,威脅我們,趁機再敲上一筆。哼,我偏不讓他的如意算盤得逞!」

  趙恆看著八萬元整整齊齊的碼在桌子上,將之拿起,瞳仁迅速的放大,眼裡的血絲幾乎都要蹦出來。這八萬元相當於農民一家子在田間勞動十年的全部收入啊!

  趙恆把錢放到抽屜里,上了鎖,這時感到嘴唇很乾燥,不停地伸出舌頭舔,喃喃道:「這可是你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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