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泥胎老太

  荒村之中重新安靜下來，所有危險都已經解除，但只看季常仍舊牢牢抵住石屋的木門，就知道他完全不信，因為眼下的情況太詭異了。

  本該墮落成魔人的許申居然雲淡風輕的領著李肆在漫步，那一邊走一邊談話的從容樣子，哪裡還是曾經謹小慎微，一肚子城府和算計的許申？

  姜穎也覺得古怪，怎麼一場滔天大禍就這麼消弭了？

  「有時候，心魔才是最可怕的，許申經此一難，雖是元氣大傷，又損失了至少五年的壽元，但心志卻也因此百鍊成鋼，再無缺漏，你們要記得，心中無懼，才能百邪不侵。」

  老太太的聲音忽然響起，就像是忽然恢復了信號……

  季常和姜穎回頭，卻都對老太太的這句話不怎麼認同，如果僅僅是做到心中無懼，就可以百邪不侵，那還要道術做什麼？

  老太太悠悠嘆息，「你們都不曾做到過心中無懼，又有什麼資格來質疑？穎兒，一會兒去取一枚萬靈丹給許申，許申的壽元估計不足十載了，但他能從生死之間超脫，勘破大恐怖，自今以後，道心通明，這若是在千年前，至少都能修煉到大乘，可如今，為師也只能再送他五十載壽元，重回築基了。」

  「萬靈丹？師尊！許申那如何有資格服用？」

  

  姜穎震驚，她作為老太太的小管家，非常清楚萬靈丹的作用，事實上，老太太手中也只剩下這最後一枚，這還是三百年前老太太還能開爐煉丹時所煉製的最後一批內蘊仙靈之氣的靈丹，或者應該叫仙丹，但如今隨著天地劇變，其靈效早已大幅跌落。

  但就算這樣，那仍然是無比珍貴的靈丹。

  至於季常，連萬靈丹是什麼都沒有聽說過，此刻只剩下羨慕嫉妒……哦不，還算他激靈，一咬舌尖，清醒過來。

  那邪神的力量對他們這些修仙者是窮追猛打，各種邪惡力量隨時窺視，只要有一點漏洞，立刻狠狠撲上，他可不想再中招了。

  「師尊，剛才的事情，李師弟他……」

  姜穎又問，因為她現在都無法釋懷，憑什麼李肆可以在三才盪魔陣失效的情況下，在黑霧中堅持一夜卻毫髮無損。

  「不必多慮，昨天一早，為師已經為他梳理了全身經脈，如今李肆的實力已經是你們中的第一人。」

  老太太說的雲淡風輕，因為這就是事實，甚至剛才許申中招，理論上也只有李肆才有那個實力出手相救，不過，他肯定也因此承受了不菲的代價。

  畢竟許申剛才可不是單純的遭遇虛妄邪物，而是他的心魔終於積蓄了足夠力量，引爆了他的心魂防線。

  按理來講，老太太應該將萬靈丹獎勵給李肆，可是從整體大局來看，經歷了生死大劫，磨滅了心魔，心志百鍊成鋼，道心終於通明透徹的許申，才是最值得投資的那個。

  因為道心通明就意味著，許申的修煉速度會大幅提升，對道術的理解也能達到完美，所掌握的道術都能達到極致。

  沒有人比老太太更懂，那些看似普通的道術，一旦修煉到極致，在某些方面，其威力已經可以比擬半步神通。

  一旦許申做到了這一點，那麼他一個人，就能比得上十個李肆。

  如何抉擇，已經是不言而喻。

  「恨只恨，我為了鎮壓氣運，這具身體已經半泥胎化，一身本領都被局限在這石屋之中，而這幾個徒弟也是不成器，天天就想著分行李，要麼就是混日子，不然，多積累些資源，李肆也不會變成棄子，幸好，這許申終於可堪大用了。」

  ——

  荒村外圍，許申領著李肆，將一些破損的布陣器具收集起來，同時給他講解該如何修復，以及昨夜陣法破損的原因，許多細節都不放過，李肆也聽得無比認真。

  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一個是桃李滿天下的有德大儒，一個是程門立雪的好學生。

  「昨夜發生的事情，其實沒有那麼簡單的對吧？」

  當許申把雷光五劫陣的布陣器具全部收回後，他忽然開口，看向李肆，「儘管你很聰明的清理掉了大部分痕跡，但有些真相卻決計無法隱瞞，所以真相應該是，昨夜必有強敵至，你全力運轉雷光五劫法陣，在這外面形成了三百六十道雷霆，將其全部轟殺，可由於我之前的疏漏，導致三才盪魔陣停止運轉，這才差點釀成大禍。」

  李肆就靜靜的聽著，心無波瀾，剛才他出手救許申的時候，就知道無法隱瞞了，但他問心無愧，啥也不會說，你愛怎麼推理就怎麼推理吧。

  反正就剛才的事情，他已經推測出一點點線索，那就是老太太大概率因為鎮壓氣運，根本無法對外出手，不然方才絕對不會對許申見死不救的。

  那麼去除了這最大的威脅，剩下的嘛，哈哈，你們誰都打不過我。

  許申忽然笑了起來，見鬼了，這一向最喜歡玩弄心機，一肚子陰謀詭計的傢伙居然笑得蠻陽光，連眼神都清澈得毫無雜質。

  「我會為你隱瞞的，但實際上，就算不隱瞞，也沒有人會對你怎樣？」

  「咱們師尊因為要鎮壓氣運的緣故，已經是半個泥塑的老太太，她無法對外出手。」

  聽到此話，李肆目光微動，但仍舊什麼也沒說。

  許申繼續笑道：「其實這是我猜的，師尊從未直接告訴我，很遺憾，我和季常曾經都太混蛋了，難堪大任，以我們那時候貪生怕死的想法，若是知道了師尊已經沒有任何戰鬥的實力，怕是早就生出一些混帳心思了。」

  「那你現在呢？」

  李肆皺眉問，他雖然對老太太沒什麼孺慕之情，但卻也知道，老太太以一己之身鎮壓氣運有多重要。

  許申輕輕搖頭，不再談這個話題，「我昨夜被霧妖吸去了差不多五年的壽元，剛剛那一劫雖然成功度過，可同樣沒了至少五年的壽元，我的時日無多啦，身為浮雲宗真傳弟子，這浮雲宗就是我唯一的家。」

  「雖然我也曾想過離家出走，也曾有大逆不道的想法，幸好最終能有機會彌補一二，李師弟，莫要再犯我的錯誤，莫要再誤會師尊，你不了解，以一己之身鎮壓氣運需要多大的犧牲，又對這方天地有多重要，咱們浮雲宗的未來全靠你了，守住浮雲宗，就等於為咱們人族守住了一份希望。」

  李肆默然，現在他倒是相信許申大徹大悟了，不，或者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反正懷疑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外面還有活人嗎？」

  李肆看似隨口的問道，這是一直縈繞在他心中的疑惑，按理來講，就他們所在的這處荒村，那幾乎可以說是危機四伏，邪物密布，一個不慎，就要遭殃，這哪裡是新手村，分明就是地獄。

  他們這些修仙者尚且混得如此狼狽，何況普通人了。

  但是，他前段時間又見到和普通人無異的邪神信徒，這讓他很不解。

  「活人當然有，千年以降，隨著邪神力量的浸染，曾經這世上諸多名山大川，宗門重地，城池大邑，全都被摧毀，其中誕生無數妖魔，邪靈，鬼祟，邪物，大量的人慘死，或者被拘役期間，死了都不安寧。」

  「但也有一部分人族逃出去，在原本的荒野之中，築城立寨，建村建鎮，他們在吃盡了苦頭，付出了無數獻血的代價後，最終全部選擇信仰邪神，千年來，這些殘存的人族已經形成了完善的邪神信仰體系，他們在新建的城池大邑中建立了信仰邪神的神殿，神廟，虔誠信仰邪神，並由此成為了所謂的神官，神使，神仆。」

  「這些神官，神使，神仆，又利用邪神降下的殘缺神通，形成一個畸形的神術體系，再以此給那些村鎮提供保護，換取的，就是這些普通人族對邪神的瘋狂崇拜。」

  「而這些邪神教徒因為有邪神的力量，所以在對抗黑霧，或者是大部分邪物的時候都有很大的效果，所以只要不是出遠門，死亡率還是很低的，當然，因為瘋狂信仰邪神，他們也不會活過40歲就是了。」

  「但就算是這樣，也比我們好得多，我們修仙者可是老鼠過街，人人喊打。」

  「回去吧，今天傍晚之前，我們必須要把三才盪魔陣修復，否則類似昨晚上的霧妖還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