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英雄兒渾蛋

  楚國最偉大的英主楚威王去世後，他的兒子熊槐繼位，史稱楚懷王。

  楚威王在位時，一扇統一天下的大門被他開啟。可惜，他的兒子楚懷王卻成功地將這扇大門關上，上了一把大鎖，這還不夠，還用電焊徹底焊死。

  楚懷王熊槐的一生就是一部熊兒子敗家史。所以「老子英雄兒好漢」這句話，極不適用於楚國王室。如果楚威王在天有靈，一定懷疑兒子是否為親生的，要不然這麼英明神武的爹怎麼生出這麼個蠢兒子？

  就在楚懷王繼位的第六年，西方世界的戰爭狂人亞歷山大大帝去世，他建立的橫跨亞非拉的大帝國瞬間碎了一地。而東方的楚國，一下子成為當時全世界最大的國家。

  很多楚國人覺得自己會有一個鵬程萬里的未來，可是風光背後往往暗藏危機。楚威王在生命的最後幾年，就嗅出了來自秦國的威脅，並說過一段耐人尋味的話：

  

  「寡人之國西與秦接境，秦有舉巴蜀並漢中之心。秦，虎狼之國，不可親也。而韓、魏迫於秦患，不可與深謀，與深謀恐反人以入於秦，故謀未發而國已危矣。寡人自料以楚當秦，未見勝也；內與群臣謀，不足恃也。寡人臥不安席，食不甘味，心搖搖而懸旌而無所終薄。」

  意思是：楚國西邊與秦國接壤，秦國有吞併巴國、蜀國，兼併漢中的野心。秦國是虎狼之國，不能與他親近。而韓、魏兩國迫於秦國的淫威，楚國不能和它倆深交。如果楚國與韓魏兩國深入地進行戰略策劃，很有可能被它倆出賣給秦國，那麼楚國就危險了。我認為，楚國與秦國對抗，不一定取勝；與群臣商討對策，可他們又不靠譜。於是我吃不香睡不著，就像一支掛在空中的旗子，毫無著落。

  楚威王奉行的是獨立自主的外交策略，儘量不參與國與國之間的結盟運動，誰也不得罪，誰也占不了楚國的便宜。

  可是兒子楚懷王是一個腦迴路清奇的人，他奉行的外交策略是：只要是便宜，就儘量占，不占就是大傻瓜。

  當公孫衍滿懷希望，風塵僕僕地來到楚國郢都後，他受到了楚懷王的隆重招待，好酒好菜款待著。

  席間公孫衍對楚懷王說：「秦國欺人太甚，是一個流氓國家！趙、魏、韓、燕四國決定合縱，共同抗秦！」

  楚懷王面露笑意地說：「好！」

  公孫衍：「可是四國合縱還是難以對付秦國，我們還需要楚國老大哥，楚國是天下第一的超級大國，只要楚國加入，我代表四國願尊奉楚王為縱約長（合縱的領導人）！」

  楚懷王激動地說：「好！」

  公孫衍：「感謝楚王為天下蒼生主持公道！楚王才是全天下諸侯的領袖！」

  就在公孫衍馬屁拍完後，楚懷王拿出了相國印章，授予了公孫衍。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楚國的二把手！」

  公孫衍樂開花，這相當於楚國完全答應加入合縱。自以為完成使命的公孫衍返回魏國後，其餘四國都把相國的印章授予了他。公孫衍身掛五國相印，一時成為全天下最拉風的男人。

  然而，相國沒有實權，相印就是一枚橡皮圖章。

  其實楚懷王也在打一個小算盤。

  從春秋時代，楚國與秦國就結成死黨，對付共同的敵人——晉國。春秋末年，楚國被吳國打得差點亡國，要不是秦國發揚國際主義精神，義無反顧地幫助楚國擊敗吳國，有沒有後來的楚國都是個問題。

  因此，幾百年來，秦楚互為兄弟，有著用鮮血結成的戰鬥友誼，兩國之間一直相互通婚。秦惠文王娶了一個楚國宗室女子，她叫羋八子（楚國王室姓羋氏熊，八子是嬪妃的稱號）。羋八子的兒子就是後來著名的秦昭襄王。

  楚懷王並不想得罪秦國，可是自己又想號令天下，捨不得拒絕這送上門來的縱約長。

  怎麼辦呢？

  一腳「踩著」四國。

  楚國願意履行縱約長的職責，不過楚國路途遙遠，其餘四國，你們先上，我過會兒就來。如果四國打贏了秦國，楚國可以參與對秦作戰，拾取勝利果實。如果四國打輸了，楚國可以置身事外。

  另一隻腳「踩著」秦國。

  在四國攻打秦國前，先向秦國通風報信，讓秦國明白楚國與自己是鐵桿盟友。

  普通人談戀愛腳踩兩隻船一般都會翻，更何況楚懷王腳踩的幾隻船都是國家呢！兩邊下注的做法，只會讓楚國這艘航母翻個底兒朝天。

  為了踩好秦國這條船，楚懷王打算派遣一位叫陳軫（zhěn）的人出使秦國，向秦國通風報信。

  陳軫是個傳奇人物，頻繁跳槽，先後在三個諸侯國上過班，是典型的「職業跳蚤」。

  陳軫是齊國人，早先在齊國做官，後來發現秦國發展勢頭良好、待遇更優，於是跳槽到了秦國。不巧的是，他在秦國還沒把官位坐熱，張儀後腳就來了。秦惠文王非常喜歡張儀，於是冷落了陳軫。

  仿佛被打入冷宮的陳軫，覺得自己在秦國沒有發展前途，便兩腳抹油跳槽去了楚國。

  陳軫雖然跳槽頻繁，但每次都能在新老闆那兒找到滿意的工作，就是因為他那張能把死的說成活的、活的說成死的的嘴，因此他也算得上半個縱橫家。

  陳軫到達秦國後，秦惠文王接見了他。

  看到過去的老員工，秦惠文王樂了，於是調侃道：「你離開我，去了楚國，有沒有想念我啊？」

  陳軫：「大王，您聽說過越人莊舄（xì）嗎？他曾在楚國做大官，楚王想知道他還想不想越國。剛好莊舄生病了，陷入昏迷狀態，莊舄在昏迷之中說的是越語而不是楚語，說明莊舄還是思念越國。」

  秦惠文王聽愣住了，見此陳軫開始醞釀情緒。

  「大王啊！我雖然在楚國，可是我夢裡經常夢見大王，說的夢話都是秦腔啊！」

  秦惠文王吃驚道：「還有這事啊！」

  只能說陳軫太不要臉了，他是齊國人，要說夢話也應該是齊國口音，怎麼也輪不到秦腔呀。

  陳軫：「大王，我身在楚國，可是心卻留在了大王這兒！在公孫衍的攛掇下趙、魏、韓、燕妄圖攻打秦國，希望大王做好備戰。」

  秦惠文王眉頭緊鎖，說道：「感謝楚國提供的消息。」

  陳軫：「大王，我倒覺得秦國的最大威脅不是即將來攻打的趙、魏、韓、燕四國，而是秦國身後的義渠。」

  秦惠文王：「此話怎講？」

  陳軫：「秦國現有天險崤函道，只要守住崤函道，四國聯軍只能無功而返。而秦軍主力把守崤函道之時，就怕義渠背後捅一刀。現在的義渠王能力很強，是蠻夷里難得有文化的人，大王不如向義渠王示好，解除後顧之憂。」

  秦惠文王聽完後，嘆了口氣，無奈地點點頭。

  一提到義渠，秦君就頭疼腦漲血壓高！

  秦國從春秋時就一直與西方戎人交戰，從他們手裡掠奪地盤。隨著時代的發展，到了戰國時期，戎人也開始學習文化知識，建立了自己的國家——義渠。義渠位於今甘肅省，這讓東進中原的秦人如芒刺背，更要命的是，義渠人就像被邪教洗腦了一樣，認為老死是不吉利的，只有戰死沙場才是幸福的。就連號稱戰鬥民族的秦人，面對義渠人都要畏懼三分。

  陳軫走後，秦惠文王召見了張儀，詢問張儀的意見。

  張儀思考了一會兒，回答道：「公孫衍策劃趙、魏、韓、燕、楚五國伐秦，看似一場大戲，實則上演不了。楚國作為主角，現在為能在這場大戲中得到多少片酬而猶豫不決；燕國離秦國太遠，必然罷演；最終能登台演出的只有趙、魏、韓三個配角。我們秦國雖然是戲裡的大反派，只要主角不來，秦國就能掌控全場！」

  秦惠文王也點點頭。

  「不過，要小心義渠，他在秦國背後，就怕聯軍攻秦時，義渠跳出來搶戲。」

  「我明白該怎麼做了。」

  說完，秦惠文王趕緊派使者，帶著金銀財寶和一百名美女送給義渠君。

  收到重禮的義渠君表示，秦國與義渠是鐵哥們，秦使也就放心地回去復命了。然而讓秦惠文王沒想到的是，這位義渠王不是個善茬兒，後面差點搶戲成功。